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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节

    [GL]以战止战 作者:倾风抚竹

    第4节

    顾长烟没说话,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两者皆是,可她更希望夏珂筠平安无恙。

    见她久不答话,无聊至极的夏珂筠突然伸手揉了揉顾长烟的脸。她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肉,骨骼分明,而她的手指柔嫩无暇,还有她的眼眸似春风明媚般拂过顾长烟的眼底。

    脸颊似被施了魔法一般红了一半,紧接着“啪”的一声,手中的烧饼掉到了地上……

    烧饼滚了一圈,最后倒在了两个人的脚下……

    夏珂筠的手没敢动一下,借着月光看着她羞得满脸通红,半响才抚着肚子大笑起来。她一笑,顾长烟的脸更红了,赶忙弯腰拾起烧饼擦了擦,被夏珂筠一把夺下。

    “掉了就不要吃了,长烟那么可爱,我以后每天晚上都给你带好不好?”她负着手弯着脑袋眼睛笑得如明月一般弯弯的一道,煞是好看。

    顾长烟看得愣了,便痴痴地点点头,过后才发现自己掉进了夏珂筠的坑里,摆着手拒绝:“不……不行,阿筠赶紧回大夏……吧……这里……不安全。”手心捏了一把汗,紧张地擦了擦,又抢过夏珂筠夺走的烧饼,“我们行军缺粮的时候……树皮都啃……别浪费了……”

    夏珂筠看着那个被啃过又掉过的烧饼,心里头酸酸的。她是从小娇生惯养,莫说在大夏国都,就是亲征,赵恕也不会让她磕碰一点。而顾长烟不同,虽是名门之后,可自小便跟着父亲在边疆,艰苦时饮血止渴树皮充饥,她知道什么叫活着不易。

    于是她便更加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把顾长烟带回去,带着她锦衣玉食美味珍馐,何苦在这里受新安都的牵制。

    “长烟。”夏珂筠轻轻喊了一声,“我真的不走,除非你愿意跟我走,或者,大夏攻下了莽苍原。”她看着她,泪眼婆娑,“你都因为我受了这么多苦,我……”

    “你可有憾事?”顾长烟突然问道。

    “我……”夏珂筠想了想,“生平无憾事。”

    “那多好。”顾长烟笑了笑,低头看着手上的烧饼,“可是我有。”

    夏珂筠没说话,她只说了一半,憾事怎会无?唯负心上人。可是,她又不能说。

    凉月被浮云遮掩,没了光亮,雪地上昏昏暗暗。两边的侍卫都在巡逻,这个盲区的角落却安详地很。夏珂筠缩了缩,拉拢了大氅,垂着头静默。

    片刻之后才再次开口:“长烟,你在这里,我是不会走的!”

    “如果我在这里五年十年呢?”顾长烟蹙了眉,微微不悦。

    “怎么会?”夏珂筠还没说话,素来不发脾气的顾长烟突然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

    “我说你穿着红衣服在军队里很危险,你不听,然后呢?我要是想杀你,早上箭心会正中你头颅,你明白吗!我说这里很危险,因为我不得不开战,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莽苍原,如果夏军全灭,你要我拿你怎么办?”她撇开眼,心里却比夏珂筠更委屈。“我只是担心你,如果这战结束两国修好,我可以去大夏看你。”

    谁还不是个小姑娘,谁还不会伤心难过呢?

    可夏珂筠要的不是她去看她!

    “长烟……”夏珂筠垂着眼哽咽,“长烟你不要生气。”她抱住了顾长烟的胳膊,开始认错。

    顾长烟深深地叹了口气,回头便发现自己被夏珂筠牢牢箍着,还没有白回去的脸上更红了。

    “是……是我不该吼你的。”她便立刻又展现出了她的羞赧,变得手足无措。

    她不会安慰别人,甚至不会安慰自己。她如此坚强又独立,即便是最艰难的时候,也只会躲起来抱着自己。

    看夏珂筠这般难过,顾长烟的心早已软得如一潭湖水,伸手想摸摸她的头,却又不敢下手。

    于是这般僵持了片刻,夏珂筠鼓着腮帮子瞅着她,末了开口:“可我就是不回去,除非你跟我一起回去!”一边说着,一边又紧紧地抱着她不肯松手。

    顾长烟对她完全没辙,红着脸,却只能恼自己。恼自己对着夏珂筠时的无措和羞涩,恼自己不能解决她抛过来的问题。

    正恼着,前方突然亮起了火把,昏黄的火光照亮的道路,还没有照到两个人身上。

    顾长烟猛地将夏珂筠拉到了自己的身后,一手按着剑柄往前走了几步,是南泽的巡兵,约摸着隐约听到有声音,所以赶了过来。

    “什么人!”

    眼看巡兵举着火把照过来,夏珂筠连忙后退了几步,顾长烟向前小跑了几步接住了巡兵的火把,沉下声音道:“我,顾长烟!”

    肃杀又森冷的回答,让巡兵退了几步,顾长烟巧妙地遮住了夏珂筠,而后拍了拍巡兵的肩膀:“走吧,我也该回去了。”

    巡兵起了疑心,瑟瑟地问道:“顾将军,这么晚了,您来这里做什么?”

    ☆、第12章 有话要说

    后面的夏珂筠继续悄悄地退了几步,听到顾长烟临危不乱地回答:“下来看看夏军阵营的分布,早上看和晚上看的感觉不一样,兴许能找到突袭的突破口。”她说话的样子太过正经,让人想怀疑都难。

    “正好该回去了,前头带路吧。”

    巡兵便不问了,眼里依旧是疑惑,可看着顾长烟负手站立如战神下凡的威严,便缩了脑袋。

    临走,顾长烟负在背后的手朝着夏珂筠打个手势,然后头也不回地回了浮屠山坳。

    夏珂筠在原地徘徊片刻,独自回了夏军营地。顾长烟想让她离开,这让她很忧伤。

    回去后左思右想,觉得心里不是滋味,招来了自己的心腹侍女:“阿婉。”

    “陛下。”

    “带人乔装去趟新安都。”夏珂筠思索片刻,“把顾长泽和顾母给我带过来。”

    “带顾家人?”阿婉疑惑。

    夏珂筠寻思着找个一个好借口:“有顾家人在手上,才是对付顾长烟的法宝。”

    “是!”阿婉随即出了营帐。

    夏珂筠闭上眼长长地舒了口气,她怕封彧会拿顾家人来威胁顾长烟,也许,先把顾家人从新安都救出来,顾长烟便多了一个选择。

    而山坳里,顾长烟也在等待张哼和于哈二人的反馈。

    掐着手指算算,廿九也快到了。

    廿九戌时,她等着张哼的偷袭成功。如果没算错,过不久夏珂筠便要回大夏举行祭祖大典,她想着趁那段时间,把赵恕赶出莽苍原!

    直到传令兵前来,说是张哼和陈林已然汇合,只等廿九戌时一到便偷袭,顾长烟拢着的那颗心才稍稍放下来些。

    无论能不能烧毁对方粮草,只要赵恕以为浮屠山已经开始转移兵力,那就够了。

    自从顾长烟到了浮屠山坳之后,这里突然变得很安详。没有粮草的担忧,也没有胜负的忧虑。顾长烟表现出来得镇定让众人觉得她胜券在握。

    廿九。

    申时开始,张哼就在集合偷袭兵力。

    顾长烟也停止了任何行动,只让人去打探夏军驻地的情况。从顾长烟出现之后赵恕便加强了营地周边防卫,看起来,就算顾长烟不派人偷袭,大夏也开始准备大规模进攻把队伍拉到莽苍原中心。

    这天突然又下起了大雪,明明马上就要开春了。

    经历了史上从未有过的寒冷,寒冷便意味着干燥。看着天气,顾长烟便成竹在胸。

    张哼是她一手带出来的人,哪怕赵恕老谋深算,她也万分信任他。

    到了酉时,顾长烟如往常一般悄悄出了主帐。虽然那日被巡兵发现,不过她素来伪装得很好。

    因为夏珂筠想见她,一切苦难都不是困难。

    只是换了个角落,已经不是原来那个被发现的地方。

    “长烟!”一如往日响起夏珂筠的声音,顾长烟正了正身子,笔直地站在原处。她笔直若翠竹,就等着蛇形环绕。

    夏珂筠一来便是一个猛抱,搓了搓手,呵了口气:“今天真冷。”

    她裹了见厚厚的红色长毛裘衣,散了一席乌黑如墨的长发,被风吹起几缕,似柳絮因风起。

    顾长烟便羞红着脸埋汰道:“这么冷……也不知道……多穿点。”

    夏珂筠偷笑几声,将手伸进顾长烟的盔甲里头。不凉不热,顾长烟羞得更厉害了,她却狡黠地笑道:“这样就不冷了。”

    顾长烟没辙,看着时辰,快戌时了。

    “今天天气格外冷。”夏珂筠坐着侃道,“我在想,长烟会不会来赴我的约然后派手下去偷袭呢?”

    她心里猛地一惊,这是夏珂筠的直觉,还是赵恕的猜测?

    如果赵恕早已料到……她怕张哼掉进赵恕的陷阱里。如此想来,顿时开始焦躁不安。

    心思开始飘到了远处,她的一点点变化都能被夏珂筠敏锐地察觉到。

    夏珂筠睇了她几眼,思索片刻,突然松开手沉下声音:“长烟,你果然派人来偷袭了?”

    浮屠山下的夏军营地里寂静得很,偶尔有巡兵举着火把来回走路的声音,都被大风吹得遥远,一遍一遍地回荡在空谷中。

    不对,顾长烟并不是派人来偷袭浮屠山的营地,而是……

    夏珂筠猛地一惊,虽然早就知道顾长烟迟早会攻打夏军,但猝不及防就在今晚!她一着急,赶紧朝营地跑去:“我要去通知赵恕!”

    顾长烟此刻冷静了,一把拉住了她:“来不及了。”

    她便待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在思考什么。末了,才抬起头含着泪光满腹委屈:“你不会杀了赵恕吧?”赵恕是大夏的大将军,南征北伐几十年,可以说是大夏皇朝的顶梁支柱。

    看她如此娇羞可人,顾长烟突然笑出声来,她垂眸看着地上的白雪,在夏珂筠眼中却似花开了千里冰封。她回答:“赵恕要是这么轻易死在我手上,还怎么替你守卫你的江山?”

    夏珂筠不是不相信赵恕,而是,太相信顾长烟。

    “如果夏军离开莽苍原,我定不会动你的人一根汗毛,可是,在莽苍原,今日我不打,明日就会被打。谁都不想成为被动者。”顾长烟说道,“所以,我想让你早点回去,我和赵恕都没有干扰,便可速战速决了。”

    夏珂筠的余光在顾长烟身上瞥了一眼,而后从怀里拿出一只烧饼,塞到了顾长烟手中:“所以我才要待在这里,既不能让你出事,也不能让赵恕出事!”

    自那天相见,夏珂筠每天都会给顾长烟带只烧饼,顾长烟习惯了,晚上少吃几口,就等着她送来爱的食粮。

    她举手咬了一口,咀嚼几口,坐在夏珂筠旁边边吃边说:“双方都不出事的前提是不打仗,打仗,肯定会有伤亡,即便主将死了也是常事。”

    说得她平淡,可听者却无法同她那么淡然。

    “长烟,你的志向就是保家卫国,如果为国战死,会有遗憾吗?”她问得很认真。

    顾长烟顿了顿,放下烧饼,咽下了嘴里的食物。

    遗憾?她的遗憾太多了。她想,若是父母给她一个男儿身,兴许就不会有这么多憾事。

    她便深深地看了一眼夏珂筠,又默默地拿起了烧饼,装作若无其事道:“有啊,以后就吃不到烧饼了。”

    夏珂筠死死盯着她手里的那只烧饼,眼里慢慢地出现一丝嫉妒,人生啊,活得不如一只烧饼。她一把夺过烧饼,在顾长烟咬过的地方狠狠地咬了一口,舔了舔嘴唇,愤愤地丢给她。

    顾长烟茫然地拿着无辜的烧饼,盯着夏珂筠咬过的那一口,想了又想,抬起手,又咬了一口。

    夏珂筠见她依旧那么无所事事地咬烧饼,心中更气,又抢过来,继续咬。

    顾长烟便看着她不动了,她却又强塞给顾长烟,看她继续痴痴地咬了一口。还没伸手开抢,她已经把烧饼递到了自己眼皮底下,好像再说:“该你了……”

    夏珂筠默声接过,配合地咬。

    这回顾长烟忍不住了:“你没吃晚饭的话就吃吧,我吃过了,不饿。”

    夏珂筠一顿委屈地就把烧饼丢进了她怀里,又好气又好笑。顾长烟除了行军打仗极致敏锐,平日里若是和她在一起,单纯天真的让她不忍直视。

    于她们这般从军从政,到底是没有什么简单的人物。只是心里那片简单纯净的空间里,还住着一个人而已。

    顾长烟结果烧饼,瞅了瞅,低头看看夏珂筠,默默地啃了起来。

    这烧饼的味道并不好吃,比起夏珂筠宫中的四海珍奇寰区异味有天壤之别,只是被夏珂筠咬过,想到此处,她便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夏珂筠侧眼心疼地看着她,她见过军中将士临战前的狼吞虎咽,军中的人进食是当真没一点讲究的。

    “好了,我不走了,你就天天能吃烧饼了。”夏珂筠叹了口气,交叉着手指一个人嘀咕。

    她蓦地停下来,抬起头:“去祭祖大典,就不要回来了,如果战事稳定,我会去找你。”

    夏珂筠猛地一震,祭祖……她都快忘了这回事了。

    在莽苍原的日子过得特别快,起先盼着顾长烟能来,后来不时与她相见。心中抑郁,又思及今晚赵恕会被偷袭,便越发躁动不安。

    顾长烟刚刚吃完了整个烧饼,拍了拍手心,搓了点雪清洗。寒气逼人,雪在手心从皮肤渗入骨子里。

    背后是空旷的冷风直袭脖颈,顾长烟扶着剑刚想站起来,便感觉到背后被柔软地拥抱。夏珂筠整个人倾身附了上来,脸埋在她冰冷的盔甲上。

    她蹲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她怕一动,磕到了夏珂筠,也怕一动,温暖便消失殆尽。她保持着这个姿势,很久很久。

    任风吹,寒夜中漂泊无依的风在低声吟唱;任雪飘,寒冬下结伴而行的雪在风中舞蹈。火把在簌簌燃烧,脚步声久久回荡,似有远处被风带来的厮杀声,还有血溅白雪的将士的怒吼响彻偌大的莽苍原。

    “阿……筠。”顾长烟红着脸,轻轻喊了一声。

    夏珂筠不放手,也不动。盔甲的冷气直逼脸上,比天气似乎更冷些,她能感觉到那般厚重,像背了一块钢铁在身上。莽苍原若是没有这么多铁矿多好,这里就不会有战争,也不会有顾长烟和她。

    她突然放了手,顾长烟直起身子,看见她写满忧伤的脸:“你……怎么了?”

    她在想今晚赵恕军营的事,谁输谁赢?也在想祭祖大典的事,她若是回去了,又要过多久才能见到她?

    此刻,她不知道风雪从哪个方向来,也不知道自己身处风雪的哪个方向。

    “长烟,有句话我想对你说。”

    顾长烟的手微微一颤。

    “前些天气象官推测今日极寒,我们就猜到南泽军会发动突袭,目标肯定是存放粮草的月牙一侧。所以……”夏珂筠顿了顿。

    顾长烟露出一丝浅浅的笑,这是她的长项。

    “我早就猜到赵恕会想到我的行动,即使他想不到,我也要防着军中细作。”她说得简单又直白。

    ☆、第13章 别来无恙

    夏珂筠顿时懵在了原地,片刻之后转醒过来,并不生气,反而笑得比春花还灿烂:“我就知道长烟不会被这么轻易地看穿!”带着满是崇拜的语气,像极了街边人谈论双姝时的羡慕语气。

    她曾说,她以顾长烟为荣。被南泽引以为豪的女将军,又怎会轻易调入大夏的陷阱中?她早就想到了,夏珂筠很是宽心。

    “阿筠,你知道的,我以你为荣,哪怕最后我会输。”

    顾长烟看着她,寒光铁甲之下的眼眸中似有万里星空深邃辽阔。

    那是惺惺的自古惜惺惺吗?那不是吗?

    是高山流水觅知音,亦或是,千里相会心头人?

    她没有答案,她只知道,这样的夏珂筠,让她觉得惭愧。

    幸而自己遇见她,让她坚定了信念,相信这世上没有女子做不到的事情。相信有出挑的女子,无论是心胸还是眼界都胜过男子。也幸而自己救了她,一辈子牵牵扯扯如绕指丝线,剪不断,理还乱。

    她突然喜欢这种为她担忧为她愁的心情,这里有一个人,想看着她,却又不得不远离她。

    因为——

    突然间火光窜天,跳耀的火将浮屠山烧得恍如白昼,从夏军营地处传来厮杀和兵器相撞的金戈声,竟是浮屠山的营地遭到了偷袭!

    顾长烟是两边开弓,一起偷袭!明知道夏珂筠会出来见她,趁着夏珂筠不在营地先把浮屠山下的敌营给拔了!如此,既不会伤到夏珂筠,也不会使行程拖延。

    她爱她,亦珍惜这片土地。

    这片土地没有负过她,所以她也不能负了这片土地。

    面对无尽的火光,夏珂筠突然蹙拢了眉头,急上心头,二话不说提着裙子就往营地跑。从此处到营地有一段距离,顾长烟没给她这个机会,一手抓住了她。

    “阿筠,别去!”她声声殷切,脸上焦灼,不是因为战事,而是怕夏珂筠出事。

    她不会武功,若不是习惯了此刻出来与自己相见,顾长烟又怎会选在此时?

    夏珂筠停下脚步,她没想到顾长烟会接着她一直以来接近她的机会发动突袭,倘若浮屠山营地受挫,她如何向赵恕交代?

    “你现在过去,怎么解释你刚才不在营地的事实?”顾长烟板着脸,沉声问道,“说你在见我?”

    她茫然地回头,是啊,她怎么回答?

    行军期间与对方主将私会,哪怕她是大夏女皇,她没有卖国的动机,可缘由呢?因为她喜欢敌国的女将军,所以卖了子民的性命?

    “阿筠,现在回去赵恕的营地还来得及,过段时间祭祖大典,赵恕会让人护送你回去。”顾长烟已然想好了退路,“你便说自己是趁乱逃出来的,在大夏,没人敢不信你。”

    夏珂筠一个字都没说,直直地看着她,眼中是不可置信。

    诚然,她知道无论如何,顾长烟有皇命和祖训,不管大夏有没有夏珂筠,都阻止不了她的开战。

    只是……夏珂筠甩开了顾长烟的手。

    火光映出惨白的面色,配着一席华丽的红裙,如雪落红梅,孤寂绝美。她提着裙摆回头强拉扯出的那抹笑,无奈又凄惨。“顾长烟,如果南泽兵败,你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顾长烟缩回手,她便知道,在夏珂筠眼皮子底下开战,她定是会恨她的。南泽兵败吗?她想象着溃不成军的场面,垂眸回答:“一个无能的将军,有何颜面存活在战场上?”

    “我虽不是将军,可我是一国之主。我看着我的子民在火海和刀山中挣扎奋斗,我也是这样的感觉。”她回头,面对着南泽营地的方向,感慨,“比如现在。可我进入莽苍原后就知道,这是迟早的,我需要莽苍原,南泽也需要。错只错在你身在南泽而我在大夏,就像三年前的莽苍原之战。”

    “阿筠……”

    三年前,一样的火光,一样的厮杀,一样是突袭,只是南泽花了全部兵力,一举攻破大夏驻地。那时封彧监军,她无法护住夏珂筠,眼睁睁看着她被俘。

    惨痛的回忆。

    这次来莽苍原之前她便知道,无论如何,都要让夏珂筠离开险地。

    夏珂筠往前走了几步,回头冲着她嫣然一笑,只是那笑里有点无奈,杀戮和血海非任何人所爱,而顾长烟的心思,她又怎会不知:“看来我只能回赵恕那里了,长烟,如果战争结束,你会来看我的,这是你说的,对吗?”她带着期冀的眼光就像期待垂怜的小猫,她是个女皇,素来只有万人景仰,却万般期待受到宠爱。

    似乎突然间想通了,可这场面配上刀剑刺入胸膛的声音,血淋淋地让人觳觫。

    顾长烟张了张嘴,小声地吐出一个字:“是。”

    “好!”夏珂筠惨淡地笑笑,她岂不知道浮屠山的危险?只是顾长烟在这里,她想多见见她,这是她的私心,也是她的赎罪。当年不是她,顾长烟便不会和封彧翻脸,更不会隐居三年困窘落魄。可来前她就知道,等到顾长烟着手攻打浮屠山的夏军营地,她就必须离开。

    她身后是整个大夏,而不是沉迷于儿女情长的小家碧玉。

    “长烟,我等你。”说完便回头离开,浮屠山到赵恕营地的路,她很熟悉。

    顾长烟站在原地安静地看着她,她从未想过夏珂筠会走得那么利索,便好像之前那个死都不走的女子并不是她。说到底,她顾全大局。

    顾长烟来了浮屠山,就不会允许浮屠山有他人落足,与敌军对面驻扎,对任何一个从战场上厮杀过来的将军来说,都是一种耻辱。

    “阿筠……”看着那抹渐行渐远的血红色在雪中迤逦而去,顾长烟低声呢喃了一遍。

    远山眉黛,细柳腰肢,无须浓妆,一笑千金。

    心中的空落就像当初离开莽苍原一般,把那般眉眼深深刻下,却又不得与人诉说。

    她朝着夏军营地的方向张望了一眼,她的部下需要他。

    她早便安排好了,张哼是去吸引赵恕目光的,粮草虽重要,却不及浮屠山的夏军驻地重要。只有浮屠山的夏军溃逃,她才能和陈林的十万军队形成对赵恕的包围之势。

    脚步有些沉重,哪怕,她一开始就知道,这场面在所难免。

    身不由己,心不由己。

    寒冷的莽苍原,夏珂筠行走在皑皑白雪之中。她出行,素来带着侍女。从方才南泽突袭开始,她的侍女便在满营地找她,直到在远离营地处找到了孤身一人的她。

    谁都没有问,毕竟,她若是在营地,恐怕现在早已落入了南泽军的手中。

    “去赵恕那儿。”夏珂筠说得干脆。

    一行人便在风雪交加中蹒跚而行。

    从麒麟山到浮屠山是一段漫长的路,当初顾长烟一人跋涉而来也花费了不少时日。此刻两山之间,突兀地出现一队人,在雪地上蹒跚而行。

    为首的人裹着厚厚的白色大氅,步履坚定又轻飘,目光一直朝着浮屠山的方向。

    是封彧。

    顾长烟走后封彧便去顾府稳住顾长泽和顾母,可当他去的时候,顾长泽和顾母已经失踪了。

    他心道不好,快马加鞭赶来了莽苍原。

    顾长烟在浮屠山,顾长烟竟然撇了陈林一个人来了浮屠山,更为致命的是,夏珂筠也在浮屠山!

    封彧几乎是卯足了劲,用最快的速度赶往浮屠山。

    张哼今晚的计划他如数知晓,但是张哼说,顾长烟还有自己的计划。

    他边走边想,夜色幽深,只有星光在雪面上倒映出星碎的几点影子。

    “王爷!”侍卫在一旁停下脚步,“前方有队伍!”

    “这么晚了有队伍?”莽苍原不似他处,这里悄无人烟,此刻而来,若不是南泽的人,就一定是大夏军队的人!

    “是,看身形,都是女人。”侍卫又道。

    封彧恍然一怔,俄而,面上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地笑容。

    “先避一避,等她们上来,一个不剩的给我拿下!”封彧这便懂了,除了夏珂筠,不会是别人。

    顾长烟的其他计划,十有八|九是对浮屠山的南泽军动手了!

    速度可真快,只可惜,也不知夏珂筠是顾长烟放出来的,还是自己逃出来的!

    封彧一挥手,他的侍卫都是身经百战之人,在雪地里隐藏地快又精准。因着是远远地看到,夏珂筠的人似乎并没有发现封彧。

    谁都没料到封彧会在此刻出现在莽苍原!

    疾行中的夏珂筠满脑子都是顾长烟,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回大夏,至少,先把祭祖大典的事情解决了。

    正在此时,面前突然走来一个白衣男人,大雪天执了把折扇,同雪的颜色分外相近。

    夏珂筠猛地抬起头,大惊失色:“封彧!”

    黑暗中的封彧笑如冷玉,又如凉月寒气逼人:“女皇陛下,别来无恙?”

    ☆、第14章 重蹈覆辙

    夏珂筠踉跄了几步往后退去,她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封彧会站在她面前,只是一遍一遍地思考,自己落到了封彧的手上,那么然后呢?

    又和三年前一样?可是顾长烟在浮屠山,怎会知道自己落入了封彧的手里?

    “在下想请女皇陛下去我那儿喝杯茶,可否赏脸?”封彧问得谦谦有礼,但夏珂筠知道,这里有封彧的埋伏,他根本没给自己选择的机会。

    雪落在脸颊上如铁片般沉重,地上积了厚厚一层,积到了小腿上,透彻心扉的寒凉。

    夏珂筠是明智的,她露出一丝微笑,如雪中绽放的红梅,又如雪上沾染的鲜血,美得惊心动魄。

    “平王如此有雅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夏珂筠笑着回答。

    “请你的侍卫一起去吧。”封彧一挥手,再没有给夏珂筠说不的机会。

    这个时候两边营地都在作战,麒麟山和浮屠山交界应是最安全的,夏珂筠并没有带太多侍卫,和封彧的手下比起来,不堪一击。

    那就不要做勉强的无谓抗争。她什么都没说,微笑着,如赴刑场般,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侍卫正要反抗,却被夏珂筠喊住:“平王有此雅兴,你们就别扫了他的兴致!”

    雪地上一片寂静,分明是两边拔刀呼之欲出的对峙紧迫,却因着夏珂筠的从容化为雪中的一缕轻烟,无声无息。

    封彧很满意夏珂筠的自知之明,回头转身:“不去浮屠山了,回大营!”

    夏珂筠在手上,他还有什么去找顾长烟的理由?

    他手上的,可是大夏的女皇,有她在手,别说二三十万大夏军队和赵恕,就是大夏以举国之力倾巢而出,也只有一败涂地的下场。

    “要通知顾将军吗?”侍卫问道。

    “不用。”封彧制止,“浮屠山那边让长烟自己决定,也不用告诉他我来了。”

    夏珂筠蹙了蹙眉,默默地跟了上去。

    浮屠山,雪停了,晨曦的阳光照在白雪上落下一地泛红的光。天放晴了,雪却没化。

    双方都在收拾战局,浮屠山坳的南泽军积攒了多时的怒气爆发出来,有顾长烟运筹帷幄的安排指挥,虽不得将战场一扫而尽,但无疑对敌方而言是一次重创。

    她站在浮屠山山腰的哨岗出,低头看着山下的动静。

    孤烟、残血、尸首、战甲,七零八落的,被昨晚的厮杀描绘出一幅金戈铁马三月桃花的别样画卷。一遍一遍清扫下来的遗留,被运到山的尽头抛掷。这是多么熟悉的场景,她自小便看着这样的风景,萧瑟而凄凉,却又绝美无伦。倘若,此刻身边还有夏珂筠,有她比红日更闪耀的丹雘,怕是,世间万事也不敌片刻。

    正看着,一个急脚子跑了上来:“报——张将军来信!”

    “哦?”顾长烟伸出手,“张哼来信了?这么快?”想来偷袭也就是昨晚的事,从大营到浮屠山少说也得三五日,也便是说,张哼前几日写了信。

    有什么事情值得他如此匆忙来报?顾长烟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若是陈林那头的事,她说过了,张哼去大营,他的意思便是她顾长烟的意思。

    如此一想,分外心急,匆匆拆开信封,只有寥寥几字:平王已来浮屠山坳。

    顾长烟脚下一顿,战靴踩松了脚下积雪的土地,从山腰落下被踩开的小雪珠子,和着沙石瓦砾,滚落到山脚。

    封彧来了?

    封彧在这个时候来了?

    若是三五天前张哼给她写信时他就出来了,按照他的速度,昨晚便可到达浮屠山。

    昨晚……她的脑海浮现出的是夏珂筠走前留下的一地无奈,还有那个深藏秘密的背影,如同今日被鲜血描绘的血绘,一点一点,散成无数片花瓣,被一把竹木扫帚清扫的纤尘不染。

    夏珂筠去赵恕的大营,封彧却来了浮屠山坳?明明可以做完到达的封彧到了今早还不出现?

    顾长烟那一颗心忽上忽下左右摇摆不停,末了,全身如同被电击一般,呆在了原地!

    她想到了三年前,依旧是大风大雪,封彧铺开了一张大网,要将断粮的夏军一举歼灭。夏珂筠被赵恕安全转移出去,顾长烟带着十万大军和赵恕厮杀,封彧却一个人绕路去了另一侧,抓住了即将逃脱的夏珂筠。

    心里被深深剜了一刀,她听见液体流动的声音,粘稠的、缓慢的、刺耳的。

    急脚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站在一旁等着她发话,可她一言不发,蓦地,丢到了手上的信纸,飞一样地朝着山下狂奔而去……

    阿筠……

    封彧若敢动你分毫,我无论如何,都会让他十倍偿还!

    踏在雪地上的脚印一深一浅,士兵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顾将军失魂落魄地从哨岗跑到山脚,从山脚冲向不知名的远方。

    似乎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之丢下一句“我没回来之前这里的事情交给魏副将”。

    士兵们以为,昨晚浮屠山的战役赢了,可张将军那里出了事,所以顾将军才会这般火急火燎的。

    可,并不是啊……她现在满脑子能想到的,便是阿筠再一次掉到了封彧的手里。

    是为了保护她,才让她连夜离开浮屠山,可事与愿违,她竟不知道封彧连夜来了浮屠山。

    她若真出事,那些自己口中所说的憾事,便只剩一个她,这世间苍茫只剩下雪一样的苍白,枯败的梅花树和凋零的红梅,一切美好的红色都变成了恐惧。

    顾长烟都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撇着一口气跑了多久,跑出浮屠山坳,往麒麟山的方向奔跑。

    她须得花上比封彧快一倍的速度,才能在三天之内追上他。若是夏珂筠被带到了南泽营地,她便没了救出她的机会!

    今早虽然停了雪,可封彧一行人的脚步依旧被隐瞒在了雪堆中。

    她只是凭着自己对封彧的了解,去选择一条他最可能走的路。

    莽苍原的天气变化莫测,这一刻是晴天,兴许下一刻就是狂风大雪。她早已适应了这天气变幻,还有胸腔里一颗挂念夏珂筠的心,时时未能放下。

    封彧的速度并不慢,途中也并没有为难夏珂筠。

    夏珂筠一直安静地在封彧身边,无论他问什么,她都不置一词。

    “你还记得三年前你是怎么落在我手里的么?”封彧也不恼,像是一个人自言自语一般,“如果没有长烟,大夏早已改朝换代,我都难以想通,为何你父皇会将皇位传给你,而不是你的弟弟。”

    “你以前不是很看不惯长烟,为何突然间又对她如此热忱?听说女皇陛下一心一意地想挖我南泽的墙角,也不知道赵大将军知道了会不会吃醋?”

    “女皇陛下若是还在指望顾长烟回来救你,那就大错特错了。”封彧一个人滔滔不绝,“她不敢,因为顾长泽和她母亲还在新安都,她此行出来前便向我保证,绝不会再放了你。”

    ……

    夏珂筠一直安静地听着,封彧就如同神算子一般知天知地知人心,可她,不知天地,只信顾长烟!

    哪怕,她出来前真的向封彧保证,她不会再救她。

    至少,她还能自救。

    听他说了这许多,夏珂筠才露出一丝鄙夷,轻飘飘地说道:“平王不是请我喝茶么?怎么,不会想赖了,连一杯茶水都不舍得?”

    封彧顿时一愣。他并没有说笑,只是夏珂筠,已不像三年前被抓时那么茫然和恐惧。

    她太坦然,似乎只是被请去品一口香茗,而不是落入敌人之手,生死难保。

    山间突然来了一阵大风,吹卷起地上的雪花如飞湍瀑流一般倒下,一片馄饨遮住了视野,前方的路途变成了未知。

    “王爷,突降大雪,恐怕,暂时走不了。”

    封彧便抬头眯着眼,看着这不合时宜的大雪。出来前气象官说过,这几日气候异常,常有大风伴着大雪。

    “找个地方避一避。”

    “大雪封山,现在找闭所,需要点时间。”侍卫回答。

    眼看暴风雪将至,封彧束手无策,夏珂筠在一旁抱着胸悠闲地玩雪。她搓了一团雪,圆滚滚的像个团子,放在手上掂量,像个难得见到雪的孩子,玩得不亦乐乎。

    封彧皱着眉看了她一眼:“拿地图!”

    顾长烟原先给他的那张,随着王元兵败,也不知被丢到了何处。这张是新的,只是没有顾长烟的标注,那会连雪洞都标的清晰。

    夏珂筠偷瞄了一眼地图,笑道:“我可比平王熟悉地形,这附近有安全的雪洞,要我带路吗?”

    她说话时眉峰随着眼角跳动,狡黠又灵动。她又补上一句:“我不想被风吹得不知东西,莫不成,雪洞里还能藏下我的埋伏?”

    封彧是个自信的人,莫说如今大雪难行,便是晴空万里,又怎惧一个女流?

    “带路。”他说道。

    夏珂筠二话不说前头带路,她倒是真没按坏心思,只是存留了一点对顾长烟的期待。

    麒麟山口的雪洞,便是她和顾长烟相会的地方。

    此处隐蔽,用来避风雪再好不过。

    一行人在雪洞里等待暴风雪骤停,从金乌西坠等到东方既白,风雪渐弱时,茫茫的麒麟山雪地上,出现了顾长烟单薄的身影……

    ☆、第15章 两难抉择

    风如刀割,雪如猛兽。

    顾长烟未曾停过片刻,她已经赶了两天两夜的路,她怕她稍停片刻,便会和夏珂筠失之交臂。

    她已经习惯了莽苍原的暴风雪,在暴风雪中行走何其艰难,但她心怀的信念,便是夏珂筠。

    麒麟山口的风比外头更猛烈,两天两夜对常人来说是难事,可对于困难时几日不合眼的顾将军来说,她可以坚持。

    兴许天助她,等她到了山口时,暴风雪渐渐渐弱,前方视野变得开阔起来。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朝着营地的方向张望了一眼。

    转念一想,若是封彧途中受到暴风雪停顿,那么,她很快就能追上他!

    没几步就是她和夏珂筠见面的雪洞,顾长烟左右想着,若是封彧行到此处遇见的暴风雪,夏珂筠会不会将他带去那个雪洞?

    便是怀着这忐忑又信任的心情,她往雪洞的方向走了一段……

    封彧刚好从雪洞里出来,苍茫一片中,身着暗色铠甲的顾长烟太过惹眼,几乎一眼,他便看到了。

    他停止了脚步,回头看夏珂筠。

    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期盼被他牢牢抓住,他便冷笑一声:“让女皇陛下先去雪洞中休息一会儿。”

    “你干什么?”夏珂筠警觉起来。

    封彧没说,当然是为了迎接他的顾大将军。他想知道,暴风雪,顾长烟千里迢迢匆忙赶来,是为了什么?

    出来前她承诺过,不会再放了夏珂筠。那么这次呢?不会放了她,却翻山越岭来救她?

    这世人所谓的双姝相惜之情,也未免太过真挚感人,感人到他都想抹几滴感动的泪水,再给她们一点掌声。

    “你们,这里守着,如果一会儿我先走了,就把女皇陛下送去营地!”封彧下了令,双手插在裘衣中,换上了和蔼可亲谦谦君子的面孔,朝着顾长烟走去。

    远远的,顾长烟便看到了雪中而来的封彧。

    他负手行走,挂着谜一样和煦的微笑,她是知道他早早看到她了。只是他的身前身后只有寥寥几个侍卫,连夏珂筠的影子都没看到。

    她稍稍起了疑心,四下环顾。

    难道夏珂筠和封彧错开了道路,所以被没有被封彧抓到?

    若是这样,她是该谢天谢地谢菩萨还是谢上苍保佑没有辜负她?脸上的喜悦转瞬即逝,看见封彧时,还没等他开口,先发了问:“营地里来的消息说你早就来浮屠山了,我思索着这么久了你都没到,是不是路上出了意外,便出来找你,没想到你才走到这里。”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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