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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节

    妖宫故梦 作者:南泉爱

    第12节

    “玄影……”

    玄影?这宫中玄字为无尘之子的辈分,四皇子玄英、六皇子玄凌,其他诸皇子的名号我虽不熟知,但绝无玄影,莫不是无尘未来的儿子?

    “你是找我来报仇的?”

    我并无一丝恐惧,这世上还没有人能杀的了我,只是怕疼,怕被折磨。那焦炭朝我走进,阵阵热气熏烤着我的脸颊,焦灼味儿浓郁。

    “不是……”

    “不是?那你为何召我至此?”

    “我只想告诉大人,今后遇到我,不要辜负我,亦不要利用我。”

    我云里雾里,全然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你究竟是何人?”

    “妖王第六子!”

    “第六子?妖王第六子不是玄凌么?”

    “玄凌即是玄影,玄影这名字是楚大人所赐,因为这名字能给楚大人和我……带来好运……”

    说罢,我的眼前骤然一黑,一股黑气顺着我的耳朵钻入脑海。我隐隐瞧见通体赤红的殿堂里,白发苍苍的无尘卧在床上,面露死色,他咳出一口粘稠血液,似是命不久矣。

    赤色华服的我跪在床边泪流满面,将无尘的手贴在脸颊上。

    “大王要撇下楚儿离去吗,您此番一走,还有谁可担当这妖界之王?”

    “玄……英……”

    “楚儿明白,是玄影皇子!”

    无尘苍老的手摆手不迭,却被赤色美服的我紧紧攥住。我恍然大悟,难不成未来的我会利用六皇子来篡位,当真是把无尘摆了一道。

    “是……玄英……”

    无尘的声音细若游丝,断断续续,让未来的我钻了空子。

    “楚儿代玄影皇子谢过大王,大王安心去吧……”

    记忆未完,我只觉一片漆黑,身体沉重下落,似是坠入无底洞一般。突然一阵强压,似是沉溺在水中,压迫感逐渐消失,却察觉一阵撕心裂肺的灼痛。辘辘车轮滚动,森森寒冷刺骨,一股稻谷味儿入喉,我用力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歪倒在茉月的怀里。一辆破旧的粮草车载着我们三人,颠簸在弯绕难行的乡间小路上。

    “这是哪儿?”我吃惊万分,瞧见这一轮白日,早已猜的大概,如今语气生冷急躁,险些吓坏了蓉阳。“怎会来到兀硌界?”

    “那赤文诬陷公子放火烧了黑木古庙,徐芳小姐责骂赤文,却招惹了国舅爷,所以才……”

    “他妈的……”

    我咬牙切齿,怒火中烧,真想把赤文剁碎了喂狗。我如今潦倒,身上剧痛钻心,兀硌界深秋凄冷,我身上的伤口却依旧灼烫难忍。我才回到肉体不久,林萧楚的记忆终是渗入了我的灵魂,这才明白其中缘由。

    “这孽徒居然犯下此等滔天大罪,按照门规,罚下兀硌界!”

    那日国舅爷雷霆大怒,怒斥跪趴在地上的林萧楚。徐芳不服,依旧为林萧楚辩解,不过是火上浇油罢了。

    “你有何证据是楚师哥纵火?”

    “徒儿亲眼目睹楚师弟纵火,证据一定还藏在他的身上,请师傅派人搜身!”

    赤文一脸得意,胸有成竹,定要将林萧楚拉下水。

    顾梦一尘心烦意乱,眼角皮肤愈发溃烂,半张脸几近毁容。他不知林萧楚为何会出现在这是非之地,难不成是为了报复他而做出如此不耻之事?

    “总管大人,臣请派人搜身!”

    黑羽墨风本是不言语,待在一旁瞧热闹,怎会这般主动请奏,真是令蝶梦锁清摸不着头脑。黑羽墨风似是隐隐瞧见林萧楚锁骨一旁的吻痕,只觉好奇,定要探个究竟。

    顾梦一尘垂目不言语,黑羽墨风却扯开了林萧楚的腰带,叮当物件碰撞落地,竟是两块晶莹剔透的火石。墨轩大惊,他和墨风的关系虽是一般,可不料黑风却这般不肯卖他个人情。

    “大胆孽徒,居然敢谋害皇子!”国舅爷终于抓到了把柄,自是咬着不放。

    林萧楚的衣襟散乱,白皙的胸膛遍布斑斑吻痕,众人风言风语,令林萧楚无地自容。墨轩注意到黑羽墨风的舌头快速舔舐了轻薄的嘴唇,邪魅一笑,瞧着林萧楚身上的吻痕入神。

    顾梦一尘的眉毛不自主跳动一下,瞧着林萧楚满是吻痕的身子被众人议论纷纷,怕连累到他,只想避嫌。顾梦一尘不想被人发现他与徒儿的斑斓情义,只当做不知情,只当做林萧楚是他门下一名再普通不过的徒弟。一念定离别,一念定聚散。

    “你这孽徒,为何要谋害皇子?”

    “不是我纵火,我并不知这火石从何而来!”

    林萧楚深知定是赤文捣鬼,这火石便是赤文放进他的衣裳中的,无奈国舅爷是赤文的舅舅,狡辩也是无用,反倒落了个诬告的罪名。

    顾梦一尘一瞬间决定了将林萧楚抛弃。他唯爱荆楚儿,林萧楚不过是他的慰藉之物,仅有的那么一丝温情也都是建立在利用之上。如今利益驱使,可当真是要和林萧楚撇清干系,早晚会被抽掉灵魂的人,何必这般在意。

    “孽徒,证据确凿,还敢狡辩!”

    “总管大人……”黑羽墨风声音邪魅,邪美面庞透露沉着阴鸷,他面带喜色,踱到林萧楚面前,“总管大人莫要忘记门规,谋害皇子罪过不轻,当处以鞭刑!”

    “丞相三思……”墨轩即刻跪地哀求,“……楚师弟年幼无知,定不是有意谋害皇子,还请量刑……”

    “总管大人,你的意思呢?”

    顾梦一尘斜视林萧楚一眼,瞧见他身上的吻痕,愈发不自在。

    “自当是处以鞭刑,一鞭都不能少!”

    又是一片哗然,林萧楚双手攥拳,指甲掐进皮肉里,血迹斑斑。顾梦一尘竟这般无情,林萧楚彻底心死,无奈不争气的眼泪模糊了视线,依稀可见的仍是顾梦一尘的影子。

    “顾梦一尘!”

    林萧楚恶狠狠地盯着顾梦一尘,却被赤文给架了起来,拉到了独壇场之上。徐芳向锁清跪地求情,可锁清为人软弱,万般不敢招惹黑羽墨风,只能皱眉旁观。人鱼族金鳞公主和羽族的彩莲公主也纷纷向顾梦一尘求情,可国舅爷气焰极高,定要给林萧楚点颜色看看。

    阵阵鞭声响起,林萧楚被高高吊起,双手被绑在头顶上。赤文请命执行鞭刑,粗重的牛皮鞭令林萧楚的皮肉绽开,哪里受得住七七四十九鞭,仅仅十六鞭便血肉模糊疼晕过去。桐辉蒲葵隐藏在黑暗角落里观望着,她咬牙切齿,紧握的双手骨节作响。

    几近瘫痪的林萧楚被关在了狱审内府的地牢一夜,夜中醒来,又昏昏睡去。次日清晨便被罚下兀硌界,茉月和蓉阳请命跟了去,却被顾梦一尘驳回。林萧楚身边没了别人倒好,抽取他的灵魂便也方便许多。到底是蝶梦锁清心思慈软,偷偷放了茉月和蓉阳入兀硌界,妖灵魔山这么多仙童,少了一两个也不会有人察觉。

    林萧楚的记忆渗入我的灵魂,如今终于分明。浑身剧痛难忍,这痛感不比三千年前被男宠钉在棺材里要少。可又隐隐察觉身子颇有不适,两腿之间颇为黏腻,我突然似被电流击中一般,即刻瞪大了眼。

    “茉月!”

    “月儿在……”

    “昨日……有没有人去过预审内府的地牢?”

    “回大人,倒是左丞相曾去过地牢……”

    “黑羽墨风……”

    这黑羽墨风已经活了近四千岁,我为妖王时他才是个五岁的小子,我倒是时常抱着他四处游玩。这贱人如今居然敢对我不轨,当真令我恼羞成怒。

    罚下兀硌界又如何,我再不是任人宰割的林萧楚,我是这妖界未来之王,兀硌界并困不住我。眼下当务之急是想办法疗伤,之后遁入妖界复仇,先将那赤文剁碎了喂狗!

    ☆、鬼妻屠戮

    午夜微寒,深夜太冷;雾气似冷烟,丝丝苦涩,丝丝如冰。腐尸味儿焦灼,尸油尸蜡哔啵作响,油花儿四溅。

    赤文是被疼醒的,腰间阵阵火辣辣的痛感钻心挖肺;寝宫漆黑一片,纱帘摇曳,依稀人影藏匿。本是暑夏,赤文却呼出一口白气,霎时凝结成水珠。他瞧见暗红色的帘子垂地,一只女人的绣花鞋子半探进来,鬼影魑魅。

    桐辉蒲葵拨开暗红的纱帘,手持油花儿四溅的尸蜡红烛,安置在赤文床边书桌的烛台上。尸油腐臭,浑浊的红光照亮桐辉蒲葵的狰狞面目,暗红浊血顺着她的脸颊轻快地滑下,滴落在赤文的眼睛里,冰冷如雨。

    “你……你……在做什么……”

    “哼……哼……”

    桐辉蒲葵的喉咙哼哧哼哧作响,似是冷笑着。赤文不由得大惊,桐辉蒲葵是尸鬼,理应不会发声才是,可赤文的确清楚地听见她的阵阵邪笑,不由得毛骨悚然。

    鲜血吧嗒吧嗒落地,桐辉蒲葵的左手鲜血淋漓,似是握着动物的器官,腥气令人作呕。赤文坐起身,只觉剧痛,腰部滋滋冒血。本能地伸手摸去,顿时剧痛剜心,倒在床榻上嗷嗷大叫。

    桐辉蒲葵从怀中取出沾血的银光匕首,将赤文的肾脏割下一块,放进嘴里咀嚼,血沫子溢出嘴角。她面露喜色,将碎肉咕咚一声咽下。赤文没了一颗肾,剧痛外加惊吓,一滩冷汗浸湿被褥,睁着大眼晕了过去,眼球遍布血丝。

    白月银蝶离散,残月当空,染血发红,血雾弥漫,血染半边天。

    黑羽墨风身着墨色寝衣,依旧带着狼皮手套,狼皮的纹理之间渍满清洗不掉的发黑血迹,可见恶行累累。方才墨轩来觐见墨风,墨风却冷冷打发了他,言语虽无所指,却似是察觉了墨轩并非黑羽一族真正的“黑羽墨轩”。虽似察觉,可也并未挑明,显然是没有十足的证据。虽未挑明。可墨轩毕竟做贼心虚,只得将话憋了回去。

    黑羽墨风失眠成疾,偶尔小睡却常遇恶鬼压床,所以他的眼底时常浑浊,黑眼圈也异常明显,然而却依旧掩饰不了他的妖美之气,瑕不掩瑜。虽是大妖,可毕竟也是吃五谷杂粮的活物,成日成夜睡不着觉的滋味实在是令左丞相大人万分惆怅。

    黑羽墨风的寝宫灯火通明,下人止步于门前等候传召,谁也不得擅自入内。我拖着皮开肉绽的残骸逃出兀硌界,隐匿在黑羽墨轩的“楚风堂”,一抹迷离摄魂香撂倒了门前的所有宫人。

    楚风堂里灯火辉煌,各色妖蝶舞于空,黑羽墨风在书桌上作画。正中一个被装裱起来的五米见方的白娟上画着身穿赤色美服的男子,男子高大消瘦却英气十足、媚态百生。我从门缝隙中窥探,只觉那男子眼熟。四下打量,四面墙壁上居然尽是那男子的画像,有一幅画上题字“楚杀”,并附有一朵曼珠沙华。我心喃喃,楚杀是我的名号,曼珠沙华是我最喜爱的花种,此事天下皆知,莫不是这家伙对我有意?

    “月明鸟聚银明月,夜阑人静斑斓夜……”

    黑羽墨风呆望着白娟上的男子,继续挥洒着毛笔,行云流水。

    “墨风大人闲情雅致,这般废寝忘食,真叫人佩服!”

    我的意念传声倒也不差,悠扬回转,竟将黑羽墨风吓了一跳。靖恕字胨康拿柿12炊僮。舅烤睿炀鸵欢淠亩裰ā?

    “何人造次?”

    “我还以为墨风大人知道本王会来,看来本王高估你了!”

    墨风将毛笔搭在砚台上,脑筋灵活地转了三转。既然自称为王,到底是妖王还是哪个藩王,亦或是来找麻烦的。

    “究竟是何贵客驾临,如若不现身,叫我该怎样招待你呢?”

    黑羽墨风声音轻浮邪魅,全然听不出他的心思。我藏匿于黑暗,化作一只蜘蛛,攀爬上屋顶,顺着蛛丝缓缓降落。

    一只黑色的蜘蛛迅速下落,被黑羽黑风瞬间捏碎,不料那蜘蛛却化作黑色的浓烟,浓烟四溢,不知所踪。见他分心,化作红色蜘蛛的我瞬间下落,在黑羽墨风的背后变成人形,轻拍他的肩膀。

    “你可别忘了,本王可是双子蜘蛛!”

    黑羽墨风似是被雷劈一般打了个冷战,战战兢兢地回过头,确是面带一丝喜色与惊诧。

    “怎么,几千年未见,连本王都不认识了?”

    黑羽墨风邪魅一笑,不紧不慢,端庄下跪,磕头行礼。

    “徒儿黑羽墨风,拜见师傅,师傅万岁万安!”

    “你倒记得!”

    “殿下待我如兄如父,徒儿自当记得!”

    我坐在他的书桌上,将方才那张被毁掉的美人图烧成灰烬,掷在地上。并不叫他起身,只是微微扯开衣襟,模糊的血肉显露,些许溃烂几近化脓。

    “你就是这般尊敬你的师父的?”

    “师父莫怪,徒儿劝总管大人行刑只是为了确认是否真的是师傅本人,如若是师傅,七七四十九鞭自然不算什么!”

    “哼!”

    我冷笑,如若不是我的灵魂早早回到林萧楚的肉体力,林萧楚那副空壳恐怕早就烂掉了。

    “那你潜入狱审内府猥亵我又是何意?”

    黑羽墨风眼皮跳动一下,仅是那么一下,便被我刻意地捕捉到了。从下生活在我身边的孩子竟对我有这般的腌臜心思,当真令我心寒。

    “徒儿见那日受刑您竟然疼晕过去,料想那自不是您的真身,所以……”

    清脆响亮的一耳光,墨风不敢做声,我也算是解了气。这般美貌的脸颊挨了我狠狠地一巴掌自然要留下印记,他低头不敢看我的眼睛,双手抓挠着膝盖上的寝衣。

    “可疼?”

    “不疼……”

    紧接着又是狠狠一掌,我就是喜欢这般打压别人的气焰,瞧着黑羽墨风不敢吱声,一阵快感袭身。

    适可而止,否则即是作死。我是个落魄的王,这具驱壳的身体素质十分糟糕,我如今并没有把握打赢他。先前试图挣脱无尘,无奈修为不足只能任他鱼肉,所以万事不要太过,日后还有用得到他们的地方。

    “起来吧!”

    “谢师傅……”

    黑羽墨风俯视我,又速速收神,似是不知所措。

    “怎么,不习惯本王如今这般矮小?”

    “不……师傅在徒儿心中始终如一……”

    黑羽墨风瞧着我的表情如魑如魅,当真是对我有意,否则也不会将我的画像挂满寝宫。我已经想好了下一步,如今必须借助黑羽墨风的力量来翻盘。打个巴掌揉三揉,方才的一番训斥令我颇为解气,好处自然也不能少给。我将手指勾在他的腰带上,他即刻会意,眼神迷离痴醉。

    “为师曾教导过你,想要的东西要靠自己争取!”

    我遍布伤痕的身子被紧紧搂住,黑羽墨风一阵强吻,似是要将千百年的欲望一齐发泄出来。我的手指贴住他沁凉的双唇,止住他的言语。

    “不急,先帮本王做一件事!”

    黑羽墨风拿出金色扉页的奏章,上奏陈述,精致漂亮的蝇头小楷整整齐齐,墨竹香气萦绕笔尖。

    “师傅为何提议妖王为六皇子更改名号?”

    “本王夜观星象,测算出玄凌这名字与本王相克,不利于本王筑梦大业!”

    玄影这名字与四皇子玄英的名字发音相似,四皇子是无尘最器重的皇子,他日必将继承大统。我曾遁入未来,瞧见无尘濒死之前传位与玄英,却因玄英与玄英发音相似而被我钻了空子,当真是能为我带来好运的名字。

    “既然师傅都如此说,那么徒儿照办则是!”

    墨风欲言又止,戴着狼皮手套的左手在我的大腿上摩擦。

    “多么不孝的徒弟,师傅如今伤痕累累,你倒有心思玩笑!”

    “是徒儿的过错,自然是为师傅疗伤要紧!”

    我小心翼翼地脱掉上衣,斑斑血痕沾染内衬,淡淡血腥弥散开来。墨风为我运功疗伤,一团至阳真气打入我的体内,血液活化,模糊的血肉愈合大半,慢慢开始结痂。虽是大致愈合,倘若触碰不当心依旧会疼痛难忍。

    墨风心急,从背后搂住我的驱壳,吻着我的后脖颈,将我的发丝抿在唇肩。墨风的双唇沁凉,令我的耳垂骤然一冷,如被冷雨侵蚀。

    窗外雨下,淅淅沥沥,声声入梦。阵阵闷雷断续,雨珠拍打在窗子上,惊起了栖息在窗花上的妖蝶。我喜欢雨夜,萋萋之季相拥取暖才是人间真情。

    “师傅莫要□□,斑斓一刻值万金!”

    墨风清雅妖美,与墨轩感觉相似,颇有几分神似无尘,当真是蛇族的美人,仅次于皇室三尘。

    “本王还有一事要委托与你!”

    “师傅请讲,徒儿自当照办!”

    深夜微凉,连萤舞流烛中的妖蝶也偷懒起来,烛光昏黄,楚风堂四周被黑暗吞没。我抽起烟来,将烟灰随手扣在一旁的书桌上,袅袅香烟升空,没入暗黑的颓废里。

    “我要你帮本王找到荆楚儿的尸体!”

    ☆、断臂仇杀

    “荆楚儿当真在这魑魅潭里?”

    “楚后死得不详,葬入皇陵后尸体不翼而飞,极有可能在这魑魅潭里!”

    “罢了罢了,你且去城外等候,本王欲独自前行!”

    午夜,冷风迭起。黑羽墨风退下,将乌鸦鸟毛的披风披在我的肩头,果真暖和了许多。墨色的乌鸦绒毛随风摇曳,淡淡腥气,死亡之色染血白月,不详之气盎然而生。

    魑魅潭本是妖界的一泓浅泉,在天城的北方。顾梦王族为了处罚罪无可恕的妖犯,便将他们裹在布袋里活活溺死在里面。由于无人收尸,且死尸越积越多,湖水慢慢发黑发臭,最后成为了尽是死人腐肉的烂泥潭。魑魅潭成日里散发出尸体的腐烂腥臭,方圆一公里内寸草不生,且时常出现鬼火,鬼族时常出没在魑魅潭举办冥婚。

    一个人心死的时候便不再惧怕黑暗,反倒是越容易陷入黑暗的泥潭里。故梦一臣将我屠戮拉下王位,顾梦一尘将我逐出师门罚下兀硌,我非圣人,此仇怎能不报。顾梦一尘复活荆楚儿需要我的灵魂、转世女婴的宿壳还有荆楚儿得到腐尸,三者缺一不可。我定不能让他得逞,真后悔那时没有将转世女婴给毁掉,当真是留下了后患。

    一艘木舟,一根竹竿,一人独行。这魑魅潭的湖面粘稠,竹竿被烂糟糟的头发绕城漩涡状,水面上悬浮着断断续续的躯干四肢。

    撑着木舟慢行,突然水中阻力愈发深重,仿佛被人死死攥住竹竿,只听“吧嗒”一声,竹竿从水面断成干脆的两节。突然一只遍布烂泥的手从水面伸出,死死抓住木舟一侧,用力向下拽拉。我突然一个重心不稳,栽进恶臭的烂泥潭里。

    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起来,点点血光照亮前方树,吞没来时路。熟悉的血之世界显现,万物依旧静止。可此次遁入这血色世界,没有荆棘林,没有红砂地,亦没有方方正正的古屋子和被烧成焦炭的六皇子。反倒是红色树皮的古树显现,赤色野草没过脚踝,血色落日高挂于空,似是同一世界的不同场景。

    “现身吧,何必躲藏!”

    我的意念传声回荡在空荡的血色世界,突然一抹血色浸染天空,似是血溶于水。渐渐人影依稀,荆楚儿从红色树皮的古树后走出,她身着黑红相间的死尸装束,红底黑纱的裙摆拖地。她墨眉黑唇,眼角黑紫,怨念甚重。袅袅黑气将她团团笼罩,哀哀愁容显现。

    “居然存了这么一丝怨念,究竟是恨毒了无尘还是恨毒了我?”

    荆楚儿向我踱来,面若死尸,骨瘦如柴的双手撕扯我的衣襟,干枯的指爪抓破我的肩头的血肉。她瞪大了眼,遍布血丝的眼球突兀,咬牙切齿。

    “你既然可以遁梦于尘世……为何要眼睁睁看着我与一尘分开?”

    荆楚儿哀哀欲绝,我却一声冷哼。

    “顾梦一尘的前世是杀了本王的罪人,怎能让我最得意的杰作与他相聚?”

    “哈哈哈……”荆楚儿痴颠狂笑,“是你不敢承认对他有意……所以才将对他所有的爱意抽离灵魂创造了我……”

    “荒谬,你不过是我的兴起之作罢了……”

    荆楚儿撒开我的双肩,灼热鲜血顺着我的胳膊流到手指间的缝隙里,血液渐渐干涸,变得黏腻起来。她倒退几步,黑紫色的指甲指着我的眉心,怒目怒视怒斥于我。

    “你永远是那么高傲……”

    “高傲?”我阵阵冷笑,“我早已舍弃尊严,肉体已经污秽斑斑,哪里还有高傲可言?”

    血色湖水平静如镜,突然风起,血泊涟漪阵阵,野草颤颤巍巍。一只乌鸦僵直坠落,栽倒在露出湖水的石头上,摔断了一只翅膀。我瞧着乌鸦残骸在石头上死命挣扎,终是失足落入血泊中,只能被活活淹死。

    “你莫要自欺欺人,还是将我唤回体内,前世缘薄,今生何不缘续?”

    我恨毒了顾梦一尘的前世将我屠戮,被冰封在妖寒宫千年,不料恨意却愈发变浅,于是才将对他的爱恋抽离灵魂造就了荆楚儿。荆楚儿毕竟是女子,妇人之仁令人咋舌,即使今时今日,居然还是如此这般地相信顾梦一尘,当真令我哭笑不得。

    “顾梦一尘愚蠢,他只痴醉你的女体,即使本王把你唤回身体也是无用,自欺欺人的是你……”只觉荆楚儿甚是可怜,当真是对顾梦一尘动了真情,如今顾梦一尘唯爱荆楚儿的女体,我不过是他的慰藉之物罢了。“顾梦一尘爱的是荆楚儿,不是林萧楚,更不是我楚杀王,召你回来又有何用?”

    “殿下……”

    “荆楚儿,你本就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莫要苦苦纠缠,且带着我对他的这份执念,就此消失吧!”

    荆楚儿含泪摇头,黑色的双唇颤抖,血色的眼泪滴落在地,灼烫如火,点燃了赤色的野草,熊熊大火将我二人围绕。

    “我做不到……我定要与一尘在一起……殿下莫要欺骗自己,即使我就此消失,殿下依旧会爱上他……”

    “本王自有对他心死的理由,你可想知道?”

    暗夜凄冷,来生殿灯火阑珊,顾梦一尘拄在书桌上打着瞌睡,掺杂松柏木的安神香些许刺鼻,醒神效用却极佳,不过依旧止不住顾梦一尘的倦意。困倦乏累,却又有闲不下的公事,果真总管的位子是不好做的。

    一缕黑烟遁入来生殿,钻入顾梦一尘的耳朵里。许久之后,顾梦一尘在我的眼前醒来,遁入了我所创造的黑鬼世界。我将荆楚儿带离死人的血色世界,让她随我遁入我的黑鬼世界。

    黑鬼世界百鬼夜行,黑色树皮的古树矗立正中。我与荆楚儿交换尸身,如今我寄宿在她的女体中,荆楚儿寄宿在林萧楚的宿壳中,我二人悄无声息地躲到树后。

    顾梦一尘于黑鬼世界骤然醒来,他极度敏锐,即刻变作赤发黑鳞的大妖,锋利的指爪闪着寒光。

    “一尘……”

    我从黑皮老树后走出,荆楚儿的尸身梨花带雨,血泪不住,灼烫的泪滴落在黑色的沙地上。顾梦一尘吃惊万分,眼中闪着泛泛泪光。

    “楚儿……是你吗……”

    顾梦一尘哽咽,双手颤抖。我抓起他的双手,贴在我的脸颊上。

    “二胖……是我,我是楚儿……”

    “我苦等你三十余年,为何你的魂魄如今才来入梦……”

    顾梦一尘顿时泪流满面,搂住我的驱壳嚎啕大哭,滚烫的泪花渗透我的死尸装束。他死死抓着我的双肩,吻着我的头发。我深知他不能流泪,果真眼角的皮肤便溃烂起来,当真是不长记性的家伙。

    “一尘……你的脸……”我假意关心,用袖子擦拭他化脓的皮肤,“都是我害得你这般……且随我来……”

    我瞥了一眼古树,寄存在我宿壳之中的荆楚儿死死抓着树干,强忍着悲痛,下唇被咬破,一抹鲜血溢出。我见她□□,拉着顾梦一尘朝着古树走去。

    “啊……”

    我倒吸一口气,假装受了惊吓。顾梦一尘如今眼角灼痛难忍,视线虽是模糊,却依旧瞧见了寄宿在林萧楚体内的荆楚儿,大惊失色。

    “你这孽徒,怎会出现在此?”

    “…………”

    荆楚儿捂着喉咙,拼命想要发出声音,却只能听见她的阵阵喘息,半丝声音没有。交换尸身之前,我在林萧楚的喉咙下了咒术,一时片刻无法做声。荆楚儿瞧着顾梦一尘冰冷的眼神,哀哀欲绝。相爱相知,如今想见虽是近在咫尺,可怜无法诉说心中所想,当真是痛苦万分。

    “孽徒,不在兀硌界伏法,怎得出现在此?”

    顾梦一尘抓住荆楚儿的手腕,荆楚儿含泪摇头。此时此刻,她痛心疾首,她多么想告知一尘她便是荆楚儿,她只想投入顾梦一尘的怀中痛哭。三十几年,荆楚儿仅存的怨念并非灵魂,所以无法遁入顾梦一尘的梦中,如今相见这般误会,可真是心如刀绞,肝肠寸断。

    顾梦一尘融化的血肉模糊了视线,他运功在掌,欲将寄宿在林萧楚身子中的荆楚儿打回原形,赶回兀硌界。

    愤怒会冲昏头脑,令人失去理智。我悄无声息地潜行,阴谋静悄悄。且慢步踱到顾梦一尘的身后,虽未得逞,一抹得意却爬上眉梢。瞧着他正恼怒分心,便将所有恶鬼邪气聚集在右手,一团黑气化作黑色刀刃的手刀,如闪如电朝着顾梦一尘的脖颈砍去。

    顾梦一尘骤然回神,毕竟是总管大人,当真是敏锐。无奈他如今眼角皮肤溃烂,双眼模糊充血,视线被夺去。仅一个躲避不及时,我再次箭步上去,干脆地斩断他的左手臂。顾梦一尘一声哀嚎,眉头紧锁,痛苦剜心的表情挂在他绝美如尸的脸上。他即刻捂住鲜血四溅的胳膊,荆楚儿立即搂住他,担心则乱。

    我放声大笑,赤色蝴蝶的纹身显现在眼角,顾梦一尘顿时大惊,沾染赤血的手指指着我的眉心。

    “楚杀,给我滚出楚儿的身子!”

    ☆、慈安血书

    “墨风……墨风……”

    我拖着残骸爬出粘稠腐腥的魑魅潭,双手抱住漂浮在湖面上的陌生腐尸。荆楚儿在魑魅潭里拉住我的左脚,死命将我朝下拽拉,定要逼我将她唤回肉体。怎能叫她得逞,右脚朝着她的额头猛踢过去,无奈她并不松手,我反倒随着她一同下沉。

    “师傅!”

    一团乌鸦羽毛在湖面盘旋,黑羽墨风和桐辉蒲葵的身影渐渐浮现。一阵严寒,半个湖面凝结成冰,墨风站立在凹凸不平的冰面上,及时攥住我即将沉没的右手,将我拽拉到冰面上。

    桐辉蒲葵不知何时随了墨风而来,瞧见荆楚儿的怨念即将浮出水面,便一个猛子扎进粘稠恶臭的魑魅潭里,似是要随着荆楚儿遁入血之世界,在死人的世界里做个了断。

    “楚惠后……”

    桐辉蒲葵三千多年待我如一,我却后宫妻妾男宠成群,当真羞愧,却也丛生一股暖意,被人信赖依存的滋味竟会这般窝心,以前竟从未察觉。

    “师傅快随我离开此地!”

    我如今虚弱万分,方才在黑鬼世界聚集邪气斩了顾梦一尘一臂,不料邪气甚重,我这身子实在受之不住,愈发晕眩起来。我将顾梦一尘打出我的黑鬼世界,与荆楚儿换回尸身,荆楚儿见我伤了顾梦一尘,便将我带回死者的血之世界,逼我将她拉回肉体。我怎肯依,一把冥火烧了她的血色世界才勉强遁入魑魅潭底,她却苦苦相随,何必!

    黑羽墨风将我扛在肩头,火速逃离这腥臭之地。

    墨风的楚风堂烛光通明,他将我放倒在清凉的地砖上,我即刻呕出一口粘稠黑血,身子愈发疲软没有力气,费劲好一番功夫才勉强解开腰带。扯开衣襟,露出惨白的胸膛。

    “墨风……”

    “师傅……”

    “你来……”我仰头喘息,呼出阵阵白气,这气息冰冷,“……我身上可有印记?”

    墨风在我的身上打量,瞧着我的腹部,突然大惊失色。

    “师傅……这引燃符文从何而得……”

    “切……”

    我咬牙切齿,嘴唇甜腥淡淡,皮肤瞬间变得惨白,愈发僵硬起来。我仰面倒在地上,魂魄与肉体的关联变淡,意识愈发模糊。我为了刺杀顾梦一尘聚集了黑鬼之气,黑鬼为炼狱之气,施加者与被施加者均会受到重创,所谓害人终害己。我终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本是寄宿在荆楚儿的驱壳中来施法,自认为诅咒不会牵连到林萧楚的宿壳,不料荆楚儿强行与我换回尸身,我污秽未散的灵魂终是将林萧楚染血。

    眼下林萧楚的腹部已然出现引燃咒符,这幅驱壳的思想迟早会被引燃咒符侵蚀殆尽。在这咒符消失之前,我万般不可再回到这身体中,否则连我如今的思想都会被磨灭,终是变得痴傻。

    “师傅可是要何物件?”

    “猩红之眼……”我瞧着黑羽墨风将我脖子上的猩红之眼解下,顿时舒了一口气。“将我流放兀硌界……”

    黑羽墨风惊诧,握着猩红之眼的手停滞在半空。

    “快……不要被人发现……”

    说完,我的灵魂浮出肉体,一团黑气从猩红之眼的缝隙钻入。眼下我千年以前的身体被顾梦一尘宰杀,唯有寄居在这猩红之眼中。

    黑羽墨风停滞哆口,瞧着林萧楚的驱壳骤然变得僵直,眼睛也慢慢变得无神,终是如死尸一般,半点生命的迹象都没有。

    深夜,来生殿里喧闹嘈杂,灯火辉煌,人心惶惶。顾梦一尘方才被从恶鬼世界打出,半张脸的皮肤融化溃烂,左手臂从手肘被截肢,剧痛剜心。

    “二爷……这是……”

    七彩琉星被晋升为礼官不久,纤尘本是陪同七彩琉星来与一尘商讨行宫建造事宜,推门而入,却瞧见满地血红。顾梦一尘赤发黑鳞,蓝紫相间的华服凌乱在血泊里,失去了一只手臂,右手捂着流血不住的伤口。

    “出了何事,是何人断你一臂?”七彩琉星瞧着顾梦一尘大汗淋漓,手臂上团团黑气似是地狱之火般黑光耀目,“那只断臂在哪儿,速速接上才是……”

    “断臂……留在了黑鬼世界……”

    顾梦一尘的面色惨白,声音细弱游丝,他泛白的嘴唇干燥破裂,血色蔓延,血腥弥散。

    “我二人运功助你再生一臂!”

    七彩琉星将顾梦一尘扶起盘坐于地,将妖界真气运输至他的体内。纤尘却面色凝重,双手不由得战战发抖。

    “星爷……已然无用……”

    “是何说法?”

    “这手臂散发黑鬼之气,来自炼狱深处,被此气所伤之处……再也无法复原……”

    “黑鬼之气……”七彩琉星瞠目哆口,“施加黑鬼之气的人自身将会被引燃,究竟是何人不惜借此来刺杀总管大人?”

    虽是吃惊万分,却也不得不将顾梦一尘体内的黑鬼之气逼出体内。七彩琉星与纤尘二人合力运功,半个时辰后,一尘的断臂喷溅出一滩黑色泥浆。泥浆粘稠腐臭、源源不断,终是铺满来生殿的地面。顾梦一尘的断臂愈合,却残留一圈黑鬼符文。他的真气耗散,血液随着黑色泥浆流失,如今他骨瘦如柴,惨白的干皮糊在骨头上,活像一具干尸。

    顾梦一尘大病一场,高烧数日不退,身子干瘦,骨节分明,将养了数月才能下床行走。已然入秋,天高云淡、雁过留声。他行走于蛇宫的花园,瞧着毒根斑鸠菊怒放,曼珠沙华憔悴折枝,落叶知秋。

    “赤蝶眼纹为楚杀”这短句在妖宫流传了千百年,楚杀王断他一臂时眼角浮现了赤蝶眼纹,顾梦一尘自然知晓那是楚杀王。为何楚杀王要刺杀于他,为何楚杀王要附着在荆楚儿的身子里来诓骗他,他自是不解。又隐隐忆起那日双尸惊现于妖寒宫地底,当真瞧着楚杀王身边的男宠愈发像了他。究竟是怎样,楚杀、荆楚儿、林萧楚还有楚杀的男宠,到底他们之间有何关联,顾梦一尘实在是搞不清楚,如若再不分明,他恐怕终日都坐立不安。

    入宫,他要入宫寻找答案。楚杀王是被顾梦蛇族拉下王位,那么他的皇爷爷顾梦雅彦定当知道些什么。

    没有向无尘请安,亦没有看望太后。顾梦一尘仅凭一只手臂便将妖宫的书阁翻个底朝天,可惜有关楚杀的半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寻出。听藏书阁的宫人说,所有有关楚杀的典籍全部被妖王无尘封锁起来,再也无人见过。

    顾梦雅彦的旧寝即为长生殿,也就是妖王无尘的寝宫。顾梦一尘是妖界总管,皇爷爷的手记与贴身物件皆由他保存在礼居的祠堂,他是曾见过的,并未有不妥,想必也找不出什么东西来。顾梦一尘心灰意冷,在妖宫没有目的地四处乱窜着,愈发急促便是愈发无用。

    忽然阵阵琴声入耳,原来是梅妃在亭子里鼓弄琵琶。梅妃一身红衣,指尖拨弄着琴弦,所弹的曲目熟悉,却也是说不上名字。梅妃瞧见一尘,意欲放下琵琶行礼。

    “一尘……”

    瞧见梅妃手中的琵琶,顾梦一尘忆起皇祖母孝慈安太后曾赠与他一把名为“来生”的古琴,忽然电流袭身,撂下梅妃即刻奔往礼居祠堂。梅妃呆滞在原地,本是有千言万语,如今却硬生生吞回肚子。

    祠堂檀香清雅,孝慈安太后的牌位供奉在正中。顾梦一尘步入祠堂,突然天昏地暗,大门被冷风啪地一声关上。他正不知从何下手,檀香却骤然熄灭,孝慈安太后的牌位一头栽倒下来,牌位背后一滴鲜血蔓延开去。细细瞧去,鲜血蔓延成字,似是被人书写的血书。

    “迷……途……知……返……”牌位背后的字迹依次显现,顾梦一尘一字一顿默念,不由得瘫倒在地,此为孝慈安太后的字迹,莫不是孝慈安太后泉下有知,此为暗示他人生路的四字真言?

    “皇祖母……是您吗……”得不到声音的回应,这迷途知返又是何意。顾梦一尘狼狈憔悴,在孝慈安太后面前,他永远是个无助的孩童,只等待被疼爱与怜惜。“孙儿该如何,请皇祖母暗示……”

    祠堂的木地板渗出血来,孝慈安太后字迹的四字显现,血书发人深省。

    “来生,兀硌……”

    兀硌即为兀硌界,来生如若不是来生殿便是来生古琴。祠堂的大门打开,乌云散去,天空渐渐明朗起来。不管是哪一个,来生殿也好,古琴也罢,他定要找出事情真相,虽是心有余悸,吃惊未定,可也即刻打算回了蛇宫去,片刻不想耽搁。

    顾梦一尘嘴唇惨淡,慌乱走出祠堂,方下了一百级台阶,不料正好撞见无尘。顾梦一尘修养期间,无尘曾多次派人将其暗杀,冥冥之中却是有一种力量将他守候,竟让无尘天衣无缝的阴谋半次都未得逞。

    “臣顾梦一尘……拜见王兄,王兄万岁万安!”

    “贤弟请起!”

    面和心不合,阴谋暗生,一个装作无辜,一个装作不知情,互相欺骗罢了。

    “天妒英才,究竟是何人毁了贤弟一臂?”

    “臣作恶多端,黑鬼世界百鬼缠身,故受此天灾,当真是自作自受!”

    “既然如此且好生将养吧,妖宫内务暂且交于三王爷替你打理,你要好心养伤!”

    无尘将手臂搭在一尘的肩头,装出一副担心的模样,实则早就恨毒了一尘。一尘也不是傻子,自当知道谁要害他,如今仇人见面自当是分外眼红,言语虽无异常但早已火药味儿弥散,年幼时的兄弟情分,当真是辜负了。

    “谢王兄惦念,臣弟……告退……”

    顾梦无尘目送一尘潦倒的背影离开,冷哼一声。他欣然踏上一百级台阶,走进孝慈安太后的祠堂,昂首观望那红木牌位。

    “皇祖母宠了一尘那么多年,死后竟还要护着他,如今……”无尘手中聚集一把三味真火,火焰膨胀化成巨大火球,霎时将祠堂吞没。“……该放下了……”

    熊熊大火吞噬祠堂,顾梦一尘前脚方回了蛇宫,便瞧见妖灵山礼居浓烟滚滚。阵阵黑烟与云朵连在一起,百鸟被呛死坠落,妖界被死亡之气笼罩着。

    顾梦无尘立在台阶下观望熊熊大火,瞧见七彩短发的孝慈安太后隐隐立于火焰正中,火势愈来愈大,孝慈安太后终是消失在了无尘的视线里。

    不能留下什么,亦带不走一丝一毫!

    ☆、万里寻徒

    林萧楚于兀硌失踪,大概是两个月前。

    两个月前,林萧楚被黑羽墨风送入兀硌界,悄无声息。兀硌界凄冷,茉月和蓉阳将他安置在一张稻草席上,三人一同铺盖着一张拼接而成的巨大的兽皮。

    篝火哔啵作响,木屋虽是简陋却也密不透风,虽是暖和惬意却也霉味弥散。那日夜晚,林萧楚喃喃梦语,不停抓挠腹部。茉月好奇,瞧见他的腹部纹着一个黑色符文,符文似是散发着阵阵黑气,随着黑气袅袅散去,符文的颜色也愈来愈浅,终是消失不见。

    次日清晨,林萧楚便消失在农舍里,一只鞋子歪倒在门口。这农舍建在深山村落,本是猎人旧舍,夜晚常有野兽出没。如今大雪封山,山路崎岖难行,即使有脚印可依,可鹅毛大雪遮天迷地,狂风肆虐,仅存的脚印也渐渐被风雪侵蚀,终是消失在茫茫天地中。

    “林萧楚呢?”

    顾梦一尘骤然降临兀硌界,神色慌张。叱咤妖宫的总管大人骤然断了一臂,如今颓然驾临,倒让茉月与蓉阳既是吃惊又是忌惮。

    “回总管,公子已失踪数月,至今都未寻到……”

    茉月眉宇紧锁,满面愁容。而蓉阳梨花带雨、愁肠欲断,早已泣不成声。

    “什么……”顾梦一尘顿时心中绞痛,仿佛被生生挖掉心肺,欲哭无泪。“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连一个伤患都看不住,要你们何用!”

    “总管大人恕罪!”

    顾梦一尘疾言厉色,太阳穴青筋暴起。在妖灵魔山生活十几年,茉月和蓉阳从未瞧见总管大人这般躁怒,早闻总管大人狠辣阴毒,当真是吓破了胆,连连磕头谢罪。

    “林萧楚若是出了闪失,我叫你二人一同陪葬!”

    瑟缩冷风袭入,夹杂细碎的冰花,刺痛茉月细嫩的脸颊。大门被敞开,顾梦一尘步入漫天素白之中,暗紫色的衣袂飘飘,腰间的鹅黄方巾温暖耀目。总管大人美貌依旧,不过是多了一份阴郁愁伤。瞧着总管大人空荡的左袖随风而荡,茉月不由得心底一凉,昔日风华随风尽散,永不复还,徒增颓然。

    寒风怒号,呼气成霜。黑风步行于雪窖冰天,马蹄受不住彻骨凄寒,在雪地上不停踏脚取暖。顾梦一尘心中焦急,漫天白雪似是夹杂污秽,尾端发灰,如灰烬随风漫舞,却是同样寒意肃杀,令人不禁瑟瑟发抖。

    一个月前,孝慈安太后的灵堂失火。顾梦一尘受了孝慈安太后的血书警示寻出了来生古琴,观摩十余日寻不出答案。不料一日古琴于书桌之上骤然坠地,瞬间断成两截。古琴断面显现一团赤色雾气,雾气甜腥,将顾梦一尘召唤到了如梦似幻的镜像当中。

    他瞧见妖宫景象大变,宫人服侍礼仪尽不相同。瞧着与林萧楚面貌如一的楚杀王威风凛凛、高大威武,霸气尽显,与善良纯真的荆楚儿和唯唯诺诺的林萧楚全然不同。他遁入梦幻,肆意行走腾空,如烟云袅袅,可以穿透万物,无人能目睹他的面貌。似是踏入赤色宝殿,眼见楚杀王命令一个黑衣挖出一个女婢的心肝,那女婢竟与豹后面貌如出一辙,不由得大惊。

    “豹后……”

    怎得会是荆楚儿的母后,前世被被楚杀王亲手打死,今生做了荆楚儿的母后,当真是讽刺。正忖度着,情景瞬间转换,漆黑夜幕之中白月染血,体型浑圆的少年趴在一具尸体上嚎啕大哭,竟和他小时候的面貌毫无二致,连体型都大致相同,当真是前世的孽缘。

    “娘亲……娘亲……”娘亲?顾梦一尘狐疑满腹,难不成豹后的前世是他的亲娘,“楚杀,我要你血债血偿!”

    少年朝着楚杀王冲过去,死死咬住他的小指,终是被楚杀王打翻在地。

    “这小子是疯狗么,给本王宰了这小子,剁碎了喂蛇!”

    顾梦一尘失去重心,似是遁入空洞之中,所见所闻令他的脑海充斥着惊诧于疑虑。突然眼前一亮,瞧见同样装束面貌的男子侧卧在阴间茶社的门面,楚杀王扯掉木栅栏将男子搂入怀中……

    又是一阵赤色浓雾,隐隐瞧见前世的自己在对镜梳妆,他取出一枚精致的黑色胭脂盒子,指甲挖出一抹黑色膏体掺杂在紫色的口脂之中,将口脂涂抹在粉嫩双唇之上,又将一颗解毒灵丹含在口中。

    “魔毒?”

    顾梦一尘心中喃喃,又闻铮铮琴声入耳,赤色宝殿内,前世的自己在楚杀王的脖子上很嘬了一口,深紫色的吻痕惊现。顾梦一尘瞬间分明,唇上沾染魔毒,魔毒定当渗入楚杀王的皮肤,不祥预感顿时萦绕。果真又是情景转换,楚杀王被自己的前世钉在床榻上,鲜血淋漓。素白华服顾梦雅彦踱进殿内,生生挖掉楚杀王的一只眼睛。

    “皇爷爷……”

    仿佛血腥腐臭入鼻,顾梦一尘胃里翻滚,终是狂吐起来,却也逃离梦境,回到来生殿后大汗淋漓。前世恩仇终于明了,足够令总管大人瞠目结舌。如今种种皆是空梦一场,原来与楚杀王前世早已情定,前世已然辜负一次,难道还要将林萧楚血祭去复活荆楚儿?顾梦一尘头疼欲裂,当真不知该如何取舍,却也是要将林萧楚寻回妖界,万般不可再困在兀硌界受苦。

    于冰天雪地之中艰难前行,黑风算是吃尽了苦头。如今上空空气稀薄,外加鹅毛大雪如搓绵扯絮,并不能飞天速行。眼下并不知晓林萧楚身在何处,只得一步一步前行,一寸一寸土地寻去,但愿能寻得伊人。

    暮色沉沉,寒夜阴森,呼呼冷风夹杂雪花灌入衣襟。已然行走整日,不见村落,只得令黑风冒险飞天,朝着依稀火光处行去。果真上空难以呼吸,鹅毛大雪被吸入口鼻,阵阵咳嗽。突然天空明朗起来,斗转星移,安宁静谧。大雪渐渐稀薄,直至消失。一股暖流洋溢,瞧见下方灯火辉煌,欣然降落,黄砖古城显现,似是沙漠之城。

    “佩斯布达……”

    顾梦一尘甚少驾临兀硌,对这名称自然生疏,愈发奇怪。这古城温暖如夏,大街上人来人往,装束怪异,顾梦一尘鹤立鸡群,反倒成了异类。

    寻了店家,方将黑风安置好,却骤闻阵阵马蹄凌乱,一声破天荒的哀嚎响起。

    “狼族劫城啦,快逃!”

    众人惊慌,抱头鼠窜。顾梦一尘即刻警觉,却也神色毫不慌乱。他是妖界的总管,兀硌界从属妖界,他这个权利大官还会怕了这群蟊贼不可。

    第12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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