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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9节

    爷不叫翠花 作者:沐阳子

    第19节

    经年用于处理公事的常家书房,头一回有了别的用处,若是单看书房中人神色,还以为在说什么重大生意,可听了谈话内容——

    “示弱?”

    常昊脸上淡漠的神色化去,露出浓浓的不解,总觉得向好友讨教这个问题有些不靠谱,在他的人生字典中,“示弱”还真是一个陌生的词汇。

    “嘿嘿……”华飞宇笑得有些暧昧,冲着他眨眨眼,故作神秘道,“这招肯定管用,每次只要我在我大哥面前装可怜,就能——”

    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向厚脸皮的人,居然脸红了。

    “装可怜?”

    常昊不确定地道,这样真的有用?仔细想想,先前他意志消沉,苏末确实有安慰自己……要不然,试试?

    “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华飞宇继续传授经验,表情无比认真,“脸皮一定要厚,不是说烈女怕缠郎么?”

    “哦……”

    常昊点头,原来华飞宇就是这么把他哥骗到手的?如果对华飞扬那样的狐狸都有用,倒是值得一试。

    “等你们和好了,不要忘记我这个大功臣啊!不过,那个京城第一美人怎么办?你真的舍得?还有伯父伯母那一关,恐怕不好过。”

    常伯母早就盼着抱孙子,这要是让她知道儿子居然喜欢男子……华飞宇拿起茶杯灌了一大口水,虽然伯母平时很温柔,但化身河东狮也很可怕啊!

    “李小姐未必会愿意嫁给我。”

    常昊沉默了一下,少见地露出一抹自嘲地笑来,随后又变得漠然。虽然最近才开始“关心”这桩婚事,但让人查探的结果,还真是出乎意料之外。

    “咳咳——”

    一口水还未咽下去,华飞宇差点儿呛到,刚刚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家伙早就知道了什么?

    只是,再三追问,常昊却开始保持缄默——这种有话说一半的毛病,实在是太令人讨厌了。

    “你该走了。”

    常昊看看窗外,天气阴沉沉,有些闷燥,怕是要下雨,想到一个时辰之后的药浴,他觉得可以照着法子试试。

    “你还真是……”

    华飞宇气结,到底是谁把他叫来的?虽然自己真的很闲,但这样过河拆桥也太——

    不过,看到好友终于振作起来,还是真心为他高兴。

    白色烟雾在房间缭绕,夹杂着浓浓的药味儿,光是闻了就让人忍不住皱眉头,苏末配好药,帮着把人放进去,就准备离开。

    “小末……我,有点儿头晕……”

    烟雾中看不清常昊的表情,只听声音的话,倒是真的透着一丝压抑的痛苦。

    苏末停下脚步,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先前泡了那么多天,也没听这人哼一声,就算一开始不适应药性,现在也该习惯了。该不是,药方有什么问题吧?

    想到这儿,心里不由发慌,急忙走过去抓起常昊一只手臂,闭上眼睛仔细给他号脉。

    脉象平稳,和缓有力,不快不慢……没什么问题啊!

    “水……”

    常昊近乎□□道,心中暗自懊恼,除了喝水实在找不到别的借口。

    “可能是天气的原因,不过现在不能开窗户,我这就给你倒水。”

    苏末松了口气,转身给他倒水,倒也没有疑心别的——实在是这人之前表现的太好。

    等常昊喝完水,苏末还是不放心,索性拉了椅子在一旁坐下,就怕他等会儿热晕过去。

    “要不,你先出去吧!”

    常昊叹了一口气,虽然如愿以偿和苏末呆在一起,可这房里药味儿实在难闻,自己不觉得有什么,却不想苏末跟着受罪。能看到他软化的迹象,目的已经达到。

    “我小时候身体不好,差点儿养不活,家里几乎不抱希望了,后来幸好遇到了师傅……你看,我现在不是活得好好儿的。”

    半晌,苏末缓缓开口道,当初刚来到这个世界,内心并非没有惶恐,再加上这么一副破败的身体,如果换个人,或许早被生活击倒了。

    “真是幸好……”

    常昊笑着附和道,心知这些话是为了安慰自己,就连沈神医都没有办法,苏末年纪轻轻,就算天纵英才,也只怕——如今自己愿意配合,尽管抱着那么一线希望,更多却是想和苏末多些相处的时间。

    接下来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却并非以往那般凝滞,一种说不出的温淡气息在两人身上弥散,曾经那层看不见的隔膜,一点一点的消失着……

    第二天早饭的时候,苏末看着桌上有些焦糊的粥,眉头皱了起来,他自认为吃饭不算讲究,可这粥是怎么回事?翠微的手艺,一夜之间就退步成这个样子?这样他还真要考虑一下翠微的去留问题。

    “这是常少爷特意为主子熬的,天不亮就起来了——”

    翠微眼尖,早就看到苏末不满的神色,急忙为自己辩护道。要说常少爷做生意是个天才,可这厨艺就差了点儿,额,不是一点儿。

    “额,还是能吃的。”

    常昊揉揉额头,试图挽救一下苏末对粥的印象,他实在是不擅长这个。

    苏末听了,当真坐下来,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在某人期待的眼神中,不客气地评价:“难吃!你这做粥的水平还真是数年如一日啊!”

    “……”

    听他这么一说,常昊眼中不禁流露出几分怀念,当初在竹楼,小孩儿也是一脸嫌弃的表情,丝毫不肯委屈喝一碗熬糊的粥。

    目睹常昊脸上怀恋神情,苏末也不由想起当年的事情来,心不知怎么就有些软,带着几分无奈道:“明天还是换我来吧。”

    “哎哟,累死我了,翠微,快给爷倒杯茶来。”

    正说话间,就见汤小侯爷风一样刮了进来,直接瘫在太师椅上,看那架势,还真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翠微站着没动,直到苏末冲着她摆摆手,这才安静地退下,准备茶水。

    “我说,你这里的下人还真是——”

    汤震朝着苏末翻白眼,他都来多少回了,之前进门的时候还被松风拦着,说是等通报了才成……他汤小侯爷的面子什么时候这么不值钱了?

    殊不知,这两人暗中皆是看着常昊脸色行事,没看少主和苏公子在一起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么?

    “你今天倒是闲……”

    苏末也吃的差不多了,见翠微过来斟茶,索性让她把碗碟撤了。

    “别啊,我这还没吃饭呢!”

    汤震忙忙地阻止道,他这也是太激动了,早饭都没吃,就巴巴地跑来了。

    “到底什么事儿?”

    苏末难得有些好奇,只因为汤震那不还好意的眼神儿直往常昊身上瞟,就算不是不怀好意,也是幸灾乐祸。

    “啧啧,京城第一美人知道么?就是那个李侍郎家的千金李香如——昨晚儿上和李府管家的儿子私奔了!”

    汤震一口气说完,喝了一大口茶,这才缓过来,然后贼贼地看着常昊,就等他发作呢!这要是换做自己,未婚妻跟人跑了,他非把那对儿奸夫□□宰了不可。

    “……”

    苏末无语,合着这人急匆匆跑来,就是为了看别人笑话,还真是个混不吝!下意识看向常昊,却见他仍旧一脸平静,好像那李香如跟他毫无关系似的。

    “我这可是一手消息,现在李侍郎暗中派了人去追那两人,捂得可是严严实实——”

    汤震语气多了些正经,他也不完全是为了看笑话,常昊虽然是个闷葫芦,两人莫名其妙还是有点儿交情……李侍郎打的主意无非是把女儿追回来,全当什么都没发生,照样把李香如嫁到常家。

    “是么……?”

    常昊淡薄神色不改,眼里闪过一丝冷厉,说话语气仍旧不温不火。

    “我说,你不会是早知道了吧?”

    苏末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有些难以置信地道,不过,若是连汤震都能得着消息,常家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时候,汤震也反应了过来,同样张大了嘴巴——“你不是吧?”这种事,不是该掐灭在源头,一早解决么?常昊居然眼睁睁看着未婚妻和男人私奔?

    “李香如无非嫌弃我是个残废,硬要娶了也没意思。”

    常昊毫不避讳地道,他之前只觉得娶谁都没有区别,如今醒悟了,自然也不想娶那李小姐。

    再者,最近得到的消息,李侍郎暗中站到了景王一边,迟早,也是留不得的。

    “那样的女人,不要也罢。”苏末冷哼一声,见常昊目光落在双腿上,又接着道:“你这腿,又不是治不好了。”

    常昊闻言,伸手在苏末发上揉了两下,语气里隐约有着笑意,温声道:“那就有劳小末了。”

    果然,示弱这个办法,还是挺好用的。难得这样的亲近,苏末没有反对。

    “知道就好!”

    苏末没好气地道,耳朵尖却有些发红,明白常昊并没有把那个李香如放在心上,心里开心不已,只是不好表露出来。

    “那个,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汤震挠挠下巴,觉得当下气氛有些古怪,却又说不出怪在哪里。

    第68章 简不简单

    “一个是百无一用的书生,一个是深闺里的小姐,不出三天,这两人铁定会被抓住,到时候你就真的要娶人家了。”

    汤震忍不住拍桌子,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真想看看常大少失了这幅淡定会是什么样子。

    “你想的太简单了,被抓回来,对他们未必是坏事。”常昊也知道汤小侯爷一片好心,也没有完全下了他的面子,淡淡地接话道。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有什么变故不成?”

    汤震一听立刻精神了,这里面还有什么自己不清楚的道道儿不成?这两人要是被抓回来,只能被棒打鸳鸯,又谈得上什么好?

    “李侍郎暗中已经投靠了景王,可又想与常家结亲,摆明了要做墙头草,你觉得景王会同意?”

    常昊也不再避讳,反正现在小侯爷已经恨上了李炜,等于变相向太子一系靠拢。

    “不同意还能怎么着?”

    汤震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景王要是逼得狠了,就不怕李侍郎彻底站到太子一派?

    “该不会——”听到这儿,苏末也有点儿明白了,看向常昊试探地道:“景王该不会派人追杀李香如,然后嫁祸到你的头上吧?”

    “没错,恐怕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

    向苏末投过去赞许的眼光,常昊点点头,早在他得知李香如有情郎的时候,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京城一百里外丰州县——

    深秋黎明,迎面的风已经带着凛冽,地上一层薄薄的白霜,上面一连串脚印向着远处蔓延,一男一女正匆匆地赶路,偶尔听到几声狗吠,心立刻提起,生怕有人追来。

    “安哥,咱们歇会儿吧,我实在是走不动了。”

    此时的李香如,摘了满头钗环,去了一身绫罗锦衣,只着普通的布衣,却依旧无法掩饰清丽颜色,她擦擦额头的汗,气喘吁吁道。

    “对不起,让你受苦了。”冷安愧疚地道,让所爱之人跟着自己受奔波流离之苦,非他所愿,却也无可奈何。他俯下了身,示意李香如到他背上。

    “只要和安哥在一起就不辛苦,我还能走。”李香如哪里舍得情郎如此,冷安只是一介书生,肩不能提,如今这般赶路,也是累的够呛。

    一路上,两人险险躲过几波追杀他们的黑衣人,身上带的银票又不慎被偷,只剩下一些碎银,还不知道能撑多久,想到此,顿觉前路茫茫。

    “安哥饱读诗书,一身抱负,如今却是连参加科考都不能了。”说着说着,李香如忍不住掩面,两行清泪流下,梨花带雨,实在惹人怜惜。

    冷安眼中深藏着痛苦,随即又被压了下去,他轻拭去爱人腮边泪水,温柔道:“如今的朝堂,动荡不安,能够远离也未必就是坏事,你不用多想,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注定有所取舍,自己放弃了理想抱负,香如又何尝不是放弃了荣华富贵的生活。

    天光大亮,路上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两人稍稍送了一口气,正好前面有家小饭馆,热腾腾的包子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两人都已经饥肠辘辘,决定稍作休息,吃些饭食再走。

    “可是冷公子和李小姐?”

    一个精干的中年男子走过来,看衣着打扮正是这家小饭馆的主人。

    冷安和李香如对视一眼,强自压下心中惊恐,戒备地道:“老板这么问却是为何?”不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两位一路上辛苦了,能够走到这里,能看出你们是下定了决心要在一起,我家少爷吩咐,如若能在这里遇到你们,可以为二位指个去处。”

    饭馆老板脸上带着笑,表明自己没有丝毫恶意。

    “你是谁?你家少爷又是谁?”

    冷安却丝毫没有因此放松,这一路被追杀,两人几乎已经绝望,这突然出现的浮木,只怕又是陷阱。

    “小人常和,我家少爷正是常昊。”

    说到这儿,常和嘴角笑容更大,他本不愿帮助这对儿男女,如今看到他们如此狼狈,心里很是痛快,之前的芥蒂也消失了。再者,这样的女人,又怎么配得上少爷。

    不是没有听出常和话中的得意和讽刺,冷安眉头皱的更紧,之前他还以为这些黑衣人是常家的手笔,如今看来,却是另有其人?

    不过,他可不相信,常昊会如此大度,跑了的可是他的未婚妻!这要是换了自己,绝没有这样的气量。

    “少爷让我把这个交给两位。”

    常和早有准备,拿出一封信递过去。

    冷安拆开信,里面信纸不大,只写了两行字——“君子有成人之美,愿二位终成眷属。”

    待李香如看了,脸上顿时露出愧色,她之前对常昊很是不喜,只以为他是个性格乖僻,又断了腿的阴沉男人。现在看来,这人是个真正的君子。

    “我们还是早些走的好,省得连累了老板。”

    冷安扶着李香如站起来,欲告辞离去,那些黑衣人绝非等闲,杀人可是不眨眼睛。

    “两位放心,少爷已经安排妥当,以后尽可安稳度日。”

    常和见这两人并非不知好歹之人,又让媳妇盛了两碗热腾腾的肉汤暖暖身子。

    他和媳妇身受少爷大恩,才能够在这里开个小饭馆,心中感激又不知如何回报,现下总算是有了报恩的机会。

    冷安和李香如那边暂且不提,常昊已经被汤小侯爷热烈的崇拜目光看的头皮发麻,如果能够走路,他绝对要离这家伙远远的。

    “常昊,你还真是爷们儿,君子有成人之美,说的太好了!”如果汤震活在现代,一定会说,“常昊,请收下我的膝盖。”

    “……”这句话不是我说的!

    常昊实在不想搭理这货,他这真的不是在讽刺自己么?

    “接下来,你是不是打算向李侍郎要人?”

    对于汤震如此之二,苏末已经习惯了,很是淡定地问道。他不相信,常昊会没有后手。

    “知我者,小末也。”

    常昊疏淡的眉眼突然笑开来,平时的淡漠退去,让人眼前一亮。

    苏末心跳快了一拍,然后就咚咚咚急促地跳个不停,目光不自然移开,他竟然觉得此时的常昊颇有几分“美色”。

    哎,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汤震看着那两人莫名的互动,怎么气氛一下子就奇怪起来?摇摇脑袋,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到时候,李侍郎交不出人来,自然只能退婚,等于欠了常家天大的人情,等他知道宝贝女儿被追杀的真相,一定会借机和景王反目。毕竟,景王和太子的实力不相伯仲。”

    苏末清咳几声,为了打消之前难言的气氛,一本正经地分析道。只是说着说着,又有些脸热。

    “过几天张庆阳那厮生辰,我已经包了整个五味轩,到时候你们两个一定要捧场。不来,就是不给小侯爷我面子啊!”

    汤震的心里,已经服了常昊,再加上对苏末也颇为喜欢,张庆阳算是他的智囊,两人从小玩到大的交情,就想着把二人介绍给他,好好认识一番。至于之前在太学不愉快的“会面”,已经被他不在意地抹去了。

    “不去。”

    苏末还真是不给人面子,干脆直接地拒绝,实在不想再看到先前张庆阳那副讨人厌的嘴脸。

    张庆阳见苏末还真拒绝了,立刻着急解释道:“嘿嘿,你别看那小子一副混不吝的欠揍样儿,心里清楚着呢,小算盘打的可精了。”换句话说,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门儿清!

    “哦?这我可真没看出来。”

    苏末还真有些吃惊,合着张庆阳之前那副作态都是装出来的,这就让人好奇了。以他的地位,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你也不错。”

    这话,却是常昊对汤震说的,很多回别人都以为是张庆阳拿汤震当枪使,原来他自己心里早就明白,不过是故意配合。这种奇葩的相处方式,还真是让人无法理解。

    “说好了,到时候一定要去啊!”

    汤震甩下这句话,也不等二人拒绝,索性跑了。

    “这京城,果然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

    目送汤震仓促跑走,苏末若有所思地道,还是少年精致的面容,隐隐流露出一种超出年龄的世故,这种奇怪的反差,也为他周身增添了神秘的色彩。

    “……”

    常昊只是默默注视着,对于苏末这种时不时表现出的“成熟”,他已经习惯,却不打算探究。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保护色,汤震和张庆阳有,苏末自然也有,就连常昊自己也不例外——只不过,方式不同罢了!

    “去看看?”

    苏末微微侧头,朝着沉默的男人投去一瞥,认真想想,汤震和张庆阳在京城横行,得罪了不少王孙公子,如今仍旧活的潇洒自在,绝非单凭着家里的力量,这两人还真有些本事!

    “好。”

    常昊一笑答应了,笑容仍旧浅淡,与对着别人的时候,已经是大大的不同。

    “……”

    感觉到常昊对自己的宠溺纵容,苏末又是一阵心跳加速,再多来几次,他还真担心心脏受不了。

    答应汤震的邀请,他还有另一层心思,因为双腿无法行动的缘故,常昊根本是足不出户,未尝不是为了避免看到旁人同情或鄙夷的目光。没想到,因为自己一句话,他就这样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这么——该怎么形容,他实在想不出来。

    第69章 不气不气

    京城繁华,商铺林立,行人往来如织,再加上霜寒节将近,更多了成群的游客。这一半的繁华都要归功于常家商团,店铺有四成都属于常家,剩下也有两成和常家颇有交情。

    得得马蹄声响起,一个骑着白马的十五六岁少年行了过来,一身锦色长袍随风飘扬,迎着阳光看不出容貌,那份意气风发却让人颇有感触。

    直到少年人远去,苏末才回过神来,经年前,也曾有一个黑衣少年一骑黑马立在自家门前,他不知怎么就想起一句话——鲜衣怒马少年行,且歌且行且从容。

    “怎么了?”

    推着自己的轮椅停下,久久没有动静,常昊回过头来,没有看到苏末快速收敛的怀恋表情。

    “没什么,很久没有逛街,今天人好像特别多。”苏末露出一抹笑来,掏出几文钱,朝着一旁卖糖葫芦的老汉要了一串鲜亮亮红艳艳的糖葫芦,二话不说塞到常昊手上。

    看到男人皱着眉头,仍旧小心翼翼咬了一个,苏末只觉得自己的心情,就好似这糖葫芦,又酸又甜。

    “霜寒节就要到了,也就预示着天气彻底转冷,人们要开始预备冬衣,迎接冬神。”

    常昊勉强将一颗糖葫芦咽下,这种酸酸甜甜的甜食,也只有小孩子喜欢。

    “迎接冬神?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苏末还挺奇怪,他在富安这几年,可从来没听说还有这么一说。

    “这个节日也只有京城才有,传说京城所在就是冬神居住的地方,庇佑着皇室,只有得到冬神的祝福,才能天下承平。”

    常昊认真地解释道,说起来,今年他可以和苏末一起过冬神节,足以称得上是一件值得开怀的事。想到那一天的盛景,不由有些向往,希望到时候苏末能够送给自己雪兰佩。

    “原来是这样。”

    苏末了然,估计这又是一种维护皇室威严的方式,冬神什么的,这就跟童话似的,只有小孩子才信。

    两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已经快到五味轩,酒楼门口飘扬的旗子很是醒目。

    “喂,让让,让人,没长眼么?快点儿让大爷过去。”

    赶车的马夫大声嚷嚷着,一鞭子抽在马上,即使看到行人也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眼看着就要撞到轮椅上,一个男人无声无息地跳了出来,单手拽住了马车,两匹马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硬是没有向前挪动分毫。

    待马车停了下来,男人这才向常昊行礼,然后默默地站在一旁。

    苏末出了一身冷汗,这要是被马车撞了,常昊的腿就彻底保不住了,说不定还有生命危险。眼见这个武功高强的男人跳出来,心知是保护常昊的暗卫,这才放下心来。

    这一放下心来,怒火就蹭蹭地往上涌,这谁家的马车,连车夫都这么霸道。

    “发生什么事?”

    车帘子被撩了起来,一张俊美的脸孔露出来,带着几分不耐。

    “……”

    苏末无语,这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不过是出来吃个饭,都能碰到李炜这个冤家。平静了这么些日子,他差点儿把这家伙给忘了。

    “小末,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这么久没见,你想没想我?”

    可能是憋的久了,李炜又故态复萌,笑着从马车上跳下来,示意马夫驾车先走,难得遇到,他打算和苏末好好聊聊。

    “我还以为你最近和汤小侯爷斗智斗勇,乐在其中呢!”

    苏末暗咒一句“我想你去死”,面上不动声色,淡淡地讽刺道。

    “呵呵,小末可是怨我这么久没去看你?”

    李炜脸上笑容一僵,随即又恢复自然,这阵子汤震那家伙还有他爹镇远候那个老家伙,明里暗里使绊子,弄得他和父王是焦头烂额,哪里有功夫会美人?

    不过,就是这样都能在街上遇到,足以说明两人有缘。

    “你还是称呼我一声苏公子为好,我和你没那么熟。”

    苏末仍旧表情淡淡,如今朝中形势他多少明白几分,景王也并非无所不能,鹿死谁手还未可知,他也不介意同李炜撕破脸。

    这一声“小末”听得他很是反感,人和人果然不同,简直是天渊之别啊!

    “常大少,怎么有这个雅致出来逛街?你双腿不良于行,一路还要小末照顾,要是把他累着就不好了。”

    李炜装作没听到苏末说了什么,转头笑着同常昊招呼道,只是这话里话外,鄙视的意外连傻子都听得出来。

    “住口——”苏末冷冷呵斥,嘴角却勾起一抹笑来,接着道:“李炜,你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啊!”

    “你——”

    李炜看到那抹笑容,不自觉就是一抖,先前苏末给他下毒的情形立刻浮现于脑海,那种生死不能的滋味,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随之,一股火热的情潮汹涌而出,激的他脸发红,几乎当场欲动。

    只是,尽管动心,他却不想再挑战苏末的底线,目光投向常昊的时候,已经化成了浓烈的嫉妒,他不过是讽刺一句,就让苏末勃然大怒,没想到苏末竟然维护常昊到了这个地步。

    这个人,于公于私,都留不得!

    想到已经趋于成熟的计划,李炜再度恢复了贵公子的风度,笑着道:“我对这京城可是熟得很,不如由我带着你们四处逛逛?”

    至于常昊也是从小在京城长大的事,已经被他可以忽略了。

    “今天张庆阳生辰,邀我们去五味轩,世子不妨一起热闹热闹?”

    常昊表情虽淡漠,却半点恼怒之意也没有流露出来,反而开口邀请道。

    “呵呵,这就不必了,忽然想起来有事要办,我就不相陪了。”

    李炜气得牙痒痒,却只能拒绝,想也知道,张庆阳的生辰,最不欢迎的人就是他。

    一直到进了五味轩,见苏末还是有些意难平,常昊反过来安慰他道:“不是说我的腿能治好么?小末,我对你有信心,以后就全指望你了。”

    就算没信心,这时候也要说有信心。

    “这是当然,只是——”

    想起李炜说话时的那副嘴脸,他还是忍不住想把对方的牙一颗一颗敲下来,让他再不能胡说八道。真奇怪,之前还想着让常昊早些面对现实,现在见他被人讥讽,最受不了的反而是自己。

    不过,看着常昊沉着的表情,他又有些奇怪,俯身盯着常昊双眼认真问道:“被人这么说,你都不生气的么?”

    “呵呵,不是都被你气完了么?”

    一双手在苏末发上揉了几下,常昊发觉自己最近似乎爱上了这样的动作,不光是柔滑的触感,还有两人之间独有的亲昵。

    苏末撇撇嘴,正想说什么,就见汤震从酒楼冲了出来,急吼吼道:“快走快走,就等你们两个了。”

    等进了雅间,果然见五六个人已经在桌边围坐着,闲闲地嗑瓜子吃点心。苏末有些感慨,这张庆阳当真算是个妙人,知道邀了他和常昊,这回的生辰便没有大肆张扬,只请了几个相熟的可靠之人。其中,就有上次一起吃饭的叶礼。

    张庆阳会请叶礼,还真让人有些费猜疑,难道是因为叶礼的生辰请了他,这次就算是回礼?

    “你看,我就说吧,苏末一定会来。”

    张庆阳这话却是同叶礼说的,如果不是他再三保证没有请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又保证苏末也会出席,这个书呆子还真不会来。

    “苏末,常公子,你们也来了。”叶礼被这么一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脸微红地同苏末二人打招呼。

    这段时间就算在太学,两人也没有什么时间好好说话,苏末一直是来去匆匆,再加上中间休沐三天,对于他是否被邀请,叶礼也没办法确认。他本意是不愿意来的,耐不住张庆阳死磨硬赖。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太常寺主簿张钧,户部侍郎的小儿子刘石雍,还有在宫里当差的御前侍卫秦成秦勇两兄弟。”

    张庆阳将剩下的四人一一介绍了,见人都到齐了,就让大厨开始上菜。

    清蒸鲟鱼,松鼠桂鱼,红烧鲤鱼,糖醋鱼,光是鱼就点了四个,然后诸如金丝酥雀,佛手金卷、宫保野兔之类的,上了满满一大桌,最后又要了两坛子梨花白。

    这么一桌子菜呈上来,众人看向叶礼和张庆阳的目光就不对劲儿了,叶礼喜欢吃鱼,苏末是知道的,而张庆阳讨厌吃鱼,其他几人也很是清楚,这家伙可是从来不委屈自己的主儿,如今这是抽的哪门子的风?

    至于常昊,倒是没有主意那么多,因为他已经开始夹了离自己较近的红烧鲤鱼,开始挑鱼刺。那认真的神情,好像此刻正在批阅账册,甚至比那还要严肃。

    挑完了鱼刺,就把鱼肉夹到苏末碗里,然后继续挑鱼刺……

    “哎,苏末不喜欢吃鱼——”

    对于好友的喜欢,叶礼也很清楚,话还没说完,就见苏末已经夹了鱼肉送进嘴里。

    常昊把又一块儿鱼肉夹到苏末碗里,这才有功夫解惑——“小末不是不喜欢吃鱼,他是不喜欢吐鱼刺。”

    叶礼这才露出恍然的表情,随即又有些羡慕地道:“苏末,你大哥对你可真好。”

    他也没有往别处想,常昊和苏末是结义兄弟,在座的人都知道。

    苏末咳咳两声,好在鱼肉里的刺已经被挑了出来,他这才没有卡到,只是白玉脸庞染上一抹红,然后一直蔓延到耳尖。

    “喂,叶礼,我对你不好么?”

    张庆阳听了这话,不愿意了,他可是特意点了这么多道讨厌的鱼。

    “咳咳咳——”

    这一回,叶礼是真真正正被鱼刺卡到了,难受的脸红脖子粗。

    还在,最后张庆阳给他舀了一碗汤灌下去,这才把鱼刺冲下去。

    “我说,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一个个这么腻腻歪歪的——”

    汤震看着这一个个的,不满地道,从某方面来说,汤小侯爷可谓是“真相帝”,也是破坏气氛小能手。

    其他几人相互看看,全都在心里叹气,小侯爷在情感方面,实在让人捉急。

    不过,能够吃到这五味轩的十珍宴实属难得,他们还是不要浪费的好。

    第70章 不同寻常

    “我与常兄相见恨晚,这一杯你一定要干了,小弟我先干为敬。 ”

    一坛梨花白下去,饭桌上的几人已经十分熟稔,刘石雍更是借着酒意,非要与常昊碰一杯。

    苏末倒是没有喝多少,只是梨花白的后劲很大,这时候他也有了七八分酒意,说话比平时更是随意了许多——“喂,你为什么要给常昊敬酒?你们之前又不认识……”

    刘石雍人如其名,长得高高大大,性格也颇为沉稳,二十出头的年纪,办事已经颇有他爹户部侍郎的几分老辣。这样的人能和张庆阳交好,还真让人无法置信。

    “呵呵,你别看这小子经常跟着我们出去喝酒,骨子里却和他爹一样,很是佩服常昊这样的人。”

    几人中张庆阳喝的最多,却也数他最清醒,此时说话还十分有条理。

    听他这么一说,其他几人也开始好奇,虽然常昊确实是难得的大商人,但就算不能与他比肩,整个皇朝还是能人不少,为何刘石雍这小子却偏偏佩服一个常昊?

    “呵呵,你,你们不知道,去年广南大旱,几乎颗粒无收,虽然皇上下旨放粮,但有景王那样的奸佞之臣在,真正分发到百姓手里的又能有多少?”说到这儿,刘石雍几乎义愤填膺,复而冲着常昊一抱拳,“常兄高义,出钱出力,拯救百姓与水火之中,为善却又不欲人知——”

    后来他才知道,常家并非第一次做这样的事,自常昊接手常家商团以来,几乎年年都有这种周济。都说商人重利轻义,又有几个会嫌钱多。

    在座之人听了这一席话,纷纷对常昊露出钦佩目光,就连苏末也觉得有些意外。当年常昊在竹楼住的几天,可是什么都要好的,现在那张软榻还在竹楼里放着呢!那时候的做派,真和寻常富家公子没什么两样。

    “过奖了。”

    常昊淡定地接受众人赞誉,内心着实有些汗颜,当初这么做,一大半倒是为了常家商团的声誉,当然,他也理解寻常百姓疾苦。

    “说到这儿,景王这几年可没少污银子,再加上暗里那些酒楼钱庄,这养军队可是花银子跟流水似的……”

    张钧身为太常寺主簿,掌管礼乐,对景王这种大逆不道之举是深恶痛绝。

    “其实,我爹已经收集了不少景王谋反的证据,只是还不够充分,不足以取信。李泽晟这老贼,奸猾的很。”

    说到兴头上,刘石雍拍桌而起,后又颓然坐下,至于隔墙有耳什么的,有秦成秦勇兄弟在,完全不用担心。

    “喝酒喝酒,说这些扫兴的话做什么?天塌了,自然有高个儿的顶着,不用操那份儿心。”

    张庆阳不耐地摆摆手,今天可是他的生辰,要是往年非要到花楼喝酒听曲儿个通宵不可,要不是为了叶礼——

    “你怎么能这么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叶礼豪气地喝下一杯酒,腾地站了起来,气愤地说完,又摇摇晃晃地坐下了。一张白净俊脸,喝的是红通通的。

    “我也就随口说说……”

    张庆阳悻悻地道,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拿这个书呆子没办法。这要是换了别人,早被他想一百个法子治死了。

    “嗯,不能让乱臣贼子得逞……”

    苏末打了个小小的酒嗝儿,笑眯眯地道,其实自来到这个世界,他对这里的统治者并没有什么深刻的代入感,更不要说忠君什么的。换句话说,哪个人当皇帝,对他都没什么所谓。

    而今看到这一群人如此义愤填膺,也并没有什么感同身受,只是想想景王要是谋反成功,他死了继位的就是李炜,想到这里就觉得膈应,所以还是要阻止他们。

    “嗯,不能让他们得逞。”

    常昊摸摸那颗越发凑过来的脑袋,顺着他的话附和道,还不忘剥了虾子塞到苏末嘴里。

    酒喝到一半,气氛正热,张钧和刘石雍对视一眼,两人嘿嘿两声,对着常昊露出讨好的笑来。

    “常兄,想必你也清楚,每年的霜寒节都是由太常寺主持,今年乃是多事之秋,太常寺也力有未逮,于是决定在民间找一家大商共同操办,这差事自然非常秦家莫属了。”

    “嗯,户部也在为战事做准备,霜寒节也拿不出太多银钱来,到时候还望常兄多多帮办。”

    张钧说完,刘石雍也接着道,本来这事也不是要他来办,只是自家老爹已经为此愁了几宿,他这个做儿子的自然要分担一些。

    这不,正瞌睡着,就有人送枕头来了。

    “合着,你刚才那一番吹捧,全是为了引常昊入套啊!”

    正主还没说什么,苏末已经眯起了眼,他可不能让这两个家伙把主意打到常昊身上。光是听张钧和刘石雍这么一说,他就知道,举办这什么霜寒节势必要花不少钱。

    “不不,我刚才可全都是肺腑之言!”

    刘石雍急的,这酒都醒了一半儿,他早看出来了,苏末这个义弟,在常昊的心里分量可不轻。这要是苏末不同意,这事儿十有□□也要黄了。

    “为皇上分忧,是我等分内之事,能和太常寺一起操办霜寒节,常家不胜荣幸。”

    常昊一笑道,常家即为皇商,和皇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在这个紧要当口,自然要“挺身而出”,张钧今天这番话,怕也有皇帝的意思在里面,只是为了顾及皇室颜面,没有直说罢了。

    再者,在百姓眼里,皇室就是冬神的守护者,能够和太常寺一起主持霜寒节,从此常家商团在百姓眼里就多了一份不同的意义。这样的影响或许现在看不出来,以后他们就会知道这是多么大的好处!

    “既如此,我再敬常兄一杯。”

    刘石雍感激地道,他心里没有张钧那么多弯弯绕绕,只觉得这事上常昊吃了亏,很有些过意不去。

    见常昊应承下来,苏末也没多说什么,刚才他也是一时被冲昏了头,才会为这人抱不平。常昊就算不是奸商,却也不是让人白白占便宜的主儿。

    主持霜寒节,毕竟不是小事,常昊还是要同族老们作个交代,具体怎么做还要听听他们的意见。

    “大哥,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晚饭的时候,难得在常家饭桌上看到常昊,常旭忍不住抱怨道,他这里整日看账册头晕眼花,大哥倒好,听说昨儿个还去了五味轩喝酒。

    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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