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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节

    教主有难 作者:司泽院蓝

    第5节

    “不过是从小到大一直被人惯着,就觉得大家都会无条件地对我好。”云如练撇嘴,竟然相当有被宠爱得有恃无恐的自知之明。“而且你看起来像个好人,至少比我想象的像。”

    果真收到天下第一美人的好人卡,赤霄相当无语。

    但云如练显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因为她继续问:“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缠着你吗?”

    赤霄摇头。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擅长揣摩女性心理,尤其他和云如练根本不熟。

    “因为我喜欢一个人。”云如练又说。

    赤霄没吭声,他开始不确定这谈话到底能不能继续。说真的,云如练比他见过的女子都豪放……这难道是因为他认识的女子太少?

    “你认识他。”云如练幽幽道。

    赤霄依旧没吭声,起身就想走。

    “诶,等等!”云如练赶紧站起来,追着道:“我要和你说的是魔教的事……这只是个引子!”

    “……魔教?”赤霄站住。教里出事了?

    听他反问,云如练还以为自己措辞有误。“哎呀,不好意思,一时口快,我是说白山教!”

    赤霄转过身,平静地盯着她。

    他模样和前几日并没有变化,身侧也依旧没有武器,但云如练莫名地有点发憷。果然说穿身份以后气势就自然出来了吗……“你能不能先听我把引子说完?”她硬着头皮恳求,“我保证不长,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的!”

    这古灵精怪的女人……赤霄面无表情地腹诽,重新坐回石桌边。不管她喜欢上谁,他觉得都该为那人点蜡。

    云如练显然松了口气,也坐下来。“但是,我喜欢他,他却不知道,只当我是他妹妹。”她情绪低落下去,明显沮丧。

    不知怎么地,赤霄听了这话,联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晏维清曾声称“如练就是我妹妹”。“那是他眼瞎。”他冷冷道。

    “谁说不是呢!”云如练立刻赞同,但情绪还是很低落:“可我竟然喜欢他,我肯定也眼瞎!”

    这倒不至于,毕竟喜欢晏维清的姑娘一大把。但是……

    “然后?”赤霄手指在桌面上叩了叩,有点不耐烦。

    “然后……”云如练抬头看他,清澈水眸里满是恳求:“你帮我个忙,好不好?”

    赤霄直觉没好事,但他想知道白山教消息的心占了上风。况且,云如练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不会提出太过分的要求……吧?“你说。”

    “等下他来的时候,你能不能亲我一下?”云如练飞快道。

    若不是不可能,赤霄一定会把眉毛挑到比发际线还高。所幸,他反应也很快:“假装亲你,刺激他?”就算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云大美人这也太不拘小节了吧?

    “对!”云如练立刻点头,“我觉得他一定是喜欢我的,但他蠢到发现不了自己的真正心意!”随后,她又道:“你就聪明多了!从这几天看来,你肯定会让他有危机感!”

    被夸赞成聪明多了的赤霄一点也不感到光荣。“蠢到发现不了自己的真正心意?”这形容听着不大像晏维清啊?倒像是云长河?难道……云如练喜欢的是她大师兄?

    “对啊!”云如练提到这个就愤愤,“不管我怎么暗示他,他只一意孤行地相信我喜欢阿清!难道真要我说那么明白吗?”

    ……果然是云长河。

    赤霄沉默半晌,他真心不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先入为主地认定对方喜欢的是晏维清。云长河确实误导了他,但云长河也确实说过他把云如练当成亲妹妹!

    然而,他同时也意识到,误解并不是重点,他那些不对头的心情才是。

    赤霄闭了闭眼。他在心里确定,他必须摆脱九春这个身份对晏维清的依赖,越快越好。“你怎么不叫晏维清帮你?”

    “你觉得他会愿意?”云如练反问。

    赤霄持续沉默,他觉得他今天沉默的时间异常多。“那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愿意?”

    “反正你都要走了,怕什么?假装侧个头,不是也很容易吗?”云如练语速飞快,“而且,从我这里得到消息,难道不比你自己打听更快?互惠互利,有什么不好?”

    这一沓反问显然是剑神的正派作风绝对接受不了的,也再一次超出赤霄对云如练的预计。另外,他还能确定,云长河将来绝对会被他师妹兼夫人吃得死死的。

    “好,成交。”

    所以,就有了晏维清和云长河看到的一幕。赤霄负责辨认脚步、抓住时机,云如练就贴着他耳侧,把她知道的消息告诉他。

    “我不知道晏维清也会一起来,”在两人分开时,赤霄用非常低的声音提醒云如练,“他可能不会信。”

    云如练已经瞥见了远处几欲跳脚的云长河,满心愉悦。“没关系,大师兄信就可以了。”她用同样低的声音回答,“阿清早知道这件事,他不会戳穿我的。”随后,她起身,对赤霄绽放出一个绝对不愧对她天下第一美人名头的微笑,就朝着云长河的方向走去。

    而晏维清也确实不信。他见云如练出了八角亭,直接对云长河道:“我和赤霄有事要谈,你在这里等如练。”

    此时的云长河揍赤霄的心都有;但不用想也知道,他绝对打不过赤霄。重点还在于,云如练的表现看起来完全不像被胁迫……那代表了什么?

    “哦。”他应了一句,声音发闷。

    晏维清难得多看云长河一眼。“你看见的东西不一定是真的。”抛下这句后,他就迈步走向八角亭。途中,他与云如练擦身而过。后者给了他一个不易察觉的调皮眨眼,并转动眼珠,往后示意。

    赤霄看着晏维清愈来愈近,神色没什么波动。“你出关了。”他陈述性地说了一句。

    晏维清点头。他在离赤霄两三步的地方站定,安静地注视对方。“我原以为你一醒过来就会走。”

    赤霄哼了一声。“我就该那么做。”

    晏维清微笑起来。“可你确实没有。”

    赤霄撇过视线,觉得对方脸上的灿烂笑容真是相当碍眼。“我只是有两句话必须亲自对你说。”

    “洗耳恭听。”虽然晏维清大致有预料,但他还是从善如流。

    “多谢你救我一命,”赤霄硬邦邦地道,“虽然我没让你那么做。”

    晏维清没点头也没摇头。“你明知道我不会那么看你去死。”

    这反应出乎赤霄意料之外,他略惊诧地盯了晏维清一眼。“这是和你比过两次剑的特殊待遇?”

    晏维清的微笑弧度忽而变得细小。“你是什么意思?”

    听出对方语气里暗藏的质疑,赤霄只觉得莫名其妙。“你我之间,一胜一败,算是平手。然而我确实想取你的性命,你还愿意出手相救……以德报怨怕是都不足以形容你。”

    现在,晏维清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赤霄,”他轻声问,“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是在哪里见面的吗?”

    赤霄更觉得莫名其妙了。“十年前,剑门关。”

    基本没人知道,三年前的华山绝顶其实是他们之间的第二次决战。而第一次,就是十年前的剑门关。不得不说,那次他惨败。

    接下来,是一阵吓人的沉默。

    晏维清嘴唇紧抿,表情凝重。如果赤霄的记忆只到剑门关,那确实可以解释对方刚才的陌生反应。然而——

    紫塞吹雪,碧漠横霜,那些意气纵横的饮笑同游,如今就只有他一人记得?

    在经历了倒悬之危、生死之关后,赤霄唯独忘了他们最美好的时光?

    作者有话要说:  缺的就是这块记忆啦!

    第20章

    看晏维清这种沉默不语的反应,赤霄的心也沉了下去。

    他不知道晏维清在想什么,但事实十分明显,他忘了某些他们共同拥有、而且晏维清很在意的东西。另外就是,当他还是九春时,晏维清过分熟稔的表现早就说明了这点。

    这其实没什么,如果他不是在怀疑走火入魔与此有关的话。因为除了这个,他竟然再也找不出其他更有力的理由来说服自己。

    可话再说回来,如果他走火入魔确实与此有关,那现在的情况不是正好?心有杂念才会入魔,最好的根治方法不就是彻底遗忘?

    当然,过去的他很可能同样在意、或者更加在意,毕竟晏维清可没出走火入魔这样的岔子;所以现在,把他们的距离限定在对手关系才是最明智的选择——至少对他自己更好——不是么?

    九春和晏维清接触不过个把月,就已经有了这种觉悟;现在的赤霄则进一步肯定了它。如果一条路已经被证实通向鬼门关,那换一条路走是相当合理而且说得过去的。至于晏维清的记忆……

    时间可以改变一切;假使对方现在忘不了,过个几年也就差不多了。

    赤霄越想越冷漠,干脆一声不吭。

    沉默是一种拒绝深入交流的姿态,晏维清读出来了。意识到对方极可能做的决定,他太阳穴一瞬间被汹涌的气血激得发疼。等这阵痛感缓过去,他才重新开口:“你要说的第二句话是什么?”

    “你确实救了我,我会报答你,而且它一定对得起救命之恩。”赤霄回答。报答什么,他已经想好了;虽然要拿到它需要不少时间精力,但他能够做到。

    晏维清再次感觉到太阳穴鼓胀跳动的疼痛;开了个头后,它好像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但他开口时,语气依旧清晰冷静。“就这些?”

    赤霄点头,就想起身。“那我先……”可横刺里伸出来一只手,轻柔而不失坚定地让他坐回原位。“你还有事?”他顺着那只手看向剑神毫无波动但依旧英俊的脸,疑惑询问。

    “你刚才是不是帮了如练一个忙?”晏维清紧盯着他,声音依旧很轻。

    赤霄无声地出了口气,努力抑制自己因为对方贴近而汹涌而出的拔剑冲动——他的赤剑不在身边,以怨报德也不是他的作风。“果然没骗过你。”

    “那你是不是也可以帮我一个忙?”晏维清又问,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光。

    “你……”

    赤霄有点惊讶,因为既然对方这么问,那个所谓的“忙”摆明是类似的事。他本想回答,你我都是男的、你找错人了,然而晏维清并没给他说完的机会。事实上,他刚张嘴吐出第一个音节,晏维清就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吻上了他——

    舌尖厮磨,唇齿相依。与几乎不食人间烟火的平素作风相比,这吻温柔缱绻得不像是剑神能给出的。

    因为太过震惊,赤霄僵住了;僵住的人还不止他一个。

    不远处,循着云如练突然瞪圆的眼睛看过去,云长河也彻头彻尾地懵了,比意识到自己刚刚高声喊出“因为我喜欢你”还懵——

    晏维清刚才说赤霄不会有机会,他还以为晏维清的意思是会把云如练抢回来;但结果,对方的意思难道是要拿下赤霄?!

    ……他是赤霄不是九春,你清醒点啊维清!啊赤霄动手了,要出大事了啊啊啊啊!

    问,剑神手里没乌剑,剑魔手里没赤剑,打起来谁会占上风?

    答案是,没打起来。

    “……为什么不还手?”赤霄站起身,从表情到语气都冷冰冰,冻得简直能掉碴子。

    晏维清刚不得不后退了两步,因为赤霄毫不留情地给了他腹部一拳。“看来你恢复得很好。”他避而不谈,脸上依旧是温和的微笑,尽管喉头气血翻涌。

    赤霄眉头紧蹙。他面前的真是剑神晏维清?怎么感觉哪里不正常呢?“把话说清楚。”他沉声道。

    “我以为我已经做得很清楚了。”晏维清如此回答,语速不急不缓。仿佛是要配合话语内容,他视线落在对方那双因为亲吻而略显出嫣红的薄唇上。

    赤霄再次皱了皱眉。那怎么可能是真的,晏维清在逗他玩?“我觉得你大概需要再闭关一阵。”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啊?

    晏维清听出了那种暗藏的嘲讽,却不甚介意。“一点小伤而已。”

    赤霄沉默,那伤就是他干的,到底小不小他心里有数。另外,他觉得这谈话继续下去毫无意义,因为晏维清现在的想法很明显不和他在同一维度。

    ——虽然记忆里也没说过几句话,但他从没觉得剑神这么难沟通!维持现状分明对他们俩都好,可晏维清非得打破这平衡!

    ——另外,被男人亲一口不痛不痒,被他揍一拳却要吃点皮肉苦,他是不是还赚了?

    ——最后,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晏维清目前脑袋不清楚是肯定的。

    赤霄一向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并且言出必行。“最快半年,最慢一年,我会再来找你。”硬邦邦地撂下这句话后,他转身就想走。

    晏维清早就预料到了。这个时间段,是赤霄给出的许诺,关于救命之恩的报酬。他也不怀疑,赤霄会拿出他认为最好的东西。然而,从接到赤霄在杭州的消息时开始,他就没想过报酬这回事。

    “你回白山?”晏维清追在对方身影后问,不过是肯定语气。

    以赤霄的耳力,他肯定听见了,但他给出的回答只有——不消一眨眼的功夫,刚刚还在的人已经完全不见踪影。

    “……好俊的轻功!”云如练眼睛都看直了。“这就是传说中的白山飞云步吧,大师兄?”比流云更快,比飘雪更轻,果然名不虚传!

    但云长河早就呆滞了。从目睹两人亲吻开始,他就在“世风如此日下!剑神大大改做采花贼”以及“为清白而反击!剑魔大大惨遭耍流氓”这两个标题之间打转,不知道哪个更有几率登顶江湖劲爆八卦榜榜首。

    然而晏维清似乎打定主意要制造一个更劲爆的新闻。“如练,”他隔着一段距离转头问,“你刚才和他说了什么?”

    “就我之前告诉你的那些啊!”云如练很快回答。她眨了眨眼,又笑:“若你再不出门,怕是要追不上他了!”

    晏维清小幅度点头。“我要下山,你们自便。”这话音还没落地,人就已经看不见了。

    ……啥?

    云长河的脑袋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觉得他好像是唯一一个闹不清情况的人。“维清又下山干什么?不会真要去追赤霄吧?还有,你之前和维清说过什么?怎么一副已经知道不少的样子?”他连珠炮似的问。

    “这么多事,一时间说不完。”云如练回以嫣然一笑。那两个人的事,想搀和也搀和不了,她充其量也就帮他们起个开头的借口。“我只想知道,大师兄,你刚刚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被心爱的小师妹用这种表情看着,云长河立刻忘记了江湖劲爆八卦榜头条,一张脸飞快地涨成通红。他刚刚……是不是口快地表白了来着?

    而另一头,赤霄用最快的速度越过漫山遍野的黄栌林海。

    云如练告诉他的消息是,凌卢所带的香堂堂众已经发现了宫鸳鸯的行踪,并大肆追捕。但令众人费解的是,宫鸳鸯从杭州出逃,一路往西,竟然是向着白山走的。照这种发展,就算她没被凌卢抓到,也会自己投进秦阆苑的罗网,实非明智之举。

    可赤霄知道这是为什么。为了不让他被叛徒发现踪迹,宫鸳鸯只能把自己当做诱饵。但当然,他不会坐视不理。

    不到一天的功夫,赤霄就从南阳赶到了两百余里开外的襄阳。他迎着日落的余光进城,头一件做的事不是打尖也不是住店,而是踏入了一家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银号。

    武林中风传魔教富可敌国,并不是假话。然而,白山教分支众多、人员庞大,想要维持正常运转,靠卖药材的钱显然不够。珠堂便是为此特意设立的堂口;不管是经营什么范围的铺子,凡是牌匾或旗帜上有外方内圆标志,管事的都是珠堂属下。他们的地位不说有多高,传个消息肯定没问题。

    不过白山毕竟地处极西,势力还没扩散到中原各地。珠堂距离南阳最近的据点就在襄阳,赤霄一路赶来的目标显而易见——

    他要让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他还活着,而且活得非常好!

    第21章

    可怜银号管事,连自家堂主都没见过,更别提经历教主亲自上门这种大阵仗。在看到传说中的圣主令时,那一张尖猴脸顿时吓作土色。

    “圣、圣……圣主!”

    他惊慌道,双股打颤,差点就要跪下来了——

    看来传言是真的!秦堂主趁圣主走火入魔之时篡位夺权,手中并无圣主令,这才一路追杀圣主与宫堂主!不过,为何宫堂主在杭州现身,圣主却在襄阳?方向完全南辕北辙啊!

    赤霄自然没那么好心答疑解惑。“教中最近可有大事?”

    一听这问题,管事顿时就无语了。大事?最大的大事不就是圣主您身上发生的吗?可这话他显然不敢说,视线也不敢往赤霄身上放。“北边并没有,南边……前几日有消息说,宫堂主和凌堂主都已经过了铜仁九龙洞。”

    赤霄在心里估算了下路线,脸上没什么表情。“总坛呢?”

    “总坛……”管事更加害怕。他刚才刻意不提凌卢正追杀宫鸳鸯,就是怕被赤霄迁怒;总坛现在被毫堂把持着,说出来会掉脑袋的吧?

    瞧着对方心惊胆战、抖抖索索的模样,赤霄轻易得出了答案。“嗯。”他简单道,继续吩咐:“本座要回总坛,你着人安排一下。”

    管事鸡啄米一样点头。见着对方抬脚就走,他赶忙送人出门,末了才发现自己一头一身的冷汗,背部短衫都湿透了。

    ——圣主冷不疼儿回山,秦堂主这下翻过头了呀!

    这头一件事办完,剩下的更简单。趁着商铺还没打烊,赤霄去了成衣铺一趟,顺道再买一顶圆形竹笠。

    什么?说这些事都可以交代属下去做?

    开玩笑,难道他真会一路舒舒服服地享受教主待遇、再等着秦阆苑或者凌卢在半路伏击他吗?

    一切本来都在计划之中。直到夜幕沉沉落下,已经准备宽衣解带的赤霄听见客栈小二又引了一个客人上二楼。

    “客官您来得正好,我们最好的房间刚被订走一间,这是最后一间啦!”他殷勤推介,脚步沉重。

    相比起来,另一个人的步伐却轻得几乎听不见。赤霄确信,若没有他那一拳,对方的步子就会确实轻到听不见。

    “多谢你带路。”那人的声音也响起来,带着惯常的温和。

    赤霄把放在衣带上的手收回来,觉得这房间没法住了。特么地晏维清跟着他干啥?!

    晏维清刚把门合上,转身时脸上已经带上了笑意。“赤霄。”

    原本空荡荡的房间里确实多了一个剑魔。要是有其他人在场,一定会为他出现的瞬息之快而大吃一惊。

    “你怎么在这里?”赤霄现在完全没有废话的心情,单刀直入。

    晏维清笑容不变,语气轻松:“跟着你啊。”态度直白坦荡,毫不遮掩扭捏。

    换个对象,赤霄一定对这种人刮目相看。然而,被跟的人是他,他就不怎么能欣赏了。另外,他非常诧异地注意到,晏维清万年不变的行头竟然全换掉了——

    标志性的宽松白衣不见了,玄青从头到脚,一顶六角竹网斗笠足以遮住大半张脸。那把著名的乌剑也被缠上黑布,变成了背上的一个包裹。

    怪不得他刚才没听到晏大侠那种称呼……但说真的,剑神这是要做贼呢做贼呢还是要做贼呢?

    大概赤霄的质疑目光太过直白,晏维清也往自己身上扫了一眼。“这是不想让人知道我下山了。”

    赤霄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你不用和我解释这么清楚!“别跟着我。”他语气生硬。

    仿佛没预料到这么不留情面的拒绝,晏维清愣了一下,然后无奈地笑了。“我答应过你,我就一定会做到。”

    这回轮到赤霄愣住。他默默回想了下,觉得对方说的可能是尽力让他恢复武功和记忆这回事。“不必了,”他重新开口,一点没领情的意思,“你已经尽了力,而且现在就挺好。”

    晏维清的眼神深了一瞬。那一瞬间,赤霄几乎以为对方要动手,以至于他的身体已经做好迎战准备;但那一瞬过去后,剑神依旧好脾气地微笑:“就算你不需要,我也不能砸了我自己的招牌。”

    什么招牌?当世神医的招牌?你又不靠那个出名,又不靠那个挣钱,那到底有什么招牌的意义?

    赤霄无语了。然而,虽然如此吐槽,但他不得不承认,晏维清捏中了他的软肋——他无法真的强硬拒绝晏维清,在对方救他一命之后。另外则是,如果说当世有人能跟踪他,那无疑就是晏维清,而且是甩也甩不掉的那种。

    至于晏维清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坚持要他都想起来,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吻……

    赤霄决定不予深思,他目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别妨碍我。”他冷冷抛下这一句,径自飞身离开。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寂静。晏维清把包裹放到桌上时,正好听见隔壁掀开被面的声音。虽然并看不见人,他还是下意识地侧头。

    赤霄也知道无法让他改变主意,只能退而求其次。而这正在他预料之中。白山教内乱未平,作为教主,赤霄绝不可能任由事态恶化,更别提自己忠心的属下还在危险之中。

    而对他来说,白山教怎样都无所谓。可问题在于,就算他能用闭关硬拖赤霄七天,若是群战,赤霄也不见得能以一人之力完好无损地胜出。若还有人放冷箭,那就可能有更坏的情况。

    晏维清接受不了任何更坏的情况,假设都不行。这就如同他根本不愿意回忆赤霄被风传已死之时自己的心情——

    你怎么能死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我不知道的地方?

    你怎么能死在我之前?

    你怎么能死?

    不管是其他人还是晏维清自己,都数十年如一日地认定,他离开剑就不能活。但这三个问句,每个都让晏维清怀疑自己到底最看重什么。更别提后来诸如离去的失望、再见的欣喜以及遗忘的愤怒……

    这么复杂的情绪,真的是对命定敌手能产生的吗?

    晏维清下意识地摸了摸嘴唇,又按了按还在隐隐作痛的腰腹,再次确定他只能得出否定答案——

    现在就挺好?

    哼,离他认为的好还差得远呢!

    至于另一头,赤霄也没很快睡着。晏维清跟着他到了襄阳,还特意为此改头换面、也不住秦楼楚馆,简直就是一副“我就死缠烂打了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无赖相。

    如果他们真的早就认识、还有点不清不楚的什么的话,晏维清这反射弧是不是长了点?

    另外,假设晏维清是认真的,那对方明白过来的时机是不是也不太合适?

    赤霄盯着床帐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放弃。思考明知道没结果的事情简直是浪费时间……晏维清要跟,就让他跟;他倒想看看,那家伙能坚持到几时!

    一夜无事。

    第二天清早,赤霄刚出门,就看到银号管事已经等在外头,手里牵着一匹骏马,马背上还驮着两个鼓囊囊的包袱。“圣主,东西都准备好了,”他毕恭毕敬地说,“荆门分堂主也已经传回消息,他们会在北门外三十里恭候您。”

    赤霄草草地点头,就翻身上马,从南门出城。只不过,一确定情况正常,他就从南边官道打马而回,拐上了西南小道。

    荆门在襄阳正南,小路的方向显然不对。晏维清听到银号管事的话,再看赤霄的选择,很快就明白,对方很可能打算翻过神农顶到巫山,再由长江溯流而上。

    后面的暂且不说,神农架一路都是深山老林,被可能的叛徒守株待兔的概率确实很小。然而——

    “赤霄,”他一夹马肚,让自己追上对方半个马身,“前面路很难走。”

    “那又怎样?”赤霄反问,连眼角余光都不打算分给他。

    晏维清笑笑,十分诚恳。“我这次带了伤药。”

    赤霄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愣了一下——走个山路和伤药有什么关系?然后他突然想起自己之前大腿磨伤却找了个晕马的说辞,脸顿时就黑了。

    ——手痒想砍了辣个剑神肿么破!

    第22章

    那边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神农架,这边炎华庄简直可以说是不得安宁。原因很简单,有下人把晏维清亲了九春一口、然后又追着人下山的事情禀告给了晏茂天。

    “啊哈!”一直疑心儿子是无性恋——准确来说是恋剑——的晏老爹一拍大腿,兴奋极了:“我就知道,他们俩关系没那么简单!怎么说,九春都是维清第一个带回庄里的人!”

    明总管表示极大的赞同。“庄主屏住不说也就算了,可九春看着模样乖巧,竟然也忍心欺骗我这样的老人家!”

    “就是就是!”晏茂天又道,有点可惜:“然而九春是个男的……”

    “老庄主,要知足常乐啊!”明总管立刻开导他,“庄主那性子,能有欲求已经是极难得的了。不管是男是女,开窍了就是大好事,急不来。再过个几年,说不定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俨然已经设想到了晏家子孙满堂的那一天,徒留一旁的云长河心惊胆战——

    晏伯伯,明叔,你俩的想法是很好的,但问题很大啊!维清和九春的关系确实不清不楚,没错,可九春事实上是赤霄!赤霄,那是谁?剑魔兼魔教教主!乖巧撑破天都是表象,敢看上他已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特么地还想玩始乱终弃?如果真有晏维清甩了赤霄看上别的女人的一天……

    想到这里,云长河脖子后面汗毛顿时根根立起。剑魔追杀剑神是一定的,魔教大举进攻炎华庄也几乎是一定的……

    花擦,简直是武林末日的节奏!为这种原因开战真是太冤了,他才不奉陪!

    晏茂天和明总管这会儿已经从九春身上的奇毒谈到了武功。“听如练的意思,九春也擅剑。”晏茂天研究性地说,“说不定维清正是因此注意到他。”

    明总管觉得这个猜想很有可能。“云少侠,您觉得呢?”

    被点名的云长河正满心沉浸在剑魔暴走的可怕设想中,好半天才回神。“……我觉得什么?哦,”他绞尽脑汁,“我想应该是的……吧?”

    这满天下的人里,晏维清唯独看上了赤霄,说是因为比肩的缘故才注意到的……应该没问题?

    晏茂天没注意到他的异常反应,还在自顾自推测:“若真要论剑法,只有赤霄能与维清一战。”他长长出了口气,“幸亏有九春!”

    云长河简直要不忍心吐槽了。晏伯伯,您实在太天真了!难道您以为,有了九春,您儿子就不会看上赤霄吗?简直大错特错!

    “九春武功好似确实不弱,”明总管忽而沉吟道,“但说起来,江湖里没听说有九春这号人物?”

    云长河继续在心里翻白眼。有才奇怪!

    “当然没有,因为九春其实是赤霄啊!”云如练从外头进来,正好听到明总管的后半句话,顺口就把云长河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云长河一瞬间还以为自己说漏嘴,浑身一震。再抬头,他就不怎么意外地发现,晏茂天和明总管都死死盯着云如练,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怎么,阿清下山前没和你们说吗,晏伯伯,明叔?”云如练来回扫视,一脸无辜,“我还以为他说了呢!”

    “……九春就是……赤霄?”晏茂天艰难地问,舌头僵硬得连音节都要找不准了。

    云如练理所当然地点头。“他比我想象的好打交道多了,”她嫣然一笑,“还帮了我一个大忙。”说到这里时,她特意看了云长河一眼,果不其然地发现她大师兄的耳朵根红了。

    这唤起了晏茂天心里的仅存生机。“长河,你告诉晏伯伯,这事儿一定是假的,对吧?”

    迎着那种“你就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的目光,云长河感觉鸭梨山大。“……如练说的是真的。”他硬着头皮道。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兄弟,对不住,我只能先替你出柜了啊!

    晏茂天踉跄两步,向后倒在了长榻上,双眼无神。而明总管也震惊得讷讷无言。

    儿子/庄主看上了赤霄……虽然赤霄的确是个人,剑法也很好,但未免太吓人了吧?!而且,剑魔真有那么好追吗?!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如果剑魔被惹毛了,再来一次华山决战怎么办?!

    ——这对象挑得,特么还不如和剑结婚呢!

    至于宫鸳鸯一行人,他们从九龙洞一路向西,此时还在贵州境内。眼看后头追兵越来越近,他们的人越来越少,竟是马上就要无计可施了。

    “七妹,你先走。”咯吱咯吱的轮椅转动声忽而猛地停住,坐在上头的男人向后看去。

    被称作七妹的赫然就是宫鸳鸯。“六哥!”她急道,抓住对方袖子,“我怎么能再次抛下你不管!”

    “此地峰丛沟谷交错,他们没那么容易抓到你。”轮椅男人的声线和在杭州时一样粗糙沙哑。“带着我,只会让大家一起死!”

    “快走啊,六哥!”听得呼喝之声越来越近,宫鸳鸯快急哭了。

    “听话,鸳鸯。”男人倒是十分冷静。“咱们机堂和弦堂,不能全折损在这儿!想想大姐,想想圣主!”说着,他就把一个玄黑的铁制令牌硬塞进宫鸳鸯手里。

    最后那句话让宫鸳鸯冷静下来。他们做的一切不能前功尽弃,现在也确实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要保重,六哥!”她捏紧那块令牌,眼含泪光,咬着嘴唇,飞速召集其他零星几人,投没在密林之中。

    等凌卢和百里歌率众追上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停在山口处的人。

    “张堂主,你果然没死!”凌卢冷笑。他身后有不少人蠢蠢欲动想上前,可又一幅忌惮靠近的模样。

    轮椅男人正是死里逃生的机堂堂主张入机。“我确实还活着,”他笑起来,话却很不中听,“如果让你失望了的话,那还真对不起啊,凌堂主。”

    凌卢眼睛眯了起来。“没把你毒死就算了;竟然也没把你毒哑,确实令人失望。”

    空气里弥漫着无形的火药味,气氛一触即发。然而,一把清越的声音插了进来:“五哥、六哥,大家好久不见,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百里堂主。”凌卢脸阴了。“你知道你下山是做什么的吗?”都到这个时候了,还给他当什么和事佬?

    试图劝解的人正是百里歌。他约莫三十岁,长着一张平凡到令人见之即忘的普通脸孔,远不如他的声线令人惊艳。“我当然知道。”他向前两步,正好处在凌卢和张入机之间,“可咱们白山圣教的教义,是要教众都亲如兄弟姐妹。我觉得,既然做了这个不大不小的堂主,理应给下面做出表率,不是吗?”

    提到教义,一群堂众你看看我我看你,更加犹豫。之前那些普通教众,杀了也就杀了;但张入机是个堂主啊!而且,他们一路上吃他的暗亏不少,谁知道那轮椅里还有多少机关!

    凌卢不用回头就能听见那些脚底和地面摩擦的迟疑声响,有些愤怒:“现在才来说这话,你不觉得太晚了?”

    “只要人还活着,就没什么晚的。”百里歌道。他重新走近凌卢,附耳过去低声说了几句。

    不过一瞬的功夫,凌卢的表情瞬间就阴雨转晴。“你说得对,”他赞同道,眼里突然迸发出一种热切到接近病态的光,“留着他比杀了他更有用!”

    张入机提出断后时已经抱了必死的心,不然也不会把机堂堂主令交给宫鸳鸯。此时看百里歌如此动作,他不免心生狐疑:“不过是个死,要杀要剐都无所谓,有本事就给我来个痛快!”

    “这时候还嘴硬?”凌卢阴测测地笑了一声。“连强弩之末都算不上,还以为我会中你的激将?”

    话音未落,也没见凌卢如何动作,一颗指甲盖大小的圆球忽而从他袖中飞出,直射半空。张入机急而后退;然而他轮椅上的暗箭之类已经用完,刚才只是虚张声势。那圆球径直在空中爆裂开来,散出一大圈白烟。被笼住不过一瞬功夫,张入机已经人事不省。

    百里歌上前,试了试张入机鼻下。“五哥功力还是如此精湛。”他直起身,转身朝凌卢点了点头。

    “那还用说?”凌卢意思性地勾了勾嘴角,招手让人把张入机绑了。“这么多年来,我也就失手过那么一次!”

    那一次就是赤霄。花费大半年时间在追杀上,他们现在当然知道,赤霄一定还活着,只是不知道藏在哪。而刚刚百里歌的提议就是,用张入机做诱饵引赤霄现身!

    “让他自己上门确实比咱们满地瞎找要快得多……”凌卢正这么说着,天际忽而传来一声短促的鹰鸣。

    两人几乎同时抬头,然后百里歌手指曲起,放到嘴边,回了三声口哨。不多久,一只白眉雀鹰盘旋着落到他的棕皮护臂上,腿上绑着深色竹筒。

    “里面说了什么?”看出那是往总坛报信的鹰,凌卢心急地问。

    竹筒内纸条内容极短,百里歌一眼扫过,就把它递给凌卢。“圣主令在襄阳出现了!”他激动道。

    这消息像干柴上的火星一样点燃了凌卢。“来得正好!”他仰天长笑,那种狂热和病态又在脸上显现出来,“赤霄,这次我看你往哪里逃!”

    第23章

    被人咬牙切齿惦记着的赤霄正在和窄得几乎看不见的羊肠小道、半人多高的杂草灌木以及冷不丁就窜出来的蛇虫鼠蚁作斗争,暂时想不到其他事。更别提,还有个像转了性一样的剑神不停地在他身后唠唠叨叨——

    “就和你说了,这路很难走,毒虫也多!”

    “你看,连马也骑不了,只能靠两条腿!”

    “毒虫倒是没关系,解毒药我也带齐了!”

    赤霄深呼吸,深呼吸,再深呼吸……最终还是没忍住。“你能不能闭嘴?”

    “不能。”晏维清立刻回答,简直毫不犹豫。

    赤霄猛地停住,转身瞪他:“我以前怎么没觉得你这么烦?”

    “因为你以前不是我的病人。”晏维清的回答依旧很快,显然早就做好了准备。

    赤霄又觉得自己牙痒手也痒。“谢谢你救了我,但我现在已经好了!”

    然而晏维清一脸正直地回:“赤霄,讳疾忌医是不对的。蔡桓公的结局,应该不用我告诉你吧?”

    赤霄瞪着对方那张正经起来极具说服力的脸,感到一阵阵无力袭击了他。“你这是自比扁鹊?”他反问,不无嘲讽。

    “扁鹊有起死回生之能,我当然不敢比。”晏维清答,目光深深。“但如若可能,我希望我有换心之力。”

    传闻扁鹊曾经为鲁公扈和赵齐婴换心,治好了他们的病症;但在这种情况下,晏维清的意思显然不是单纯换心,更接近于将心比心。

    迎着对方专注的视线,赤霄难得噎住了。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相信我,那不是你该做的事。”过去已经过去,何必继续纠缠?

    可晏维清一句反问就打破了这种结论。“你是说晏维清不该做,还是说剑神不该做?”

    “你……”赤霄有一点气急败坏。“你们分明是一个人!”

    “你的意思是,剑神不该做的,晏维清也不该做,是吗?”晏维清顺着话头说下来,话锋忽而一转:“所以剑魔不该做的,赤霄也不该做,嗯?”

    赤霄从不知道晏维清竟然如此牙尖嘴利。但话说回来,不管是在剑门关还是在华山,两人都没说什么话,他不知道也是理所应当。“我不知道你在玩什么绕口令,”他重新板起脸,“但不管你来真的还是假的,都很不合适!”

    “这是你第二次说‘不合适’了。”晏维清冷不丁指出这点。

    赤霄依稀记得,他还叫九春的时候,曾经以伤姑娘芳心的理由劝说晏维清不要带一个小倌在身边。“因为事实如此。”他硬邦邦道。不管是什么身份,晏维清这么干都不啻于自毁长城!

    “你说的是我的;那你的呢?”晏维清又问,一副誓要得出答案、不得到就不罢休的姿态。

    “你说我?虽然还没找到合适的,但是我至少能确定——”赤霄哼笑一声,用一种几近苛刻的目光把晏维清上下打量了一圈:“我对你没兴趣。”

    但晏维清并没显出什么受到打击的模样。“我知道了。那这样吧——”他向后退了一步,摊开双手。“你想怎么做是你的事,我管不着;但我想怎么做是我的事,你也不能阻止我。”

    赤霄在心里猛翻白眼。花了小半天工夫,结果说了和没说一样!

    接下来几天,两人各做各的,一路无话。赤霄心里想,若晏维清一直那么老实,那他也不是不能忍。做什么事都有人盯着的感觉是不太爽,但牛皮糖甩不掉又有什么办法呢?好在,他可是要回白山的;晏维清总不可能跟着他一起上魔教总坛吧?

    如果一切顺利,两人会在七日内到达巫峡。但刚从神农顶下来的夜里,赤霄忽而从冥想中睁眼,极快地朝四下里扫了一圈。

    他们今天找到了一个废弃的破庙做落脚点,总算有片瓦遮头。半夜里还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更显得运气不错。但现在……

    火堆里还有些摇曳的余光,衬得另一头和衣而睡的晏维清眼睛也黑得发亮。

    外面有人,十三个。晏维清蠕动嘴唇,无声提醒。

    这样的荒山野岭,前后鬼影子都见不到半只,当然是山匪出没的好地点。

    赤霄没搭理晏维清,又侧耳听了一阵。在踩着泥泞的脚步声之后,是一些乡土气息浓重的西南官话。听起来确实是本地土匪无疑……但敢打劫他?简直是吃饱了撑着的!

    当破庙那一扇原本就摇摇欲坠的门板飞出去时,正有山匪想推它,结果瞬时就被砸到了外面积水的淤泥里。

    “哐——哗!”

    “啊!救命!”

    沉闷的撞击声和凄厉的尖叫声同时响起,众山匪都吓了一跳。立时有人想去把倒霉的同伴拉出来,但更多的人则注意到了庙中的动静——

    当中一人立着,身上罩着一顶宽大的斗篷,只露出一张脸。背着火堆的光,他们手里的火把也不甚明亮,只能依稀看到漂亮的眉眼。

    一群山匪本为自己被发现而心惊胆战,但一抬眼,各个都看直了。

    “乖超!搓了一顿大的呀这是!”一个还算年轻的山匪张大了嘴。

    “这女娃子牌长,我胡老二打出生起就没见过!”一个干瘪老头道,嘴唇开合间,黄板牙清晰可见。

    “赚头不好使了,憨水也下来了!”这个面罩下的声音还吸溜吸溜的,像是在吞口水。

    虽然这些话并不能完全听懂,但那些恶心的表情,赤霄看懂了。敢情那些山匪把他误认成了女人……他本来就不甚愉快,这时更是蹭蹭地往外冒火。

    晏维清起身晚一些,走到赤霄身后时正听到话尾,不由多看了一眼剑魔——那件黑色斗篷已经微微鼓起——顿时心道不好——

    这些人死定了!

    “要我是你们,”晏维清朝外头道,“就会离他远一点。”

    听到话声,一群看呆了的匪徒才注意到第二个人。

    “这个也雪滴很!”

    “刚刚那声……听着不像俩娃子啊?”

    “看模样都像小少爷,说不定是父母不同意,这才一起私奔呢……”

    最后一句听得最明白,赤霄的脸也彻底黑了。少爷你妹!父母你妹!私奔你妹!求速死就直说!

    “……”这是莫名中枪的剑神。我倒是想私奔,可人家不愿意跟我私奔啊!“你……”

    晏维清还想再说点什么,赤霄就突然出声:“这没你什么事。”

    被打断的晏维清不由摸了摸鼻子。难道对方以为自己要给山匪求情?

    晏维清这么想的时候,赤霄已经飞身而起。他没有武器,就随手从火堆里抽了一根正燃着的树枝。山匪拿的都是明晃晃的大砍刀,两厢一对比,立刻有人大肆叫嚣,显然完全没把晏维清的警告放心上:“美人儿,还是赶紧从了……”

    这句话后面到底是什么,没人听见。因为,火光一闪,喉咙一辣,十余山匪已经和破布袋一样躺在泥水里——包括被门板压着的那个——统统生气全无。

    “啧。”赤霄轻飘飘地转身落地,激荡的黑色斗篷也顺服落下。“幸而没脏了我的衣服。”他嫌弃道,顺手把还燃着的树枝丢回火堆。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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