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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节

    标准武侠小说 作者:手冢亚美

    第4节

    第十二章

    大侠醒过来的时候,以为自己会在柴房或者地牢,想不到自己是躺在一间布置得富丽堂皇的卧室。一个称得上相貌英俊的男子正坐在床头,一脸痴迷地看着他。

    “你醒了?”看到大侠睁开眼睛,英俊男子笑眯眯地递上一杯水,“多喝点水,容易把药排出来。虽然只是迷药,对身体没什么大碍,留在体内总归不好。”

    “谢谢。”大侠接过水杯喝了一口,觉得英俊男子的嗓音说不出的耳熟,仔细打量了他一下,看到他的眉梢还有一点没卸干净的油彩。眼前的人就是山大王!大侠惊得把嘴里的水全都喷到了他的脸上:“是你!”

    “这样都能认出我,你果然是我命中注定的人。”山大王用袖子抹了把脸,不但没生气,反而像是很享受被大侠的口水喷了一脸的感觉,“我的宝贝,我就知道月老在我们身上牵了红线,我总有一天会遇见你。”

    大侠听得一身鸡皮疙瘩,差点以为让教主男扮女装只是自己昏迷时做的梦,真正男扮女装的是自己,赶紧低头打量自己的衣着——穿的是村里人给他的粗布短打,就和任何一个农夫一样,所有的衣服都穿得好好的,千真万确是男装,自己这张脸应该也没有被认错性别的可能。尽管如此,大侠还是不太确定:“你能看得出来我是男人?”

    “还是个很幽默的美人啊。”山大王忍俊不禁,“我真是等不及要和你拜堂,共度余生了。”

    大侠忍不住抖了一下。

    “不过你放心。在你完全接受我以前,我绝不会强迫你。我们可以先从朋友做起。”

    “你……喜欢男人?”

    “是啊。”山大王毫不避讳,“你喜欢女人吗?其实比起和女人在一起,和男人在一起的乐趣更多……”

    “你喜欢男人,为什么要抢女人?”

    “历朝历代占山为王的土匪都是抢女人的,有谁会抢男人?就算我喜欢男人,也不能坏了规矩啊。”

    大侠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反驳。

    “不过这样也好。我把女人都藏起来,附近的男人找不到女人结婚,就只能找男人。我觉得凭我的相貌身家,看上我的人应该不会少。”山大王颇为自恋地捋了一下头发,发现大侠一脸别扭,才自嘲道,“其实我也觉得这么做特别傻,但是又想不出别的办法可以光明正大地与男人在一起,想不到冥冥中自有天意。我会想出这么个蠢主意,原来是因为这么做会吸引你来找我,你我才能相遇。”

    “所以你……那个……”大侠指他脸上的油彩。

    “要是让人知道女人都是我抢的,只怕都来找我要人了,哪个男人还肯嫁给我?所以我出去抢人的时候,必须先化个妆,掩饰身份。”

    “那么那些女子……你都没碰过?”

    “我对着女人根本硬不起来。”山大王直言不讳,“那些女人我都好吃好喝地养着,还有丫鬟伺候她们,花了我不少钱,要不是家底厚实,怕是早就被她们花得倾家荡产了。原本我只能安慰自己,如果能就此坐拥十里八乡的所有美男,花这点钱也值得,直到我遇见你,才知道坐拥面首三千,不如只取一瓢。我已经派人把她们全都送回家了,从今往后一心一意只爱你一个。”

    大侠身上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

    “别担心跟着我会吃苦,我有钱。我们家数代占山为王,攒下的产业早已不需要做刀头舔血的买卖。从这里极目远眺,触目所及的田产都是我的,都是做正经买卖赚的银子。我还捐了个员外,这里山高皇帝远,县太爷都听我的。”山大王拍拍手,立刻有喽啰心有灵犀一般端上房契地契供大侠过目,“只要你跟了我,不管你想要什么,就算是要天上的月亮星星,我都能给你弄来。”

    “我想要个自己的亲生骨肉,你也能给我弄来吗?”大侠忍不住吐槽。

    “这容易。庄上的美貌侍女随你选,要是都看不上,附近十里八乡所有青楼楚馆里的清倌花魁随你挑,钱我来出。不论生下来是男是女,我都会视如己出,以后这大家大业都属于你的子孙。”

    “你就不怕我睡过女人以后不肯和你睡?”

    “其实睡男人的感觉比睡女人好千万倍,等你尝过个中滋味就知道了。”

    山大王如此慷慨,大侠倒不好意思拒绝他的求欢了。可是大侠不喜欢男人啊!而且比起被一个男人求欢,大侠更担心的是魔教追着他找过来,连累山大王也丢了性命。现在看起来,山大王并不是什么坏人,大侠不能连累无辜。可是该怎么回绝他?说自己已经订了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有什么感情可言?还不是两家互相退了聘礼嫁妆,就能老死互不来往。说自己有青梅竹马的恋人?可如果山大王追问青梅竹马姓甚名谁,家住何处,父母营生……大侠肯定编不圆谎。大侠正发愁,就听见外面乒乒乓乓的声音,接着房门被踹开。教主已经换回男装,正黑着一张脸站在门外,手上还提着个被打得鼻青眼肿的喽啰。

    大侠计上心头,跳下床扑进教主怀里:“你总算来救我了。”随即对着他挤眉弄眼,示意他配合一下。

    “你这是……”山大王没看懂。

    “我已经有心上人了,就是他。”大侠把头靠在教主胸前,“别担心,他没有把我怎么样,我还是你一个人的。”

    “就他?”山大王满脸嫌弃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教主,“如果是个女人也就算了,你居然要他?不要我?我不信!”

    “我们都在悦来客栈住一间房、睡一张床了,我早已经是他的人。”

    山大王一脸的“敢不敢把谎撒得再大一点”。

    大侠想了想,为了摆脱山大王,豁出去了,咬咬牙下定决心,搂住教主的脖子,吻上他的嘴。

    “你为什么要他?”山大王崩溃了,“我要权有权,要钱有钱,要貌有貌,哪里比不上他?”

    大侠搜肠刮肚想了半天:“你的宝贝肯定没他大。”“小兄弟”只是魔教的小厮,权力、财产要什么没什么,甚至长得都算不上好看。除了这个,大侠真想不出来还有什么是教主能和山大王比的。

    这下就连教主都没法淡定了:“你不会真的要我跟他比吧?”

    救我离开这儿。大侠对着教主比口型,眼神比小狗还可怜。

    “我不信!”山大王不死心。既然大侠也有龙阳之好,他绝不会放这么个美人走。“那小子,有本事咱们比比。”

    “我要是输了,你就乖乖留下吧。”教主把大侠从怀里提溜出来。

    你一定要赢。大侠在心里默默祈祷。两个人朝夕相处了那么久,大侠知道“小兄弟”的“小小兄弟”还是长得挺争气的。这次他能不能保住名节,全靠“小小兄弟”了。

    教主和山大王走到屏风后面,山大王正要解裤子,教主冷不防掐住他的脖子。

    “虽然我不太喜欢拿身份压人。”教主在他耳边冷笑,“你打算和我这魔教教主比权比钱?”

    “你是魔教教主?骗谁呢?”山大王颇为不屑地上下打量了一下教主,“魔教教主都是要么美极,要么丑极,怎么会长成你这样?”

    长成这样是教主的错吗?他长得这么不像魔教教主,可真是对不起看书写书的人。教主想了想,懒得再多做解释,一掌劈在山大王脑后。

    大侠在外面提心吊胆等了半天,看到教主把昏迷不醒的山大王扛出来:“你赢了还是输了?”

    “要比你自己和他比。”教主随手把山大王扔到大侠身上,“反正被掳走的姑娘都已经安全地送到家,把他交出去,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你根本没和他比?”大侠手忙脚乱地接住山大王,“这样……是不是不太君子?”

    “要君子,你自己和他比,要是你比他小,就乖乖留下来压寨。”

    大侠连忙把山大王扔回给教主:“我们赶紧回去向父老乡亲们交差,然后尽快离开这里继续赶路。后面毕竟还有魔教的追兵,我们多留一会儿,可能就会殃及无辜。”

    人是教主救的,山大王是教主抓的,大侠从头到尾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被山大王掳走。如今被掳走的女子能平安回家与家人团圆,完全是教主的功劳,大侠连沾光的资格都没有。回到村子时,大侠很自觉地让教主带着山大王去领功,自己就在村外等他,结果等了许久都不见教主出来,只听见村子里面一片闹腾。

    大侠扒在村口的土墙悄悄望了一眼,只见村子里面家家户户都闹翻了天。年轻夫妇吵着要离婚,待嫁闺女哭着问父母为什么要多管闲事,更多的女人围拢在一起。

    大侠见没人注意到自己,悄悄摸到教主身边:“出什么事了?”

    “我有些理解他为什么会喜欢男人了。”教主抹了一把脸上的臭鸡蛋,掸掉衣服上的烂菜叶,顺便庆幸了一下村子里的农妇虽然力气比深闺千金大些,到底不能和真正的习武之人相比,拳头打在身上还不算很疼。

    “我的爷啊……”人群正中不知哪个女人一声长嚎,“员外,你醒醒啊。你要是被这恶人打死了,我也不活了!”

    爷?人群正中间的莫非是……大侠向教主投以询问的眼神。

    教主点了点头。没错,就是他带回来的山大王,当地女人上至五十岁下至五岁人人想嫁的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家财万贯、只手遮天的员外郎。看到教主扛着人事不省的山大王回来,这些女人立刻炸开了锅,把教主当做挖她们家祖坟、拆她们家祠堂一般。纵然教主武功深厚,躲闪规避,也没出一注香的工夫,就成了大侠现在看到的满脸鸡蛋满身菜叶的狼狈模样。

    “我就要嫁给员外,我就要我就要我就要……”一个看起来不过刚满十岁的女孩坐在地上对着父母撒泼,“在家里只有粗布穿,还要自己织布自己做,在员外家穿的都是细布,还不用我自己洗;在家里逢年过节才能开一次荤,在员外家天天都能吃到肉;在家里我什么活都要干,在员外家还有丫鬟伺候我;在家里什么好东西都要让给弟弟,在员外家好东西都是我自己的;……别说是给员外做妾,给他做通房丫鬟我都乐意。”

    “什么叫员外看不上我?!”另一边,年轻的少妇正对着丈夫吼,“员外带了我回去,就是要我伺候他,到现在还没来找过我,是因为他还没找够伺候他的女人。员外神勇,这么多人一起上,都未必伺候得了他,哪像你这废物,进去捣腾三两下,就只会在旁边打呼噜了。”

    还有不少女人一边趴在山大王身上哭喊,一边趁机对他上下其手。

    大侠吓得咽了口唾沫:“如果换做我是他,与其应付这些女人,我也宁愿喜欢男人。”

    离他们最近的女人听到大侠说的话,回过头来。

    教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掀了不知哪家晒的黄豆,用晒豆的簸箕挡住大侠的脸。

    那女人被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我这兄弟小时候生过天花,满脸麻子,丑陋不堪,怕吓着姑娘。”教主说谎都不打草稿。

    那女人被他吓了一吓,也忘了自己原本想说什么来着,只能随便支吾了一声:“这种知趣的丑八怪倒也少见。”便继续回去和别的女人抢夺“她的”员外。

    “大恩不言谢。”大侠虽然被泼了一脸的黄豆,头发上还挂了根豆叶,依然对教主感激不尽。论模样,大侠还长得比山大王好看些,如果让这些女人看到他的模样,到时候被围在正中间吃尽豆腐的就不是山大王,而是他了。

    教主正想说什么,刚才那女人又回过头来:“这位小哥的嗓音也不错啊。”

    教主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顾不得解释,抓起大侠就逃得头都不敢回,一直到跑出村子很远,确定没人追来,才敢放慢脚步:“还好,虚惊一场。”

    大侠被颠得七荤八素,此时终于有机会问一个他一开始就想问的问题:“我们两个不是轻功都不错?直接跑,一般人也追不上。”

    “确实。”教主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些。

    “那么我们为什么要骑着驴子跑?”

    教主刚注意到自己情急之下随手抓来的坐骑,就是先前村民借给他用来扮小媳妇的小毛驴,难怪跑得那么慢:“你说驴子认路吗?”

    “不知道。”

    “一头驴子,也不值几个钱。”

    “你怎么能这么说?”大侠义正言辞,“虽然只是一头小毛驴,对贫苦人家而言,也是一大笔财产了。”

    “那么你送回去?”

    “是你带出来的,要送也是你送。”大侠远远地望了一眼还在鸡飞狗跳的村子,“再说要是我折返回去,你还得来救我。”

    “这个我还真没信心能救你出来。”教主以前一直以为绝大多数女人都还是挺可爱的,只有左护法特别可怕,现在看来,其他女人不是不可怕,只是不太会像左护法一样坦率,在他面前轻易暴露可怕的一面而已。

    驴子不能不还,但是两个人谁都没勇气回村子,最后在附近兜到太阳下山,才遇到一个牧童赶着牛回家,能顺便把驴子带回去。山大王已经醒过来了,于是女人混乱的喊叫声中又多了他的哀嚎声。落日勾勒出土地庙前旗杆的剪影,只看到一个人影三两下爬到旗杆顶,就巴拉在上面死活不肯下来。

    “我的美人……”山大王的衣服早就被扒得凌乱不堪,下面还有一群如饥似渴的女人扒着旗杆,吓得他打死都不敢松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侠和教主的背影渐行渐远。

    “你的头上还有一根草。”教主示意大侠低下头,从他的头发里把草剔出来。

    “你脸上的东西也没擦干净。”大侠用袖子给教主擦脸,越想越觉得好笑,“那山大王真是有眼无珠,抢我回去有什么好?抢你回去才有意思呢,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那么开心。”

    “你不会真的有龙阳之癖?想和个男人在一起。”教主和大侠拉开距离。

    “其实刚才亲你的感觉还挺不错。再来一下。”大侠不依不饶地粘到教主身上,作势要亲他,“你不躲?我真的亲了啊。”

    “我被你亲的还少吗?”教主拍开大侠的脸。

    “诶?什么时候?”大侠完全不记得。

    多少次了?喝醉酒的时候,昏迷不醒的时候,睡着的时候……躲都躲不开。以至于大侠意识清醒地亲过来时,教主都忘了要躲。

    “既然都亲过了,我就要对你负责。”大侠搭着教主的肩膀,勾过他的下巴,“从了我吧?”

    “真打算和我过一辈子?你就不怕我真的是魔教教主?”

    大侠笑倒在教主身上。

    “我和你说认真的。”

    “好,说认真的。”大侠直起身子,假装板下脸,“如果你是魔教教主,我就跟你回魔教给你压寨。”

    “我对男人没兴趣。”教主推开大侠。

    “我不管!抱都抱过了,亲都亲过了,你要对我负责!”

    “你有病!”教主赶紧逃开。

    “你有药!”大侠在后面紧追不舍。

    “我的美人……”山大王看着两个人打闹着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地平线上,吸了吸鼻子,抱着旗杆欲哭无泪,“明明是我的美人,你们魔教欺负人……”

    第十三章

    鬼医给马吃的药里面不知加了什么东西,马匹吃过药后,跑起来像疯了一样,每天拖着马车跑上千里都不知疲倦。右护法在外面赶马车,整天吹着风,没觉得有什么不适,鬼医更不会有什么不适,只可怜左护法每天在马车里被颠得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一下马车,就扶着车轮干呕不止。

    右护法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你有了?”

    “你才有了。”左护法好不容易才止住呕吐的欲望,白了他一眼,随即扶着车轮继续吐。

    “如果有了就告诉我,我一定会负责。”虽然桃花谷中对女子的贞洁看得比不外面的世界重,女子未婚先孕,总不是光彩的事。更不用说左护法贵为魔教护法,即使看不惯她的行事作风,右护法也不会听任别人在背后戳她脊背。

    “有了才会负责?”

    右护法没想到左护法会这么说:“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个……前面有个村子,我们过去休息一会儿,讨点水喝?”被左护法一打岔,他已经完全忘了车上还有个鬼医。

    前面确实有村子,村子里的人还不少,但奇怪的是所有人都围着土地庙前的旗杆,对进来的陌生人理都不理。旗杆上抱着个人。

    “员外,下来吧。”村长在下面喊,“你都在上面抱了一天一夜了。下来喝口水,吃点东西吧,这样下去,身子会熬不住的。”

    “我不下来!”被称为“员外”的男子听声音还很年轻,嗓子都哑了,发软的手脚几乎抓不住旗杆,就是死活不肯下来,“要是下来了,我还有命吗?”

    “员外,你先下来,其他的事好商量。”

    员外看了看把旗杆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女人,死命摇头:“这事没得商量,我不要就是不要!”

    “员外!”下面一个女人扯着嗓子鬼哭狼嚎,“我已经是员外的人了,怀了员外的骨肉……”

    “放屁!”员外才想哭呢,“我都没碰过你。”

    “员外,爹娘说我坏了名节,若是不能嫁给员外,就要浸猪笼。”妙龄少女哭哭啼啼得文雅一些。

    “你把我浸猪笼算了。”员外一下一下地用额头撞旗杆。

    “员外,我夫君说我不守妇道,要休妻。若是不能跟了员外,我就唯有死路一条了。”年轻少妇可怜巴巴地抱着旗杆,“员外,就收了我吧,哪怕是干粗活也行,就当是救我一命。”

    “你老公就在你后面求你回去,你当我看不到?!”

    左护法拽过一个看热闹的小伙子:“这是怎么回事?上面的是什么人?”

    穷乡僻壤的小地方,年轻姑娘即使仗着青春靓丽有几分颜色,也像路边的野花一样,很快就会被贫苦的生活折磨成引火的枯草,绝不会有左护法的国色天香,更不会有习武之人的英姿勃发和上位者的俾睨天下。看到左护法,小伙子几乎以为是仙女下凡,愣了半天才说得出话来:“上面的是本地的员外郎,大财主,姓钱,名叫钱多人。”

    “傻?”左护法很顺口地接了下去。

    右护法悄悄拱了她一下。此次出行,目的主要是找教主回去,更不用说两人还带了个不会武功的鬼医,路上的麻烦能少惹还是少惹为妙。

    “可不傻吗?”小伙子却像是恨不得举双手双脚同意,“你说这钱员外,论相貌,论家底,论身份,哪个不是万里挑一?更不用说他为人也不坏。十里八乡待嫁的姑娘别说是给他做妻妾,就是想给他做丫鬟,要贿赂管家还得排队。可这钱员外不知怎么的,鬼迷了心窍,竟假装土匪拦路抢劫,只劫人不劫财。别说是村子里的姑娘,哪怕就是打这里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不管是一枝花还是丑八怪,全都被他抢了去。村子里一度以为真的来了什么山大王,有闺女的人家都吓得不准闺女出门。昨天来了两位大侠,村长还专程委托他们去救人,谁知道抢人的就是钱员外,而且抢去了也没非礼过,就好吃好喝地供着。谁家不想让闺女嫁给员外?女儿被抢走的爹娘都说干脆把女儿嫁给员外算了,就算是做小,也是吃香喝辣,比嫁个庄稼汉不知强多少倍。就连被他抓去的小媳妇都一哭二闹三上吊地吵着要丈夫写休书,连名节都不要了。可钱员外也是奇怪。好吃好喝地养着一群只吃饭不干活的女人他乐意,真要他娶了她们,他反而爬在上面不肯下来了。”

    “男人就是矫情。”左护法身体不适,连带着脾气都比往常暴躁,扒拉开围着旗杆的女人,直接抬脚把旗杆踹倒。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钱员外的惨叫声在他跌入一个怀抱时戛然而止。看着俊美如同天神的右护法,钱员外顿时眼睛一亮:“世上竟有如此绝色。”

    右护法作势要把他扔进女人堆里面。

    “我只说你长得好看,没别的意思啊。”钱员外死死地抱住右护法的胳膊不放,“英雄,好汉,有话好说。”要是把他扔过去,那群女人非把他五马分尸不可。钱员外心有余悸地往后看了一眼,发现所有女人都死死地盯着自己……身后的右护法。钱员外放开手,悄悄地挪到离右护法远一些的地方,果然没有人再多看他一眼。

    得救了!钱员外腿一软,一屁股坐倒在地。

    以前总觉得左护法没一点女人样子,果然是因为没有比较吗?面对众多似乎恨不得把他的衣服烧穿的火辣目光,右护法咽了口唾沫,赶紧拽过左护法挡在自己面前:“我娘子——未过门的。”

    “谁是你娘子?”左护法拍开他的手。

    “等这次的事了了,回到桃花谷,我们就成亲。”右护法就是躲在左护法身后不肯出来,“不管你有没有,我都会对你负责。”

    “你说成亲就成亲?问过我吗?你对我负责?我还懒得对你负责呢。”

    那个总是追在他屁股后面调戏他的左护法呢?右护法突然发觉自己格外想念左护法对着自己死缠烂打的时候:“娘子,千错万错都是为夫的错,回去以后跪搓板跪钉板,顶水缸顶火盆,计时的香用线香用盘香,都是你说了算,我绝无二话。”

    “用少林寺的高香,最高最粗的那种。”

    那香可有两层楼高,大腿粗!但是比起被这群女人生吞活剥……右护法咬咬牙:“高香就高香,你说了算。”

    “我亲亲的娘子啊,看你把这些个老少娘们迷得。”左护法换了副公鸭嗓子,活脱脱一个扮了女装的粗鲁莽汉,“出门在外穿男装方便,你还非要你扮男装,为夫扮女装,你做夫,我做妻。瞧瞧,闯祸了吧?”说着双手在右护法的胸膛上游走,“不过也怨不得她们眼拙,娘子的酥胸用布裹上,摸着还挺像男子的肌肉。”双手向下,摸到右护法的翘臀,狠狠地一把捏住,“好在这里摸起来还和原来一样。踮着脚走路累不累?回去以后为夫给你捏捏。”

    一开始看到右护法拿左护法当挡箭牌,还有人想仗着年轻争上一争,左护法突然用男人的声音说话,倒是唬得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别说这乡下地方,倒还是有不少姑娘有点姿色。”左护法摸着下巴色眯眯地打量眼前的女人,看的全是胸和屁股,“娘子,帮为夫挑挑,哪个瞅着像是会生儿子的。为夫娶了回去做小,免得你遗憾你自己不能生育,断了为夫的香火。姑娘们这是怎么了?刚才追你们员外的劲儿呢?老子是魔教的护法,只在教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皇帝老儿都不在老子眼里。只要跟了老子,金银珠宝、丝绸锦缎,要多少有多少。”

    传说中吃人肉喝人血的魔教护法?钱再多也没人敢嫁啊。还有个不能生育的正妻在头上压着,对生了孩子的妾室还不嫉妒得发疯,见一个害一个?要是跟了他做小,别说是过好日子,只怕是连命都没了。更不用说这嗓音。如果长相和嗓音一样,这人必定其丑无比,还喜欢扮女装。真是想想都让人一身鸡皮疙瘩。

    “怕老子长得丑?老子模样俊着呐,比你们钱员外有男人味儿。”左护法做出要掀□□的样子。

    谁要看虬髯大汉穿女装?别说是女人了,就连男人都尖叫着逃了个精光。

    先前刚吐过,一口水都没喝到,还得变了嗓子说一大通话。左护法放松下来,顿时觉得头重脚轻。

    终于得救了!钱员外对着左护法和右护法一揖到地:“多谢二位英雄救命之恩,钱某没齿难忘。”

    “谢就免了。”右护法扶住左护法,“附近有没有什么能坐下歇息的地方?她身子有些不适。”

    “寒舍离此处不远,如承蒙不弃,不如让钱某略尽地主之谊?”

    右护法打横抱起左护法,总算想起来还有个需要伺候的主子留在车上,怕是不去也不行了。

    很久以前,一个喽啰刚进魔教的时候,问了一个很深奥的问题:“俗话说男左女右,为什么左护法是女的,右护法才是男的?”很多人绞尽脑汁,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还是这个喽啰自己找出了答案——左护法是女的,但是比右护法更爷们!

    右护法能轻轻松松把左护法整个人抱起来,应该不会是女的,可是左护法到底是男是女?钱员外也算是江湖中人,知道易容术可以真假难辨,左护法学男人的声音、神态又莫不惟妙惟肖,即使亲耳听见鬼医说左护法病恹恹,是因为来了葵水气血不足,钱员外还不太敢确信她到底是男是女。

    鬼医一直在车里,没有露过脸。钱员外在外面给赶车的右护法指路,越听越觉得心惊——听嗓音,车里坐的人不正是把他的心上人抢走的教主?不对,嗓音一模一样,但是说话的口气绝对不像。而且教主没有夺了美人去而复返的道理。莫非车里是他的孪生兄弟?

    等到了目的地,钱员外先跳下车,等着看“教主的孪生兄弟”到底和教主有多相像,是否能劝“孪生兄弟”把属于他的“美人”要回来,一看见鬼医,顿时把大侠忘到了九霄云外,直到鬼医转过脸去,右护法还在他肩上狠狠地拍了一下,他才回过神,手忙脚乱地请客人入内。

    “是否方便再备些红枣汤、红豆汤?”落座以后,鬼医叫住去拿茶水点心的下人,看到钱员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不是老人家嘴馋,是这姑娘非要来了葵水还坚持赶路,若是不吃点益气补血的东西,怕是熬不住一路颠簸。”

    “去熬碗枣泥红豆沙。”钱员外打发走下人,看了看鬼医,一声长叹,“不是钱某舍不得招待,是贵客的嗓音让我想起伤心事。”

    “你见过嗓音和我一样的人?”鬼医来了兴趣。

    客人虽然没有通报姓名,看模样打扮、行事作风,便知不是武林正道的伪君子、卫道士。钱员外直言不讳,把所有的来龙去脉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你看中的那个模样俊俏的年轻大侠真的说他们俩是一对?还当着你的面亲了?嘴对嘴的?”一碗红豆沙下去,左护法总算活了过来,向右护法伸出手,“我就说他们有戏!愿赌服输,拿钱来。”

    右护法乖乖地掏钱。

    鬼医也乖乖地掏钱。

    “你的钱我可不敢收。”左护法躲得远远的,“现在占你一点便宜,以后还不知道会被你怎么整。”

    “老人家这把年纪,还能赖你的钱?”鬼医直接把钱扔给左护法,“再说现在不把账算清了,让老人家欠了你的人情,老人家以后还怎么心安理得地作弄你?”

    左护法乖乖收了钱,总觉得格外烫手。

    “你们……认识他们?”钱员外来来回回地打量三人。

    左护法万分同情地拍了拍钱员外:“那个真的是魔教的教主。”

    “怎么可能?”钱员外嗤之以鼻,“你说他是魔教教主还差不多。”钱员外指右护法。

    “我是右护法。”其实右护法挺想不明白,分明已经在桃花谷外面,为什么他还是得时不时地重复每天都必须在魔教重复无数遍的话。他就长得那么像教主吗?

    “我可以凭魔教左护法的身份向你保证,对你横刀夺爱的人虽然看起来十二万分不像,但是千真万确如假包换真的是魔教教主。”左护法说得十分诚恳。

    “真的是魔教教主……”也就是说他比权比钱比武功,什么都比不过人家。难怪美人见他生得俊俏都不要他。钱员外的嘴唇开始哆嗦,眼看着眼泪就要下来了。“你们魔教欺负人……”

    “至于吗?”左护法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下定决心把手绢捐献出去,“咱们未来的教主夫虽然长得不差,但也算不上什么天姿国色。江湖上美男那么多,你舍得放弃一片森林,非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说得轻巧。”钱员外在手绢上狠狠地擤了一把鼻涕,左护法顿时不想把手绢要回来了,“你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什么样的美男不是随你挑选?我好不容易才遇到一个年轻侠客,还是个好龙阳的……”

    “这还不容易?”鬼医轻笑,“你若是不信‘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一套,我能把你也变成她的模样。”

    “真的?”钱员外瞪大了红肿的眼睛。

    “老人家的脸像是天生的吗?”鬼医送上倾城一笑,“你若是喜欢,不止是相貌嗓音,老人家能让你除了不会来葵水、不能怀孕生子,其他都和真正的女子一样。”

    这都能改?钱员外倒吸一口冷气,随即又开始吞吞吐吐:“能改自然是最好,只是……”

    “只是什么?”鬼医以为他是怀疑自己的医术,语气中流露出一丝不悦。

    “只是……我……比较喜欢做……插别人的那个。”钱员外越说声音越低。

    原来是为了这个。鬼医哑然失笑:“只改上半身更容易。”

    “可是我变成了那样一副不男不女的模样,还有哪个大侠少侠肯心甘情愿跟我在一起?”钱员外依然有些顾虑。

    “不肯就用抢的嘛。你是山大王,不是抢来的压寨夫人那还叫压寨夫人吗?”在霸王硬上弓方面,左护法一直是坚信魔教和山大王的行事原则是一样的。

    “可是抢了年轻的大侠少侠回来压寨,不会引得武林正道追杀我吗?”钱员外虽然也懂些武功,但是绝对架不住江湖一流高手的围堵追杀。

    “这好办。”左护法勾勾手指,示意钱员外附耳过来,“所以,就别再打我们教主夫的主意了。”

    “一定一定。”钱员外听得眉开眼笑。

    就这样,几个月后,一个名叫“钱姗姗”的女侠横空出世。

    钱姗姗不但貌美如花,身材妖娆,更是智勇双全,嫉恶如仇。其他女侠都是闻采花贼之名丧胆,生怕坏了自己的名节,钱姗姗偏偏反其道而行,哪里有采花贼就去哪里。没有人知道钱姗姗对落到她手里的采花贼做了什么,唯一为外人所知的是采花贼一旦落入钱姗姗手中,即使没有自寻短见,多半也是精神失常,甚至从此下落不明,以至于江湖上的采花贼闻钱姗姗之名丧胆,一度绝迹,不知挽救了多少江湖女侠和平民妇女的名节和性命。

    钱姗姗自从在江湖上现身,连续十年荣获由武林各大门派共同选举出来的“年度最佳女侠奖”。仰慕钱珊珊的大侠少侠巨侠无数,钱珊珊也乐于与他们谈情说爱,但是一旦有人提亲,她立刻会逃之夭夭,连个解释都不留下。有人猜测是否钱珊珊曾经惨遭采花贼摧残,以残花败柳之躯苟且偷生,专杀采花贼,只为不再有人遭到和她一样的厄运。钱珊珊没有当面否认传言,于是整个江湖都对此信以为真,虽然对她更为敬重,提亲之人倒是从此绝迹。

    钱姗姗终生未婚,把一生都奉献给了和采花贼斗智斗勇的伟大事业,因高龄隐退江湖时,还荣获“江湖终生成就奖”。直到百年以后,钱姗姗的大名还在江湖人中口口相传,只是没几个人听懂她的获奖感言“爆采花贼的菊感觉格外爽”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十四章

    路上几经波折,左护法一行追上教主的时候,已经到了武林正道的地盘。鬼医和右护法都长得太惹眼,只能由左护法易容成小二,等大侠离开以后,悄悄地去与教主接头。

    大侠已经平安无事地回到了武林正道的地盘,教主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可是一提起回桃花谷,教主却是沉默不语。

    “教主舍不得他?”易了容的脸也掩盖不住左护法眉飞色舞的样子,“这好办。虽然这里不是我们的地盘,绑人不能太随心所欲,这次右护法也来了,帮个忙搭把手,把他绑了套上麻袋带回去不是难事。”

    “师姐……”

    “不喜欢霸王硬上弓?那也容易。”左护法越来越起劲,“反正鬼医也来了。一把药下去,管他什么三贞九烈,到时候照样缠着你索求无度,完事儿了还没法赖在你头上,毕竟是他自己主动的。”

    “我不是这意思。”听左护法越说越不像话,教主不得不打断,“我说的是……”

    “他把在桃花谷的所见所闻全都说出去了?”左护法开始考虑到底是把大侠抓回桃花谷找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关一辈子,还是干脆灭口算了。作为一个心慈手软的女人,左护法还是比较倾向于前一种——抓个正道大侠回去当禁脔,这才像是魔教的行事风格。然后教主每天好吃好喝地哄着,就是得不到他的心;大侠每天以泪洗面,就是逃不出黄金打造的牢笼……真是想想都让人热血沸腾。

    教主毫不留情地戳破左护法的白日梦:“又没让他看到什么要紧的,说出去也无妨。只是……”只是教主一直都知道大侠心性单纯,但没想到他居然单纯如斯。

    见到武林盟主的时候,大侠绘声绘色地把他眼中世外桃源一样的桃花谷描绘了一番,天真地以为凭他几句口舌,就能打消武林正道与魔教为敌的念头。不料到了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口中,他说的一切都变了味:魔教允许女孩和男孩一样读书是败坏女德,允许女人像男人一样抛头露面外出工作是逆天而行,提倡婚恋自由是寡廉鲜耻,坚持男女平等是大逆不道,鼓励寡妇再婚是淫荡下贱,遵循一夫一妻是礼乐崩坏,接纳私奔的情侣是不忠不孝,收留孤儿孤老是别有用心,就连与朝廷无异的征税比率都是意图谋反的铁证。总而言之,就是十恶不赦的魔教如今罪证确凿,武林正道就算主动出手剿灭魔教,也是师出有名。而且之前武林正道苦于无法进入桃花谷,大侠带回消息,说魔教会接纳私奔的小情侣,倒是大功一件——如果由两位大侠假扮成因为龙阳之癖被家人棒打鸳鸯的情侣进入桃花谷,然后与外面接应的人里应外合,就能一举铲除魔教。

    如果这么简单就能进桃花谷,魔教早就被灭了不知多少次了,教主听他们的计划像听笑话。反倒是大侠生怕武林正道毁了世外桃源一样的桃花谷,百般劝阻,被武林正道的几位泰山北斗骂了一通“颠倒黑白”、“是非不分”“善恶不辨”,要不是大侠的师父出来开脱,大侠几乎就要被当成魔教的奸细囚禁起来。

    教主和武林正道的不少人交过手,虽然天生一张让人记不住的大众脸,他的嗓音太令人印象深刻,因此被问及魔教内的事,只能装哑巴。大侠一直以为教主是打杂小厮,还被“魔教教主”杀了相依为命的姐姐,装聋作哑,只是因为气愤大侠居然帮着魔教说话。一离开武林盟主的山庄,大侠就对着教主连连道歉,一再地强调自己对桃花谷的评价只是就事论事,没有为他的“杀姐仇人”魔教教主开脱的意思——尽管“魔教教主”杀“小兄弟”的姐姐,只能算是清理门户,免得别人学她的样引狼入室,也算不上恶行。

    教主哪里是气愤?分明是感动。魔教十几代教主兢兢业业,才有了如今桃花谷的盛世太平,十几代人的心血换来的却是武林正道口口声声的“不知廉耻”、“礼乐崩坏”。面对一边倒的反对声,大侠即使寡不敌众,依然据理力争为魔教分辨,哪怕被血口喷人的武林泰山北斗污蔑为魔教奸细,都不改口。有生之年能听到一个人大胆地站在武林正道面前面无惧色地为魔教说话,教主觉得已经仙逝的十几代教主在天有灵,都该欣慰了。

    “所以你不想走了?”左护法插了个嘴。

    “不是不想走,是不能走。”教主现在在武林正道上的身份是从魔教逃出来的小厮,而且和魔教有血海深仇,也就是说他就是一张能带领武林正道进入桃花谷的活地图,就算大侠放他走,武林盟主、少林方丈、武当掌门这些人也绝不会放过他。更不用说大侠信誓旦旦要“代替你姐姐照顾你一辈子”,教主不交代清楚下落,大侠绝不会放他离开。除此之外还能怎么办?揭穿自己的魔教身份?到时候教主可以一走了之,大侠的“魔教奸细”身份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何况朝夕相处那么久,教主知道大侠的心性,如果放任这么一个单纯善良的孩子和武林正道的伪君子们相处,只怕最后会被利用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甚至就连身后之名都要被泼上脏水遗臭万年,一来可以为道貌岸然的武林正道“不得不”草菅人命找个合适的借口,二来还能避免大侠的身后之名盖过武林正道名门子弟的光辉。如果留下大侠一个人,只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师父做靠山,师徒两一起被武林正道的伪君子害死,不过是早晚的事。与其如此,还不如当初在桃花谷就任由他死去,好歹还能留个“为铲除魔教牺牲”的好名声。

    左护法正想劝不如干脆绑了大侠回去压寨算了,就算让他在教主的羽翼下记恨教主一辈子,也好过被利用得尸骨无存,让教主追悔莫及,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左护法连忙换回青年男子的嗓音,像个真正的小二一样恭恭敬敬地垂着手:“小爷的晚膳就要这些?”

    门被粗鲁地推开,几个武林名门的世家子推开不起眼的“小二”,压根就没朝“他”多看一眼,直接把大侠往教主身上一扔:“你的救命恩人,好好伺候着。”说完便大笑着扬长而去。

    左护法觉得蹊跷,和教主交换了个眼色,悄悄跟出去,只见那几个名门子弟出了门,就齐刷刷躲到窗沿下偷听。

    “唐兄,你那药有效吗?怎么到现在都没反应?”一个油头粉面的世家子悄悄地问另一个。

    “我巴蜀唐门的媚药不行,难道你少林寺的和尚师父有更好的?”被称为“唐兄”的少年鼻子尖朝天,“还是你打算让你弟弟问他的武当道士师父讨?”

    “和尚师父未必没有,道士师父有的还未必比你差。”少林俗家弟子嘿嘿淫笑,“你真该看看我师父当年写给峨眉掌门的情书,一提及武当掌门,就是口口声声的‘小杂毛’。后来我弟弟把他师父的情书也偷出来给我看,我才知道这两个互相捧臭脚的老头以前居然是情敌,两厢里‘小杂毛’‘小秃驴’地骂得那叫一个欢腾。”

    “你弟弟那道士师父炼炼仙丹还行,炼媚药就拉倒吧。你的和尚师父更没用,用的全都是从我们巴蜀唐门买的。”唐门子弟不服气,“这金风玉露散可是我自己研制的独门秘方,服用后要过一柱香的时间才起效,足够我们先逃得远远的,免得让人起疑。你就瞧好了吧。别管是男人女人,只要吃了我的药,哪怕只沾到一点,一炷香过后,保证满脑子都是那事,别说是见了个人了,看见头猪都想上,连公的母的都顾不上管。”说到这里,唐门弟子发出阵阵阴笑,“什么第一个从魔教活着走出来的少年英雄,什么第一次从魔教带出活口,等他强暴了他自己救出来的人,我倒要看看还有谁把他当英雄。”

    “原来是媚药啊。”一个女声突然插进来。

    “什么人?”几个世家子连忙回过头,却没看到什么女人,只看到店小二摸着稀稀拉拉的唇髭,一脸兴味盎然。

    “失礼了。”注意到所有人都一脸愕然,店小二像女子一样福了福身,说话完全是女子的声音,“在下魔教左护法,见过诸位公子。”一群世家公子都还没看清她是怎么动的,就都被点了穴。

    完了。这些世家子平时都只会仗着师门的威望作威作福,最多也就是和同门师兄弟切磋切磋,和其他正道大门派的子弟点到为止,以为自己已经是了不得的少侠,此时遇到真正的魔教中人,才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己方有五六个,对方只有一个人,想不到只需要一个照面,他们都还没来得及出手,就都成了砧板上的肉。

    左护法完全是以逛街挑首饰的眼神打量眼前的几个任人宰割的少年,挑了半天,最后挑中唐门公子,轻轻松松就把人抓起来放在肩上,扛进房里:“教主,是他下的药。”

    妈妈呀,魔教教主都出来了。唐门公子都快被吓尿了,又不敢真的尿在左护法身上,只能死命憋着。他知道他错了,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不长眼到想下药暗算魔教教主。可是谁想得到这么个其貌不扬、怎么看都像个路人的人居然是江湖第一大反派呢?

    “我都听到了。”教主手忙脚乱地抓住在他身上乱摸乱蹭的大侠,“一群孩子罢了。让他交出解药,绑到明天就放他回去吧。”

    对对对,魔教教主大人有大量,怎么可以和一群孩子一般见识呢?唐门公子正想说解药就在他怀里,不用绑到明天,他保证做个安安静静的美男子,绝不会对任何人泄露他们的身份,左护法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了他的哑穴。

    “教主,巴蜀唐门的行事作风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有解药呢?”

    他有解药啊。唐门公子欲哭无泪。他不想做安安静静的美男子了,能容他说句话吗?解药就在他怀里啊。唐门公子没法说话,只能想尽办法在被点穴的情况下侧过身子,争取让解药瓶子自己掉出来。

    “鬼医不是也来了吗?他就不能弄出解药?”

    “这孩子虽然年纪不大,好歹是巴蜀唐门的人,研制出的媚药又不是青楼楚馆到处有的蹩脚货,怎么可能一时半会儿就研制出解药?就算是鬼医,恐怕等他,研究出解药,也为时已晚。再说你也知道鬼医的德行,要是落到他手里,下场就不是误服媚药那么简单了。”

    他研制的媚药除了有一炷香时间的潜伏期,和青楼楚馆到处看得到的蹩脚货还真没什么两样。唐门公子努力地倾过身子,眼看着解药就要掉出来了,左护法趁教主不注意,飞快地把解药结结实实地塞回去。

    “要是没有解药,后果会怎么样?”

    “估计是多少时间内不与人交合,就会七窍流血而亡之类的吧。”左护法继续信口开河,“巴蜀唐门的行事风格你也知道。”

    你知道什么呀?唐门公子暗暗叫屈。虽然他好大喜功、爱慕虚荣、夜郎自大……基本上世家子的缺点在他身上一个不少,可真要他害人性命,他还没这个胆子。唐门公子研制的媚药就算没有解药,在冷水里泡泡,一样能抑制药性发作。就算不作处理,最多也就是精虫上脑半个时辰,不管是与人交合,还是自己动手,甚至完全置之不理,过半个时辰就完全没事了。再说巴蜀唐门虽然专门研制暗器毒物,好歹还算武林名门好吗?会给人下不与人交合就七窍流血而亡的媚药的分明应该是魔教才对。

    “教主,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为了救他的命,你就献一下身吧。”左护法拍了拍教主的肩膀,“他一辈子都会感激你的。”说完便扛着唐门公子出去,顺手把窗台下偷听的那几个人形木桩全都搬走,还没忘记从外面闩上门。

    虽然不是什么特殊配方的媚药,也足够让人神志不清。大侠扒在教主身上,已经失去思考能力,发现教主的皮肤可以平息他体内翻滚的火焰,就随着本能使劲拉扯教主的衣服。教主生怕伤着大侠,没敢太激烈地反抗,左护法还没出去时,教主的衣领就已经被他扯开了大半。左护法走后,教主松开对大侠的钳制,于是大侠更加肆无忌惮。天气算不上炎热,教主身上一层层的衣服太多,扒到肩膀就脱不下来了。大侠把头埋在教主的颈窝,发出可怜巴巴的呜咽声,灼热的呼吸一直喷到他的衣服里面。

    “这辈子算是栽在你手里了。”教主松开衣带,任由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落到地上。

    另一边,左护法扛着被点了穴的唐门公子进客栈后面的柴房,从他的衣服里面掏出一个小瓶子:“这就是你做的媚药的解药?”

    唐门公子没法动,没法说话,只能用眼神表示肯定。

    左护法坐到柴堆上,把唐门公子面朝下放在自己膝头,撩起他的长衫下摆,总算还记得眼前已经是个半大不小的男孩,没有脱他的裤子,但是落在他屁股上的巴掌毫不留情:“你这熊孩子,做媚药怎么可以有解药?!”随即又是一巴掌,“你不知道媚药对需要人撮合的情侣有多重要吗?”接着又是一巴掌,“要是有了解药,他们还有戏吗?”又是一巴掌,“还好我发现得及时。”又是一巴掌,“不然我们的教主夫跑了,你让教主怎么办?”又是一巴掌,“打一辈子光棍?”又是一巴掌,“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

    研究媚药顺手做了解药是很严重的原则性错误吗?唐门公子至今没明白自己除了给大侠下药、打算暗算大侠和教主以外,还做了什么坏事。可是貌似在左护法看来,用媚药暗算教主是小事,给媚药做了解药才是重罪。不过唐门公子此时也无暇思考。左护法虽是女子,毕竟是习武之人,手上的力气一点都不小。唐门公子已经不知多久没有这样被按在膝头打屁股,喊也喊不出,动也动不得,直到整个屁股火辣辣的疼,左护法才高抬贵手,还顺手解了唐门公子的穴。唐门公子一下子瘫软在地,试了好几次才勉强爬起来。

    “好了,接下来我们去找找你的几个好朋友,商量一下把你们的师父们写的情书交出来的事。”左护法又找到了新的乐子。

    唐门公子闻言,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女侠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不敢了?那多没意思。”左护法挑起唐门公子的下巴,“此次出行,鬼医也跟来了。要不要送你去和他切磋切磋下毒的技艺?让人生不如死的媚药你配不出,他那里可有的是。给你和你的好兄弟们灌点药,一起关进一个小黑屋子里,保证你们从此亲密无间,不分彼此……”

    唐门公子咽了口唾沫。他早该料到,暗算魔教教主,还落到魔教的人手里,绝不会被打几下屁股就完事。

    第十五章

    将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名门正派子弟好好敲打了一番,收获比左护法想象的还丰厚。左护法把几个孩子都点了穴,一起关进柴房,拿着战利品回房,看见大侠的师父和右护法、鬼医坐在一起。

    “这小二怎么进来连门都不敲?”大侠的师父不满道。

    左护法刚意识到自己还是易容成小二的模样,正考虑到底该是装小二,还是干脆揭穿身份,右护法开口了:“师公,这是二丫头。”

    “师?公?”老教主年轻时看上的武林正道大侠?最后被师祖棒打鸳鸳的那个?左护法的眼珠子几乎掉到地上。

    “二丫头?”大侠的师父同样吃惊,“几年不见,你怎么成了这样?”

    “这个……这个是易容。”左护法连忙解释,“师公稍等。我去换换衣服,一会儿就来。”

    大侠的师父看到左护法还是风风火火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若是我没记错,二丫头都快有三十岁了吧?还是这般毛毛躁躁的样子,怎么嫁得出去?”

    “她快结婚了。”右护法给大侠的师父添上茶。

    “有婆家了?”大侠的师父甚是欣慰,“挺好挺好。这孩子,从小就不让人省心,早点把她嫁出去,你和三儿也能松口气。是哪个倒霉鬼要娶她?”

    “我。”

    大侠的师父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接口了。

    “在说我什么坏话呢?”说话间,左护法已经换回女装,轻衫罗裙,略施粉黛,就已经是倾国倾城的美人。

    “在说二十五年没见面,你们都已经长得让师公都认不出来了。”大侠的师父无限感慨,“你们大了,师公也老了,只有这老妖怪还和以前一样。”

    “老人家都这把年纪了,还能怎么变?”鬼医不以为意,“再说若是老人家变了,你们谁还认得出彼此?”

    “都二十五年了……”大侠的师父似是想起了年轻时与老教主在一起的事,“他真的疯了吗?”

    “真疯了。”左护法大点其头。

    右护法看了鬼医一眼,不说话。

    “真是报应……”大侠的师父像是想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这就是他对我始乱终弃的报应!”

    “师公不怨师弟造孽?”

    “怨他做什么?”

    “他把师父逼疯啊。”

    “你真当师公老糊涂了?你们的师父只会被你气疯。”大侠的师父轻而易举就拆穿左护法的谎话,“你们的师父收了你们三个徒弟,三儿模样最不济,但是心最好。他会把你们师父逼疯?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三儿这会儿正在给你徒弟开苞。”

    大侠的师父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喷了个干干净净:“你说什么?”

    左护法想了半天,才想出一个比较委婉的说法:“三儿这会儿在和你徒弟行周公之礼。”

    “是谁给他们下的药?”

    他怎么一下子就想到了下药呢?准备了一肚子歪理的左护法像用尽全力的一拳打了个空,只能实话实说:“几个武林名门的世家子嫉妒他去过桃花谷,不但毫发无损,还带了个人回来,存心要毁他清誉,媚药是巴蜀唐门的孩子做的。”说到这儿,左护法瞥了一眼鬼医,“这种不伤及性命的事,鬼医肯定见死不救,所以师弟只能献身了。”

    “知我者左护法也。”鬼医给自己重新倒了杯茶,“没错,老人家从来不屑在研究雕虫小技上浪费时间。”

    “分明是没本事解,连失心疯都治不好的庸医。”大侠的师父嗤之以鼻,“你要真是名不虚传的鬼医,他会疯到现在?”

    “你可知什么样的人叫不醒?”鬼医突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大侠的师父想了想:“死人?”

    鬼医笑着摇头,不再言语。装睡的叫不醒,装疯的治不好。鬼医拿粪汁、活刺毛虫给老教主做“药”,拿金针专挑最痛的穴位刺,什么方法都试过,老教主依然坚持装疯到底,鬼医也是真的束手无策了。

    “师弟那边应该都快完事了,后悔也来不及。干坏事的那几个孩子都被我点了穴绑在柴房里,师公要不要去教训教训他们,出出气?”左护法在一旁乱出主意。

    “他们知道你的身份?”

    左护法点头。

    “那我还去干什么?”大侠的师父冷不防一掌拍在桌子上,“生怕没人知道我和魔教有瓜葛吗?”

    右护法连忙接住茶壶茶杯,生怕溅出茶水烫到鬼医。

    “知道就知道了,又没什么大不了。”左护法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师公,不如你们师徒两个干脆都和我们一起回桃花谷吧。虽然是被人下药暗算,师弟绝不会吃干抹净翻脸不认人,你徒弟已经是魔教的教主夫了。师公你一把年纪都没在江湖上混出什么名堂,不如一起跟我们回去,和师父亲上加亲,以后就留在桃花谷享清福。师祖已经作古多年,我们三个又都是你看着长大的,以后没有人会再反对你们在一起,还有我们四个一起服侍你们二老……”

    “我不会回去!”大侠的师父出言打断左护法,“当初我就对你们的师父说过了,要么和我私奔,要么再也别想看到我。他既然选了再也不见我,我怎么还能去扎他的眼?”

    “可是……”

    “别说了。”大侠的师父握成拳头的手微微发抖,“我说不去就是不去,没那么多‘可是’。”

    “分明心里还有师父。”左护法小声嘀咕,“我还纳闷怎么会有人傻到真的来闯桃花谷。原来是师公你自己挂心师父,一听说师父疯了,就想来打探消息,不好意思自己来,就派徒弟来。明明知道师父不肯跟你私奔,是生怕离开桃花谷以后没法养活我们三个,还和他怄气,都二十五年了。师祖仙逝后,师父就一直带着我们三个走南闯北,说是给我们长见识,其实还不是为了找到师公你。最后人没找到,自己倒疯了——不是被我气疯,是找不到师公你急疯的。事到如今,师公难道还指望一个疯子会继续找你?”

    大侠的师父紧闭着嘴,不说话。

    左护法唠叨了半天,发现不过是自讨没趣,也就不再多言语。

    第十六章

    天亮了,大侠迷迷糊糊地醒来,感觉却像是春梦未醒。触手可及是豆腐般滑嫩的肌肤,甚至难以启齿之处还包裹在一个妙不可言的地方,让大侠留恋其中,不想从梦中醒来。

    “你能出来了吗?”耳边响起教主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痛苦。

    大侠一下子惊醒,发觉被他抱在怀里的是教主,两个人均未着寸缕,自己最要命的地方还插在教主体内。

    “这个……我……”大侠根本想不起来两个人怎么成了现在的情形,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该不会插在教主体内过了一晚上吧?一念及此,大侠就羞愤欲绝。可是插在里面的感觉真好怎么办?根本不想出来怎么办?但是总不能一直保持这样。大侠硬逼着自己退出来,不小心刮擦到甬道内的一个小突起。

    “嗯……”教主突然整个人蜷成一团,指甲在大侠的脊背留下三道血痕,痛苦中夹杂着愉悦的声音近乎哀求,“别碰这里。”

    越来越不想出来了怎么办?想不到其貌不扬的教主一身冰肌玉骨,摸上去的感觉简直会上瘾,泫然欲泣的模样甚至让平淡无奇的五官都增色不少,天仙般的嗓音发出的呻吟更是直接往大侠的欲火上浇油。

    “不要碰哪里?这里吗?”大侠又在那个地方顶了一下。

    教主一口咬上大侠的肩膀:“出去……”

    想狠狠地欺负他,想看他欲仙欲死的模样,想听他用天仙般的嗓音哭着求饶……向来以正人君子自居的大侠都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产生那么多龌龊的念头,为自己的下流羞愧不已,理智却战胜不了本能。大侠温柔地吻去教主眼角的泪水,下手却毫不留情,盯着目标猛攻,直到在教主体内一泻千里。处子落红般的鲜血混着白浊,在洁白如新雪的喜帕上开出一朵艳丽的花。

    床上怎么放着婚礼时用来验新娘落红的喜帕?等等,这不是主要问题,主要问题是他到底干了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欲火消下去了,大侠总算恢复理智,想到刚才自己干了些什么,恨不得就地挖个洞把自己活埋。

    “你是被下了药,我不怪你。”教主喘匀了气,把大侠搂进怀中,说话还是有气无力,“巴蜀唐门的药向来阴毒,我怕你不与人交合,就会有性命之忧……不是你的错。”

    “如果只是与人交合,为什么不是……”后面的话听起来像是在邀请教主以牙还牙,大侠说不出口。

    “你当时已经被药得神志不清了,我怎么能趁人之危?”

    “可是……”刚才大侠可是在意识完全清醒的情况下又那啥了一遍。

    第4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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