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节
猎上程序员/层林尽然 作者:六角荷
第9节
温浩展露出他那温文尔雅的招牌笑容，对他说：“我们公司的游戏你也了解的，已经开始盈利了，公司也已初具规模，接下来还将会有更多的有志人士加入我们，对此，我也是非常看好我们公司的发展前景的，那，在此，我诚挚地邀请你来我们公司担任人事经理一职，你有兴趣吗？”
“……”肖然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倒不是温浩想让他转内部hr的想法有多惊人，他是被温浩说最后那句话时，配合着单手放于胸前微微颔首的做作举动惊吓到了，他直接摆摆手道：“没兴趣。”
“……”温浩眼皮跳了跳，咧着嘴又说：“薪资绝对有诚意，你不再考虑考虑？”
肖然摇着头，回绝他：“不用考虑了，首先，关于自己的斤两，我还是掂量过的，没有带团队能力的金刚钻，不敢揽经理这个瓷器活咯，再者，我不打算转hoe，一个招聘就够我忙的了，再多几个模块，还不累屁了。”
“……”温浩嘴角抽了抽，“别说得好像人家hr都没法活了一样。还有，你也别妄自菲薄了，我看得出你这段时间又提高了一个层次。”说完，他将手从胸口比划到了脖子的位置。
“no,no,no，”肖然摇头晃脑地说，“我就是一块扶不上墙的泥，虽不至于烂吧，但也无甚用处啊，无甚用处。”
温浩：“……”
乌龙
明朝寒食了，又是一年春。
虽然春节前没有了去大公司蹭年会的机会，但今年初五，肖然得以陪程家林过了一个小年，算是聊以慰藉了他心里面那朵日渐膨胀的相思花。
但奈何这朵娇花象征性地歇了几天后，又以养精蓄锐之势卷土出来，牟足了劲头盛开到了最大极限。饶是肖然的心房如何宽容广阔，也被它瞬间直达了心房的尽头，眼见着关都关不住了——就因为今天是情人节。
晚上下班后，肖然穿过一众打情骂俏的小情侣、老情侣，默默带着“前两天不是刚见过嘛”“他们游戏赶着上线呢”的体贴与理解，深一步浅一步地回到了家。
昏昏沉沉中，那朵被情人节这捧纯天然化肥养得不仅体肥胆也肥了的相思花，在周遭环境越来越静后，悄无声息地从囚禁它的心房尽头越过那层高高的心墙，探出了一节根茎，见不受阻碍后，开始缓缓地向外延展。
这一延展不要紧，等肖然回过神来想要阻止时，这朵窥见了外界精彩的娇花已经以不可抵挡之势轻而易举地攻破了他的垂死挣扎，彻底用层层藤蔓将他缠了个严严实实。
良久后，行将窒息的肖然躺在床上任命地放弃了反抗——体贴、理解、懂事？这些好形象能解救他吗？
他僵硬着从床上爬起来，木着脸穿上外套，往门口走去。
自私、任性、无理取闹吗？那又怎样呢？那又会怎么样呢？
他现在只想让程家林解救他……只有程家林能解救他。
程家林从公司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他开着车一边惊奇今天这路况顺得有点诡异啊，一边疑惑路过的酒店门口怎么比平时多了三倍的停车辆？而后，在他等红灯的间隙，看到站在对面十字路口的姑娘手里的一抹红后，霎时福至心灵，恍然大悟——今天是情人节呢。
他若有所思地盯着不远处的红绿灯大战了两个回合后，抬起手看了眼时间，踌躇纠结了半晌，一咬牙，踩下油门，追上了刚才那位姑娘。
朗朗星空下，形单影只的姑娘正因为周遭浓烈的节日氛围黯然神伤的时候，骤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汽车鸣笛声，吓得一激灵，那准备放开嗓子嚎一声的气势随着车窗的落下，看到程家林的那张脸后，硬生生地变为倒吸了一口凉气。
彼时，程家林看着面前含羞脉脉地看着他的姑娘，用比人姑娘还不好意思的姿态，尴尬地说：“那个，不好意思，你手里这支玫瑰花卖吗？”
害羞的姑娘激动地捂住了嘴——这是最新的搭讪手法吗？啊，好浪漫……
许久没等到答复，程家林低咳了一声，又问了一遍。
“今天卖这支花的小贩对我说‘买了她的花，就会遇到自己的幸福’时，我是不信的，但我最后还是买了它，因为我想把它送给我未来的男朋友……”害羞的姑娘酝酿了会儿情绪，悠悠地开口，“呐，我这支花不卖，送给你……”
程家林微笑着接过她双手递过来的红色玫瑰花，由衷地说道：“你说的真好，只是这个点花店应该都关门了，我又赶时间，所以抢了你未来男朋友的花，我很抱歉，这钱还是给你，谢谢你愿意将这花让给我。”
然后程家林又道了声谢后，开车扬长而去。
害羞的姑娘这次不仅激动地捂着嘴，连身体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就这么走了吗？说好的邂逅桥段，说好的送回家桥段，说好的留宿桥段，说好的……幸福呢？！都是骗子啊……！！
程家林在下个路口果断地调头，往肖然家的方向驶去。他瞄了眼放在副驾驶座上的孤零零的玫瑰花，深邃的眼眸中不可抑制地泛起丝丝笑意。眼下这小小的一支红玫瑰，远不如当初他为肖然买的那束包装精致的黄玫瑰好看，但他却不这么认为，也丝毫不为那束没能送出去的黄玫瑰感到惋惜，意义不一样嘛，现下自然是这朵单薄的红玫瑰最得人心。
这要是在以前，程家林是从来不会关注除了春节以外的这些可有可无的小节日的，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刚才他思量了片刻，觉得肖然今天虽然没提什么，但就算这会儿他过去找他打扰到了他的休息，他肯定也是不会介意的吧，说不定还能算作一次惊喜？
想到这里，他就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车速。
之后，他就在敲了肖然家门整整五分钟后还没人应答的情况下，心急火燎地拨通了肖然的电话。
彼时，因为节日影响不好打车的肖然，将将从好不容易拦到的一辆黑车上下车，刚站到程家林家楼下，就见后者一个电话打了过来，他笑着没理会那通电话，心想着，这是不是就是心有灵犀啊，然后快走了两步，进了电梯。
这厢，程家林一个电话没打通，再打第二遍，便被一串机械的女声告知，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他心下骇然，开始打第三遍。
已经站到程家林家门口的肖然，看着极力要从他手里挣脱，只想来个自由落体式自杀的手机，终于和程家林心有灵犀了一把，从那不停息的疯狂振动中隐隐约约觉察到一丝不对劲，他落下准备敲门的那只手，转而按下接听键，便听到手机里传来程家林焦急的询问声：“你没在家吗？”
肖然笑盈盈地说：“你猜我现在在哪？”
程家林：“……”
肖然一想到程家林那满脸的懵懂样就忍不住想笑，遂满意地决定不再逗他：“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不过，估计你这会儿只有惊没有喜了吧？嘿嘿，我在你家门口呢，开门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后，肖然听到程家林缓缓地开口说：“我现在没办法给你开门，因为我这会儿正在你家门前等着你给我开门呢。”
“……哈？”肖然瞬间凌乱了。
下一刻，两人同时说道：“我这就回去。”
肖然：“……”
程家林：“……你别动，我开车回去方便些。”
挂断电话后，肖然靠在程家林家门上，嘴角上扬，心道：嗨，这事弄得……
这一来一回的，程家林到家后就已经十二点多了，一出电梯，他就远远地看到了靠在自家门上要睡不睡的肖然，他暗自叹了口气，走过去，轻轻叫了声：“肖然？”
肖然闻声，睁着一双朦胧的大眼睛，迷迷糊糊地看向程家林，后者心里一颤，条件反射似的就将手里的玫瑰花递给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送你的。”
肖然眼前一红，稳稳了神才看清楚程家林递过来的是什么，他愣愣地接过来，惊讶地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程家林将还处于震惊状态的肖然拉进屋，回身反锁上门，然后直直地盯着他看。
肖然也直愣愣地盯着他看，目光灼灼，一语不发。
四下一片寂静，橙黄色的玄关灯层层叠叠地晕染开来，迷离了两人的眼眸。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谁先打破的这片寂静，娇羞忸怩的红玫瑰落地的一刹那，黑暗随之一同落下，关闭了迷离，关闭了静谧，关闭了一室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旖旎。
次日清晨，肖然被生物钟早早地叫醒，一翻身，发现程家林原先躺着的位置已经空了。他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踢踏着拖鞋来到客厅，一眼就看到了已经被捡起来放在茶几上的玫瑰花。
肖然走过去，笑着拿起它准备欣赏一番它的美色，但奈何，娇弱细小的玫瑰花昨夜被迫目睹了一场不忍直视的纠缠，幼小的心灵饱受创伤，此刻奄奄一息地耷拉着脑袋，已然回天乏术了。
肖然撅着嘴瞅了它半晌，复又将它放回原位，放弃了为它找个瓶子供养起来的想法。然后他移步到厨房，从背后抱住正在煎鸡蛋的程家林，闭上眼睛打算眯个回笼觉。
程家林关火，拍了拍他的手，柔声说：“你要是还困等吃完早餐就再去睡会儿，今天是周末，我会尽量早点回来的。”
肖然紧了紧双臂，闷闷地说：“你送我的花已经蔫儿了……”
“……”程家林不自在地低咳了一声说，“下次一定给你买朵新鲜的。”
肖然“嗯”了声，撇撇嘴嘟囔道：“如果昨天我们错过了，那那场乌龙就真的是只有惊没有喜了……”
“……”程家林踌躇了半晌，抬手覆上他的手，试探地问：“如果你上下班路上再辛苦一些，可以接受吗？你……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好不好？”
肖然停顿了一下，眨巴着眼睛，用下巴在他的后背上上下蹭了蹭，弯着嘴角说：“好。”——哼哼，终于让你说出这句话了，嘿嘿嘿……
竞争
曾经有个盲目崇拜程家林的超高智商的人问过他一个和技术问题丝毫不搭边的问题——成家的意义是什么？
但显然，那个人高估了程家林智商的涉猎范围，当时的程家林顶着他那颗可以解决无数高深莫测的技术问题的学霸脑袋，用尽了一个g的脑细胞也没能回答出个所以然。
而彼时，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他枕边唇角上扬，恬静美好的睡美男脸上时，他由衷地觉得那个答案已经皎如日星，不言而喻了。随后，那由心底萌发出的一抹笑意自然而然地就融进了他那如潭般幽深的眼眸中，他想，这个家也终于有了家的味道了。
因着家里多了一个人，程家林很是自觉地为自己制定了“晚上十一点之前必须下班”的规章制度，实在有工作没有处理完，他也会将办公地点转移到家里去。
这样的改变自然是肖然喜闻乐见的，于是乎，他每天都在公司晃着一张喜形于色的俊脸，惹得一众人对他即使丢了单子也能一笑了之的没心没肺的豁达态度倾羡不已。
宋寒观此，中肯地评价他：“不得了，你小子已经修炼成精了。”
肖然闻言，云淡风轻地摇了摇头，笑道：“我只不过是很容易自我满足罢了。”
然后，他就是在这样气定神闲的自我满足的状态下，看到了那条“大鹅公司战略投资业内同做搜索业务的大戌公司，欲将本公司的搜索业务并入大戌公司”的新闻。
下面是一串网友们的唏嘘慨叹，有分析厉害关系的，有冷眼看戏的，还有人写了段小段子，用颇为诙谐的语言生动形象地揭露了其他巨头公司内心的潜在想法，引来了一众网友的哄然大笑……
肖然沉默着看完了这篇新闻报道和一圈评论，然后木着脸关闭了浏览器页面。他的表情有那么几秒的空白，他说不上来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心情，不是遗憾，也不是事不关己的无所谓，更不是讪笑式的幸灾乐祸，至少在看到那段幽默的段子时，他一点也笑不出来。
他只是觉得心中飘着一口上不去也下不来的气，不碍事，却也不舒服。最后，他深呼吸了一下，缓缓地叹了口气，开始处理手头上的工作。
纵使众口铄金，自圆其说，大家关注的也都是公司层面上的信息与利益罢了，没有人会去换位思考被拆散的部门当事人的心情与感受——一个失败的产物而已，谁会管你的死活呢？能找到接盘侠就已经很不错了。
晚上下班回到家后，肖然熬了点八宝粥给程家林当夜宵。随后，便靠在客厅的沙发上开着电视打起了盹儿。
临近十一点的时候，程家林姗姗归来，他在门外尽量放缓了动作，压低了开门的声音，结果一进门便听到了不大不小的电视音，他不由自主地蹙起了眉，待穿过玄关，看到歪在沙发上昏睡着的肖然时，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轻轻走过去，打算将肖然抱回卧室睡，后者却在他刚刚弯下腰的时候悠悠地醒转了过来。
肖然半眯着眼睛，就着程家林弯腰的姿势，抬手怀上他的肩膀，在他还带着夜间寒气的薄唇上轻轻地啄了一下，成功地抚平了他那快拧成“川”字的眉头，然后才慢慢地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笑道：“你回来了。”
程家林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试图从视觉效应上提高一下自己的气势，不打算让他再这么蒙混过关：“不是说不让你等我的吗？你怎么又不听了？”
肖然在他色厉内荏的表情的注视下，裹着自己早已练就的城墙厚的脸皮，淡定地站起来，擦过他，神色轻松地说：“我熬了点粥，这就去给你热热，你等一下哈。”
程家林：“……”
他深深地觉得自己多年来培养出来的管理气场，在肖然这里越来越如同虚设了。
香甜软濡的热粥入肚的一瞬间，不仅暖了程家林的胃，连同他刚才想要重振夫纲的想法一起化了个干净。分量适中的一碗粥吃完，程家林心满意足地抬起头，对肖然投以感动的目光，就见后者温柔地笑了笑后，换了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程家林挑眉，直接问道：“怎么了？”
肖然顿了顿，似有似无地叹息了一下，迟疑地问道：“你今天看互联网的新闻了吗？”
程家林摇摇头，他们游戏就快要在android平台上上线了，他最近都没有怎么关注外界的新闻，他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随意地问道：“什么新闻？这个圈子每天都更新n条创业、收购类的新闻，大家都习以为常了，今天的新闻有什么新奇的吗？”
“没什么新奇的，”肖然伸手去拿他手里的碗筷，状似漫不经心地说，“就是大鹅公司将搜索部门和并入到大戌公司了。”
程家林抬起的手臂猛地一僵，他低着头，垂下的刘海挡住了肖然的视线，他看不清程家林现在的表情，心里一紧，按着程家林的手臂，抢过碗筷，转移话题：“我来吧，你们游戏进度怎么样了？”
程家林抬头，不容分说地从肖然手里拿过餐具，然后若无其事地站起来往厨房走去，笑着对他说：“没关系，我来吧，游戏下个月应该就可以在android平台上发布了。”
肖然跟着他进到厨房，觑着他的神情，欢快地说：“嗯，那挺好的。”
程家林收拾干净厨房，拉着肖然往卧室走去，边走边说：“其实，那样也挺好的。”
肖然闻言，不由自主地握紧了程家林的手，程家林侧头冲他轻轻地笑了笑，肖然也释然地弯了弯嘴角，“嗯”了一声。
是夜，肖然装作睡着后，感觉到程家林轻轻地起身下了床，他悄悄睁开眼睛，看到程家林走到阳台站定，静静地望着他曾经上班的地方，他的背影高大挺拨，却在清冷的月光的笼罩下，显得失意又落寞。
肖然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心想，程家林说那样也挺好的，其实他心里应该挺难过的吧，毕竟是自己一手创建的部门……而自己被迫拱手相让的心血，被别人如此弃之如履，任谁心里都不会好受的吧。
程家林在外站立了半晌，然后回屋轻轻拉上推拉门，拉好窗帘，待眼睛适应了屋里的黑暗后，蹑手蹑脚地躺在了离肖然稍远点的位置。
肖然闭着眼睛，佯装无意识地踢开了被子，程家林无奈地靠过来一点，替他拉起被子，肖然乘机一个翻身翻到了程家林的怀里，忍着程家林还没暖热的身体，支支吾吾地呓语了一句，然后抱紧程家林劲瘦的腰身，贴得他更近了一些。
程家林停顿了片刻，感受到方才心里涌起的那股暖意瞬间流向了四肢百骸，他替肖然掖好被角，轻轻地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亲吻，唇角携着一抹温柔宠溺的笑容，很快进入了梦乡。
杨絮纷飞的四月天里，程家林他们公司的游戏正式登入了android平台，老杨甚是开怀，揽着程家林的肩膀，咧着嘴，笑盈盈地询问他可不可以给公司放两天假，让大家走出去好好感受一下春天温暖的怀抱。
程家林一把推开他那张近在咫尺的憨厚圆脸，呼吸了一口空出来的新鲜空气，捏着鼻梁，颔首道：“就听你的吧。”
老杨得意洋洋地冲众人打了个响指，大家欢呼着开始收拾东西下班。程家林则打开了旅游网站，开始思量带肖然去哪处近郊转转，换个心情的好。
这样的季节，桃花最是烂漫，温度最是适宜，最是春游的好时机……如果能忽略那如雪般漫天飘零的飞絮的话。
然，春日飞雪，飞的是“雪”的洁白与轻柔，飞的是“雪”的宁静与舒盈，可程家林和老杨他们在这温暖宜人的春天里，望着窗外那一片层层叠叠的素白，感受到的却是比寒冬腊月里漫天飞雪还要凌冽刺骨的冰冷，直冷到人心尖上的冰冷。
俗话说计划赶不上变化，程家林还是没能带着肖然出去转转，不过他倒是彻彻底底地换了个心情。
就在他前天晚上刚和肖然讨论完，决定去郊区骑马后，老杨的一个电话打过来，犹如一个晴天霹雳，“轰隆”炸开，这天瞬间就变得乌云惨淡了。
公司临时的休假取消了，众人倒没有哀嚎抱怨，大家围在会议室的圆桌旁，个个正襟危坐，直待程家林和老杨发号施令，便可抛头颅洒热血，和公司共渡难关。
昨天，远在g省的龙头游戏公司高调地推出了一款跑酷类游戏，分分钟就将程家林他们公司的游戏打到了十万八千里的犄角旮旯，两个平台上的排行榜前50名都看不到踪迹了。
小李愤愤不平地说：“他们这是抄袭！”
四下一片静默，没有人回应他的义愤填膺。
何为抄袭？
你说人家游戏的玩法和你的一样？笑话，那么多款游戏，操作起来都是一样的，再说，人家的玩法和你的也不是一模一样的啊。
你说人家游戏的关卡剧情和你的类似？呐，这又有什么用呢？你自己都说了是“类似”嘛。
而且人家的游戏比你的游戏开场动画吸引人，道具比你的多，还有各种吸引土豪玩家的装备……最主要的是，人家的游戏画面比之你的游戏不知道精致了多少倍哇！
抄袭？呵，多么虚幻可笑的一个词啊。
众人这么悲愤填膺地一合计，最后只得打碎银牙和血吞，悲哀地接受了现实。
程家林和老杨商量了一下，决定再增添几个新环节，趁着玩家们还没有彻底忘记他们这款游戏，以游戏更新再次冲榜单刷存在感。
老杨和他连夜策划了几个新玩法，接下来研发的任务就都交给了程家林，他则脚不沾地的游走在各大运营代理商之间。
春风迈着小碎步，不疾不徐地勾搭走了杨柳絮，日升日落间，一个月眨眼就过去了。
而，程家林他们也停止了呕心沥血的赶进度任务。原因无他，他们资金链断了。
这一个月里，老杨几乎把能用的钱都砸进了渠道运营这个深不见底的黑河中，起初，各家公司还抱着类似调戏的心情翻腾了几个浪花让他们顺着河流飘荡了会儿，后来就渐渐偃旗息鼓，象征性地冒了几个泡后，就把他们的游戏彻底搁浅了。
老杨知道，这是因为他交不上“贡品”了，人家也就不乐意为他“保驾护航”了，就连投资方也不稀罕和他玩了——这么个吃力不讨好的烧钱玩法，谁还傻不楞地陪你玩啊。
至此，老杨才痛心疾首地意识到自己那引以为傲的“我很懂这行”的想法原来只是自欺欺人而已，而自己拼了老命在酒桌上喝出来的关系原来狗屁都不是，亏他还当宝贝似的供养了那么久。
他几度自我催眠地说，这就是老天在给他开的一个玩笑，等他睡一觉，这场玩笑也就结束了，成功的果实也还挂在他亲手浇灌长大的树上，没有被人窃取，也没有被任何鸟儿啄食。
现实
第二天破晓的时候，老杨是在他还不到一周岁的女儿的啼哭声中，从自己那场自我催眠的梦中醒来的。
还没等他从梦里彻底清明过来，他温柔贤惠的妻子已经起身抱起嗷嗷待哺的小娃娃，一边往外走一边轻声地说：“宝宝不哭，爸爸累了，让他再多睡会儿，乖。”
须臾后，梦境随着那句温柔的安抚轻缓地支离破碎，悄无声息间生活也露出了它最真实的模样，老杨狠狠地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神已经坚定了许多。
程家林将之前收回来的钱又拿了出来，支持了游戏更新的收尾工作，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然而，他们这般孤注一掷的举措注定起不到力挽狂澜的作用，仅仅两个月的时间，他们游戏的数据就已经从每况愈下，直至到惨不忍睹，无力回天的地步了。
一款游戏你有再好的创意和策划，运行速度再快，没有下载量，那你还怎么活？没有推广渠道，公司再出多少款新游戏也都会是这样的结果。
程家林也是深知渠道运营是游戏的立足之本，故，他在肖然第三次向他引荐温浩的时候，同意了他的提议，答应和他一起去见见温浩。
其实这段时间，程家林并没有表现得多么愁云惨淡，甚至可以说是不显山漏水的平常如初，但肖然看着他愈发平静的面容，心里就愈发的担忧。他把自己通讯录里能说得上话的人都挨个问了一遍，然而，真心实意能帮上忙的也就只有温浩一个人而已。
一如温浩所说的，术业有专攻，他自以为处于形形色/色的人中间尚且游刃有余，但也不不得不承认他只是个圈外人的本质。也是至此，他才从根本上体会到自己隔着一台电脑，一部电话或者只见过寥寥几面积累起来的人脉资源实在是不值一提的。而平时表面上看似志同道合地称兄道弟，也不过只是蝇营狗苟的场面话罢了。
人心隔肚皮，谁又把谁真的当真呢？
这样的情况，肖然多半是意料得到的，毕竟他自己并不是多么注重去经营这样的人脉关系，所以这样的结果他也没什么好说的，而且他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可以应付好每个人，做到面面俱到。时至今日，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还有一个温浩可以帮到他们。
肖然的办事效率还是比较快的，这周末就带着程家林和老杨去了他和温浩约好的茶馆。
彼此见面象征性地客套了一番后，温浩就率先表了态：“我之前听肖然说了你们公司的情况，也关注过你们的游戏，确实是一款题材新颖的游戏，被大公司盯上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了，你们现在有什么打算吗？”
老杨很想发火但又不好当着温浩的面发作，被别人误以为是他摆脸色就不好了，思来想去，他顶着一张便秘脸，有气无力地说：“我知道像我们这样的小公司是告不赢人家的，打官司也只会给自己添堵而已，眼下我们最吃亏的就是没有过硬的渠道关系，温总的大名在行业内可谓是如雷贯耳，如果温总愿意雪中送炭帮我们活动一下这块的关系，我老杨定当感激不尽。”
温浩转着手里的瓷杯，目光似有似无地瞟向对面的肖然，停顿了片刻后，他放下茶杯，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中肯地说：“杨总客气了，我今天既然来了就肯定是想要帮你们的，但我个人建议你们还是不要再在这款游戏上浪费财力物力了。你也知道的，这个圈子最不缺的就是层出不群的游戏，玩家对于一款游戏的痴迷度也是极其有限的，现下，观你们游戏的数据，我看还是放弃吧。”
老杨的目光倏然就暗淡了下来，虽然这是事实，但他还是有些不甘心，又加重了些语气，坚定地说：“我知道，但我对我们的游戏还是有信心的，还想再拼一次。”
温浩微微摇了摇头说：“我是真心想交你们这些朋友的，所以，这番话都是站在朋友的立场上，为了你们好才说的。我知道你们不甘心也不服气，换作是我，我也会这样，每一款游戏都像是自己的孩子，就算再废材也是不舍得放弃的，这样的心情大家都能理解，可现实是容不得我们感情用事的，你又何必在自己跌倒的时候再去拿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他说得合情合理，态度又是情真意切，老杨顿时犹如泄了气的气球，软软地靠在椅背上，一时无言以对。
温浩看着蔫了的老杨，抬手给他添了杯茶，像安慰老朋友一样，温和地说：“杨总这么有才，还怕以后没有出路吗？只要再出一款新产品，东山再起还不是指日可待嘛。”
老杨坐直身体，捧起茶杯，先对温浩道了声谢，继而更加愁眉苦脸地说：“构思一款新游戏谈何容易，再者，就算有创意，以我们现在的资金实力也支持不了多久了。哎，这事都怪我，我这人是个急性子，没那脑子能够玩转渠道那些八面玲珑的人才，还自不量力地往前冲，现在更是搞得投资商都对我们公司有意见了，平白连累了一众兄弟陪着我受罪，我这真是有史以来天下第一猪队友的“典范”啊……”
温浩对于老杨如此透彻的自我剖析一时无语，只好拿起茶杯，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目光又转向了肖然。
肖然一直在偷偷观察全程都处于沉默状态的程家林，此刻感受到温浩直白的视线，抬眼冲他微微笑了笑，开口接过话茬：“是否还有更好的办法可以帮帮他们呢？”
程家林闻言，放在膝盖上的手一紧，就见对面温浩先是对肖然温文尔雅地一笑，然后转向他和老杨，说：“与其你们再去低声下气地拉投资，不如将团队并到我的公司里来吧？”
三人皆是一惊，老杨的脸色已经没有刚才看着那么温和了，肖然刚想要说什么，温浩又道：“以合伙人的身份加入我们公司，两位意下如何？”
三人又是一惊，此时，肖然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是愣愣地看着温浩，想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
而老杨的脸色骤然就浮上了一层红晕，是羞愧红的——他为自己刚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行径感到羞愧。诚想，温浩的公司已经具有一定的规模，可以在行业内站住脚了，而他在这个时候对他们两个萍水相逢的人如此慷慨解囊地投了这么一棵纯粹让他们捡大便宜的橄榄枝，这般高义薄云的胸襟，真是羞煞了他的老脸啊。
他踟蹰了半晌，煞是羞愧地说：“成立一家公司不容易，这个我深有体会，而且温总的公司已见盈利，我们又怎么好意思半路去分一杯羹呢，这样太不厚道了。”
温浩笑道：“确实，从我的利益来看，这的确是一条很不明智的提议，不过，公司现在我持有的股份最多，就算其他人有异议，他们也不敢说我傻的，再者，我很看好你们的团队，相信以后我们会合作得很愉快的。”
“为什么？”久未发言的程家林突然插话道。
温浩顿了一下，向他投以询问的目光。
程家林一脸严肃地重复道：“为什么？温总为什么这么肯定地相信我们？”
温浩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嘴角含笑，从容地说：“因为我相信我这个小兄弟。”
“……”他这话包含的含义实在是太耐人寻味了，让肖然平白无故地鸭梨山大，他讪讪地一笑，“这锅我可不背啊。”
“好，不让你背。”温浩笑道，“我觉得咱俩的眼光还是都不错的，能一致看好的必然是不差的，你说呢？”
肖然点了点头，转而看向程家林。
程家林看着对面始终面带笑意，温和有礼的温浩，只觉得他斯文……一点也不败类，而且当真是无可挑剔。他放在桌下的手握紧了松开，又握紧，良久后，他起身歉意地颔首，对他们说：“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
老杨见状，也起身歉意地笑了笑，陪着程家林一起离开了。
肖然皱着眉，担忧地看着程家林的背影，直到程家林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才转回头来。
温浩将已经帮他续满茶水的瓷杯递给他，在肖然接过对他道了声谢后，才以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对他说：“看来你那位看着颇为高冷的朋友不太领我的情啊。”
肖然摇摇头说：“他应该是不想放弃他们的游戏。”
“我这可是很有诚意的啦，而且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自认做得也很到位了，”温浩耸耸肩，靠在椅背上，无奈地说，“其他的我就没办法了。”
“我知道，真的谢谢你。”肖然很是感激地对他说。
温浩摆摆手，倾身坐直身体，十指交叉支在桌上，对他说：“对了，上次给你提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肖然一脸茫然：“什么事？”
温浩屈指敲了敲桌面，略带责备地说：“还装，就邀请你加入我们公司的事啊。”
肖然“哦”了一声，沉默地摇了摇头。
温浩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复又靠回椅背上，缓缓地说：“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啊。”
肖然摩挲着杯沿，思量了片刻，低声道：“我真的不想去，回头儿我可以利用假期时间帮你做兼职招聘，免费的，这样总可以了吧？”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的，”温浩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叹息道，“你考虑过自己以后的发展规划么……哎，随你吧。”
“嗯。”肖然收回制止他准备锲而不舍“煲鸡汤”的目光，“呵呵”笑了一下，算是将这个话题打岔过去了。
程家林和老杨回来后，前者主动伸手和温浩握了握手，聊表谢意后，对他说：“我们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再坚持坚持，再次感谢温总的好意。”
温浩微微眯着眼，笑道：“哪里，我也很抱歉，没能帮到什么忙，以后如果有需要还可以来找我。”
告别温浩后，肖然听说程家林和老杨还要回公司讨论解决方案，便主动告辞自己回家了。
老杨看着肖然离开的方向，赞赏地点了点头，问程家林：“嗳，刚才没来得及问，你这个朋友很不错啊，连温浩这样的大拿都很给他面子，什么来头啊？”
程家林皱着眉，淡淡地说：“猎头。”
“……”老杨张了张嘴，半晌后，言简意赅地给出了一个最能表达他此刻内心心情的评价：“牛。”
纵然他们再怎么不舍，也不得不承认温浩说的是对的，眼下最理智的举动就是再接再厉出一款全新的游戏。
为此，程家林和老杨用了整整半个月的时间回顾了近两三年内，国内国外大量的知名的不知名的手游，页游，端游，试图从中寻找到可以占以绝对优势的不同之处。程家林始终贯彻着“创新才有出路”这一理念，逼着老杨和他没日没夜地分析各类题材的游戏，几度折磨得老杨都快要吐出绿莹莹的胆汁了。
然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程家林开车稍胃疼的老杨回家的时候，磅礴的大雨中突然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只黑猫跳到了程家林的车前盖上，程家林猛地一刹车，猫咪顺势跳下车，晃晃悠悠地钻进旁边的小花园，跑远了。
老杨捂着胸口，一副惊魂不定的惨样，哆嗦着嘴唇问：“刚才那团黑是什么？怪物吗？”
程家林顺着猫咪跑走的方向，静静地望着窗外被大雨冲刷的迷迷蒙蒙的延展进深夜里的曲折小道，久久没有回答老杨的问题。
就在老杨后知后觉地以为他被吓傻了，赶忙去摇他身体的时候，程家林骤然回头，直直地盯着老杨，那一刻，他眼里放出的光芒在这个漆黑的雨夜显得格外的明亮，老杨的心脏猝不及防地漏跳了半拍后，他不堪重负地“嗷呜”一嗓子叫了出来。
程家林被他那凄厉的叫声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回神后，就见老杨还在歇斯底里地喊着，他面无表情地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沉声道：“能别喊了吗？”
老杨“呜呜呜”摇着头，程家林皱起眉，后者又赶紧“唔唔”的点了点头。
被他这么一打岔，程家林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兴奋劲，他放开老杨，平静地说：“我刚想到一个点子。”
老杨抚着胸口，弱弱地问：“什么点子？”
程家林侧身对他指了指花园里蜿蜒曲折的小路，说：“也许可以做一款策略类游戏，关卡的背景做成类似道路的形式，嗯，我之前做过地图项目，可以参考一下，有终点，有路障，还有你刚才说的怪物，反派npc就设计成宠物怪物的形象估计也不错，大概就是这么一个思路，你想想具体剧情和玩法怎么设定比较好？”
“策略类吗？道路，打怪？”老杨看着蜿蜒的小路旁边的草地，树木，喃喃道，“终点是什么？宝物？或者守护什么？嘶……”老杨双手捂着肚子弯下了腰。
程家林关切地问道：“胃疼的厉害？”
老杨抽出一只手冲他摆摆，示意无碍，忽然，他猛地一抬头，兴奋地喊道：“有了，我想到了，可以做成策略类塔防游戏，守卫的东西么……终点需要保卫的东西就……”他一手捂着胃，一手一拍大腿，说道：“就设定成食物吧。”
程家林：“……”
招聘
多日来闷头在逼仄曲折的甬道里毫无头绪地奔跑的两人，此刻终于在黑暗里看到了一丝黎明前的曙光，确定了可以让自己勇往直前的方向。
程家林和老杨召集起全体员工，紧锣密鼓地筹备了一周，将所有能想到的剧情玩法整合起来，做出了一套完整的策划方案。
而如今，万事具备，只欠“美术”这一东风。
思及此，一众人顿时就从即将扬帆启航的激动中沉静了下来，办公室内一瞬间可以清晰地听到彼此之间的呼吸声，大家在这场静默中，心照不宣地意识到这个“东风”不仅难请，而且请不好的话，还极有可能一刮风间就将他们之前的准备统统付诸东流了。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鉴于之前那款游戏在画风这一块摔得跟头实在不算小，他们一致觉得这次的美术风格，着实需要慎重地考虑一下。
老杨起身，在白板上用红色的签字笔重重地将这两个字圈了起来，沉声说道：“上一款游戏咱们和美术外包兜兜转转个不停，也没见省下多少钱，与其这样，不如一次性花个大价钱成立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美术团队。”
大家列队似的，整整齐齐地点头啊点头。
“那就这么定了，接下来我会和程总商量一下这方面的预算。”老杨大笔一挥，拍板道，随后他顿了一下又说，“公司目前的情况大家也都有所了解的，这部分预算可能要从其他费用里挤出来，这段时间估计要辛苦大家了……但我想大家这么辛苦地一路走来，应该都不想放弃的，所以这样的决定，还希望大家能够理解和支持。”
众人又是齐刷刷地点头，然后，其中有一人说：“老杨你也别这么说，咱们大家伙以前都是共过事的，谁还不知道谁呀，再说，咱这也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呢啊。”
众人附和道：“是啊，是啊。”
老杨握紧了拳头，欣慰地笑了笑：“那大家平时忙完自己的工作了，也多在自己的朋友圈打听一下有没有好的主美可以介绍的。”
这一计划提上了章程，程家林和老杨在接下来的两周内最主要的工作就变为了面试。然而，这招聘就和相亲一样，你看上的，人家看不上你，看上你的，你又看不上，能碰到一个自己心仪的，对方也心仪你的，那还真是可遇不可求的事——说多了，这也是缘分啊。
眼看这都半个月了还没什么进展，老杨有点坐不住了，对程家林说：“要不从之前面的人当中选一个先试试？”
程家林摇头道：“我们的预算不允许我们有任何“试一试”的想法，宁缺不滥，还是再想想其他办法吧。”
这期间，肖然有一次半夜起来喝水，看到程家林还在书房忙碌，他立在门口，无奈地摇了摇头，帮他也倒了杯水端了进去，走近后才发现，程家林居然在招聘网站上刷简历，他将水杯递给程家林，双手抱臂，靠在电脑桌前，居高临下看着他，一语不发。
须臾后，程家林捏了捏鼻梁，轻轻笑道：“怎么起来了？”
肖然瞥了眼已经被程家林关掉了浏览器页面的显示屏，皱着眉问道：“你之前不是和我说你们公司没有招聘计划吗？那你刚才在看什么？”
程家林将水杯放到桌上，摊摊手道：“之前确实是没有的，最近就是想看看有没有好的美术可以储备一下。”
肖然挑眉：“那你怎么不给我说呢？”
程家林打趣他：“我们现在可用不起猎头啊。”
“……”肖然眯着眼睛，冷冷地说，“我还没发现呢，你居然也会和我开玩笑了。”
程家林看着他沉下来的脸，摇摇头，伸手拉过他的手，柔声道：“没有，这段时间我看你也挺忙的，连周末的时间都在加班，就不想让你那么累了。再说，我们也就这一个职位，还是能应付过来的，只是一时间没遇到合适的而已。”
每每程家林冷峻的脸色柔和下来，肖然总会瞬间败下阵来，显然定力不够的他被程家林一个温柔的目光成功地顺了毛，他蹲下身来，侧头靠在程家林的腿上，闷闷地说：“我没关系的，我也想帮帮你们。”
“嗯，别想那么多，”程家林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如果有需要我肯定会请你帮忙的，主要是面了这么多人，到最后却搞得我不知道该定什么风格的画风好了，这是个问题。”
肖然抬起头看着他说：“那你们现在是怎么想的？”
程家林：“说实话，没有什么明确的方向，我们希望可以找一个有主见，能根据游戏策划自己设计原画和ui，而不只是绘画这样的人。”
肖然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说：“你们自己都没有方向的话，这样的人挺难碰的。”
“嗯。”程家林颔首，拉他站起来，“好了，去睡觉了，这事急不得，再等等吧。”
这一等，直等到日头一天比一天毒辣，窗外的蝉鸣一声比一声响亮，程家林他们还是没有碰到那个能够和他们两情相悦的主美。
这天，老杨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一个馊主意，非要拉着程家林去参加一个二次元漫展，程家林无语地扶额，头也不抬地拒绝了他的邀请：“你说去参加个游戏峰会我还能理解，你去参加什么漫展，意义何在？”
老杨挺了挺他那已经瘦了一圈的肚子，义正词严地说：“挖掘人才啊，正所谓高手在民间，一切有可能的地方，我们都不能放过。”
程家林：“那你是觉得一个漫画家其实是可以分分钟跨行业转做游戏的是吗？”
“不，那怎么可能，”老杨摇头晃脑地说，“我只是觉得应该有很多游戏美工也很喜欢逛漫展，我们可以去试试。”
程家林：“那你有什么办法能在万千画手中看出哪个是游戏美工吗？”
“嗯，我都准备好了，”老杨“嘿嘿”一笑，“但是需要你去撑下门面。”
彼时，程家林坐在会展门前的不远处，抬头看了一眼碧空如洗的天空，明白了老杨说的“准备好了”原来就是准备了两张课桌、两把椅子外加一个一人多高的招聘启事海报，那海报做得甚是花哨，上面洋洋洒洒地写了一通歌颂创业家精神以及吹捧加入他们公司后如何一起步入人生巅峰云云的屁话。中间大写加粗写的是招聘要求，最后才以正常化的方式一笔带过地介绍了一下他们公司以及他们那款有且仅有的已然过气了的游戏。末了，留的还是程家林的邮箱。
程家林抬手按了按“突突”跳起的太阳穴，看着不远处围在一起，对着他们这个方向窃窃私语的几个奇装异服的小姑娘，也终于意识到了，老杨说的所谓的撑门面，真的只是字面意思而已。
片刻后，那几个女生突然一起朝这边走过来，为首的一个身穿洛丽塔公主裙的可爱女生，盯着他们的招聘海报看了半晌，随后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程家林，便带着一众人施施然往会场的方向走去，徒留给程家林和老杨一串银铃般的绕梁余音。
老杨：“……”
程家林：“……”
似乎是起风了，程家林的衣摆微微拂动了一下。烈日炎炎下，吹来的风都带着一股骄阳的余温，唯独程家林他们这处两桌大的方寸之地丝毫感觉不到一丝燥热。
老杨偷偷瞄了一眼身边大放冷气的“空调”兄，几不可察地往旁边挪了挪，这般纯天然的冷气福利他表示自己有点无福消受。
会场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与程家林他们这边凄凉萧索的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程家林侧头再次看了眼伫立在会场门口，用一副凶神恶煞看神经病的表情盯着他俩的保安同志，由衷地觉得他俩这么长时间都没被赶走，一定是因为这位保安同志太善良了。
也由衷地觉得，老杨这个馊主意，真是馊到极致中的极致了。
由于是无功而返，回程的路上，老杨耷拉着脑袋，提不起精神，程家林看着他那灰头土脸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别装了，我又没说你什么。”
老杨闻言，如蒙大赦，抬起头冲他笑得见牙不见眼。片刻后，他又换了一张苦瓜脸，蔫蔫地问：“接下来咱们怎么办呢？”
程家林顿了顿，抬眼看向车窗外万里无云的广阔天空一时无语，须臾后，他叹气道：“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
许是老天爷见他微仰着头，模样虔诚，以为这句话是对他说的，遂大发慈悲地显了回灵——第二天，程家林收到了一封应聘他们公司主美职位的邮件。
隔天，应聘者来面试的时候，程家林和老杨先和应聘者大眼瞪小眼了片刻后，老杨诧异地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应聘者甜甜地笑道：“前天在漫展门前见过的啊。”
老杨歪头想了想，恍然大悟：“啊，你是那位姑娘？！换了装扮，一时还不敢认了呢。”
应聘者微笑着点了点头。
老杨得意地拿胳膊去撞程家林的手肘，程家林瞥了他一眼，明智地忽视了他那快要翻到天上去的邀功眼神，转而问应聘者：“林小美小姐，我看了您发来的简历和作品，无论是您一直在知名外企游戏公司工作的工作背景，还是精美华丽的作品，都很出色，恕我冒昧地问一句，您此次考虑我们公司这个主美职位的动机是什么呢？”
林小美眨巴着眼睛，答非所问：“程总，您对我有印象吗？”
程家林煞是疑惑：“自然是有印象的吧。”——不是前天刚见过么。
“我不是指前天在漫展遇见的事情，是更早一些的时候。”林小美摇摇头说，见程家林更加茫然了，她又补充道，“两年前的cj上，您和一个朋友一起的，您还记得吗？”
“……”程家林惊愕地张了张嘴，许久后，才迟疑地开口：“你是当时的那个女孩？”
林小美见他想了起来，欢快地说：“对，就是我，太好了，你还记得我。”
程家林不禁咂舌，可不是他还记得她嘛，如果不是她当时拿的那本书，他也不会去查那些信息，从而也就不会让肖然把这件事生生笑成了他不堪回首的黑历史了。
这厢，程家林还兀自在自己的黑历史中凌乱，林小美还沉浸在重遇男神的欣喜当中，老杨这个愣头青，眼睛滴溜溜地在他们二人身上转过一遭，唯恐天下不乱地开口：“所以，您难道是为了我们程总才舍身来我们公司的吗？”
程家林和林小美同时一颤，前者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什么叫舍身？你会不会说话？”
老杨讪讪地笑道：“舍身取义的意思，不要误会，不要误会，哈哈。”
程家林对林小美歉意地笑了笑，同时抛给她一个疑惑的目光。
林小美神色坦然地说：“你们那款跑酷游戏，之前我关注过的，挺不错的一款游戏，就是最后有点可惜。但是，属于自己的创意别人是借鉴不来的，只要一直有创意总会受到大家的关注和认可，我相信贵公司一定会做出更多更好的游戏。”
老杨点头啊点头，之后，他用了二十分钟的时间，声情并茂地向林小美介绍了他们新款游戏的策划方案，眼瞅着他又快将他们游戏吹的天花乱坠了，程家林赶紧打断他，将话题拉回正道，问林小美：“关于此方案的美术风格，您有什么建议和想法吗？”
林小美思忖了片刻，从容不迫地答道：“我的想法是设计成偏萌系可爱风格的画风，原因嘛，简单来说就是不要忽略女性玩家市场，这款塔防类题材从我的角度来看，还是能吸引女玩家的。而且，清新萌系的风格我还是比较擅长的，也有信心能够做好它。”
老杨又是一顿点头：“那您有什么要求吗？”
林小美：“要求嘛，有一点就是整体的美术风格要全部由我把控，当然，不好的地方你们可以提意见，但提出的意见如果不合理的话，我是不会妥协的。也就是说你们不能过多干预我的创作，但我自己肯定会对自己的作品负责，致力做到最好，这点你们可以放心。”
程家林颔首：“可以，不过您也了解的，创业型公司里多是一人身兼数职，肯定会很累，这点您能接受吗？”
林小美点点头表示没有问题，她顿了顿，忽然目光闪烁地望向程家林。
程家林被她看得募地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就听林小美楚楚可人地说：“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程家林：“什么？”
林小美透过会议室的玻璃门往办公区的方向望了望，似是叹了口气一般，收回视线后又恢复如常：“还是先不说了吧，有机会的话再向程总讨要这个不情之请。”
程家林：“……”
送走了林小美，程家林和老杨都松了一大口气，这股东风他们总算等来了，接下来就又是一场硬仗了。
整理好会议室里的文件，程家林起身准备回工位，就见老杨一副情绪高昂的模样，他以为这厮又准备高喊两句甚是废话的口号了，谁知，老杨下一秒却慢条斯理地站起来，冲程家林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悠悠地感慨道：“缘分呐……”然后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顶着一张八卦脸走出了会议室。
程家林停在原地，眼皮抽搐了一下，突然，由心底升起一个念头：他当初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答应和这个越看越不靠谱的家伙一起创业的啊？！
共渡难关
林小美的加入，不仅为公司注入了新的血液，也为众宅男在视觉体验上洗了把眼，众人纷纷语重心长地对程家林和老杨表态，公司招的这个主美真是哪哪都完美啊。
如此发自肺腑地表扬，却没有换来老杨拉开阵势，来个三天三夜不间断地炫耀自己那英明神武的馊主意的说书大会。对此，大家无比的诧异，三三两两地跑来他身边殷勤地拍马屁。
但，迫于程家林提前给他下的警告令，老杨脑补了五十万字的昔日惊鸿一瞥奈何无处可寻，今朝他乡重逢舍身再续前缘的痴情感人爱恋文，统统憋到了肚子里无处倾诉，那吃撑了似的腹胀滋味甚是痛苦，以至于他现在无论听到什么天花乱坠的恭维都无福消受，只能顶着一张食欲不振的蜡黄脸，没精打采地挥退了众人。
装备齐全后，众人个个激情饱满，摩拳擦掌，以最好的状态踏上了通往成功大门的光明大道。每加一天班，他们就觉得离成功之门又近了一步，胜利的曙光就又亮了一些。
然而，有光亮的地方总会有阴影，而，人们身处昏暗的环境下，出于本能只会马不停蹄地追逐光源的所在，从而忽略了隐藏在脚下的绊马索。
虽说之前他们是做过详细的预算的，但游戏创作中时不时会增添的一些成本远不是他们能够事先预料到的，再加上工资、房费、电费、水费、物业费等一系列鸡毛蒜皮的成本费用，那早先已被浪费过一部分的预算，在他们还没注意到的时候，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迈入了赤字的门槛。
等程家林后知后觉地在无穷尽的代码中嗅到那股警报气息时，他们的游戏已经前脚抬起即将触碰到了绊马索，处在了一个要放不能放，要退不能退的尴尬境地。
而程家林他们这次多少还是疏忽了，没能做到未雨绸缪。他和老杨一方面要装作没发生任何事似的稳住干劲十足的大家，一方面又要搜肠刮肚地思慕筹钱的办法。
两人合计了一番后，各自又从自己的积蓄里拿出了一部分钱填补了财政赤字。程家林更狠一些，他将自己这些年存的养老钱都拿了出来，以支持他们顺利地跨过了那根绊马索，能够两脚踩地，在原地喘了口气。
为此，他们埋下的另一个代价就是，他们已经没有多余的钱可以支付员工下个月的工资了。
且，最让程家林受打击的是，这段时间家里所有的吃穿用度都是肖然在打理，当他意识到自己已经一贫如洗到连买菜钱都拿不出来的时候，他开始深深地恐慌起来。
这股恐慌感仿佛幻化成了一双无形的手，强而有力地将他拉离了现实世界，然后抛入了一座荒无人烟的雪山中，周遭只有呼啸的寒风和漫天的飞雪，被雪雾遮挡的眼睛看不到任何可以前行的道路，他跌跌撞撞地走在其中，总忍不住想要回头看看来时的路。
他想起自己在大狼公司的意气风发，想起在大鹅公司起先的踌躇满志，到最后落得个鸟尽弓藏的结果……但他想，就算当时自己落魄退出，留给人一个软弱无能的形象，他也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再在那个行业混得风生水起，哪怕他再重新回到大狼公司，也不至于穷苦潦倒到如今的田地。
那么，他当时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一改自己四平八稳的处事风格，不顾理性的叫嚣，非要剑走偏锋，踏入一个自己所不熟悉的圈子呢？
他又是为什么在第一次拒绝了老杨的邀请后，又改变主意同意和他一起创业了的呢？
而如今，他又是为什么近乎偏执地将自己圈在这个冰天雪地的荒凉之地，瑟瑟发抖地承受着来自内心深处的无力抵抗的惶恐？
因为什么呢？
所有的答案，到头来，缘何不过一个自尊心作祟罢了。
就因为自己一时的意气用事，结果落得个这么事与愿违的惨淡光景……又或者这样的结果其实早该想到的，只是他不愿意承认而已。
第9节
恋耽美
第9节
温浩展露出他那温文尔雅的招牌笑容，对他说：“我们公司的游戏你也了解的，已经开始盈利了，公司也已初具规模，接下来还将会有更多的有志人士加入我们，对此，我也是非常看好我们公司的发展前景的，那，在此，我诚挚地邀请你来我们公司担任人事经理一职，你有兴趣吗？”
“……”肖然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倒不是温浩想让他转内部hr的想法有多惊人，他是被温浩说最后那句话时，配合着单手放于胸前微微颔首的做作举动惊吓到了，他直接摆摆手道：“没兴趣。”
“……”温浩眼皮跳了跳，咧着嘴又说：“薪资绝对有诚意，你不再考虑考虑？”
肖然摇着头，回绝他：“不用考虑了，首先，关于自己的斤两，我还是掂量过的，没有带团队能力的金刚钻，不敢揽经理这个瓷器活咯，再者，我不打算转hoe，一个招聘就够我忙的了，再多几个模块，还不累屁了。”
“……”温浩嘴角抽了抽，“别说得好像人家hr都没法活了一样。还有，你也别妄自菲薄了，我看得出你这段时间又提高了一个层次。”说完，他将手从胸口比划到了脖子的位置。
“no,no,no，”肖然摇头晃脑地说，“我就是一块扶不上墙的泥，虽不至于烂吧，但也无甚用处啊，无甚用处。”
温浩：“……”
乌龙
明朝寒食了，又是一年春。
虽然春节前没有了去大公司蹭年会的机会，但今年初五，肖然得以陪程家林过了一个小年，算是聊以慰藉了他心里面那朵日渐膨胀的相思花。
但奈何这朵娇花象征性地歇了几天后，又以养精蓄锐之势卷土出来，牟足了劲头盛开到了最大极限。饶是肖然的心房如何宽容广阔，也被它瞬间直达了心房的尽头，眼见着关都关不住了——就因为今天是情人节。
晚上下班后，肖然穿过一众打情骂俏的小情侣、老情侣，默默带着“前两天不是刚见过嘛”“他们游戏赶着上线呢”的体贴与理解，深一步浅一步地回到了家。
昏昏沉沉中，那朵被情人节这捧纯天然化肥养得不仅体肥胆也肥了的相思花，在周遭环境越来越静后，悄无声息地从囚禁它的心房尽头越过那层高高的心墙，探出了一节根茎，见不受阻碍后，开始缓缓地向外延展。
这一延展不要紧，等肖然回过神来想要阻止时，这朵窥见了外界精彩的娇花已经以不可抵挡之势轻而易举地攻破了他的垂死挣扎，彻底用层层藤蔓将他缠了个严严实实。
良久后，行将窒息的肖然躺在床上任命地放弃了反抗——体贴、理解、懂事？这些好形象能解救他吗？
他僵硬着从床上爬起来，木着脸穿上外套，往门口走去。
自私、任性、无理取闹吗？那又怎样呢？那又会怎么样呢？
他现在只想让程家林解救他……只有程家林能解救他。
程家林从公司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他开着车一边惊奇今天这路况顺得有点诡异啊，一边疑惑路过的酒店门口怎么比平时多了三倍的停车辆？而后，在他等红灯的间隙，看到站在对面十字路口的姑娘手里的一抹红后，霎时福至心灵，恍然大悟——今天是情人节呢。
他若有所思地盯着不远处的红绿灯大战了两个回合后，抬起手看了眼时间，踌躇纠结了半晌，一咬牙，踩下油门，追上了刚才那位姑娘。
朗朗星空下，形单影只的姑娘正因为周遭浓烈的节日氛围黯然神伤的时候，骤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汽车鸣笛声，吓得一激灵，那准备放开嗓子嚎一声的气势随着车窗的落下，看到程家林的那张脸后，硬生生地变为倒吸了一口凉气。
彼时，程家林看着面前含羞脉脉地看着他的姑娘，用比人姑娘还不好意思的姿态，尴尬地说：“那个，不好意思，你手里这支玫瑰花卖吗？”
害羞的姑娘激动地捂住了嘴——这是最新的搭讪手法吗？啊，好浪漫……
许久没等到答复，程家林低咳了一声，又问了一遍。
“今天卖这支花的小贩对我说‘买了她的花，就会遇到自己的幸福’时，我是不信的，但我最后还是买了它，因为我想把它送给我未来的男朋友……”害羞的姑娘酝酿了会儿情绪，悠悠地开口，“呐，我这支花不卖，送给你……”
程家林微笑着接过她双手递过来的红色玫瑰花，由衷地说道：“你说的真好，只是这个点花店应该都关门了，我又赶时间，所以抢了你未来男朋友的花，我很抱歉，这钱还是给你，谢谢你愿意将这花让给我。”
然后程家林又道了声谢后，开车扬长而去。
害羞的姑娘这次不仅激动地捂着嘴，连身体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就这么走了吗？说好的邂逅桥段，说好的送回家桥段，说好的留宿桥段，说好的……幸福呢？！都是骗子啊……！！
程家林在下个路口果断地调头，往肖然家的方向驶去。他瞄了眼放在副驾驶座上的孤零零的玫瑰花，深邃的眼眸中不可抑制地泛起丝丝笑意。眼下这小小的一支红玫瑰，远不如当初他为肖然买的那束包装精致的黄玫瑰好看，但他却不这么认为，也丝毫不为那束没能送出去的黄玫瑰感到惋惜，意义不一样嘛，现下自然是这朵单薄的红玫瑰最得人心。
这要是在以前，程家林是从来不会关注除了春节以外的这些可有可无的小节日的，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刚才他思量了片刻，觉得肖然今天虽然没提什么，但就算这会儿他过去找他打扰到了他的休息，他肯定也是不会介意的吧，说不定还能算作一次惊喜？
想到这里，他就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车速。
之后，他就在敲了肖然家门整整五分钟后还没人应答的情况下，心急火燎地拨通了肖然的电话。
彼时，因为节日影响不好打车的肖然，将将从好不容易拦到的一辆黑车上下车，刚站到程家林家楼下，就见后者一个电话打了过来，他笑着没理会那通电话，心想着，这是不是就是心有灵犀啊，然后快走了两步，进了电梯。
这厢，程家林一个电话没打通，再打第二遍，便被一串机械的女声告知，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他心下骇然，开始打第三遍。
已经站到程家林家门口的肖然，看着极力要从他手里挣脱，只想来个自由落体式自杀的手机，终于和程家林心有灵犀了一把，从那不停息的疯狂振动中隐隐约约觉察到一丝不对劲，他落下准备敲门的那只手，转而按下接听键，便听到手机里传来程家林焦急的询问声：“你没在家吗？”
肖然笑盈盈地说：“你猜我现在在哪？”
程家林：“……”
肖然一想到程家林那满脸的懵懂样就忍不住想笑，遂满意地决定不再逗他：“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不过，估计你这会儿只有惊没有喜了吧？嘿嘿，我在你家门口呢，开门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后，肖然听到程家林缓缓地开口说：“我现在没办法给你开门，因为我这会儿正在你家门前等着你给我开门呢。”
“……哈？”肖然瞬间凌乱了。
下一刻，两人同时说道：“我这就回去。”
肖然：“……”
程家林：“……你别动，我开车回去方便些。”
挂断电话后，肖然靠在程家林家门上，嘴角上扬，心道：嗨，这事弄得……
这一来一回的，程家林到家后就已经十二点多了，一出电梯，他就远远地看到了靠在自家门上要睡不睡的肖然，他暗自叹了口气，走过去，轻轻叫了声：“肖然？”
肖然闻声，睁着一双朦胧的大眼睛，迷迷糊糊地看向程家林，后者心里一颤，条件反射似的就将手里的玫瑰花递给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送你的。”
肖然眼前一红，稳稳了神才看清楚程家林递过来的是什么，他愣愣地接过来，惊讶地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程家林将还处于震惊状态的肖然拉进屋，回身反锁上门，然后直直地盯着他看。
肖然也直愣愣地盯着他看，目光灼灼，一语不发。
四下一片寂静，橙黄色的玄关灯层层叠叠地晕染开来，迷离了两人的眼眸。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谁先打破的这片寂静，娇羞忸怩的红玫瑰落地的一刹那，黑暗随之一同落下，关闭了迷离，关闭了静谧，关闭了一室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旖旎。
次日清晨，肖然被生物钟早早地叫醒，一翻身，发现程家林原先躺着的位置已经空了。他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踢踏着拖鞋来到客厅，一眼就看到了已经被捡起来放在茶几上的玫瑰花。
肖然走过去，笑着拿起它准备欣赏一番它的美色，但奈何，娇弱细小的玫瑰花昨夜被迫目睹了一场不忍直视的纠缠，幼小的心灵饱受创伤，此刻奄奄一息地耷拉着脑袋，已然回天乏术了。
肖然撅着嘴瞅了它半晌，复又将它放回原位，放弃了为它找个瓶子供养起来的想法。然后他移步到厨房，从背后抱住正在煎鸡蛋的程家林，闭上眼睛打算眯个回笼觉。
程家林关火，拍了拍他的手，柔声说：“你要是还困等吃完早餐就再去睡会儿，今天是周末，我会尽量早点回来的。”
肖然紧了紧双臂，闷闷地说：“你送我的花已经蔫儿了……”
“……”程家林不自在地低咳了一声说，“下次一定给你买朵新鲜的。”
肖然“嗯”了声，撇撇嘴嘟囔道：“如果昨天我们错过了，那那场乌龙就真的是只有惊没有喜了……”
“……”程家林踌躇了半晌，抬手覆上他的手，试探地问：“如果你上下班路上再辛苦一些，可以接受吗？你……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好不好？”
肖然停顿了一下，眨巴着眼睛，用下巴在他的后背上上下蹭了蹭，弯着嘴角说：“好。”——哼哼，终于让你说出这句话了，嘿嘿嘿……
竞争
曾经有个盲目崇拜程家林的超高智商的人问过他一个和技术问题丝毫不搭边的问题——成家的意义是什么？
但显然，那个人高估了程家林智商的涉猎范围，当时的程家林顶着他那颗可以解决无数高深莫测的技术问题的学霸脑袋，用尽了一个g的脑细胞也没能回答出个所以然。
而彼时，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他枕边唇角上扬，恬静美好的睡美男脸上时，他由衷地觉得那个答案已经皎如日星，不言而喻了。随后，那由心底萌发出的一抹笑意自然而然地就融进了他那如潭般幽深的眼眸中，他想，这个家也终于有了家的味道了。
因着家里多了一个人，程家林很是自觉地为自己制定了“晚上十一点之前必须下班”的规章制度，实在有工作没有处理完，他也会将办公地点转移到家里去。
这样的改变自然是肖然喜闻乐见的，于是乎，他每天都在公司晃着一张喜形于色的俊脸，惹得一众人对他即使丢了单子也能一笑了之的没心没肺的豁达态度倾羡不已。
宋寒观此，中肯地评价他：“不得了，你小子已经修炼成精了。”
肖然闻言，云淡风轻地摇了摇头，笑道：“我只不过是很容易自我满足罢了。”
然后，他就是在这样气定神闲的自我满足的状态下，看到了那条“大鹅公司战略投资业内同做搜索业务的大戌公司，欲将本公司的搜索业务并入大戌公司”的新闻。
下面是一串网友们的唏嘘慨叹，有分析厉害关系的，有冷眼看戏的，还有人写了段小段子，用颇为诙谐的语言生动形象地揭露了其他巨头公司内心的潜在想法，引来了一众网友的哄然大笑……
肖然沉默着看完了这篇新闻报道和一圈评论，然后木着脸关闭了浏览器页面。他的表情有那么几秒的空白，他说不上来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心情，不是遗憾，也不是事不关己的无所谓，更不是讪笑式的幸灾乐祸，至少在看到那段幽默的段子时，他一点也笑不出来。
他只是觉得心中飘着一口上不去也下不来的气，不碍事，却也不舒服。最后，他深呼吸了一下，缓缓地叹了口气，开始处理手头上的工作。
纵使众口铄金，自圆其说，大家关注的也都是公司层面上的信息与利益罢了，没有人会去换位思考被拆散的部门当事人的心情与感受——一个失败的产物而已，谁会管你的死活呢？能找到接盘侠就已经很不错了。
晚上下班回到家后，肖然熬了点八宝粥给程家林当夜宵。随后，便靠在客厅的沙发上开着电视打起了盹儿。
临近十一点的时候，程家林姗姗归来，他在门外尽量放缓了动作，压低了开门的声音，结果一进门便听到了不大不小的电视音，他不由自主地蹙起了眉，待穿过玄关，看到歪在沙发上昏睡着的肖然时，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轻轻走过去，打算将肖然抱回卧室睡，后者却在他刚刚弯下腰的时候悠悠地醒转了过来。
肖然半眯着眼睛，就着程家林弯腰的姿势，抬手怀上他的肩膀，在他还带着夜间寒气的薄唇上轻轻地啄了一下，成功地抚平了他那快拧成“川”字的眉头，然后才慢慢地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笑道：“你回来了。”
程家林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试图从视觉效应上提高一下自己的气势，不打算让他再这么蒙混过关：“不是说不让你等我的吗？你怎么又不听了？”
肖然在他色厉内荏的表情的注视下，裹着自己早已练就的城墙厚的脸皮，淡定地站起来，擦过他，神色轻松地说：“我熬了点粥，这就去给你热热，你等一下哈。”
程家林：“……”
他深深地觉得自己多年来培养出来的管理气场，在肖然这里越来越如同虚设了。
香甜软濡的热粥入肚的一瞬间，不仅暖了程家林的胃，连同他刚才想要重振夫纲的想法一起化了个干净。分量适中的一碗粥吃完，程家林心满意足地抬起头，对肖然投以感动的目光，就见后者温柔地笑了笑后，换了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程家林挑眉，直接问道：“怎么了？”
肖然顿了顿，似有似无地叹息了一下，迟疑地问道：“你今天看互联网的新闻了吗？”
程家林摇摇头，他们游戏就快要在android平台上上线了，他最近都没有怎么关注外界的新闻，他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随意地问道：“什么新闻？这个圈子每天都更新n条创业、收购类的新闻，大家都习以为常了，今天的新闻有什么新奇的吗？”
“没什么新奇的，”肖然伸手去拿他手里的碗筷，状似漫不经心地说，“就是大鹅公司将搜索部门和并入到大戌公司了。”
程家林抬起的手臂猛地一僵，他低着头，垂下的刘海挡住了肖然的视线，他看不清程家林现在的表情，心里一紧，按着程家林的手臂，抢过碗筷，转移话题：“我来吧，你们游戏进度怎么样了？”
程家林抬头，不容分说地从肖然手里拿过餐具，然后若无其事地站起来往厨房走去，笑着对他说：“没关系，我来吧，游戏下个月应该就可以在android平台上发布了。”
肖然跟着他进到厨房，觑着他的神情，欢快地说：“嗯，那挺好的。”
程家林收拾干净厨房，拉着肖然往卧室走去，边走边说：“其实，那样也挺好的。”
肖然闻言，不由自主地握紧了程家林的手，程家林侧头冲他轻轻地笑了笑，肖然也释然地弯了弯嘴角，“嗯”了一声。
是夜，肖然装作睡着后，感觉到程家林轻轻地起身下了床，他悄悄睁开眼睛，看到程家林走到阳台站定，静静地望着他曾经上班的地方，他的背影高大挺拨，却在清冷的月光的笼罩下，显得失意又落寞。
肖然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心想，程家林说那样也挺好的，其实他心里应该挺难过的吧，毕竟是自己一手创建的部门……而自己被迫拱手相让的心血，被别人如此弃之如履，任谁心里都不会好受的吧。
程家林在外站立了半晌，然后回屋轻轻拉上推拉门，拉好窗帘，待眼睛适应了屋里的黑暗后，蹑手蹑脚地躺在了离肖然稍远点的位置。
肖然闭着眼睛，佯装无意识地踢开了被子，程家林无奈地靠过来一点，替他拉起被子，肖然乘机一个翻身翻到了程家林的怀里，忍着程家林还没暖热的身体，支支吾吾地呓语了一句，然后抱紧程家林劲瘦的腰身，贴得他更近了一些。
程家林停顿了片刻，感受到方才心里涌起的那股暖意瞬间流向了四肢百骸，他替肖然掖好被角，轻轻地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亲吻，唇角携着一抹温柔宠溺的笑容，很快进入了梦乡。
杨絮纷飞的四月天里，程家林他们公司的游戏正式登入了android平台，老杨甚是开怀，揽着程家林的肩膀，咧着嘴，笑盈盈地询问他可不可以给公司放两天假，让大家走出去好好感受一下春天温暖的怀抱。
程家林一把推开他那张近在咫尺的憨厚圆脸，呼吸了一口空出来的新鲜空气，捏着鼻梁，颔首道：“就听你的吧。”
老杨得意洋洋地冲众人打了个响指，大家欢呼着开始收拾东西下班。程家林则打开了旅游网站，开始思量带肖然去哪处近郊转转，换个心情的好。
这样的季节，桃花最是烂漫，温度最是适宜，最是春游的好时机……如果能忽略那如雪般漫天飘零的飞絮的话。
然，春日飞雪，飞的是“雪”的洁白与轻柔，飞的是“雪”的宁静与舒盈，可程家林和老杨他们在这温暖宜人的春天里，望着窗外那一片层层叠叠的素白，感受到的却是比寒冬腊月里漫天飞雪还要凌冽刺骨的冰冷，直冷到人心尖上的冰冷。
俗话说计划赶不上变化，程家林还是没能带着肖然出去转转，不过他倒是彻彻底底地换了个心情。
就在他前天晚上刚和肖然讨论完，决定去郊区骑马后，老杨的一个电话打过来，犹如一个晴天霹雳，“轰隆”炸开，这天瞬间就变得乌云惨淡了。
公司临时的休假取消了，众人倒没有哀嚎抱怨，大家围在会议室的圆桌旁，个个正襟危坐，直待程家林和老杨发号施令，便可抛头颅洒热血，和公司共渡难关。
昨天，远在g省的龙头游戏公司高调地推出了一款跑酷类游戏，分分钟就将程家林他们公司的游戏打到了十万八千里的犄角旮旯，两个平台上的排行榜前50名都看不到踪迹了。
小李愤愤不平地说：“他们这是抄袭！”
四下一片静默，没有人回应他的义愤填膺。
何为抄袭？
你说人家游戏的玩法和你的一样？笑话，那么多款游戏，操作起来都是一样的，再说，人家的玩法和你的也不是一模一样的啊。
你说人家游戏的关卡剧情和你的类似？呐，这又有什么用呢？你自己都说了是“类似”嘛。
而且人家的游戏比你的游戏开场动画吸引人，道具比你的多，还有各种吸引土豪玩家的装备……最主要的是，人家的游戏画面比之你的游戏不知道精致了多少倍哇！
抄袭？呵，多么虚幻可笑的一个词啊。
众人这么悲愤填膺地一合计，最后只得打碎银牙和血吞，悲哀地接受了现实。
程家林和老杨商量了一下，决定再增添几个新环节，趁着玩家们还没有彻底忘记他们这款游戏，以游戏更新再次冲榜单刷存在感。
老杨和他连夜策划了几个新玩法，接下来研发的任务就都交给了程家林，他则脚不沾地的游走在各大运营代理商之间。
春风迈着小碎步，不疾不徐地勾搭走了杨柳絮，日升日落间，一个月眨眼就过去了。
而，程家林他们也停止了呕心沥血的赶进度任务。原因无他，他们资金链断了。
这一个月里，老杨几乎把能用的钱都砸进了渠道运营这个深不见底的黑河中，起初，各家公司还抱着类似调戏的心情翻腾了几个浪花让他们顺着河流飘荡了会儿，后来就渐渐偃旗息鼓，象征性地冒了几个泡后，就把他们的游戏彻底搁浅了。
老杨知道，这是因为他交不上“贡品”了，人家也就不乐意为他“保驾护航”了，就连投资方也不稀罕和他玩了——这么个吃力不讨好的烧钱玩法，谁还傻不楞地陪你玩啊。
至此，老杨才痛心疾首地意识到自己那引以为傲的“我很懂这行”的想法原来只是自欺欺人而已，而自己拼了老命在酒桌上喝出来的关系原来狗屁都不是，亏他还当宝贝似的供养了那么久。
他几度自我催眠地说，这就是老天在给他开的一个玩笑，等他睡一觉，这场玩笑也就结束了，成功的果实也还挂在他亲手浇灌长大的树上，没有被人窃取，也没有被任何鸟儿啄食。
现实
第二天破晓的时候，老杨是在他还不到一周岁的女儿的啼哭声中，从自己那场自我催眠的梦中醒来的。
还没等他从梦里彻底清明过来，他温柔贤惠的妻子已经起身抱起嗷嗷待哺的小娃娃，一边往外走一边轻声地说：“宝宝不哭，爸爸累了，让他再多睡会儿，乖。”
须臾后，梦境随着那句温柔的安抚轻缓地支离破碎，悄无声息间生活也露出了它最真实的模样，老杨狠狠地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神已经坚定了许多。
程家林将之前收回来的钱又拿了出来，支持了游戏更新的收尾工作，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然而，他们这般孤注一掷的举措注定起不到力挽狂澜的作用，仅仅两个月的时间，他们游戏的数据就已经从每况愈下，直至到惨不忍睹，无力回天的地步了。
一款游戏你有再好的创意和策划，运行速度再快，没有下载量，那你还怎么活？没有推广渠道，公司再出多少款新游戏也都会是这样的结果。
程家林也是深知渠道运营是游戏的立足之本，故，他在肖然第三次向他引荐温浩的时候，同意了他的提议，答应和他一起去见见温浩。
其实这段时间，程家林并没有表现得多么愁云惨淡，甚至可以说是不显山漏水的平常如初，但肖然看着他愈发平静的面容，心里就愈发的担忧。他把自己通讯录里能说得上话的人都挨个问了一遍，然而，真心实意能帮上忙的也就只有温浩一个人而已。
一如温浩所说的，术业有专攻，他自以为处于形形色/色的人中间尚且游刃有余，但也不不得不承认他只是个圈外人的本质。也是至此，他才从根本上体会到自己隔着一台电脑，一部电话或者只见过寥寥几面积累起来的人脉资源实在是不值一提的。而平时表面上看似志同道合地称兄道弟，也不过只是蝇营狗苟的场面话罢了。
人心隔肚皮，谁又把谁真的当真呢？
这样的情况，肖然多半是意料得到的，毕竟他自己并不是多么注重去经营这样的人脉关系，所以这样的结果他也没什么好说的，而且他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可以应付好每个人，做到面面俱到。时至今日，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还有一个温浩可以帮到他们。
肖然的办事效率还是比较快的，这周末就带着程家林和老杨去了他和温浩约好的茶馆。
彼此见面象征性地客套了一番后，温浩就率先表了态：“我之前听肖然说了你们公司的情况，也关注过你们的游戏，确实是一款题材新颖的游戏，被大公司盯上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了，你们现在有什么打算吗？”
老杨很想发火但又不好当着温浩的面发作，被别人误以为是他摆脸色就不好了，思来想去，他顶着一张便秘脸，有气无力地说：“我知道像我们这样的小公司是告不赢人家的，打官司也只会给自己添堵而已，眼下我们最吃亏的就是没有过硬的渠道关系，温总的大名在行业内可谓是如雷贯耳，如果温总愿意雪中送炭帮我们活动一下这块的关系，我老杨定当感激不尽。”
温浩转着手里的瓷杯，目光似有似无地瞟向对面的肖然，停顿了片刻后，他放下茶杯，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中肯地说：“杨总客气了，我今天既然来了就肯定是想要帮你们的，但我个人建议你们还是不要再在这款游戏上浪费财力物力了。你也知道的，这个圈子最不缺的就是层出不群的游戏，玩家对于一款游戏的痴迷度也是极其有限的，现下，观你们游戏的数据，我看还是放弃吧。”
老杨的目光倏然就暗淡了下来，虽然这是事实，但他还是有些不甘心，又加重了些语气，坚定地说：“我知道，但我对我们的游戏还是有信心的，还想再拼一次。”
温浩微微摇了摇头说：“我是真心想交你们这些朋友的，所以，这番话都是站在朋友的立场上，为了你们好才说的。我知道你们不甘心也不服气，换作是我，我也会这样，每一款游戏都像是自己的孩子，就算再废材也是不舍得放弃的，这样的心情大家都能理解，可现实是容不得我们感情用事的，你又何必在自己跌倒的时候再去拿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他说得合情合理，态度又是情真意切，老杨顿时犹如泄了气的气球，软软地靠在椅背上，一时无言以对。
温浩看着蔫了的老杨，抬手给他添了杯茶，像安慰老朋友一样，温和地说：“杨总这么有才，还怕以后没有出路吗？只要再出一款新产品，东山再起还不是指日可待嘛。”
老杨坐直身体，捧起茶杯，先对温浩道了声谢，继而更加愁眉苦脸地说：“构思一款新游戏谈何容易，再者，就算有创意，以我们现在的资金实力也支持不了多久了。哎，这事都怪我，我这人是个急性子，没那脑子能够玩转渠道那些八面玲珑的人才，还自不量力地往前冲，现在更是搞得投资商都对我们公司有意见了，平白连累了一众兄弟陪着我受罪，我这真是有史以来天下第一猪队友的“典范”啊……”
温浩对于老杨如此透彻的自我剖析一时无语，只好拿起茶杯，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目光又转向了肖然。
肖然一直在偷偷观察全程都处于沉默状态的程家林，此刻感受到温浩直白的视线，抬眼冲他微微笑了笑，开口接过话茬：“是否还有更好的办法可以帮帮他们呢？”
程家林闻言，放在膝盖上的手一紧，就见对面温浩先是对肖然温文尔雅地一笑，然后转向他和老杨，说：“与其你们再去低声下气地拉投资，不如将团队并到我的公司里来吧？”
三人皆是一惊，老杨的脸色已经没有刚才看着那么温和了，肖然刚想要说什么，温浩又道：“以合伙人的身份加入我们公司，两位意下如何？”
三人又是一惊，此时，肖然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是愣愣地看着温浩，想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
而老杨的脸色骤然就浮上了一层红晕，是羞愧红的——他为自己刚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行径感到羞愧。诚想，温浩的公司已经具有一定的规模，可以在行业内站住脚了，而他在这个时候对他们两个萍水相逢的人如此慷慨解囊地投了这么一棵纯粹让他们捡大便宜的橄榄枝，这般高义薄云的胸襟，真是羞煞了他的老脸啊。
他踟蹰了半晌，煞是羞愧地说：“成立一家公司不容易，这个我深有体会，而且温总的公司已见盈利，我们又怎么好意思半路去分一杯羹呢，这样太不厚道了。”
温浩笑道：“确实，从我的利益来看，这的确是一条很不明智的提议，不过，公司现在我持有的股份最多，就算其他人有异议，他们也不敢说我傻的，再者，我很看好你们的团队，相信以后我们会合作得很愉快的。”
“为什么？”久未发言的程家林突然插话道。
温浩顿了一下，向他投以询问的目光。
程家林一脸严肃地重复道：“为什么？温总为什么这么肯定地相信我们？”
温浩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嘴角含笑，从容地说：“因为我相信我这个小兄弟。”
“……”他这话包含的含义实在是太耐人寻味了，让肖然平白无故地鸭梨山大，他讪讪地一笑，“这锅我可不背啊。”
“好，不让你背。”温浩笑道，“我觉得咱俩的眼光还是都不错的，能一致看好的必然是不差的，你说呢？”
肖然点了点头，转而看向程家林。
程家林看着对面始终面带笑意，温和有礼的温浩，只觉得他斯文……一点也不败类，而且当真是无可挑剔。他放在桌下的手握紧了松开，又握紧，良久后，他起身歉意地颔首，对他们说：“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
老杨见状，也起身歉意地笑了笑，陪着程家林一起离开了。
肖然皱着眉，担忧地看着程家林的背影，直到程家林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才转回头来。
温浩将已经帮他续满茶水的瓷杯递给他，在肖然接过对他道了声谢后，才以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对他说：“看来你那位看着颇为高冷的朋友不太领我的情啊。”
肖然摇摇头说：“他应该是不想放弃他们的游戏。”
“我这可是很有诚意的啦，而且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自认做得也很到位了，”温浩耸耸肩，靠在椅背上，无奈地说，“其他的我就没办法了。”
“我知道，真的谢谢你。”肖然很是感激地对他说。
温浩摆摆手，倾身坐直身体，十指交叉支在桌上，对他说：“对了，上次给你提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肖然一脸茫然：“什么事？”
温浩屈指敲了敲桌面，略带责备地说：“还装，就邀请你加入我们公司的事啊。”
肖然“哦”了一声，沉默地摇了摇头。
温浩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复又靠回椅背上，缓缓地说：“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啊。”
肖然摩挲着杯沿，思量了片刻，低声道：“我真的不想去，回头儿我可以利用假期时间帮你做兼职招聘，免费的，这样总可以了吧？”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的，”温浩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叹息道，“你考虑过自己以后的发展规划么……哎，随你吧。”
“嗯。”肖然收回制止他准备锲而不舍“煲鸡汤”的目光，“呵呵”笑了一下，算是将这个话题打岔过去了。
程家林和老杨回来后，前者主动伸手和温浩握了握手，聊表谢意后，对他说：“我们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再坚持坚持，再次感谢温总的好意。”
温浩微微眯着眼，笑道：“哪里，我也很抱歉，没能帮到什么忙，以后如果有需要还可以来找我。”
告别温浩后，肖然听说程家林和老杨还要回公司讨论解决方案，便主动告辞自己回家了。
老杨看着肖然离开的方向，赞赏地点了点头，问程家林：“嗳，刚才没来得及问，你这个朋友很不错啊，连温浩这样的大拿都很给他面子，什么来头啊？”
程家林皱着眉，淡淡地说：“猎头。”
“……”老杨张了张嘴，半晌后，言简意赅地给出了一个最能表达他此刻内心心情的评价：“牛。”
纵然他们再怎么不舍，也不得不承认温浩说的是对的，眼下最理智的举动就是再接再厉出一款全新的游戏。
为此，程家林和老杨用了整整半个月的时间回顾了近两三年内，国内国外大量的知名的不知名的手游，页游，端游，试图从中寻找到可以占以绝对优势的不同之处。程家林始终贯彻着“创新才有出路”这一理念，逼着老杨和他没日没夜地分析各类题材的游戏，几度折磨得老杨都快要吐出绿莹莹的胆汁了。
然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程家林开车稍胃疼的老杨回家的时候，磅礴的大雨中突然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只黑猫跳到了程家林的车前盖上，程家林猛地一刹车，猫咪顺势跳下车，晃晃悠悠地钻进旁边的小花园，跑远了。
老杨捂着胸口，一副惊魂不定的惨样，哆嗦着嘴唇问：“刚才那团黑是什么？怪物吗？”
程家林顺着猫咪跑走的方向，静静地望着窗外被大雨冲刷的迷迷蒙蒙的延展进深夜里的曲折小道，久久没有回答老杨的问题。
就在老杨后知后觉地以为他被吓傻了，赶忙去摇他身体的时候，程家林骤然回头，直直地盯着老杨，那一刻，他眼里放出的光芒在这个漆黑的雨夜显得格外的明亮，老杨的心脏猝不及防地漏跳了半拍后，他不堪重负地“嗷呜”一嗓子叫了出来。
程家林被他那凄厉的叫声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回神后，就见老杨还在歇斯底里地喊着，他面无表情地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沉声道：“能别喊了吗？”
老杨“呜呜呜”摇着头，程家林皱起眉，后者又赶紧“唔唔”的点了点头。
被他这么一打岔，程家林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兴奋劲，他放开老杨，平静地说：“我刚想到一个点子。”
老杨抚着胸口，弱弱地问：“什么点子？”
程家林侧身对他指了指花园里蜿蜒曲折的小路，说：“也许可以做一款策略类游戏，关卡的背景做成类似道路的形式，嗯，我之前做过地图项目，可以参考一下，有终点，有路障，还有你刚才说的怪物，反派npc就设计成宠物怪物的形象估计也不错，大概就是这么一个思路，你想想具体剧情和玩法怎么设定比较好？”
“策略类吗？道路，打怪？”老杨看着蜿蜒的小路旁边的草地，树木，喃喃道，“终点是什么？宝物？或者守护什么？嘶……”老杨双手捂着肚子弯下了腰。
程家林关切地问道：“胃疼的厉害？”
老杨抽出一只手冲他摆摆，示意无碍，忽然，他猛地一抬头，兴奋地喊道：“有了，我想到了，可以做成策略类塔防游戏，守卫的东西么……终点需要保卫的东西就……”他一手捂着胃，一手一拍大腿，说道：“就设定成食物吧。”
程家林：“……”
招聘
多日来闷头在逼仄曲折的甬道里毫无头绪地奔跑的两人，此刻终于在黑暗里看到了一丝黎明前的曙光，确定了可以让自己勇往直前的方向。
程家林和老杨召集起全体员工，紧锣密鼓地筹备了一周，将所有能想到的剧情玩法整合起来，做出了一套完整的策划方案。
而如今，万事具备，只欠“美术”这一东风。
思及此，一众人顿时就从即将扬帆启航的激动中沉静了下来，办公室内一瞬间可以清晰地听到彼此之间的呼吸声，大家在这场静默中，心照不宣地意识到这个“东风”不仅难请，而且请不好的话，还极有可能一刮风间就将他们之前的准备统统付诸东流了。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鉴于之前那款游戏在画风这一块摔得跟头实在不算小，他们一致觉得这次的美术风格，着实需要慎重地考虑一下。
老杨起身，在白板上用红色的签字笔重重地将这两个字圈了起来，沉声说道：“上一款游戏咱们和美术外包兜兜转转个不停，也没见省下多少钱，与其这样，不如一次性花个大价钱成立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美术团队。”
大家列队似的，整整齐齐地点头啊点头。
“那就这么定了，接下来我会和程总商量一下这方面的预算。”老杨大笔一挥，拍板道，随后他顿了一下又说，“公司目前的情况大家也都有所了解的，这部分预算可能要从其他费用里挤出来，这段时间估计要辛苦大家了……但我想大家这么辛苦地一路走来，应该都不想放弃的，所以这样的决定，还希望大家能够理解和支持。”
众人又是齐刷刷地点头，然后，其中有一人说：“老杨你也别这么说，咱们大家伙以前都是共过事的，谁还不知道谁呀，再说，咱这也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呢啊。”
众人附和道：“是啊，是啊。”
老杨握紧了拳头，欣慰地笑了笑：“那大家平时忙完自己的工作了，也多在自己的朋友圈打听一下有没有好的主美可以介绍的。”
这一计划提上了章程，程家林和老杨在接下来的两周内最主要的工作就变为了面试。然而，这招聘就和相亲一样，你看上的，人家看不上你，看上你的，你又看不上，能碰到一个自己心仪的，对方也心仪你的，那还真是可遇不可求的事——说多了，这也是缘分啊。
眼看这都半个月了还没什么进展，老杨有点坐不住了，对程家林说：“要不从之前面的人当中选一个先试试？”
程家林摇头道：“我们的预算不允许我们有任何“试一试”的想法，宁缺不滥，还是再想想其他办法吧。”
这期间，肖然有一次半夜起来喝水，看到程家林还在书房忙碌，他立在门口，无奈地摇了摇头，帮他也倒了杯水端了进去，走近后才发现，程家林居然在招聘网站上刷简历，他将水杯递给程家林，双手抱臂，靠在电脑桌前，居高临下看着他，一语不发。
须臾后，程家林捏了捏鼻梁，轻轻笑道：“怎么起来了？”
肖然瞥了眼已经被程家林关掉了浏览器页面的显示屏，皱着眉问道：“你之前不是和我说你们公司没有招聘计划吗？那你刚才在看什么？”
程家林将水杯放到桌上，摊摊手道：“之前确实是没有的，最近就是想看看有没有好的美术可以储备一下。”
肖然挑眉：“那你怎么不给我说呢？”
程家林打趣他：“我们现在可用不起猎头啊。”
“……”肖然眯着眼睛，冷冷地说，“我还没发现呢，你居然也会和我开玩笑了。”
程家林看着他沉下来的脸，摇摇头，伸手拉过他的手，柔声道：“没有，这段时间我看你也挺忙的，连周末的时间都在加班，就不想让你那么累了。再说，我们也就这一个职位，还是能应付过来的，只是一时间没遇到合适的而已。”
每每程家林冷峻的脸色柔和下来，肖然总会瞬间败下阵来，显然定力不够的他被程家林一个温柔的目光成功地顺了毛，他蹲下身来，侧头靠在程家林的腿上，闷闷地说：“我没关系的，我也想帮帮你们。”
“嗯，别想那么多，”程家林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如果有需要我肯定会请你帮忙的，主要是面了这么多人，到最后却搞得我不知道该定什么风格的画风好了，这是个问题。”
肖然抬起头看着他说：“那你们现在是怎么想的？”
程家林：“说实话，没有什么明确的方向，我们希望可以找一个有主见，能根据游戏策划自己设计原画和ui，而不只是绘画这样的人。”
肖然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说：“你们自己都没有方向的话，这样的人挺难碰的。”
“嗯。”程家林颔首，拉他站起来，“好了，去睡觉了，这事急不得，再等等吧。”
这一等，直等到日头一天比一天毒辣，窗外的蝉鸣一声比一声响亮，程家林他们还是没有碰到那个能够和他们两情相悦的主美。
这天，老杨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一个馊主意，非要拉着程家林去参加一个二次元漫展，程家林无语地扶额，头也不抬地拒绝了他的邀请：“你说去参加个游戏峰会我还能理解，你去参加什么漫展，意义何在？”
老杨挺了挺他那已经瘦了一圈的肚子，义正词严地说：“挖掘人才啊，正所谓高手在民间，一切有可能的地方，我们都不能放过。”
程家林：“那你是觉得一个漫画家其实是可以分分钟跨行业转做游戏的是吗？”
“不，那怎么可能，”老杨摇头晃脑地说，“我只是觉得应该有很多游戏美工也很喜欢逛漫展，我们可以去试试。”
程家林：“那你有什么办法能在万千画手中看出哪个是游戏美工吗？”
“嗯，我都准备好了，”老杨“嘿嘿”一笑，“但是需要你去撑下门面。”
彼时，程家林坐在会展门前的不远处，抬头看了一眼碧空如洗的天空，明白了老杨说的“准备好了”原来就是准备了两张课桌、两把椅子外加一个一人多高的招聘启事海报，那海报做得甚是花哨，上面洋洋洒洒地写了一通歌颂创业家精神以及吹捧加入他们公司后如何一起步入人生巅峰云云的屁话。中间大写加粗写的是招聘要求，最后才以正常化的方式一笔带过地介绍了一下他们公司以及他们那款有且仅有的已然过气了的游戏。末了，留的还是程家林的邮箱。
程家林抬手按了按“突突”跳起的太阳穴，看着不远处围在一起，对着他们这个方向窃窃私语的几个奇装异服的小姑娘，也终于意识到了，老杨说的所谓的撑门面，真的只是字面意思而已。
片刻后，那几个女生突然一起朝这边走过来，为首的一个身穿洛丽塔公主裙的可爱女生，盯着他们的招聘海报看了半晌，随后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程家林，便带着一众人施施然往会场的方向走去，徒留给程家林和老杨一串银铃般的绕梁余音。
老杨：“……”
程家林：“……”
似乎是起风了，程家林的衣摆微微拂动了一下。烈日炎炎下，吹来的风都带着一股骄阳的余温，唯独程家林他们这处两桌大的方寸之地丝毫感觉不到一丝燥热。
老杨偷偷瞄了一眼身边大放冷气的“空调”兄，几不可察地往旁边挪了挪，这般纯天然的冷气福利他表示自己有点无福消受。
会场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与程家林他们这边凄凉萧索的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程家林侧头再次看了眼伫立在会场门口，用一副凶神恶煞看神经病的表情盯着他俩的保安同志，由衷地觉得他俩这么长时间都没被赶走，一定是因为这位保安同志太善良了。
也由衷地觉得，老杨这个馊主意，真是馊到极致中的极致了。
由于是无功而返，回程的路上，老杨耷拉着脑袋，提不起精神，程家林看着他那灰头土脸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别装了，我又没说你什么。”
老杨闻言，如蒙大赦，抬起头冲他笑得见牙不见眼。片刻后，他又换了一张苦瓜脸，蔫蔫地问：“接下来咱们怎么办呢？”
程家林顿了顿，抬眼看向车窗外万里无云的广阔天空一时无语，须臾后，他叹气道：“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
许是老天爷见他微仰着头，模样虔诚，以为这句话是对他说的，遂大发慈悲地显了回灵——第二天，程家林收到了一封应聘他们公司主美职位的邮件。
隔天，应聘者来面试的时候，程家林和老杨先和应聘者大眼瞪小眼了片刻后，老杨诧异地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应聘者甜甜地笑道：“前天在漫展门前见过的啊。”
老杨歪头想了想，恍然大悟：“啊，你是那位姑娘？！换了装扮，一时还不敢认了呢。”
应聘者微笑着点了点头。
老杨得意地拿胳膊去撞程家林的手肘，程家林瞥了他一眼，明智地忽视了他那快要翻到天上去的邀功眼神，转而问应聘者：“林小美小姐，我看了您发来的简历和作品，无论是您一直在知名外企游戏公司工作的工作背景，还是精美华丽的作品，都很出色，恕我冒昧地问一句，您此次考虑我们公司这个主美职位的动机是什么呢？”
林小美眨巴着眼睛，答非所问：“程总，您对我有印象吗？”
程家林煞是疑惑：“自然是有印象的吧。”——不是前天刚见过么。
“我不是指前天在漫展遇见的事情，是更早一些的时候。”林小美摇摇头说，见程家林更加茫然了，她又补充道，“两年前的cj上，您和一个朋友一起的，您还记得吗？”
“……”程家林惊愕地张了张嘴，许久后，才迟疑地开口：“你是当时的那个女孩？”
林小美见他想了起来，欢快地说：“对，就是我，太好了，你还记得我。”
程家林不禁咂舌，可不是他还记得她嘛，如果不是她当时拿的那本书，他也不会去查那些信息，从而也就不会让肖然把这件事生生笑成了他不堪回首的黑历史了。
这厢，程家林还兀自在自己的黑历史中凌乱，林小美还沉浸在重遇男神的欣喜当中，老杨这个愣头青，眼睛滴溜溜地在他们二人身上转过一遭，唯恐天下不乱地开口：“所以，您难道是为了我们程总才舍身来我们公司的吗？”
程家林和林小美同时一颤，前者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什么叫舍身？你会不会说话？”
老杨讪讪地笑道：“舍身取义的意思，不要误会，不要误会，哈哈。”
程家林对林小美歉意地笑了笑，同时抛给她一个疑惑的目光。
林小美神色坦然地说：“你们那款跑酷游戏，之前我关注过的，挺不错的一款游戏，就是最后有点可惜。但是，属于自己的创意别人是借鉴不来的，只要一直有创意总会受到大家的关注和认可，我相信贵公司一定会做出更多更好的游戏。”
老杨点头啊点头，之后，他用了二十分钟的时间，声情并茂地向林小美介绍了他们新款游戏的策划方案，眼瞅着他又快将他们游戏吹的天花乱坠了，程家林赶紧打断他，将话题拉回正道，问林小美：“关于此方案的美术风格，您有什么建议和想法吗？”
林小美思忖了片刻，从容不迫地答道：“我的想法是设计成偏萌系可爱风格的画风，原因嘛，简单来说就是不要忽略女性玩家市场，这款塔防类题材从我的角度来看，还是能吸引女玩家的。而且，清新萌系的风格我还是比较擅长的，也有信心能够做好它。”
老杨又是一顿点头：“那您有什么要求吗？”
林小美：“要求嘛，有一点就是整体的美术风格要全部由我把控，当然，不好的地方你们可以提意见，但提出的意见如果不合理的话，我是不会妥协的。也就是说你们不能过多干预我的创作，但我自己肯定会对自己的作品负责，致力做到最好，这点你们可以放心。”
程家林颔首：“可以，不过您也了解的，创业型公司里多是一人身兼数职，肯定会很累，这点您能接受吗？”
林小美点点头表示没有问题，她顿了顿，忽然目光闪烁地望向程家林。
程家林被她看得募地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就听林小美楚楚可人地说：“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程家林：“什么？”
林小美透过会议室的玻璃门往办公区的方向望了望，似是叹了口气一般，收回视线后又恢复如常：“还是先不说了吧，有机会的话再向程总讨要这个不情之请。”
程家林：“……”
送走了林小美，程家林和老杨都松了一大口气，这股东风他们总算等来了，接下来就又是一场硬仗了。
整理好会议室里的文件，程家林起身准备回工位，就见老杨一副情绪高昂的模样，他以为这厮又准备高喊两句甚是废话的口号了，谁知，老杨下一秒却慢条斯理地站起来，冲程家林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悠悠地感慨道：“缘分呐……”然后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顶着一张八卦脸走出了会议室。
程家林停在原地，眼皮抽搐了一下，突然，由心底升起一个念头：他当初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答应和这个越看越不靠谱的家伙一起创业的啊？！
共渡难关
林小美的加入，不仅为公司注入了新的血液，也为众宅男在视觉体验上洗了把眼，众人纷纷语重心长地对程家林和老杨表态，公司招的这个主美真是哪哪都完美啊。
如此发自肺腑地表扬，却没有换来老杨拉开阵势，来个三天三夜不间断地炫耀自己那英明神武的馊主意的说书大会。对此，大家无比的诧异，三三两两地跑来他身边殷勤地拍马屁。
但，迫于程家林提前给他下的警告令，老杨脑补了五十万字的昔日惊鸿一瞥奈何无处可寻，今朝他乡重逢舍身再续前缘的痴情感人爱恋文，统统憋到了肚子里无处倾诉，那吃撑了似的腹胀滋味甚是痛苦，以至于他现在无论听到什么天花乱坠的恭维都无福消受，只能顶着一张食欲不振的蜡黄脸，没精打采地挥退了众人。
装备齐全后，众人个个激情饱满，摩拳擦掌，以最好的状态踏上了通往成功大门的光明大道。每加一天班，他们就觉得离成功之门又近了一步，胜利的曙光就又亮了一些。
然而，有光亮的地方总会有阴影，而，人们身处昏暗的环境下，出于本能只会马不停蹄地追逐光源的所在，从而忽略了隐藏在脚下的绊马索。
虽说之前他们是做过详细的预算的，但游戏创作中时不时会增添的一些成本远不是他们能够事先预料到的，再加上工资、房费、电费、水费、物业费等一系列鸡毛蒜皮的成本费用，那早先已被浪费过一部分的预算，在他们还没注意到的时候，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迈入了赤字的门槛。
等程家林后知后觉地在无穷尽的代码中嗅到那股警报气息时，他们的游戏已经前脚抬起即将触碰到了绊马索，处在了一个要放不能放，要退不能退的尴尬境地。
而程家林他们这次多少还是疏忽了，没能做到未雨绸缪。他和老杨一方面要装作没发生任何事似的稳住干劲十足的大家，一方面又要搜肠刮肚地思慕筹钱的办法。
两人合计了一番后，各自又从自己的积蓄里拿出了一部分钱填补了财政赤字。程家林更狠一些，他将自己这些年存的养老钱都拿了出来，以支持他们顺利地跨过了那根绊马索，能够两脚踩地，在原地喘了口气。
为此，他们埋下的另一个代价就是，他们已经没有多余的钱可以支付员工下个月的工资了。
且，最让程家林受打击的是，这段时间家里所有的吃穿用度都是肖然在打理，当他意识到自己已经一贫如洗到连买菜钱都拿不出来的时候，他开始深深地恐慌起来。
这股恐慌感仿佛幻化成了一双无形的手，强而有力地将他拉离了现实世界，然后抛入了一座荒无人烟的雪山中，周遭只有呼啸的寒风和漫天的飞雪，被雪雾遮挡的眼睛看不到任何可以前行的道路，他跌跌撞撞地走在其中，总忍不住想要回头看看来时的路。
他想起自己在大狼公司的意气风发，想起在大鹅公司起先的踌躇满志，到最后落得个鸟尽弓藏的结果……但他想，就算当时自己落魄退出，留给人一个软弱无能的形象，他也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再在那个行业混得风生水起，哪怕他再重新回到大狼公司，也不至于穷苦潦倒到如今的田地。
那么，他当时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一改自己四平八稳的处事风格，不顾理性的叫嚣，非要剑走偏锋，踏入一个自己所不熟悉的圈子呢？
他又是为什么在第一次拒绝了老杨的邀请后，又改变主意同意和他一起创业了的呢？
而如今，他又是为什么近乎偏执地将自己圈在这个冰天雪地的荒凉之地，瑟瑟发抖地承受着来自内心深处的无力抵抗的惶恐？
因为什么呢？
所有的答案，到头来，缘何不过一个自尊心作祟罢了。
就因为自己一时的意气用事，结果落得个这么事与愿违的惨淡光景……又或者这样的结果其实早该想到的，只是他不愿意承认而已。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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