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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节

    庇护者 作者:唇亡齿寒0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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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名:庇护者

    作者:唇亡齿寒0

    【文案】短篇

    白化病圣战士跑到边荒小镇当牧(liu)师(ang),偶尔调戏酒馆小老板的故事

    内容标签:西方罗曼 骑士与剑

    搜索关键字:主角:切雷 ┃ 配角:达瑞恩,兰诺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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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一章

    后来,关于“白色庇护者”切雷牧师抵达碎枫镇时的情形,镇民们众说纷纭。有人说他骑着一匹高大得犹如驯鹿的黑马,狂奔到镇上,敲响庇护所的丧钟;有人说他拎着一只刚砍下来的怪物脑袋,黏稠的黑血沿着他的足迹淋了一路;还有人说他拎的是镇上一个臭名昭著的恶徒的脑袋……总之,在碎枫镇镇民的想象中,切雷牧师的登场应当石破天惊、动人心魄。此人生来就与“平凡”之类的字眼沾不上边。

    然而根据小镇酒馆老板达瑞恩的说法(人人都知道他后来成了切雷牧师“最亲密的伙伴”),牧师的到来起初没引起任何人注意。当时正值日暮时分,街道上罕有行人,因此切雷神父进入小镇时应该没有目击者。他的确骑了一匹马,不过不是传说中高大威猛的神骏,而是一匹瘦小的杂色母马。他身穿白色法袍,由于长途旅行奔波,法袍上沾满尘土,颜色灰扑扑的,再加上光线黯淡,乍看之下简直是一件破衣烂衫,没人能认出那是牧师的服饰。他背着一柄神杖,用同样脏兮兮的布包着。他戴着一双手套,兜帽拉得很低,遮住大半张脸,除了几缕从兜帽边缘露出的头发,他全身上下几乎都被裹得严严实实。

    他走进镇上的酒馆。它没有名字,因为整个碎枫镇找不到第二家酒馆。此地的老板是年轻的达瑞恩,去年从他的酒鬼老爹(他非要在丰收节上表演骑山羊绝技,结果被山羊一角叉到悬崖下面,摔断了脖子)手里继承这家店。据厨娘的小道消息,老板的理想是做一名自由自在的吟游诗人,因此他对命运不公的安排非常不满,却也没辙。他还有一个弟弟和五个没精打采的伙计要养活。

    切雷牧师走进酒馆。当时里面已经坐了不少客人。碎枫镇平时常有商旅往来,因此客人们对一个陌生人不以为意,即使这个陌生人打扮得相当古怪。切雷牧师坐在吧台前。达瑞恩放下手中的账本,冷冷瞪着他,问道:“要点什么?”他打量了一下来客寒酸的外表(当时他根本没认出这是位牧师),补上一句:“本店只收现金,概不赊账。”

    “晚餐。再给我一杯牛奶。”

    “牛奶?来杯酒怎么样?”

    “难道你们这鬼地方的牛不产奶?”

    达瑞恩哼了一声。啧啧,什么男人才会喝牛奶。他十岁的弟弟都不爱喝这玩意儿了。但他还是尽职尽责地为客人准备好饮料和食物。

    他刚把牛奶放到客人面前,旁边便传来一声嗤笑。

    “哈哈,你瞧见了吗?这家伙喝牛奶!喂,你下面是不是没长毛啊?”

    三名虎背熊腰的男子走近吧台。达瑞恩识趣地后退。这三人是碎枫镇有名的地痞流氓,镇上的妇女会用他们的名字吓唬不老实的小孩。他们时常混迹于达瑞恩的酒馆,隔三差五找其他客人的麻烦。他们到现在还没把酒馆拆了的唯一原因就是这儿是镇上唯一的酒馆。即使流氓也懂得“唯一”的重要性。

    达瑞恩希望这个陌生客人不要反抗,否则三个流氓会越发来劲。如果他们打起来,肯定会波及其他人,到时候遭殃的还是达瑞恩。这不,有好几个客人见状不妙,连账都没结便溜之大吉。达瑞恩心中咒骂,暗自决定下次他们光顾的时候,一定要在他们的酒里吐口水。

    陌生客人没理他们,端起牛奶抿了一口。三个流氓一阵哄笑,为首的那人(脸上有道疤,人称“疤脸”)一巴掌打落他的杯子。牛奶洒了一地。幸好杯子是木制的,否则达瑞恩就会多一笔损失。

    “喂!你怎么不说话!老子问你话呢!”疤脸抓住陌生客人的兜帽,重重一扯。兜帽滑到客人肩上,露出一头毫无光泽的白发。疤脸一愣,原以为客人是个年轻人,可他的头发却像耄耋老者一样苍白。

    客人抬起头,三个流氓一见他的真容,不约而同向后一缩。

    他的皮肤毫无血色。不是那种长久不经日照的白皙,也不是病人毫无生气的惨白,而是因缺乏色素,显出一种不正常的白色。他同样白色的眉毛下面生着一双形状好看的眼睛,眼珠却是淡粉色的。他五官英挺优美,假如肤色正常,一定是个颇受女性青睐的美男子,但那惨白的颜色破坏了一切,使他失却了应有的美丽,只剩鬼魅般的诡异。

    “白化病!”疤脸啐了一口,“呸!怪胎!”

    客人的嘴角嘲讽地向上一弧,“你真好运。我是上神的虔诚信徒,不会因为你骂我一句就拧断你的脖子。”

    疤脸发出一声怪笑,转向他的两个伙伴:“哈!你们听见了吗?这怪胎说什么?”

    “他说他很虔诚!”跟班一号用又尖又细的声音说。

    “他、他、他还说要拧断你的脖子!”跟班二号断章取义。

    客人翻了个白眼:“我下半辈子真的就得在这个鬼地方度过吗?”

    疤脸提起客人的领口,“碎枫镇不欢迎你这种丑八怪!给老子滚!”

    “你……真好意思说我。”

    “哈?”疤脸脸上的肌肉扭曲了,使得他的脸看起来更加可怖,“你听不懂老子说话吗?给我滚!畸形人!”

    “第三次了。”客人遗憾地摇摇头,“上神教导我们,不要在意他人的辱骂。但他又教导我们,忍耐不得超过三次。我觉得他的意思是,你最多骂我三次。”

    “你叽叽咕咕说什么呢!他妈的怪……”

    疤脸来不及说完他毫无创意可言的脏话了——他被陌生客人抓住肩膀直接撂出去,像一个装满土豆的破口袋似的飞过一张桌子,“扑通”一声砸在一张椅子上。达瑞恩听见椅子发出令人心痛的碎裂声。他默默拿出账本,记下本次斗殴的损失。

    “妈的!你找死!”疤脸爬起来,指着陌生客人,口沫横飞,“上!你们两个给我上!打断他的腿!”

    两个跟班犹犹豫豫,连他们的老大都不是那客人的对手,何况他们两个?但疤脸凶神恶煞,大有活剥了他们皮的架势,他们只好从命。跟班一号怪叫一声,冲向客人。客人不躲不闪,左脚勾起吧凳,向前一拉,便绊住他的脚。跟班一号摔了个狗吃屎。跟班二号见势不妙,抓起一把椅子充作武器(达瑞恩又在账本上添上一笔损失),高举过头顶,砸向客人。

    客人拎起跟班一号,把他当作盾牌挡在自己跟前。椅子“砰”地砸在跟班一号脑袋上。被砸中的可怜人“嗷呜”一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客人狠狠一推,跟班二号接住他的朋友,脚下踉跄,一屁股坐到地上。他听见自己的尾椎骨发出不妙的声音。

    “呜哇哇!老大!他好厉害!”跟班二号鬼哭狼嚎。

    疤脸不是没有眼色之人,当然看得出这个客人并非凡俗之辈。他不甘乖乖认输,却也不能硬着头皮蛮干,只好逞一逞嘴上的能耐:“你以为我们怕你吗?要不是你暗中偷袭,你早就是我手下败将了!呸!无耻小人!”他怒瞪跟班,“我们大丈夫不和小人计较!走!”话音刚落,他的身影就消失在酒馆门外。

    跟班二号架起自己昏迷不醒的同伴,跌跌撞撞地跟上,临走前不忘学他们老大颠倒是非:“暗中偷袭!小人!”

    客人哭笑不得。他掸去衣服上的灰尘,摸了摸背后那个脏兮兮的长条形包裹,接着从口袋里摸出几枚铜板,扔给达瑞恩:“结账。真倒胃口。”他转身走向大门。

    “等等!”达瑞恩叫住他。

    客人转过头,淡粉色的眼珠直勾勾盯着年轻的酒馆老板。那双缺乏色素的眼睛让达瑞恩不寒而栗。

    “怎么?钱不够?”客人语带嘲讽。

    达瑞恩拿起账本,指着上面新添的几行字:“椅子两把,吧凳一只,铺地木板两块。”

    客人一愣:“什么意思?”

    “赔偿损失!”

    “你没长眼?明明是那三个流氓先挑衅,你应该找他们赔!”

    达瑞恩双手环抱,毫不退让:“现在你要走,我的损失怎么办?难道要我自认倒霉?我的钱难道是大风刮来的?我还有家人和伙计要养活!我住在这儿,要跟那三个家伙周旋一辈子,惹上他们,我全家都没好日子过!不像你们这些过路客,惹了麻烦就拍拍屁股走人!”

    “谁说我要走?”

    客人拉开袍子的衣领,从里面拽出一条项链,展示给达瑞恩看。达瑞恩再眼瞎也认得那东西——钢铁圣徽,上神的牧师才有资格佩戴的圣物。

    客人满意地看到达瑞恩的下巴快脱臼了。“我叫切雷。碎枫镇的‘庇护者’安东牧师上个月过世了,‘至高圣所’指派我接任‘庇护者’的职位。”他友好地从达瑞恩手中取走账本,看也不看扔到一旁,握住年轻老板的手摇了摇,“今后咱们就是邻居了,上神的羔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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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二章

    “我知道那个人。”

    深夜,酒馆因为斗殴事件而提前打烊,达瑞恩打发伙计去休息,自己点着蜡烛心痛地算账。他十岁的弟弟兰诺和他一起就着灯火读书。达瑞恩说起那起该死的斗殴事件时,兰诺突然开口说道:“那个切雷牧师,我知道他。安东牧师跟我们说过。”

    达瑞恩放下笔:“他怎么说的?”安东牧师健在的时候,常把镇上的孩子聚到一起,教他们读书写字,传授上神的教义。兰诺在所有孩子中表现最突出,安东牧师常说等这孩子年纪再大一些,就推荐他去城里的教会学校读书,兰诺这么聪明,将来说不定能当上圣职者。可惜那老人上个月过世,推荐兰诺去教会学校的事自然也没了下文。

    “他提起过那个切雷牧师:年轻,患有白化病,身手却很了得。他曾参加过对抗恶魔的圣战,立下汗马功劳。上了战场,大家都叫他的绰号——‘神之屠刀’。据说至高圣所有意栽培他成为下一任首席牧师。”孩子翻过一页书,“安东牧师很崇拜他。”

    达瑞恩回忆了一下那个一身破衣烂衫的客人,他哪有一点儿圣职者的模样?要不是他展示了钢铁圣徽,达瑞恩说不定会把他当成无业流民。“你肯定搞错了,要么就是安东牧师搞错了。首席牧师的候选人怎么可能跑到我们这个偏远小镇当‘庇护者’?”

    兰诺撇了撇嘴,白了哥哥一眼:“爱信不信。”

    “哼,不管我信不信,他一到碎枫镇就惹上疤脸那伙人,今后准没好日子过,说不定哪天夜里就被疤脸偷偷抹了脖子。”

    “不会的,他是‘神之屠刀’,有上神庇佑,怎么会输给几个小混混。”

    “安东牧师也有上神庇佑,不是照样被怪物撕成了碎片吗?”

    兰诺又白他一眼。“说到这个,我回来的时候,听住在庇护所附近的人说,切雷牧师明天要为安东牧师举行‘符合其身份的葬礼’,任何镇民都可以去观礼。”

    “怎么?你想去?”

    “那当然,安东牧师可是我的老师。”

    “我看你不是想去缅怀那老头,而是想去看看切雷牧师吧。”

    “……都有嘛。”男孩吐了吐舌头,抱起书本,一溜烟跑回卧室。

    达瑞恩虽然对葬礼毫无兴趣,但出于礼貌考虑,第二天他还是出席了。他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只在去年老爹的葬礼上穿过一回),带着弟弟和店里五个吵吵嚷嚷的伙计,一同来到庇护所北侧的公共墓地。今天是个阴天,看上去快下雨了,识相的人都不怎么想出门。但出乎达瑞恩意料的是,这儿早就聚集了一大帮镇民,有些是来送别老牧师的,更多人则怀着满满的好奇心,想一睹新任庇护者的真容。

    葬礼流程很简单,先让死者的亲属把棺材抬进事先挖好的坑里,由牧师致辞,所有参加葬礼的人轮流向墓穴中抛洒鲜花,最后盖上土就行了。安东牧师死后,人们早就埋葬了他,由于他是镇上唯一的牧师,所以没人给他致辞,又由于季节不对,所以大家也没抛洒鲜花。葬礼静悄悄地结束,之后人们的生活归于平静,没人想到应该举办一个“符合身份的葬礼”。现在这事儿突然被提起来,大家思来想去,竟真觉得有些遗憾。

    突然有人喊道:“牧师来了!”原本纷扰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自动分成两拨,让出一条路。一名身穿雪白法袍的男子从庇护所方向缓缓走来。阳光仿佛受到某种神奇力量的召唤,适时地劈开云层,化作一线,落在那男子身上。虽然男子有着冰霜般的白发和缺乏色素的皮肤,看上去十分骇人,但被阳光这么一照,人人都觉得他身上生出了神圣的感觉。平日连庇护所都不怎么去的镇民此刻虔诚地垂下头,好像他们从来都是最真诚的信徒。

    达瑞恩用力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花眼,才敢相信那男子真是昨天酒馆里闹事的客人。他只不过换了身一尘不染的法袍而已,气质居然和昨天大相径庭。就算有人告诉他这是首席牧师大驾光临,他也绝对相信。

    白衣白发的切雷牧师怀中抱着一本圣书,庄严地走到墓碑前。他先对死者致圣礼,然后转过身,面对镇民,打开圣书。

    “各位亲爱的兄弟姐妹,今天我们齐聚一堂,为逝者哀悼……”

    人群中冒出一个尖锐的声音,打断他的致辞:“你是谁?”

    切雷牧师面色波澜不惊:“我名叫切雷,受至高圣所指派,担任碎枫镇的庇护者。”

    “瞧瞧他的头发和皮肤!他是个怪胎!”人群中又有人说。这种话很不礼貌,尤其是对一位有身份的牧师,但还是引起了嗡嗡的赞同声。

    达瑞恩以为牧师会生气,但切雷只是笑了笑:“上神教导我们要忍耐、宽容,所以我就不置气了。但我向来只忍耐三次。昨天有几个人三次对我出言不逊,他们的下场,你们可以问可敬的酒馆老板达瑞恩先生。”

    接着,他开始朗读圣书的内容,继续他的葬礼致辞。置身人群中的达瑞恩忽然发现自己变成了众人的焦点。大家的兴趣立刻从新任庇护者转移到了他身上。他的耳朵里充满邻居们的疑问:“昨天发生了什么?”“他把那些人怎样了?”“他们死了吗?”

    达瑞恩喜欢这种众星拱月的感觉。他清了清嗓子,用低沉而清晰的声音讲述昨天发生的一切,当然,免不了添油加醋一番。他的理想是成为吟游诗人,最擅长讲故事。他的故事显然比牧师的布道更吸引人。

    等他讲完故事,切雷牧师也结束了致辞。他合上圣书,礼貌地对镇民说:“我希望能继承安东牧师的遗志,给碎枫镇带来安宁与和平,守护小镇和镇上的善男信女。下周的祈祷会请各位切勿缺席。”

    说完,他瞪了达瑞恩一眼,似乎埋怨他抢了自己的风头。达瑞恩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鼻子,用力鼓起掌:“太精彩了!多么哀婉绮丽的致辞!”镇民们由于根本没注意听牧师说话,只能不明就里地跟着鼓起掌。热烈的掌声响彻墓地,惊飞墓碑上的乌鸦。这季节没有什么鲜花,所以大家用破布和废纸做成假花,向墓地抛洒。如果逝去的老神父天上有知,不知是会欣慰还是会愤怒呢?

    时间稍微前推片刻。当切雷牧师正对他死去的前任致以哀悼的时候,距离庇护所不远的一座小山丘上,疤脸和他的跟班躲在一棵树后,恶狠狠地望着墓地中聚集的人群。

    “那个穿白袍的怪胎!老子一定要他好看!”

    “老大,老大,我有个办法。”跟班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正是昨天挨的揍,“您还记得那个牧师老头是怎么死的吗?小镇附近有怪物游荡,我们可以把那个白袍怪胎引过去,让他落得和老头一样的下场。”跟班吃吃地笑起来。

    疤脸瞪着跟班,一言不发。跟班止住笑声,盯着地面:“这个主意不好吗?”

    疤脸突然伸手拍了拍跟班的肩膀,后者吓得缩成一个球,但头顶很快传来疤脸阴狠爽朗的笑声:“好主意!哈哈真是好主意!碎枫镇是化外之地,不需要什么狗屁倒灶的牧师!就让他上天去见他的神吧!”

    ☆、 第三章

    “你怎么又来了?”

    酒馆刚刚开门,一个客人也没有,切雷牧师便慢悠悠地进门,大模大样坐在吧台前,手指有节奏地敲打吧台,催促达瑞恩上饮料。他又换回了那身灰扑扑、脏兮兮的衣服。达瑞恩猜想葬礼上那件崭新雪白的法袍一定是重要场合才会穿的礼服。

    牧师不能饮酒,所以达瑞恩给他倒了杯牛奶。切雷牧师刚要端起杯子,达瑞恩眼疾手快捂住杯口,另一只手朝上摊开,手指搓了搓。

    “什么意思?”切雷牧师一愣。

    “付钱啊!一杯三个铜板,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你怎么这样,”年轻牧师悲伤地摇摇头,“我是碎枫镇的庇护者,迷途羔羊的引路人,你怎么好意思向我要钱。”

    “你还真有脸说!伟大的引路人怎么好意思在迷途羔羊家里吃白食!”

    “我辛辛苦苦为你迷失的灵魂引路,送我一杯饮料又怎么了?”

    “我不需要引路,我只需要钱!”

    “上神啊,万恶的金钱腐蚀了您羔羊的灵魂!求您垂怜他吧!”

    “那么就请您把万恶的金钱交出来,千万别让它腐蚀您高贵纯洁的灵魂!”

    “上神教导我们诚挚地服务他人,所以请务必让我为您减轻罪恶的重担。”

    “你这种人怎么会穿上白袍哦!”

    “一定是因为穿白衣显得皮肤黑。”

    达瑞恩无语了。有那么一瞬间,他好想抄起家伙招呼这个赖账的牧师,但又觉得公然打一名神职人员不太好。正当他犹豫的时候,他的弟弟兰诺从房间中跑出来,手上抱着一本圣书。一看到切雷,他的脸就像被圣光照亮一样。

    “切雷牧师!想不到您大驾光临!”他兴冲冲地跑向牧师,对他行了个教会礼节,“我是兰诺,达瑞恩的弟弟,我曾跟随安东牧师学习。”

    “哦!原来是安东牧师的学生。”切雷收起方才的死皮赖脸,脸上瞬间换上神圣庄严的表情,“我还不知安东牧师曾经收过学生。他都教了你什么?”

    “读写和一些入门教理,不太多,安东牧师没来得及教我们更多东西就过世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唱到:“愿他安息!”

    达瑞恩打了个冷战。

    “那我考考你吧。”切雷从男孩手中抽走圣书,问了几个简单的神学问题,兰诺对答如流。切雷慈祥地摸了摸男孩的脑袋,“真是个天资聪颖的孩子,从明天起你就来跟我学习吧,只要你肯努力,我愿意推荐你去城里的教会学校。如果你将来能投身教会,一定会成为圣所的栋梁。可千万别学你那不知好歹的哥哥。”

    达瑞恩愤怒地一捶吧台:“装神弄鬼的无赖!居然挑拨我们兄弟关系!”

    兰诺崇敬地望着切雷牧师:“您说的对,哥哥他根本不理解圣职者的高尚情操,我才不学他呢。”

    “兰诺!你——!”

    亲弟弟居然叛变了!这牧师身上哪有什么“高尚情操”!你读书读瞎了不成?达瑞恩哑口无言地看着弟弟为牧师端茶送水,揉肩捶腿——达瑞恩从来没得到过这般待遇!好像牧师才是他哥哥似的!

    酒馆老板不客气地喊道:“喂!无赖牧师!我听说你曾经参加过对抗恶魔的战争,还得了个什么‘神之屠刀’的美名,是真的吗?我怎么看你都不像个圣战士,大概传闻有误吧!”

    听到“神之屠刀”四个字,切雷的表情刹那间阴沉下来,像夏日午后突如其来的暴雨,刚才还阳光和煦,霎时间阴云便布满天空,云隙间跃动着夺目的电光。

    牧师拍拍兰诺的手,目光却紧盯着达瑞恩:“好孩子,去外边玩吧。我有话跟你哥哥说。”

    “可是……”

    “出去!”切雷吼道。

    男孩胆怯地抓紧圣书,逃也似地跑向门外。酒馆里只剩下切雷牧师和达瑞恩两个人。达瑞恩喉咙一紧,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他的脖子,掐得他无法呼吸。

    “你从哪里听说这个名号?”切雷幽幽地问。

    决不能告诉他是从弟弟那儿听说的!他搞不好会弄死兰诺!

    “是……是听安东牧师说的……”

    脖子上的压力骤然消失。切雷收回了咄咄逼人的目光。达瑞恩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胸口,后背衣衫已被冷汗浸湿。多么可怕的魄力!那杀气腾腾的眼神决不是普通牧师应该拥有的!

    “我的确曾有过那个名号,然而现在只是一个坐在这儿喝牛奶的牧师而已。”他拿起杯子,抿了一口。

    “所以……那是真的?”达瑞恩小声问,“你果真那么有名?”

    “一个被至高圣所派驻到这种鸟不拉屎的边荒小镇的庇护者,不需要过去的名号。”

    “为什么是你?至高圣所肯定有很多牧师可以胜任庇护者的职务,为什么偏偏是你?”酒馆老板心情复杂地打量他的客人,“我弟说……咳咳,我弟弟的老师安东牧师说,你很有可能被选为下一任首席牧师。你这样的大人物不是应该待在远大城、雪瀑堡之类的地方做大教长,或者担任圣宗军的元帅吗?怎么会跑到我们这个‘鸟不拉屎的边荒小镇’来?”

    切雷牧师转着牛奶杯。达瑞恩发现他的手指上布满因握剑而产生的老茧,却又像常年与经书打交道的修士一样纤细修长。

    “你很好奇?”

    “我总有好奇的权力吧。”

    切雷牧师嘴角抽搐,像是在笑:“你知道我过去是干什么的吗?我是说成为牧师之前?”

    达瑞恩摇摇头。

    “我是个杀手。虽然已经金盆洗手多年,但直到今天我在远大城黑道上的名气还是比在教会中的名气大得多。我是个弃儿,因为生来带病,被父母丢在街头。远大城黑道的杀手公会收养了我。从小我就被培养成一名杀手,我所学的一切都是为了杀人。我十岁的时候就见过血,十六岁的时候,整个远大城无人没听过我的绰号——‘白者’。后来有一天,我被派去刺杀首席牧师。当时恶魔军团逼近远大城,首席牧师带领圣宗军前去迎击,许多平民被征召参战,我便扮作普通人进了军队,做见习侍从。我过了一段时间的军旅生活,说来很奇妙,我和同一队的其他侍从成了要好的朋友,我还被众人推选为队长。你可能会奇怪,杀手怎么可能会有朋友,但军队严苛辛苦的生活会产生奇妙的情谊。后来在一次押运粮草的任务中,我们倒霉地遇上了恶魔军团。你见过恶魔吗?不是山林里吃人的野兽或妖怪,而是真正的恶魔,从地狱来,带着硫磺的气息。”

    达瑞恩摇摇头。

    “没见过最好。你不会想见它们的。我认为人类一辈子最好都别接触恶魔。它们……非常可怕。人类怎么可能是那种怪物的对手?我的小队几乎一瞬间就被消灭了,我凭着从小锻炼出的身手才勉强逃过一劫。我没命地逃跑,恶魔狂笑着在背后撵我。事后我猜我可能狂奔了十分钟吧,可当时我却觉得有一辈子那么长。

    “如果不是正好遇见首席牧师的车队,我可能早就死了。首席牧师是位老妇人,行动却像母狮一样敏捷。她带领一群牧师挡在我身前,截住恶魔军团,召唤从天而降的神光消灭了那群怪物。然后她转回头治疗我。我那时十六岁,是名满远大城的杀手,却被一群恶魔吓破了胆,而我所要刺杀的目标从怪物手里救了我。首席牧师为了鼓励我,教我如何向上神祷告,于是我一边结结巴巴地祷告一边痛哭流涕。我把我的来历和目的告诉首席牧师,原以为她会把我关进监狱,可她却宽恕了我。于是我皈依圣教,成为一名士兵,学习神学和法典,最终取得了施展神术的资格,前往战争前线对抗恶魔。我认为我终于有力量可以驱逐恶魔,可以保护我的同伴,可以彰显上神的威严。但是我错了。恶魔远比我想象得要强大。我们一次次被它们打得丢盔弃甲,又一次次拾起武器。等我们终于把恶魔逐出这片大陆,班师返回远大城时,我发现我有了新的绰号——‘神之屠刀’,而人们传闻我将成为首席牧师的继任者。

    “可我并不觉得高兴。我不喜欢这个绰号,可我说不上是为什么。首席牧师认为我足够忠诚,我曾走在最黑暗的道路上,因此什么邪魔外道都无法动摇我的信仰。但我缺乏成为至高牧师所必备的某些特质,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普通牧师所必备的某些特质。所以她派我到碎枫镇担任庇护者。她说这样有助于我寻找到自己的缺憾之处。”

    “于是你就来了?”达瑞恩问,“毫无怨言?毕竟,呃,你别生气,在我看来你是直接从云霄跌到猪圈里了,还是布满粪便和泥泞的猪圈。”

    切雷牧师耸耸肩:“首席牧师既然那么说,肯定有她的道理。她还没到老年痴呆的程度。圣所让我屠杀恶魔,我就屠杀恶魔。圣所让我当庇护者,我就当庇护者。没有什么好不满的。”

    “果真如此?哼,你还管我们镇子叫‘鸟不拉屎的边荒小镇’呢,我看你怨气大得很嘛。”

    “那不叫怨气,那叫阐述事实。”

    “你你你!你给我滚出去!我们这儿不欢迎你!”

    达瑞恩抓起吧台上的空杯子朝切雷掷去。牧师从吧凳上跳起来,杯子越过他的肩膀,“啪”地落地,碎了。

    “好好我这就走,不过你记住,我是为了你才走的!你再这么乱丢东西,酒馆迟早要破产关门!我都是为了你好!”切雷一边叫一边跑出酒馆,留下怒气冲冲的达瑞恩一个人在原地暴跳如雷。

    时间稍微前推片刻。当达瑞恩正和切雷牧师吵嘴的时候,男孩兰诺躲在酒馆门前的一棵榆树后,窥伺远处的三个身影。他认出那是镇上恶名昭彰的流氓“疤脸”和他的两个跟班。三人鬼鬼祟祟的,正往镇外的树林方向走,手上还拎着什么东西,像是要干坏事。

    假如他们真的意图不轨,兰诺应当阻止他们。当然,男孩受过牧师的教育,知道不能仅凭臆测推断他人。说话要讲证据。他没证据,就不能对疤脸他们说三道四。

    但又没人说他不能跟上去瞧瞧。

    ☆、 第四章

    直到深夜酒馆打烊,达瑞恩的心情都不怎么样。他把一天的不顺全都怪罪到那个该遭瘟疫的牧师头上。伙计们收拾好桌椅,一一向他辞别。老板则凶神恶煞地瞪着他们。等到酒馆里一个人也不剩了,达瑞恩方才觉得有点不对劲。好像少了什么。他数了数杯盘碗碟,除了那个被他自己打碎的杯子,其他东西都在。到底是少了什么呢?

    “啊!”他一拍脑袋,“兰诺哪儿去了!”

    自从切雷牧师哄走兰诺之后,男孩便再也没出现在兄长的视野中。兰诺是个听话的乖孩子,肯定对牧师言听计从,待在外面不敢进来。他可能不知道切雷早就被赶走了,所以一直没回来。而达瑞恩正在气头上,竟一时把弟弟忘了。

    他取了一盏提灯,跑到酒馆外,在附近的路上转了一圈,却不见弟弟的身影。说不定他跑到某个小伙伴家玩了,从前他如果玩得迟了,便经常在朋友家过夜。达瑞恩搜肠刮肚,想起几个孩子的名字,然后挨家挨户问过去。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在谁家都没找到他弟弟。每个孩子都说今天一整天没见过兰诺。他又去了几个跟自己比较要好的镇民家,却也一无所获。兰诺像是凭空消失了,自从他离开酒馆,就再也没人见过他。

    达瑞恩急了。虽然那个小鬼总让他很不爽,但他是他弟弟!夜晚充满危险,碎枫镇附近还有怪物游荡(可怜的老牧师便死于怪物之手),那小子究竟跑哪儿去了!

    也许他已经回家了。他们刚好在路上错开。抱着一丝希望,达瑞恩匆匆回到酒馆,但不论是兰诺的房间还是达瑞恩自己的,都空无一人。

    达瑞恩彻底慌了神。

    他需要帮手。幸好酒馆的几个伙计住得都挺近。他挨个拜访了他们家。一听到兰诺失踪的消息,他们立刻表示愿意帮忙寻找。伙计们又唤起他们的家人和邻居,很快,小半个碎枫镇的人都惊醒了,男人们提着油灯,扛着锄头充作武器,进入附近的山林中。呼唤兰诺名字的声音整夜都在林子里回荡。

    然而一直到晨光熹微的时刻,他们都没找到男孩。有些人已经私下传说兰诺被怪物捉走了。达瑞恩垂头丧气地坐在酒馆前,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指望兰诺突然安然无恙地回家。但随着一分一秒过去,他的希望之火越来越微弱,最后只剩一点火星余烬了。

    都是那该遭瘟疫的牧师。达瑞恩难过地想。如果不是他哄走兰诺,弟弟就不会失踪了!都是那牧师的错!

    对了!牧师!兰诺挺喜欢他的,会不会一直待在庇护所?大家都在镇外寻找,却忘记了镇里还有一个从未寻找过的地方。

    达瑞恩对同守在酒馆的伙计交代了几句,接着飞奔向庇护所。今天不是祈祷礼拜的日子,庇护所大门紧闭。达瑞恩几乎是用拳头砸向大门的。

    “兰诺!你在吗!开门!”

    半天没有动静。

    达瑞恩绕到庇护所后面,那儿有一道后门,通向庇护者起居的小房间。他听兰诺说过,老牧师因为记性差总是忘带钥匙,遂将一把备用钥匙压在花盆下。达瑞恩从花盆地下找到备用钥匙,打开后门,冲向庇护者的卧室。

    他用肩膀撞开大门,喊道:“兰诺!你在不在!”

    庇护者的卧室中一片黑暗,窗户上拉着厚重的羊毛窗帘,连一丝光都透不进来。达瑞恩两眼一抹黑。他摸索墙壁前进,终于摸到了柔软的窗帘,于是一把拉开。

    “啊!!!!!”房间里传出一声惨叫。

    朝阳灿烂的光芒洒进来,照亮屋中简约朴素却不失优雅的布置。新任庇护者切雷牧师从床上爬起来,拼命用毛毯遮住身体,鬼哭狼嚎地退到屋子角落,避免阳光的照射。

    “拉上窗帘!见鬼,拉上!你想害死我吗!”

    达瑞恩立在窗前,双臂环抱。“你又不是吸血鬼,怎么还怕阳光!”

    角落里那团蠕动的毯子稍微开了条细缝,露出切雷牧师淡粉色的眼睛:“你没长眼吗!我有白化病,就是怕阳光!”

    “哦……抱歉……”

    达瑞恩拉上窗帘,只留下一道空隙作为照明。切雷牧师慢吞吞地站起来,毛毯从他身上滑落,露出他苍白的身躯。

    “呃啊!你!你怎么不穿衣服!”

    “我喜欢裸睡,不行吗?”

    达瑞恩捂住眼睛,却又忍不住悄悄从指缝间偷窥切雷牧师。他的身体修长结实,身上流畅的肌肉线条是常年练武的人才会拥有的。他穿着衣服的时候没让人觉得如何,但脱光之后达瑞恩才察觉他身躯中蕴含的力量。切雷苍白的皮肤上布满纵横交错的伤疤。达瑞恩记起他曾是声名显赫的战士。那些伤疤就是他荣耀的武勋。

    “你有什么事?如果是要紧事就原谅你擅闯我的房间。如果不是特别要紧的事……”他顿了顿,“算了,不是要紧事我也不能拿你怎么样。上神教导我们要宽容隐忍。”

    达瑞恩弱弱地问:“我弟弟在你这儿吗?”

    “兰诺?没有。自从昨天酒馆一别,我就没见过他。怎么了?”

    “他失踪了。昨天他被你轰出门后就再也没回来。我原本以为……说不定他会来庇护所。”

    切雷牧师皱起眉:“他没来。其他地方找过了吗?”

    “找了,可是没结果。镇里的人家都找过了,现在大家正在搜索镇外的山林……”

    切雷牧师从衣柜中取出一套衣服(他那灰扑扑脏兮兮的法袍),快速披上。达瑞恩惊讶于他穿衣速度之快。

    穿戴完毕后,切雷拉上兜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我也一起去找。”

    “这……太感谢您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下次的祈祷会按时出席就好。”

    他们一走出庇护所,便看见酒馆的伙计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怀里还抱着一本书。

    “老板!切雷牧师!”他远远举起那本书,好让他们看个真切,“有人发现了这本书!好像是兰诺的!”

    “没错,那的确是兰诺的东西……”达瑞恩喃喃道。兰诺昨天离开酒馆时就带着那本圣书。

    “在哪儿发现的?”切雷问。

    伙计跑到他们面前,气喘吁吁:“在北面的山上,有块大石头,就是那儿……”

    “我知道那块石头!然后呢?兰诺呢?”

    伙计打了个哆嗦,胆怯地说,“没找到人,只有这本书。老板,那块石头距离安东牧师遇害的地点很近……”

    达瑞恩顿时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底。

    伙计同情地望着他:“老板,搜寻的人都说,兰诺十有八九被怪物……”

    “这不可能!兰诺他……他怎么会……一定是搞错了……”

    “怪物到底是怎么回事?”切雷问,“我听说安东牧师是被怪物杀害的,可直到现在也没人告诉我具体情况。”

    伙计脸色煞白:“那真是一桩悲剧!其实碎枫镇附近一直有怪物出没,什么矮妖啦,食腐兽啦。但怪物一般不敢贸然袭击人类聚集的地方,所以我们小镇还算太平。可是近一段时间怪物出没得越来越频繁,好像有某个大怪物来到了碎枫镇。几个猎人被怪物杀害了。安东牧师想为民除害,便独自上了山,可他再也没回来……”

    伙计遗憾地垂下双手,“后来大家组织搜救队上山,只发现了安东牧师被怪物撕碎的遗体……”

    切雷脸色越发阴沉:“安东牧师能施展神术,普通的怪物奈何不了他。能杀害安东牧师的怪物决不是简单角色。”他转身返回庇护所,不多时便回来了,背上多了一柄缠着破布的棍棒。达瑞恩很好奇那是什么东西,但不好开口询问。

    “你们两个去叫搜山的人赶紧回来,千万别再贸然进山。我亲自去一趟。倘若你们听见什么可怕的动静,就躲到庇护所去。”

    伙计吓得魂不附体,连连答应。

    达瑞恩说:“我跟你一起去!兰诺是我弟弟,我必须去找他!”

    切雷牧师上下打量他:“好吧,你可以跟来。但是记住,我叫你跑的时候,你千万别犹豫,跑就是了。”

    “没问题!”

    ☆、 第五章

    “就是这块石头!我认得它!”

    达瑞恩指着前方一块一人多高的巨石。它伫立在碎枫镇北面的山林中。当地人将其当作地标,还起了名字,叫“巨人岩”。石头附近散落着新鲜的脚印。搜救队刚刚才经过这个地方。

    切雷牧师仰起头,望着巨人岩顶端,接着绕岩石行走一周。

    “发现什么了吗?”达瑞恩急切地问。

    “没有血迹和打斗痕迹。”

    “你是说兰诺还活着?”

    “很有可能。既然他的书是在这儿被发现的,说明他肯定因为某种缘由丢下了书。也许他被怪物掳走了,慌忙中搞丢了书。也许是他主动丢下书,作为线索……”

    切雷摸了下岩石,然后嗅了嗅手指。他的脸色看上去想要杀人。“很淡,但错不了。是硫磺的味道。”

    “……什么意思?”

    “恶魔。”

    “呃……我以为恶魔已经被你们全部驱逐了?”

    “大部分是的,但还有少数恶魔散落在世界各地。难怪安东牧师不是它的对手。”

    “那么兰诺……他……”

    “你别慌。既然没有血迹,他安然无恙的可能性很大。别自己吓自己。”切雷牧师拨开岩石旁的草丛,仔细查看地面的痕迹,“这里有一道足迹,形状奇怪,不像人类的。”

    他对达瑞恩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紧跟自己。牧师像最老练的猎人那样,凭借泥土和草叶上的蛛丝马迹追寻敌人的行踪。达瑞恩毛骨悚然地想,这样傲人的本领全都是他从战场上、从与敌人一次又一次的生死交锋中学会的。

    他们沿着那道足迹向山林深处前进,不久,空气中的硫磺味浓重到连达瑞恩也能轻易闻出来。这说明他们正在接近目标。很快,前方出现了一座山洞,被枯萎的藤蔓和树木所掩盖,如果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就是那儿。那恶魔一定躲在里面。”切雷伏在草丛中,低声对达瑞恩说,“你留在外面,我进去探探。”

    “不!别进去!”

    头顶突然传来稚嫩的童声。达瑞恩和切雷同时抬头,只见一个小小的身体从树上跳下来,正正好好砸在达瑞恩头上。

    “呜哇!是、是谁?!”达瑞恩眼冒金星。

    “哥哥是我啊!”

    “兰诺!你没事!”达瑞恩紧紧抱住弟弟,“小兔崽子!你吓死我了!”

    “哥哥你怎么能叫我小兔崽子,我是小兔崽子,你岂不就是大兔崽子……哎哟!”

    达瑞恩赏了他脑袋一拳,又心疼地抱住他:“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担心死我了!全镇的人都在找你,知道吗!”

    “什么?我……我一整晚都躲在树上……”

    “你上树干什么?想变猴子吗?”

    “哥哥你不知道!昨天我看见疤脸他们三个鬼鬼祟祟地,就跟上去看看他们打算做什么坏事。他们一路去到‘巨人岩’那儿,然后……”男孩抱住双肩,打了个寒噤,“突然出现了一只好大的怪物!疤脸似乎想引走那个怪物,但怪物不听他的,反而把他们三个抓走了。我怕被怪物发现,就把圣书丢下作为记号,然后爬上树。怪物把他们三人带到这个洞穴里,我躲在树上不敢下来,晚上太困,就睡着了……”

    “今后不许这么做!听见了吗!”

    切雷说:“你们两个赶快回镇上去。”

    达瑞恩惊道:“那你呢?”

    “我去杀那个恶魔。”

    “不行!我不能丢下你!”

    “战斗的时候我不可能分心保护别人。你们在这儿也只会拖累我而已。”

    “可是……”达瑞恩咬了咬嘴唇,“不行,我不能走,把背后留给敌人是懦夫的行径。”

    切雷叹了口气:“算了,你们在外面等我好了。如果二十分钟后我没出来,就说明凶多吉少,你们赶快回镇上,让所有人躲进庇护所。那里有神术庇佑,恶魔无法侵入。”

    兄弟俩面面相觑,同时点头,同意了牧师的提议。切雷从背后卸下那根棍棒,撕去裹着它的破布。原来那是一柄白色的神杖,顶端镶嵌着一枚浅紫色的宝石。切雷提着神杖,昂首阔步走向洞穴。达瑞恩和兰诺不禁发出绵长的感叹。那高大的背影真如传说中神圣的战士一般伟岸。

    “我现在信了,他果然是‘神之屠刀’。”

    “我就说嘛。切雷牧师是位了不起的战士。”

    两人满怀崇敬地眺望切雷牧师。

    他在洞口停住了。

    “咦?他怎么不进去?”

    切雷开始缓慢地后退。

    “喂喂,刚刚还夸你来着!别回来啊!你不是‘神之屠刀’吗!”

    切雷转过身,冲他们大吼:“快逃!”

    ☆、 第六章

    达瑞恩来不及做出反应。

    一道黑影从洞穴中冲出。切雷双手横握神杖,挡下黑影的攻击,可黑影力量太大,他竟被推出数十尺远,脚下犁出长长的痕迹。

    达瑞恩这时才看清,那黑影是个比常人高出一个头的怪物,背后拖着一条长尾,长着山羊的脑袋,眼睛血一般通红,背后生着一对畸形肉翅。浓烈的硫磺味和血腥味混成一股恶臭扑面而来。达瑞恩几乎要吐了。

    恶魔张开嘴,吐出黑色的雾气,发出金属摩擦般的怪声:“咯咯咯咯,小牧师,你也是来送死的吗?瞧你的模样这么古怪,不知道好吃不好吃!”

    切雷冷笑:“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自己就是个丑八怪,还好意思对别人说三道四!”

    他大喝一声,足下施力,推开对手。恶魔吃了一惊,没料到区区人类居然拥有这般力量。

    切雷将神杖用力□□泥土里,高声念诵钢铁圣言。神杖顶端的宝石光华流转,一圈金色的光环以宝石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宛如层层荡漾的涟漪。

    恶魔发出惨叫,捂住眼睛后退。切雷拔出神杖,轻触杖上的某个位置,神杖末端弹出一截锋利的刀刃。切雷将神杖当作□□,刺向恶魔。又是一声怪异的惨叫。刀刃擦过恶魔肋部,溅出黑色的黏稠血液,伤口嘶嘶作响,像水淋在火热的焦炭上。

    恶魔被彻底激怒了。他迎向切雷的刀刃,尾巴却从另外一个方向袭来,卷住切雷的小腿,狠狠一甩。切雷莫大的力量甩了出去,撞断了一棵树,摔进草丛中。

    达瑞恩将弟弟扛在肩上,拔腿就跑。恶魔的笑声宛如追魂索命的恶鬼,紧追他们不放。达瑞恩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就被恶魔张口吞掉。

    什么东西卷住了他的脚踝。他扑通倒地,兰诺“哎哟”一声从他肩上滑下去。接着,卷住达瑞恩脚踝的东西将他提了起来。

    “放、放我下去!”达瑞恩惨叫。卷住他的正是恶魔的尾巴。恶魔像拎起一袋苹果似的把达瑞恩倒提在空中,同他面面相觑。恶臭的黑雾扑在达瑞恩脸上,他一阵反胃。

    下一秒,恶魔的尾巴被一道夺目金光击中,断成两截!达瑞恩倒栽葱似的掉到地上,吃了一嘴的土。

    切雷从草丛中爬起来,手握神杖,向前一挥,紫色宝石中迸出一道光芒,驰向恶魔。恶魔躲开光芒的攻击,切雷却算准了他躲避的轨迹,掷出神杖!说时迟那时快,达瑞恩听见恶魔凄厉的惨叫,再抬头时,只看见神杖刺穿恶魔的身躯,浓稠黑血雨点般地落地。

    恶魔像拔出神杖,但手指一碰到杖身便被灼伤。它东倒西歪,咒骂连连,伤口腾起的烟雾遮掩了它口中喷出的黑气。它撞倒了好几棵树,最终仰面倒地。切雷牧师走向它,一脚踩住它的胸膛,拔出神杖,对准恶魔的额头再度刺下去,彻底结果了它。

    “完事了。你们两个出来吧。”切雷气喘吁吁,捂着身侧。刚才恶魔的一击可能断了他一根肋骨。

    兰诺拉起达瑞恩,哆哆嗦嗦地走向牧师。

    达瑞恩问:“它死了吗?”

    切雷答道:“死了。”

    达瑞恩将信将疑:“真的?会不会是装死?”

    切雷哼了一声,用神杖上的刀刃切断恶魔的脖子,左手抓住山羊头上的毛发,拎起那丑陋的头颅。“现在你们信了?”

    达瑞恩和兰诺尖叫着躲到一棵树后。

    “看你们那个胆小如鼠的样子!快走!我们去山洞里看看,疤脸他们说不定还有救。”

    牧师一手拄着神杖,一手拎着恶魔的脑袋,一瘸一拐走向山洞。达瑞恩好心地想上前扶他,却被他的眼神吓退,只能老老实实地跟着他。

    他们进入山洞,经过一段狭窄曲折的坑道,终于来到山腹中。恶魔将此地作为巢穴已有不少时日,洞穴一角堆积着累累白骨,大部分是动物骨骸,也有人类的。不过疤脸和他的两个跟班倒是没死。他们被结结实实地捆在木桩上。恶魔兴许打算养着他们,等日后再吃。

    一见到切雷牧师,疤脸便嚎啕大哭起来:“牧师大人!您是来救我们的吗!”

    “救?你们不是主动来找恶魔的吗?那么有本事,还需要我出手相救?”

    疤脸吓得尿了裤子,幸亏身处恶臭扑鼻的恶魔洞穴中,大家才闻不到他身上散发的怪味。“牧师大人,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请宽恕我吧!我原本看您不顺眼,想引怪物去吃了您,但我没想到怪物那么厉害,根本不听我们的!我我我……我知错了!您比怪物更厉害!您大人有大量,请饶恕我的罪过吧!”

    两个跟班也跟着哭起来。切雷嫌弃地瞪着他们,犹豫着该不该救他们,最后还是本着圣职者慈悲为怀的心态,把三人从木桩上放了下来。疤脸一落地就跪在切雷面前,激动地亲吻他白袍的下摆,好像变成了最虔诚的信徒似的。

    ☆、 第七章

    后来,关于“白色庇护者”切雷牧师返回碎枫镇时的情形,镇民们众说纷纭。有人说他伤痕累累,基本快断气了;有人说他神采奕奕,没受半点儿伤;还有人说运回碎枫镇的是一具尸体,但他蒙受神赐的恩典,第二天就复活了。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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