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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节

    国师大人的忧郁 作者:宁世久

    第12节

    “是巫朝之前……大巫扶桑的那个时代才有的妖魔,那个时候人在妖魔眼中如家畜无异,它们养了很多人,除了吃外还变着方法玩,后来玩出这样一个东西,做法大概是把一千以上的尸体堆在一起,用亡魂的怨恨养出一只小妖魔,然后让这只小妖魔穿上这些尸体做成了衣物。同家畜比起来,算是宠物一类吧。”赫连郁回忆他过去看的书简,“后来人魔之战的时候,出现得也挺多的。”

    “妖魔的品味还真是不敢恭维。”乐道说。

    可能是听懂了乐道的话,尸魔发出了咆哮,听上去有些像几万只女鬼在一起发癫。乐道面露痛苦,赫连郁觉得他这个模样,同他在麒麟殿上听那些大臣唠叨时的的表情相差无几。

    赫连郁略心疼。

    但就算心疼,此刻也没有比乐道更好用的武士了。

    “其实还算好对付,”赫连郁说,“但是得花费一点时间做安息,你先拖住它。”

    乐道把两把刀敲得哐哐响,吸引尸魔的注意力,他再一次跃起,踩着尸山往上,尸魔伸出它的无数双手去抓他,却每每在关键时刻差之毫厘。

    这个时候乐道的声音才伴着尸魔肢体裂开声一起传来。

    “行吧,朕的大巫。”

    他回答的是这样淡定,好像赫连郁说的是让他去皇都城的农市里去打个酱油回来做晚饭。

    哪怕知道不合时宜,赫连郁也忍不住勾起一点嘴角。

    那个笑容转瞬即逝,大巫眨了眨眼,再睁开时,一双青蓝色的眼眸仿佛凝上一层冰霜。

    无论是到处肆虐的火灵还是寻找还有没有活人的风灵都被拽回魔骨中,赫连郁张开嘴,吐出第一个音。

    城外。

    已经将所有活着的百姓安放在城郊村子里的少年少女惴惴不安。

    听说一个人很厉害和见到一个人很厉害是完全两回事,这些从大雪山出来的巫见过壶藏大巫,但是壶藏大巫已经是个一百五十多岁的老人,虽然他依然是大巫,但衰老带来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整个大雪山都担心壶藏大巫一不小心回归冥河了,对大雪山的巫们来说,壶藏不过是一个需要他们照顾的老人,虽然谈不上轻视,却算是另一种小看,这种映象难免会带到其他大巫面前。

    他们手脚麻利安排好了百姓,甚至在短短时间里用水灵火灵弄出了足以暖声的热水,但是一边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们无法控制地试图将目光越过千仓百孔的城墙,想要知道战况如何。

    同样在帮忙的乌伦因为他的冷静,突然变得格外受关注。

    “你是赫连大巫的弟子吗?”年长一些的巫问。

    乌伦点头,“算是吧。”

    算是吧是个什么回答?年长一些的巫没精力纠结这种问题,他问:“你知道你老师……”

    “我老师没问题,这种事情他很快就能解决。”乌伦打断他的话说。

    “可是……”

    随风传出来的声音再一次打断了巫的话,那声音听上去像是冥河永不止歇的浪涛声,冰寒刺骨,冻得人哆嗦。这个暂时的营地里充斥着哭泣呻吟和咒骂,却在这个声音响起后很快消失。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这是什么?”年长的巫小声地惊奇问。

    “安息咒啊,”乌伦看他,“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年长的巫说话有些艰难,“你说的,是那种以未亡人的思念和幸福来平缓死者怨恨的巫咒吗?”

    乌伦也震惊了,“哈,你说的那个是什么?不应该是用心眼看到怨恨然后直接用冥河之水冲刷掉打扫干净吗?”

    他们对视了一眼,心里是同一个想法。

    ……为什么我学的安息咒和对方完全不一样!

    城中。

    直接用冥河之水,用暴力强行的手段冲走了这只亡者怨恨形成妖魔,赫连郁闭上嘴,听着冥河浪涛声逐渐远去。

    这一刻,大巫通身环绕着冰寒和死寂,仿佛自己的魂也被冥河冲走了。

    乐道踩着崩塌的尸山落到他面前的时候,赫连郁正好张开了眼睛。

    两人对视片刻,赫连郁眼中冰霜未消,而乐道则是累得满头大汗,却还向赫连郁绽开一个热气腾腾的笑容。

    然后,皇帝把大巫纳入怀抱,大氅和毛斗篷交叠,骨片和玄甲撞出叮叮铛铛声,他将自己火热的唇印上情人实际上并不冰冷的唇,直到对方的温度变得和他一样炙热,才心满意足地放开。

    “你脸很红啊,朕的大巫。”他高兴地说。

    “……你很讨打啊,我的陛下。”

    赫连郁一只手捂脸,慢慢道。

    第43章 皇帝的野望

    这种时刻可不允许皇帝和国师温存太久。

    实际上,在尸魔轰然倒下后,那些在城外围攻的零散妖魔一哄而散,逃跑的速度快得人追都追不上。这种都是小妖魔,数量多实力低,杀也杀不完,没有人把注意力留在它们身上。

    需要存活下来的人处理的事情很多,比如遍布城池废墟中的尸体,极北而来的风吹过被烟火烧黑的断壁残垣,带走人们呜呜的哭声。

    “舅舅!”乌伦向正在用风灵搬运尸体的赫连郁跑过去,“为啥别人学的安息咒和我学的不一样啊?”

    赫连郁回头,眼角是淡淡笑意。

    “因为普通的那种安息咒我不会。”

    “咦?!”

    赫连郁没有继续说话,他双手举到胸前,五指张开,指尖轻盈跳跃,仿若是一种特别的舞蹈,化为不足手掌长大小的淡青风灵在他手指间穿梭,发出欢快的咻咻声。乌伦看到只觉得这种游戏挺有趣,而跟在乌伦身侧的年长巫者在看看那些风轻巧的搬动尸体,又看看那只风灵,第一次感觉到敬畏之意。

    这种对天地之灵如臂指使的操纵,他大概一生都达不到吧。

    “选择成为黑巫后,总会需要付出一点代价,”赫连郁摸摸乌伦的头,笑容温柔却飘过一抹杀气,“所以,以后别再旁敲侧击问黑巫的事。”

    乌伦:“……嘤。”

    少年在营养充足后长出的新发手感尤其好,赫连郁多摸了两下,抬眼去看另一边的人。这片被整理出来的平地上,除了整齐排列,看上去尤为渗人的尸首,还有另一些人。都是平民,披着脏兮兮的棉袄裘衣,或跪在某具尸首边哭泣,或一脸麻木地翻动尸山,或是想要找到某个人,或是不想找到某个人。

    赫连郁眼角的笑意顿时消失了。

    大巫觉得,无论再过多久,他可能都没法习惯这个。

    “那就不用习惯,”许多年前,他对乐道说出这句话时,仅仅是作为后起之秀加入天下争霸行列的乐道这样回答他,“迟早有一天,我会把这个结束。”

    赫连郁眨了眨眼,从回忆返回现实,发现有个人站在他面前,是才从城中转了一圈回来的乐道。

    大安的皇帝神色冷漠,和赫连郁一起注视着面前这些哀痛太过以至于沉默得心死的人们。

    这人一出现,无论是乌伦还是那个年长的巫都下意识躲一边去,两人安静地在平地边缘站立半晌,直到赫连郁停下了指挥风灵的动作,皇帝陛下才回过头。

    他深沉老琥珀色的眼珠心不在焉地垂着,像是和赫连郁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有点不爽。”他说。

    赫连郁没接话,乐道继续道:“虽然我也因为大雪山的阳奉阴违想过带兵杀上白陆这个主意,不过最后我到底是没做,毕竟……这天下是朕的天下,这土地是朕的土地,这土地上的子民是朕的子民,老子干不出挥兵杀自己子民的事情,哎呀这真对不起朕如妖魔一般的名声。”

    “朕真的蛮不爽的。”乐道又重复一次。

    他笑着,笑容有些狰狞,露出雪白的牙齿和猩红色的牙肉,对赫连郁说:“朕花了几年时间,告诉那群妖魔,敢动朕的子民是是什么下场,啧啧啧,这才多久,这群货就给朕忘了……赫连。”

    “臣在。”

    “我们再去给妖魔一个教训吧,”乐道冷冷道,“这回我想打得它们永远抬不起头来。”

    这种事大概不可能,但是赫连郁却依然勾起微笑,就像乐道之前对他的要求平淡应对一样,他的回答一样平淡。

    “臣遵命。”

    “对了。”

    “唔?”

    “这事办完咱们就大婚吧?”

    “……”

    “为啥这回你不回答遵命了?”

    “……陛下,为了尽早完成您的目标,请从现在就开始忙碌吧。”

    乐道听到这句话时那种如同吞了苍蝇的表情不提,平地的另一边,两个偷看他们的巫和小巫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赫连大巫和皇帝感情真好呢?”年长的巫说。

    ……是啊,他们的感情就像一对夫妻一样好呢,乌伦默默想。不过这话他当然不能说出来,于是想找个方法改变话题的乌伦抬眼便看到了熟人。

    “猎户!你在这里呀。”

    乌伦往前跑了两步,然后才发现小猎户是站在一具尸首边,他立刻想到了什么,发现自己在最不可打扰的时候打扰到了别人。

    小猎户看都没看他一眼,乌伦猜测可能是他没听到,不由松了一口气。

    “是你认识的人?他……”年长的巫追上来,随意瞥了一眼,才将目光转回,突然又觉得不对,再次打量那个和其他尸体一样,平躺在地上,失去呼吸,肤色青灰的人,“怎么有些眼熟……李云华将军?!”

    乌伦过了片刻,才意识到身边的巫惊道的,是地上那一具尸体的名字。

    然后他想起自己舅舅和皇帝陛下这几天偶尔谈到白陆的苦修士兵时的话。

    “白陆的士兵……并不同于大安三军中的士兵,反而和民兵有些类似,这些士兵不和平民混居,单独住在白陆几无人烟防线上的村子里,平日里亲如家人,互相照顾,村长同时也是百夫长,这些人就和为咱们带路的这个向导一样,一旦轻视必然会付出代价。”

    乌伦只想起了前半句。

    不管地上的人曾经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经历,对小猎户而言,不过是亲密的长辈罢了。

    就像他……不管姆妈到底是他姑姑还是他什么人,又是为了什么目的,在云屏大乱的情况下带着他远走中陆,对他而言,那依然是姆妈。

    乌伦拦住了巫。

    “暂时别打扰他吧。”

    小猎户终于抬起头,看了乌伦一眼。

    然后这个年轻又健壮的猎户向乌伦走了过来,他越过地上几具尸首,站在乌伦面前,将长弓和箭筒放在地面一侧,单膝跪下。

    “尊贵的大人,请赐予我力量。”小猎户说。

    “……噫?!”

    隔了这么多天,乌伦,终于,再一次地,懵逼了。

    “你外甥比咱们还行,”一直有把一部分注意力放在乌伦身上的乐道说,“这才多久,他就收到一个下属了。”

    “以他的经历,能保留这样的善心,对我而言是个惊喜。”赫连郁说。

    大巫一边说一边招出水灵,凝出个水球让乐道洗去一脸的血渍和灰尘,这句举动十分及时,皇帝陛下搓手的同时抬起头,看到一只黑鹰展开有丈长的双翼,在这座废墟城池上盘旋,几圈之后,这只黑鹰发现目标,一条直线地向皇帝和大巫俯冲而来。

    黑鹰背上的人落在地面上时,两人正好整装完毕。

    来人裹着黑色毛茸茸的斗篷,半张脸都被斗篷厚重的黑毛遮住了,剩下半张脸上蔓延着高空的冰霜,但是来人不管不顾,落地第一件事便是询问:“敢问可是大安国师,星台之主赫连大巫,以及大安的皇帝陛下?”

    乐道很少听到自己的名字排在赫连郁后面,他挑起眉,但是站在他身后的赫连郁用冰冷的手狠狠冻了一下他的脖子,警告他别说话。

    “壶藏既然知道我来了,怎么让你一个人过来迎接?”赫连郁问。

    “抱歉,”来人立刻跪拜在地,“大雪山正处于危难之中,实在派遣不出人手,实际上,在下是代表大雪山的壶藏,向您求援的。”

    “我已经在大雪山送走了自己的妹妹,你们还却要向我索取东西。”

    “这并非大雪山一山之危急,而是天下之危急啊,大人!”

    “拿天下大义这种事来压人,大雪山干这种活最熟练了,”乐道终于得到允许插嘴,“但是巫基本不会违抗大雪山的命令,朕却懒得管你们……”

    “陛下!”

    “……去告诉壶藏那个老不死,如果他答应朕三件事,朕说不定会允许朕的大巫顺便帮你们一下。”

    “请问……是何事?”

    “这就不是你有资格问的了,”皇帝说,“乖乖带信吧,信使。”

    来人明白这件事由不得他质疑了,只能依言翻身上鹰,这只比人大上几圈的黑鹰向赫连郁发出乖巧的呼噜声,展开宽厚的双翼,冲上天空。

    信使走后,留在原地的皇帝和大巫默默对视。

    “咱们之前商量的不是要求一件事吗?”大巫茫然问。

    “漫天要价坐地还钱,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不会,”乐道瞥他,“当初在天京城你在市里买材料,要不是我你那点钱哪里够花呀。”

    乐道说到这里顿了顿。

    “还有,你或许会只为了送乌伦而上大雪山,但是别告诉我你没打别的主意,大雪山的那个记载所有预言和诅咒的真实之间,你原本是想顺便进去看看的吧?”

    “你真是了解我呢。”赫连郁叹息道。

    “那是你的心结,我当然会注意。”乐道说,“对了,你解开心结后,咱们可以试试共赴鱼水之欢了吗?”

    “大庭广众之下,能不能别这样不要脸!陛下!”

    第44章 当你长发及腰

    因为占卜而来的黑鹰信使离去两日后。

    屠城之难让人哀痛,活人的日子却还要继续,在大雪山派遣下强有力的巫来到这座城池后,所有的东西都迅速地被收拾干净了,一夜之间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而皇帝国师一行人,已经远离了这座依着雪崖形成的城池,跟随壶藏大巫派遣来的向导,来到了大雪山脚下。

    他们首先看到的是冬青湖。

    一望无垠的雪白波浪般起伏,在某个下坳地方,这块纯洁晶莹的蓝宝石就突兀地这样出现了。它的边缘没有经过任何修饰,呈现鬼斧神工一样的完美圆润。湖水在天光下碧波荡漾,可爱得人忍不住想要将自己的手伸进水中,好好亲近。

    可惜的是,就如同任何美丽的事物都有毒刺一般,直接接触冬青湖没有被处理过的湖水,会有瞬间冻僵的危险。

    这样危险的湖水仅仅在大雪山之下昙花一现,它们很快就会潜入地下,在地下暗河中和其他的水流汇合,失去美丽和毒刺。等再一次浮出地面后,它们就已经变成了那一条分割中陆和青陆的滔滔大河——琼水。

    依照过去千年中从未改变的礼仪,一行外来者在冬青湖边上的雪屋庭院中,用烧开的冬青湖水沐浴,换上大雪山早就准备好的衣物。试图和大巫洗鸳鸯浴未果的皇帝极快地洗了个战斗澡,带着一身氤氲水汽突袭大巫的房间时,却发现赫连郁已经换好了衣袍,跪坐在烧着炭火的炭盆前,正用木梳梳理一头黑发。

    赫连郁的头发不长,这个不长,是和其他巫相比较得出的结果。

    民间不知为何有一种说法,巫的力量能通过头发的长度体现,虽然稍稍了解的巫和巫术的人都会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但是流传时间久了以后,这种说法便变成了另一种迷信——基本上所有的巫都会养着长长的头发,比如说有一头长至脚踝白发的雪满坡。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赫连郁的头发像是天生长不长,这么多年下来,也只是刚刚越过后腰。

    但是发质好呀~摸着舒服,皇帝在心里欢快地说。

    赫连郁穿着大雪山的长衫,衣袍边缘有扶桑花和扶桑叶的花纹,腰间是一掌宽的暗红革带收紧,又用鲜红的绛带系着玉环佩,刻着一个乐字的铜铃挂在腰侧,随着大巫的动作,发出细微的叮铃叮铃声。似乎是听到乐道进来的脚步声,赫连郁稍稍抬头,眼珠向眼角一挑,青蓝的眼眸被热气熏得水波潋滟。

    湿透的黑发如鸦羽,侧脸的颜色如浮冰,看得乐道觉得自己一腔老血在热得发烫。

    在皇帝陛下考虑要不要就在这里把他一直想办的事情给办了的时候,被赫连郁放在一边的鸟颅骨里,风灵咻咻叫着,调皮地绕着黑发转一圈,带走潮湿的水汽。

    赫连郁拿起这比他头大上一圈的鸟颅骨,安稳地戴在自己头上,系好后脑勺的细绳,然后抓起十万魔骨,五彩的骨片叮叮当当一阵响,摸索寻找扣子的赫连郁只觉得身边气息不稳的乐道突然靠过来,从他手中抽走了十万魔骨。

    皇帝陛下找到搭扣,解开,然后给赫连郁披上。

    他一一检查骨片上的咒文,四角的璎珞以及拳头大小的不知名头骨,最后给赫连郁扣上搭扣。

    赫连郁能感觉到他手指的炙热,简直能把十万魔骨点着了。

    “你故意的,逗得我能看不能吃好玩么。”乐道笃定的说。

    赫连郁只对他笑。

    “等着吧,”乐道气馁道,“等这事完了,我要让你三天下不了床。”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们已经并排沿着走廊走出去。

    “这可不一定,”乐道听到他的大巫笑着说,“关于到底是谁三天下不了床。”

    皇帝心不在焉地欣赏庭院中的冰雕,闻言嗤笑一声,下一刻他瞪大眼睛停下脚步,而赫连郁似乎毫无察觉地径直往前走。

    乐道看着他的背影,毫无形象地将嘴巴张大成可以塞进一枚鸡蛋的形状。

    ……啊喂,刚才赫连说了什么,他好像没听清?

    等不知道该郁闷还是该狂袭的皇帝追上大巫时,两人已经和乌伦以及他的小下属相遇。乐道知道他要是敢在孩子面前开黄腔,赫连郁一定会再用风灵把他甩出去,这种事一次两次可以当做情趣,再多就不新鲜了,于是乐道只能一脸温(sha)柔(qi)地接受了乌伦的问好,然后跟在赫连郁身后,迈上登大雪山的台阶。

    大雪山台阶共六千六百六十六极,不少地方紧紧挨着垂直悬崖,风吹过时会发出呜呜的叫声,冰凌撞击则会叮叮响。一行几人中,乌伦走在倒数第三个,世界逐渐在面前打开的奇妙感压下了大风带来的寒冷,少年跃跃欲试着,如果不是所有人都在安静沉默地迈着步子,他可能会沿着台阶,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

    又登上几级台阶后,他们已经越过了最低的那一座山峰。

    乌伦瞪大眼睛,他没有发现自己额头上,那同心圆像八个方向射出火焰利刃的纹章在刘海下闪闪发亮,他只是赞叹着看着那山谷合围之中的,那一棵大树。

    那是仅仅靠着单独一棵树的力量,就将整个山谷遮蔽的巨木。

    它五人合围的树干是深灰色的,上面布满了蛤蛎白的纵裂,如长矛一样笔直刺向天空。而它的树叶是桃子的形状,边缘是整齐的锯齿,一片一片有蒲扇大,这些树叶从枝头到枝根层层堆叠,而颜色从鲜绿,到翠绿,再到墨绿,极有层次感,风刮过时树叶相互碰撞,会发出悉悉索索的悦耳声音。

    这便是……扶桑。

    传说中,以扶桑大巫的悔恨和泪水为种子,生长而出的圣木。

    带路的人介绍道:“诸位贵客来的时节不好,若是再晚几个月,就能看到一簇簇扶桑花藏在叶子下面,那是扶桑树最美的时刻。”

    客人们倒是没有他那样惋惜,并非第一次见到这棵树的赫连郁脚步未停,好似随意地问道:“冬天它不落叶吗?”

    介绍人一愣。

    “平常的十月份就会落叶,但是今年一直都是这样繁荣的模样……说不定是预知新的太阳之巫已经来到,为此在欢欣鼓舞呢。”

    被人匆匆一瞥的乌伦低下头撇嘴。

    说话的时候,他们已经登上最后一级台阶,几乎可比拟一座城池的庙宇出现在他们面前。飞檐拱斗好似黑雁展翅,白墙如冰,和地面乃至两边山崖上的白雪融为一体,仅仅是用眼睛根本分不出彼此。而数丈高的大门则是黑夜般的颜色,是黑曜石打磨而成的,上面有一个巨大的烫金纹章。

    乌伦摸了摸额头。

    门上的纹章和他额头上的太阳金章,几乎没有差别。

    机簧发出咔嚓咔嚓转动声,然后在这可能有几百年没打开过——乐道腹诽的——的大门在痛苦的呻吟后,向两边让开。金色的光辉从门后涌向他们,而光辉中,有一个瘦小伶仃,如同被层层丝绸包裹的缩水橘子一样的老人站在那里。

    “欢迎回来,赫连国师,”静默中,老人,或者说壶藏大巫用沙哑的声音说,他拄着拐杖往前走了一步,“欢迎来到大雪山,皇帝陛下,以及……同样欢迎回来,新的太阳之巫。”

    这个出场可以说是震撼了大部分人,乌伦情不自禁一哆嗦,躲到赫连郁身后。

    “回来是个什么说法?”乐道皱眉。

    “大雪山永远是所有巫的家。”壶藏退至一侧,做了个邀请的姿势,“请随老朽来吧。”

    乐道第一个迈动步子,赫连郁跟在他身后,一行人紧紧挨着,三只鬼枭卫不着痕迹地落到最后断尾,在他们进来之后,无人操作的齿轮转动,将两扇黑曜石大门缓慢关上。

    他们安静地通过数百蜡烛不分昼夜燃烧的门厅,穿过四处挂着帷幔的长廊,熏香在瑞兽香炉中悄然无声的升起,一路打量这些的乌伦跟着走到一处岔路前停下脚步,因为他发现一行人都十分默契地停下,并且他舅舅舅妈还有那个叫壶藏的大巫在交换眼神。

    他们似乎在用眼神商量着什么,片刻后,他们商量出结果了,齐齐将目光转向懵逼的乌伦。

    “路途迢迢,诸位应当是十分疲惫了,”壶藏大巫看着乌伦说,“需要先休息一下么?”

    ……几天前那个骑黑鹰的信使不是说时间人手很紧吗?乌伦腹诽,怎么这个老家伙看上去十分从容不迫。

    腹诽完的少年发现,他舅舅也用那鸟喙尖端对着他。

    大巫喊了他的名字:“乌伦。”

    “……”乌伦,“我的确很累了,我该去哪里休息?”

    干瘪橘子壶藏大巫张开没有牙齿的嘴笑了笑,“跟着她们走就是。”

    所谓的她们是几个白袍的年轻巫女,她们翩翩蝴蝶似穿过走廊,簇拥着乌伦退下,确定那个小猎户以及鬼枭卫一直跟在乌伦身边,赫连郁才收回目光。

    这里现在只剩下赫连郁,乐道,以及壶藏三人,他们继续沿着走廊走下去,直到面前被一面墙壁挡住。

    墙壁上绘着鲜艳的壁画,壶藏大巫用手轻轻触摸壁画上那棵扶桑树,回过头。

    “依照几日前赫连国师的要求,存放预言和诅咒记载的真实之间就在前面,不过在进去前,老朽还有些一些话,想和国师大人……以及陛下说。”

    “请说。”

    “赫连国师和陛下,对扶桑大巫的传说知道多少呢?”

    乐道眼角抽搐,他看了看赫连郁,道,“壶藏,你该不会想把那种人人皆知的睡前故事又重复一遍吧?读者会因为水太多要求退钱的。”

    “扶桑大巫的传说人人皆知,”壶藏大巫点头,“然而,当一个事情成了人人皆知的传说,那么,这个传说的内容,许多就和真实无关了。”

    乐道默了默,和赫连郁咬耳朵。

    “这老不死说话是啥意思?朕怎么有点听不懂。”

    “他的意思是,”赫连郁面无表情,“我们知道的那个传说是后人编的。”

    第45章 大揭秘

    相比于壶藏语意模糊的话,赫连郁的言辞明确至极,所以乐道接受起来也极快。

    “哪些部分是编的?”他问,“还是整个传说都是一个大骗局?别告诉我都是假的,一千年了三陆不知道多少孩子听着这个传说长大,如果全部都是假的……那就有些尴尬了。”

    “也不能这么说,”赫连郁说,“单单作为一个教学前启蒙故事而言,听着还是蛮好玩的。”

    乐道:“听上去你很早就知道了。”

    赫连郁:“也不算很早,只是那仁死后,我一直在思考关于太阳金章的所有事情。而星台的繁星之间虽然毁在战火里,但我做学徒的时候,的确看过一些野史上模糊地提过一两句,以前注意不到,仔细思考的时候,却能发现一点端倪。”

    这两人争执时,壶藏大巫抬起手。

    那只手细瘦如枯死的树枝,挥动时带着无数光点亮起,这一刻,这个干瘪的老人才显出一点作为大巫的气势。光点从他指尖泛起,飞向墙上的浓墨重彩的苍老壁画,没入壁画中,带着画中那棵扶桑树轻轻摇晃。

    “那么,两位大人,可有意愿听老朽述说那个真实的故事呢?”没有牙齿而显得漏风的苍老声音道。

    “关于真实不真实,这个有待考证。”乐道懒洋洋道。

    “不过既然您想说的话,我们不会打扰。”赫连郁的声音紧随其后。

    这两人间的默契让行将就木的老人叹息,壶藏转过身,用细细的拐杖敲打壁画,拐杖末端所指着的,是一个披着兽皮的男人。

    壁画上他不见五官,不知样貌,然而绘壁画的人用矿石粉末在他身周镀上一层光辉,昭显此人在壁画中的主角地位。

    苍老的声音在幽深长廊中回响。

    “很多年很多年,有这样一个人,他叫做扶桑。当时人族状况老朽无需多加描述,总之,扶桑是个有心要改变自己族人状况的年轻人,他从妖魔嘴下逃生,游历天下,寻找让自己的族人们强大起来的方法。”

    乐道摸了摸下巴,觉得这个开头听上去和世人间流传的传说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机缘巧合之下,扶桑杀死了一只妖魔,那是一只因为衰老而格外弱小的妖魔,他将那只妖魔抽筋剥皮,噬其血肉,磨制其骨,用这些将自己伪装成一只妖魔,混入妖魔之中……对了,那只妖魔天赋能使用火灵,而扶桑大巫正是通过这只妖魔的骨头,驱使火灵。”

    ……虽然和世间传说有了些差别,但是事实这样反而更合理的感觉?

    乐道对赫连郁说:“我还以为你是天底下第一个成为大巫的黑巫?没想到第一个竟然是你们巫的师祖啊。”

    “闭嘴。”赫连郁回他。

    乐道乖乖闭嘴,听壶藏大巫道出下面的事情。

    “世间妖魔千万,虽然都具有超出凡人的力量,可惜偏偏并非生来就有脑子,里面的九成九除了吃喝玩乐,别的什么也想不到,对此,当时的妖皇十分忧虑……”

    “等等,”乐道插嘴,“啥玩意儿?妖皇?”

    赫连郁把他冰冷的手塞到皇帝的后颈处冻他,同时道:“听你的。”

    “……而扶桑的出现则让他欣喜,让他看到了弱小的妖魔也能拥有脑子的可能,不耻身份结交,不知道妖皇身份的扶桑和他相谈甚欢,三天三夜后,妖皇表露自己身份,拜扶桑为太宰,辅佐处理事务。”

    “以后谁指责朕昏君,朕就把这个故事说给他听。”乐道有些怨念地说。

    无论是皇帝,还是赫连郁,都能想到这个故事后来是个什么样的结局了。

    “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记载上不是很详细,”壶藏慢慢说,“唯一能确定的只有结局,扶桑大巫的确葬身在大雪山的山谷里,大雪山的这棵扶桑树,也的确是他亲手种下,”至于扶桑树是不是以泪水和悔恨为种子生长出来的,听故事的两人都觉得没有确认的必要了,很明显不可能,“这棵扶桑树生长在世界的北极,乃是太阳东升西落的轨迹标,至于太阳……扶桑杀了妖皇,取走一枚羽翼,化为太阳金章,剩下的尸骨,化为天上的太阳。”

    这简直是惊天霹雳。

    皇帝陛下沉默片刻:“为什么把最狗血酸爽的部分省去了?”

    赫连郁:“光是这个结局就足够狗血酸爽了吧。”

    国师大人下意识去抚摸遮住面容的鸟喙。这个动作让挂在他身上的十万魔骨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而壁画上,那个裹着兽皮的男子身上也挂着许多配饰,细细看去,甚至能看出绘图者专门将这些配饰画成了骨头的形状。

    虽然隔着千载时光,却有一种知己感扑面而来。

    但是,如果将妖皇比作乐道,将扶桑比作自己,站在不同的立场上……

    ……他私心太大,恐怕是无法为了青陆人,去伤害乐道的。

    “比起世间传说中那个苍白的人物,”赫连郁和乐道异口同声道,“这样的扶桑,反而更让人钦佩啊。”

    两人对视一眼,乐道笑了笑,“至少,作为一个活在当今的人,我是没法指责扶桑什么的……所以问题来了,太阳是曾经的妖皇,这有什么问题?”

    “历任太阳大巫,通过太阳金章使用太阳的力量,生前享受尊荣,死后补充为太阳的一部分,这是历任太阳大巫都知晓的事情,这是他们的责任,不允许逃避。”

    “反正不是太阳大巫,死后也得变成星星,闪烁几百年然后消失,太阳大巫成为太阳的一部分,没有什么问题。”乐道点头。

    壶藏收回敲着壁画的拐杖,双手交叠撑在拐杖上,背驼得像是龙虾,他不急不慢道:“但是有人逃避了,直接导致上任太阳大巫赫连那仁必须提前将自己的力量补充给太阳,那个逃避的人,赫连国师你也认识。”

    赫连郁声音冰冷:“……早霜。”

    上上任太阳大巫早霜,做出关于双胞胎预言的大巫,同时他也是那仁的老师,在青陆的大巫帐篷里住了十多年,因为和青陆二三皇子勾结,助其谋夺可汗之位,被赫连那仁以及当时返回云屏城的赫连郁联手杀死。

    临死之前,他做出了那个针对兄妹二人的诅咒。

    “……我诅咒你们一定会爱上不该爱的人!你们会共度那条满是蜜糖的河流,然后,这个人会因为你们的罪恶而痛苦死去!”

    那个充满怨恨和恶毒的声音再次回响在耳边,赫连郁只觉得身体如同浸入冰寒的潭水里,胸口火玉散发的暖意也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赫连?”

    乐道握住他的手,习武之人常年滚烫的手心让他一个激灵。

    急忙转过头的赫连郁差点用鸟喙在乐道身上留一道口子,他瞪着乐道,用了片刻时间确认他的陛下依然完好无损,才慢慢地将那个早就应该回归冥河的幽魂抛在脑后。

    他在这里。

    我能保护他。

    赫连郁想,黑巫的噩运什么的,全部都是……等等,为什么觉得扶桑的经历更证明了黑巫与噩运伴行?

    ……这一定是他的错觉。

    “这些,同大雪山此刻的危急,有什么关系?”赫连郁勉强保持着冷静问。

    “扶桑树一岁一枯荣,今年却超出例外,毕竟再怎么强大的封印总有衰弱之时,再如何深刻的羁绊也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化,再过几日,正是扶桑树对太阳的牵引最弱的时刻,而妖魔们想夺回那一顶冠冕,已经很久了。”

    壶藏向赫连郁鞠躬。

    “老朽向国师您诚恳请求,这并非只干系大雪山一山之存亡,同时也干系天下人族的存亡啊。”

    这边在讨论沉重话题,乌伦那一边的气氛可轻松多了。

    他被年轻的巫女们带到他以后的住所,是一间小小的别馆,竟然就在山谷里那棵扶桑树下方不远,围墙圈起狭小的天地,抬头看到的就是头顶繁茂的扶桑树叶,郁郁葱葱。

    这个别馆很小,除了主屋,东西厢都只有一间房,但是对于乌伦来说,这已经是个很大的院子了,除了一点不好,在这个别馆边上,是一片相对矮小许多的扶桑树林,这些树林上都挂着名牌,路过是巫女们见他打量名牌,告诉他,这些扶桑树是历任太阳大巫的墓碑。

    当时的乌伦一脸懵逼。

    ……为啥他得住在坟场边上啊,晚上真的不会闹鬼吗?

    这样的纠结直到他看到那棵最矮小纤细的小扶桑树,才被放下。

    小扶桑树上也挂着名牌,上面用青陆的文字写着一个名字——

    ——赫连那仁。

    在别馆安顿下来后,那些巫女们离去,乌伦询问小猎户:“有瓜果吗?”

    沉默的小猎户以及三个鬼枭卫寻来洗的干干净净的苹果、冻梨、蜜酒,陪着乌伦一起去上坟。

    那四人站在他身后几丈远,仅仅只有乌伦站在树下,小孩开心的发现没人在身边。他那种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毛病好了许多。乌伦其实不太懂上坟该干什么,只能把青瓷盘子摆在小扶桑树前,绞尽脑汁思索。

    “那个……听说您才是我姆妈,所以我来看看你,对了,上次舅舅还带着我去看了我爸爸,我给他磕了头,要不我也给您磕个头吧,”乌伦跪下磕头,再挺起背的时候,终于说了一句像模像样的话,“舅舅对我很好,我现在过得还挺不错的。”

    “挺不错?”

    被繁茂树叶遮蔽的阴影中,有人轻笑道:“小大人,从未听说中了残蝎之毒,也叫过得挺不错呢。”

    “谁?!”

    抬起头的乌伦目光在枝叶间搜寻,却没法找到说话的人。

    “在下只是籍籍无名的小人物,”那人道,“您无需见我……不过,在下想和小大人做个交易。”

    发现乌伦依然保持警戒,暗中之人笑了笑。

    “壶藏大巫的确是天下少有的,罗天万象之大成者,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能像赫连国师一般,眼睛眨也不眨就把自己的罗天万象给别人,小大人,在下和您打个赌,明日他们就会举行仪式,以壶藏大巫的罗天万象压制您身上的残蝎,然而这个仪式不会成功。”

    “一次不行就试第二次,我为何要和你打这个赌?”乌伦皱眉道。

    “毕竟您时日无多,而我有救您的办法,”面对乌伦嗤笑的神色,暗中之人仿佛胜券在握,“这天底下,残蝎的解药没有多少,而我这里正好有一份。和自己的性命相比,一个只相处不到月余的表亲……小大人啊,”他笑得亲切极了,“曾经流落奴隶之中的您,该知道如何选择吧?”

    第46章 人丑就要多读书

    乌伦已经许久没有想过自己曾经是个奴隶的事情了。

    这倒不是说他放弃了自己的过去,但是每日赶路,或埋首书间,或听大巫用轻盈的语调讲述一个个故事,无数见过没见过的事物出现在眼前,无数听过没听过的人物与他交集,未来是如此光鲜明亮,哪里有时间回忆阴暗的过去呢?

    乌伦以为那样的生活已经离自己远去了。

    可惜的是,那个暗中之人仅仅用奴隶两个字,就把他拉回深渊中。

    日晒雨淋下不能逃避的劳作,连家畜都不愿咽下的吃食,夜晚和其他奴隶一起,和浑身屎尿的猪猡睡在窝棚里,这还算是好位置了,如果挤不进窝棚,可能会一夜冻死。同伴的死尸,主人的拳打脚踢,带着倒刺的长鞭,泥土,寒冷,伤口……

    乌伦抿起唇,小孩的面色看上去苍白如纸。

    冷静,冷静,他告诉自己,他已经置身于大安的国师赫连郁的保护下,没有人能再让他落入这种境地。

    ……但是,残蝎不解的话,他真的有可能活下去吗?

    成为奴隶的乌伦只学到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天上绝对不可能掉下没毒的馅饼,第二件事,便是事实总和期望相反。

    第一次仪式不成功,第二次仪式也可能不成功,毕竟巫的力量来源于心,只要壶藏大巫打心底里不对他产生正面的情感,将罗天万象之术成功用在他身上的几率便无限接近于零。

    而专门延缓残蝎的药也总有一天会用完,或随着时间的推移,作用越来越小,直到某一天,再也无法起作用,那个时候,掌心的黑线会蔓延到他胸口,让他回归冥河之中。

    他,会死吗?

    就像姆妈那样,瘦骨伶仃躺在床上,然后在某一天再无声息吗?

    “不……”少年低声呢喃,“我不要这样……”

    暗中之人勾起嘴角。

    从一年前就开始布置的圈套环环相套,给贺乌伦下毒,怎么可能只是为了在约定时刻,将赫连大巫逼入琼水黑市苏尼塔?而让贺乌伦沦为奴隶,同样也是为了改变这个少年的心性。

    奴隶之间的竞争比平民想象的更肮脏,一个奴隶吃的多一些,另一个奴隶就会吃的少一些,一个奴隶活下去,另一个奴隶就会死去。为了活着,他们什么手段都能使得出来,更别说只是让别人代替自己去死。

    身处大雪山这种神圣纯洁之地,赫连郁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突然被亲切之人刺一刀吧。

    想到这里,暗中的那人简直要控制不住笑得浑身颤抖了。

    他安静地藏在树叶之间,手上扣着一枚青玉珠,其上的咒文能保证无人会发现他的行踪。他看着树下那个孩子面色青白,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悄无声息地便要退去。

    等明日的仪式失败——就算不失败,他们也有办法让仪式的环节出错——那个时候,贺乌伦的心便会动摇到完全听从他们的话的地步,以解药为胡萝卜,让贺乌伦这只蠢驴乖乖上勾。

    他一只脚后移,踩在后方一根树枝上的时候,乌伦突然说话了。

    少年抬头看着树叶间,不知是是巧合还是有意,他看着的方向正好是暗中之人藏身的地方。暗中之人心猛地一跳,踩在树枝上的脚差点滑下去。

    “喂!”乌伦道,“我说你,真当我是个好骗的傻子吗?”

    少年声音很大,引得远处交流禁宫内八卦的三只鬼枭卫以及一直默默发呆不出声的小猎户将视线投来,这四位可并非贺乌伦这样的小孩,目光扫过带来的寒冷激得暗中之人一动也不敢动。

    “真是不好意思,”似乎并没有发觉自己举动为暗中那人带来何种危险局面的乌伦继续用那样大的音量说,“一个月前,我大概真的就傻乎乎的信了吧,问题这些天我也认真地读进了一些书的,虽然没有变聪明,不过史书里和我目前遭遇类似的事情,好像也有那么一两件。”

    “我说,”抬起头的乌伦露出一个冷漠的笑容,“你应该也会向书中的那些人一样,根本不打算把解药给我吧?”

    树上的人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少年刚才的笑容,竟然和八年前来到大雪山的那仁大巫无比相似。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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