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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3节

    [武侠]论系统的穿越性错误 作者:小丁冬不拉

    第23节

    手上的长软剑不经意间似是已经绕着唐恒的右臂绕了上去,唐峥的手上的动作看似纹丝不动,然而手腕间极为细小的抖动竟已能控得那长剑如同他的左膀右臂一般得心应手,唐恒脚下猛地一个使力,竟忽然从唐峥的下身滑了过去,反身又凑至了唐峥的耳边说话,“你舍不得杀我。”

    唐峥脸皮子一抽,脚下使着小八卦步,侧身从唐恒的腋下又滑了出去,道了一声,“你何时竟哪来了这么厚的脸皮?”

    两人便在台上一进一退,手上的一刀一剑缠来绕去,银光闪闪的,看着倒也是十分好看。忽见唐恒手上的那柄软刀歪着紧贴着唐峥的左臂砍了下去,看着似乎凶险万分,待只进了分毫,便要削得了人骨肉,唐峥挑了挑眉,下意识的便要往身后退,与持刀而下的唐恒经了个侧面,又见唐恒忽然兀的一扭头,便正对了脸,唐峥眯着眼下意识地又要退了,手上的逐流剑先行一步已经按上了那人的脖颈处,也不知怎的,唐恒此时却竟然半分也不退了,唐峥正要张嘴且道了声,“看我且杀不杀得了你?”怎料,唐恒此番不仅不躲,却陡然倾身而下,唐峥手上的动作下意识地一退,一愣神之下,便由着那人的嘴唇擦着自己的脸颊一闪而过了。

    唐恒收了手上的随柳刀,倒是爽爽利利地说道:“恩,我输了。”

    此番的动作极快,便是台下能有这眼力瞧见的都在少数,还要正巧对了这两人的位置……

    胡铁花忽而道了声,“无耻……”

    一旁的楚留香一点头,也道了声,“无耻之尤……”

    唐然一捂脸,道:“果然越发的无耻了。”

    ……

    唐峥火气一上来,忽见手上一阵银光闪过,右手的软剑又向着这人的脸皮直直地刺了过去。

    唐然见了,惊得忙在台下喊道:“堡主莫要冲动!”

    却见那唐恒也不躲不避,唐峥手上的剑尖便挑着这人脸上一层薄薄的脸皮掀了起来,露出一张瞧着十分秀气,却偏偏死死地板着的一张死人脸皮。唐峥使剑的时候瞧着似乎不怎么经意,然而剑上的动作却不曾伤了这人的皮下的那张脸皮分毫,倒确实是使得一手十分精妙的好剑法,手上的力道更是把持得分毫不差。

    说来那张人皮面具下的脸皮瞧着也不是十分特别突出,五官只能说是十分清秀,看着只是让人觉得十分舒服,气质很好,却到底不及唐峥面上那张好看得近乎有些邪气的脸皮,只是瞧着似乎尤其的白,像是一种不怎么见过阳光,近乎病态的苍白的肤色。

    “我瞧着你的新脸皮实在累赘得很,你原来的那张脸皮倒也不是那般见不得人,不如就我先替你揭了吧。”唐峥也收了剑,随后便笑眯眯地说道。

    ……

    第107章

    双鬼门少门主行踪成谜,江湖之中少见其人,不知其面目,便是那魔教教主兀的出现在众人面前,能知其人的也定在少数。唐峥持着手中的软剑一剑挑了唐恒面上的那张人皮面具,然而待到众人再定睛看去,却见那人皮下的那张脸皮亦并不相熟,并非江湖上声名鹊起的几个后辈之一,因而尽管心下顿生疑窦,亦不当意。

    唐峥收了手上的软剑,顺过唐然手上的那两管袖箭,顺手就绑在了自己的两只袖口上,只笑眯眯地与众人说道:“吃酒去吧。”

    唐恒也不顾那张被揭了的人皮面具,扯过了一旁唐峥的袖口,道:“一道儿去吧。”沉吟片刻,却向着一旁的楚留香稍稍示意,“正巧我有事寻你的朋友……楚兄相助。”

    唐峥捏了捏手上的两根手指,作了个正在数钱的动作,笑眯眯地说道:“行啊,酒钱你全包了。”

    唐恒颔首,道:“本是我有事相求,该当如此。”

    唐然苦着脸瞧了几人一眼,只道:“你们这走了也就走了,可这回要不先于这里的主人说上一声,也莫要失了我唐家堡的礼数。”

    唐峥伸手捏了捏这小姑娘的腮帮子,道:“说的不错。”胳膊肘顶了顶一旁的唐恒,道,“你且去与那华山派掌门和少林寺的老秃头说上一声。”

    胡铁花也伸着胳膊肘顶了顶一旁的楚留香,只道:“老臭虫,我瞧着这差事不如你接了可好,毕竟与人也相熟些……”

    江小鱼也接了个话头,笑嘻嘻地说道:“我知道,华山掌门是师父的老相好嘛。”

    楚留香也笑眯眯地拎着小孩儿在面前一晃,道:“谁与你说的那般的昏话?”

    江小鱼眨了眨眼,扭头便去瞧了胡铁花。

    胡铁花忙道:“我瞧着书生方才被人群挤到那处的看台了,我且先去瞧瞧。”

    只见江小鱼上下转了转眼珠子,道:“胡叔叔说师父的轻功若称天下第二,天下无人敢称天下第一。”

    楚留香伸手一捏江小鱼的鼻子,道:“想学轻功了?”

    “恩。”江小鱼一边两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两眼一弯,随后又笑眯眯地说道,“我保证不将胡叔叔对我说的话对着爹爹说出半个字。”

    一拍那小孩的脑门,只道了一声,“成交。”

    唐恒伸手掩唇轻咳几声,道:“此事还是应当由我与华掌门说了吧。”

    ……

    林子清方才在唐峥与唐恒二人比划之时,似乎隐约瞧见了一个青色的身影极快地在他身边闪过,不过匆匆一见之下,竟觉得分外地有些熟悉,然而随着人流习武场转悠了半晌,却再也不见其人了。

    待到胡铁花寻来之时,伸手且拍了他的后背,他才似乎恍恍然的回过了神来,“此地都是些江湖草莽之人,好勇斗狠至极,不似善类,不好招惹,老臭虫他们已经先行去了酒楼,我们也且去了吧。”

    “我方才……好似瞧见了一个熟人。”林子清忽而犹豫着说道。

    胡铁花愣了半晌,道:“书生,你也识得几个江湖中人?”

    林子清摇了摇头,道:“并非江湖中人。”

    胡铁花忽而一惊,道:“莫非是朝官?”

    林子清道:“牙刅退兵之后,此人便请辞了朝中职务。是……年前我帐下的左营先锋官。”

    胡铁花道:“此地并非是个说话之地,暂且还是先去酒楼一会把。”

    “你已是个已死之人。”胡铁花犹豫着说道,“若是在此地叫人认了出来,像是有些不妙,还是回去先从长计议也好。”

    林子清稍稍颔首,道:“也好。”

    待到了酒楼,酒桌上却只见了唐峥与江小鱼二人。唐恒既然指名要楚香帅相助,想必定是有些话要私下里与楚留香相商,唐峥只道了声“两人去去便回。”,便不再说话了。

    江小鱼捣鼓了下桌上的菜肴,挑了几样青菜豆腐挑到自己的面前,犹豫着,又给自己挑了只酱鸭在面前摆上,随后便笑嘻嘻地向着林子清招了手,说道:“爹爹,你坐这儿。”

    ……

    再说唐恒挑了另一处雅间与楚香帅说话,倒并非唐峥几人看似并不可信,只道是越麻烦的事越少人知道才好。

    唐恒道:“此事事关香帅故友,香帅也不愿听某一说吗?”唐恒伸了两指用茶水在桌子上写下了一个“林”字。

    楚留香伸手一指桌上的那个“林”字,道:“莫非是此人死于非命?”

    楚留香的朋友虽然不少,姓林的朋友却似乎委实不多。

    唐恒道:“听闻香帅与朝中已故的林大人素有故交,不知江湖传闻可信否?”

    “确为故友。”楚留香心道,方才你莫非已经见过此人一面了,若当真是相熟之人……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说道,“唐兄也识得此人?”

    唐恒道:“神交已久,不曾一见。”

    唐恒见桌上方才写下的那个“林”字的水渍似已经干透,笑道:“若非从此人说起,香帅只怕没了耐性听我说完接下来这个故事。况且……此事却与相识的这个林大人有几分干系,此事却是说不得假的。”

    唐恒且道了一声,“家师林坤,双木成林,八卦为坤。”

    楚留香便倾耳听了,

    ——呦,都姓林啊。

    “七十五年前,双鬼门确确实实是有双门主的,切切实实的双鬼门,门主是一对双生兄弟,兄长林乾,家弟林坤。两人本是双生子,天生得一般无二的相貌,江湖人只当双鬼门门主仅为一人,便是双鬼门之中知双教主之事的亦在少数。林坤一心钻研天下武学,终生未娶,更创出了《赤鬼决》,创立了双鬼门,是个难得的武学奇才,后因《赤鬼决》走火入魔,双鬼门便有一段时日是由兄长林乾接管的。

    林乾本是个心性仁厚之人,武学天赋不下于其弟林坤,却无意于天下武学,倒是个熟读经史子集的书生,疏于管教门下弟子,致使双鬼门门下弟子胡作非为,招致了天下无端骂名。林坤于两年后克住了心魔出关,林乾心下有愧,又自觉无从补救,便将双鬼门重新交付于了林坤,亦辞去了双鬼门第二门主之位,游学天下去了。

    五年后,家师收到了兄长林乾成婚喜宴的请柬,是与当地一富商之女成的婚,师父当时去瞧了,只觉得两人郎才女貌,十分相配,心下很是高兴。两年后,师叔喜得贵子,师父更送去了一个他亲自打造的长命锁作为回礼。”唐恒顿了顿,饮了口茶,曲指瞧了一下面前的桌面,缓缓说道。

    “七十五年前的武林,这故事听起来似乎挺长的。”楚留香笑了笑,道:“这故事挺好。”

    唐恒随后又继续说道:“师父最后一次见师叔许是在三十多年前,当时,师叔子孙满堂,膝下有一子,有两个孙女,最小的孙子刚刚满月,师父当时便是去参加师叔的小孙子的满月酒的,师叔的儿子便把当初师父送给自己的长命锁送给了这个小孙子,师叔让师父给他的小孙子取个名字,叫林夕。

    师叔既然是个习武之人,他确实也有想过让自己的儿女继承自己一生的武学,然而,他一生只有一个儿子,这个儿子却没有习武的根骨,师叔便想着不如让自己的儿子做个寻常百姓,也不至于招来些江湖人的打打杀杀之事,后又有了孙女,两个孙女却也没得习武的好根骨,又有了小孙子,师父当时瞧了,也不是个能习武的料,师叔自己当时倒是挺高兴的,只觉得自己的儿子孙子离得那些江湖上的事远远的才好,只是……

    后来,师叔的妻子去世了,师叔便又起了要游历江湖的心思,最好也于自己一生的武学寻个品性根骨都还过得去的传人。”

    楚留香道,“你师叔万事倒也想得很开,也都能放得下。”

    膝下的子女却没有一个能传承自己一生的武学的,还能想得挺开,真心的为自己的儿女能远离江湖上的纷争而高兴。

    唐恒嗤笑了一声,道:“只可惜,这世上的好人不一定都能有好报。”

    “林家庄是当地最富庶的一户人家,平素为人也十分乐善好施,在当地的声誉也十分不错。后来忽然有一段时间,听说镇上来了一伙强盗,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一直到一天晚上,晚上打更的更夫发现了林府的火光,招了村里的乡邻们往林府救火,整个林府在一片熊熊大火之中烧了整整两天一夜,火光照亮了半边的天空,火势稍小之后,衙门的人差人去看了,整个林府的金银珠宝都被抢掠一空,林府上下整整三百二十四口人一个不剩都成了一具具焦尸,这就是半夜,也不至于这么巧,全府上下就没一个醒过来呼救的吗?

    验尸的仵作当时也说了,尸体的脖子上都有刀伤,腹腔里干干净净的,也没有吸进去的飞灰,明显是被人杀了再一把火烧了的,一夜之间做下这么大的案子,这伙强盗想来肯定不简单,镇上的衙门办不了这大案,只好上报,上头回话来说也办不了,让衙门的人他们自己看着办。还能怎么办?衙门的县官只好定了这案子是寻常的‘走水’案,只说是府里的人自己不当意,让宅子着了火,不定为谋财害命的案子,后面也就没人查这案子了。

    倒是江湖上后来有了传闻,当时一夜之间犯下这桩大案的是当时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一字大盗‘钱开眼’,几天前,确实有人在当地看见了虔开言,案发当日,又在当地一下没了踪影,后来改了名字,听说入了青云派,正巧在这桩大案之后在江湖上消声灭迹了。”

    楚留香也叹了一声,道:“人都死了?”

    唐恒道:“只救下了当时才几个月的小儿,听说是府里的奶妈当时抱着小孩在厨房里找着些吃的,听到前厅里的动作的时候,抱着小孩缩进了厨房的灶膛里,这才堪堪躲过了一劫。”

    “那奶妈念着林府生前对自己的恩德,后来又听说朝廷似乎不准备办这桩案子了,一时间也不准备把这唯一的活口,这小孩儿给报上去,抱着那小孩去了乡下躲难去了。

    师叔听说经此一难林府上上下下无一幸存之后,自此心性大变,沿途杀遍了经过的强盗山贼,杀性再难自制,杀人之时又血腥至极,一有不忿,又时常狂性大发,一时便成了江湖上人人闻风丧胆的一大魔头。

    一直到十年前,师叔竟当真意外寻到了当年参与当年那桩大案的大盗中的一人,知道师叔的儿子死了,儿媳也死了,两个四岁和六岁孙女都死了,却唯独没有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

    师叔听闻之后,又回到了当年的小镇,辗转打听之下,竟当真在县衙一个已经退休很久的大烟头仵作的口中打听到,原来当时在灶膛里还发现了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那女人自称是那孩子的奶妈,当时一个大人和一个小孩都快吓坏了,那仵作倒也长了个心眼,没先把两个活口报上去,后来又听说衙门不准备彻查此案了,他看着这一大一小实在可怜,便替两人瞒了下来,就是在上报人口的时候,虚报了两个人头上去,衙门本来就没准备彻查这个案子,所以当时盘查的时候也没怎么仔细,竟就当真给这么瞒下来了。”

    楚留香道:“后来当年的那小孩找到了吗?”

    唐恒歇了口气,又继续说道:“找到了,找到的时候听说吊着了口气,身子骨挺弱。师叔说这小孩生得像他的儿媳妇,一双眼睛像他的儿子,是他的孙子,就是病了有些不怎么好看。师叔这一生也就只剩这一条命根子了,当时就想着,要是这孩子能活下来的话,他就是不去报仇了都成。

    也不知是上天真的开眼了还是怎的,那孩子晕晕乎乎了几天,还真就给折腾得活了过来。师叔当时挺高兴,他当时和菩萨说得话,他就觉得菩萨挺灵的,准备去还愿,又觉得自己身上这几年的杀孽太重了,就开始神神叨叨的说话,说不希望自己身上的孽报报到自己孙子身上,后来就去庙里出家当了和尚,一方面是还愿,另一方面觉得也算是替自己的孙子祈福了。”

    楚留香叹道:“若不是那小孩当真活了下来,你师叔只怕还得疯魔了。”

    唐恒道:“师叔最后还是疯魔了,家师此番前来武林大会正是为了师叔,家师怕师叔……会屠杀青云派满门。”

    楚留香怔然道:“那林夕最后还是死了。”

    “是。”唐恒道,“师叔此生唯二的执念,其一便是他的孙子,其二便是复仇。当年的虔开言正是遁入青云派之中的,当年的小孩一死,师叔行事便再无了顾忌,依着他十年前的性子,宁杀错不放过,他不会放过整个青云派的。青云派门下弟子素来为人虽不是十分正派,然而其门下弟子亦各有好坏,若当真屠尽青云派满门实在……太造杀孽。”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唐兄未免有些太过多虑,青云派也算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一个大门派……”

    “家师曾经说过,若论起武功,他或许能胜得师叔半筹,但若论起……”唐恒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道,“当年武林无人能出其左右。天下只有我师叔敢做和不敢做的事,没有我师叔做不到的事情。”

    “所以……你是要让我将你的师叔寻来于你?”楚留香道,“一个出家的和尚?你最好去寻少林寺的慧远大师好好商量一下才好。”

    沉吟片刻后,楚留香道:“此事我确实可以相助,只是……”

    唐恒道:“香帅想问此事与香帅的故友林大人有何干系?”

    “香帅不觉得林大人也姓林,这不是一种莫大的缘分吗?说不得八百年前还是一家人。”

    ……

    第108章

    “小儿何其无辜。当年那小孩一再枉死,虽与当年的灭门惨案惨案并无干系,只道是天道不公,只可怜那当时的小儿到死竟也不知自己的身世,不知其身负一家灭门血仇,亦不知其尚有亲人在世,更至死也不能认祖归宗。

    师叔当时寻得当年那小儿之时,知其本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并未涉及江湖,因而一见之下,并没有将当年的灭门惨案尽数告知,亦不曾与之相见,当时竟只觉自己执念已断,一心想要出家当和尚去了。”

    “他都既然已经当了十多年的和尚,吃斋念佛了那么多年,竟还放不下这桩执念吗?”

    “据闻当年那小儿本是死于非命,算是枉死。三十年前,林府上下整整三百多口人遭贼人所迫,死于非命,听闻师叔的小孙子天资极为聪颖,虽无习武的根骨,却是个胸怀锦绣的经世之才,又有出将为相之才,为官,为将于民,都是天下之大幸,听闻入朝为官之后,又深得圣上赏识,做了一番的实事,可惜……听说最后却死在了一个皇帝的一个女人的手里……最后枉死了。

    当年灭门惨案之后,师叔此生唯一的执念便在那小儿的身上,偏生当年的那小孩又出落得如此优秀,然后,突然有一天,师叔获悉这个小孩偏又枉死了。

    听闻当年那小儿本就体弱,若是再待上几年,他忽然就那么病死了,生老病死,本就是人之常伦,届时,或许师叔就真的能彻底的放下当年的一桩血仇,却偏偏那孩子最后不是病死,也并非寿终正寝,却是因了一个女人而枉死……放下,便是说得容易,那可是林府上上下下整整三百多条人命,这么多条血淋淋的血债又哪是那么容易能放下的?”

    唐恒忽而一字一顿地缓缓说道:“林子清,字子安,扬州上清县人氏,原字林夕。”

    楚留香伸手揉了自己的鼻子,只好苦笑道:“我现在便情愿你本是在与我说着玩笑的。”

    “我从不会拿死人的事来玩笑。”唐恒笑了笑,随后又说道,“我先前倒是在与你开玩笑的。”

    听得唐恒道了一声“我从不拿死人的事来玩笑”,闻言楚留香不由稍一皱眉,然而随即又笑道:“八百年前本是一家人,本就是同一个祖宗,自然本就是一家人,倒也说不上是在玩笑。”心道了一声,这人可实在算不上是什么死人,说不准倒还能活上很久。

    ……

    楚留香一手搭上了林子清一边的肩膀,只笑着向唐恒道了一声,“江林。”又指着江小鱼说道:“江兄之子,江小鱼。”楚留香笑着向一旁的林子清眨了眨眼,却不说话。

    唐峥眯着眼瞧着几人一眼,见楚留香似乎有心瞒着唐恒,心下只道,麻烦的事情确实越少人知道越好,随即也泰然得很的认了故友的这个新名字“江林”,胡铁花心有狐疑,然而瞧着在座的几人似都是一副理所应当的坦然的模样,又见那书生已经满了杯中的水酒,温温和和地笑着向唐恒道了一声“唐兄。”,稍稍愣神之下,随后也很快的反应了过来。

    ——“林子清”这个名字确实该越少人知道越好。

    ……

    待到此间酒席终于散去,

    “倒是瞧不出,你的酒量好似也十分不错。”楚留香笑着与同路一道归去的林子清说道。伸手又捏了捏怀里的江小鱼一边的脸颊,道:“倒是这小子学着胡铁花也成了个真真正正的小醉猫。”

    先前上山之前与胡铁花酒楼一聚之时,多半也是因着这人有事在身,故而故意装醉的,倒是现下,才算是瞧出了这人似是出乎意料之外的酒量。

    “平时便是只见你喝茶了,竟不知也是个能吃酒的,这会子却是将花疯子那醉猫先给喝趴下了。”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笑着说道,“要灌醉你可比灌醉花疯子那只醉猫要难得多了。”

    “沈谭大婚之日,好似叫人灌了几回的酒,也不知怎的,许是灌着灌着,便将酒量给灌上来了。”林子清随后也笑着说道。晚风一阵一阵的,却不显几分寒意,正正好好的,倒是吹得人怪舒服的,便是一时的心境也难得开阔了不少,更难得想起了一些往日里的旧事来。

    林子清不觉也学着楚留香那般伸手揉了揉鼻子,鼻尖似乎隐约闻见了一阵清清淡淡的郁金香的味儿,应是楚留香怀里随身揣着的那香粉的味儿,平时倒也不曾怎么在意,现下静下心来,一丝一缕的,像是挠得鼻尖有些痒了,伸手便又揉了。

    “林夕。”楚留香犹豫着终于唤了一声,见身旁的林子清一愣之下竟果真顿住了,随后只又笑着说道,“你以前叫这个名字啊,挺好听的,怎么后来又改了字?”

    “倒是许久不曾听闻这个名字了。”林子清伸手揉了揉自己一边的额角,不觉苦笑道:“你竟是忽然从哪儿听来的这旧字的?”

    “快十多年前的旧事了。”许是觉得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林子清揉罢了一边的额角,倒是也爽爽利利地说了,“那是我方才及冠,决心要上京考取功名,成就一番事业,一心想着要做一个为民请命的好官。然而,却正在我上京的前些日子,阿母病重,无奈,我便只好弃了原本上京的打算,专心照料阿母。我自小便是由阿母一人抚养成人的,阿母的恩情于我而言远远比任何事都要重要许多,阿母临死之前却只神神叨叨地说着,我天生这个字取得不好,要不好再叫林夕这个字了,她去最近的菩提寺里诚心替我求了个新字,只道那清字最显人的品格,是个好字,子能兼人,亦是个好字,子清便是我日后的新字了。”

    楚留香随即便笑道:“子清这两个字确实不错,也似乎更好听一些。”

    “现下想想,阿母当时定然还是有话要与我说的,林夕这个旧字想来定是另有一番其他的缘由,才不叫我遵了这旧字,想来又是一番不得了的麻烦吧。只是,此事毕竟是我阿母临终之时的交代,自此之后,世上只有林子清,再无林夕这一旧字。”林子清道,“只是,日后待我为官之后,念及此事,曾在神捕司勘察过我出生之时,亦是三十多年前上清县的各类案宗,不过,后来,我又想到,乡里的人常言,阿母曾在江城做过一段时日长工,我又调出了江城一县三十年左右的案宗……”

    见了林子清似乎若有似无地向着他瞧来的一副模样,摸了摸鼻子,便也只好苦笑:“早知此事想必定不能瞒住你这人的,自你为官之后,你方及弱冠之时阿母临终之言也早是四五年前的旧事了,倒也难为你还能记得。”

    林子清随即也笑道:“你好似又知道了一些我不怎么知道的旧事,可也要与我一道说上一说?”

    “此处庭院里有一处石桌,方才见你只顾吃酒了,倒不见你怎么用膳,我且去酒楼里的厨房取些吃食来,随后再坐下细说吧。”说罢,楚留香又指了指怀里眼瞧着已经开始打起了小呼噜的小醉猫,笑道,“也且先送了这小醉猫去客房里舒舒服服地睡上一个好觉。”

    林子清伸手也捏了捏江小鱼一边红彤彤的脸颊,心下好笑道,怕是这回当真成了一个小醉猫了,随后方才温温和和地应了一声,“好。”

    待到楚留香拎着手上的食盒和一壶方才沏好的新茶于石桌旁坐下的时候,却见身旁的林子清却好似望着院子里那株梨花树有些出神,随后方才似又很快的会过了神来。楚留香心下叹了一声,心道,毕竟是上上下下三百多口人的灭门惨案,尽管早已过去了那么多年,知道和自己还有那么几分关系之后,又哪是能够那么轻易放下的。

    “厨房里上头的罐子里见了一罐子的花茶,我便随手沏上了一壶,正巧吃多了酒,只当喝了醒酒便是。”楚留香笑道。

    “花茶……”林子清沉吟着掀了茶壶里的盖子一瞧,果真水面上满满铺开的一层姹紫嫣红的好看的花瓣,随后又见楚留香似有些讪讪地摸了鼻子,便不好说了这般的分量实则怕是泡上三四壶的花茶都该足够了,因而勾了一边的唇角,也只是笑。

    楚留香见他笑得好看,一时便也就不扰了。

    林子清道:“你现下可有话要与我说了?”

    楚留香道:“你知道的已经够多了,我已经想不到还要与你说些什么了。”

    “你比我认识的很多人都要聪明许多,只是……真可惜,那会让我觉得没有那么多成就感的。”楚留香似乎看上去有些苦恼的揉了揉自己一边的额角,努力想让自己看上去更苦恼一些,“偶尔也要那么信我一回,不如这件事就交给我来解决了,可好?事后到了我觉得可以的时候,我自然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你有权利知道这些,不过……”

    楚留香叹了口气,随即方才缓缓说道:“子清,并不是现在。”

    林子清啜了口杯中甜腻得似有些过分的花茶,松了松眉间拧成的眉结,随即便笑着道了一声,“好。”

    “不如我们再来说说话吧。”楚留香忽而说道,“便说上一些你以前的事情吧,你方才好似只说了一半。”

    楚留香见林子清今晚的谈兴似乎不错,便接着之前的话题又接了下去,果然,林子清沉吟片刻后,竟果真应下了。

    “阿母去世之后,我便在当地一处富户家中当了一段时间的门客,日子本还算过得去,那富户人家据闻有一女嫁与了朝中一个王大人为妾,自觉也算是半个官家了,便也学着一些官场中人在家中养起了门客来。不过……”林子清忽而似是莞尔一笑,道,“不过我后来因为得罪了那富户人家的小公子,便又不在这处富户人家当门客了。”

    楚留香便也笑道:“且来说说,你竟是怎么得罪那户人家的小公子了?”

    林子清抿唇一笑,随后也就照实说了,“那小公子当日里看上了镇子上最红火的青楼里打从西域来的一个舞姬,却不料那舞姬便是一眼也懒得瞧上一瞧那小公子,想是见我生得俊俏,便只顾着向着我这块儿抛着眼色,可不就惹得那小公子恼了。”

    楚留香眼珠子不带眨着的瞧着身旁正在吃茶的人,闻言也只是笑,道了一声,“确实生得俊俏得很,难怪姑娘瞧得上眼。”

    林子清随后又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随后,我便靠卖字画为生了,攒够了上京赶考的路费之后,上京赶考,及第之后,便成了翰林院的学士,查了一段时日的案子,随后温州遭灾,我便负责去赈灾,再然后,边疆起了战事,又去打仗,打仗回来之后,分了兵权,又成了参知政事,傅宗书一倒,我为人所害,便中毒身亡了。”

    楚留香便挑眉,心道,

    ——这就完了?

    林子清也挑了眉,心下也道了一声,

    ——完了。

    楚留香径自捻了一块从厨房顺来的绿豆糕便往林子清嘴里那么一塞,又随手递了手边的一杯花茶,便只好说道:“还是吃些点心吧。”又晃了晃手上的茶壶,笑着道了一声,“我且再去沏上一壶。”

    第109章

    “你瞧我以前是个什么模样?”

    “你比以前会笑了许多。”

    “现在这样就挺好,若是一准总见了你以前一副正正经经的脸色,少了与人说说笑笑的时候,岂非太无趣了些?”

    “听你说着似乎……确实挺好。”

    “……”

    胡铁花一早便起了,昨日喝的酒似是有些多了,尚有些宿醉,待到迷迷糊糊地出门之后,却在院子里见着了交互挨着的两个人影,见那院子里的石桌上不过一壶浊茶,几样糕点,这两人竟是在这处就着这几叠糕点,一壶浊茶整整聊上了一夜吗?瞧着现下似乎精神竟然还挺好。

    眯着眼远远地瞧见了清晨打碎在枝叶之间的日光在庭间的那处石桌上打下了一处剪影,随后又隐约见了那座上的青衣人稍稍侧了脸,唇角微扬,眼角带笑的模样,微长的睫毛就那么轻轻地扇了那么几下,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了一些温暖的,跃动的,让人觉得动容的神色……还挺好看。身旁又见那蓝衣人稍稍低了头,空气中似乎隐约溢出几分亲切而柔软的笑意,唇角扬起几分十分好看的笑意,人影相错之间,只露出了一个稍稍内嵌的,俊秀好看的下巴。

    庭院里的那处石桌本就是依着院子里一株梨树而造的,正值早春,清晨的微风一过,吹着石桌上的两杯浊茶泛起了一圈圈的水纹,似乎隐约在面前扬起了一层淡金色的尘埃。

    两个人,一壶茶,几样精致好看的糕点……

    微风,梨树,树下一青一蓝的两人……

    眼前的一副场景美好契合得就好像……一幅缓缓展开的画卷。

    林子清观了现下的日头,竟已上三竿,心下一时也是有些难以置信,趁着酒性,就这般说说笑笑,就着一壶浊茶,两人竟就这般聊上了整整一夜,待到回过了神来,方才觉得尚有些疲意,因而揉了揉一边的额角,便笑着道了一声,“今日便暂且且住了吧。”

    “一日未见我榻上床头的衾被,倒是有些颇为想念了。”将着手上的杯盏盖在了壶盖上,且道了声,“今日便早些回去歇息了吧,可好?”

    只见楚留香稍稍低头,双唇蹭了那人的脸颊,一闪而过,趁着身旁那人尚在愣神之际,扬着嘴角便道了声,“好。”

    ……

    胡铁花眼瞧着江小鱼挺认真的在院子里扎着每日早上一个时辰的马步,回头又见一旁的楚留香不紧不慢地泡上了一壶热茶,手上打着一把似乎许久未见的折扇不紧不慢地那么晃着。

    “你何时也喜欢上了闲着泡上茶喝了。”胡铁花只道,见了倒出来的一杯茶,水面上正打着旋儿的四五片花瓣,竟还是花茶。

    胡铁花有些胡乱的想着方才在院子里见着的两个挨在了一块的人影,方才那场景瞧着竟是那般的契合,好似本该如此的一般模样,却又像是……亲昵得多少有些过分的模样,更莫要说了这老臭虫忽而贴着人耳边那么轻轻巧巧地那么一下……

    胡铁花摸了摸鼻子,远远地又瞧了院子里正扎着马步的江小鱼,这小家伙昨晚吃了酒,想是有些宿醉了,却还要叫老臭虫念着,晕着脑袋在院子里可怜兮兮的扎着马步呢。胡铁花忽道:“我道是你竟怎么忽然这么早便收了个徒弟,还当你确实瞧上了那小孩习武的根骨,才起了几分惜才的心思。”

    楚留香收了手上的折扇,随后又摸了鼻子,嘴角便是那么一扬,道:“我徒弟莫非不是个习武的好资质吗?”

    那厢胡铁花往人方才进了屋的那处房门一瞧,摸着下巴便道:“确实是个习武的好资质。可惜了,摊上了一个似乎……别有用心的好师父。”

    楚留香眨了眨眼,张口便道:“不该是一石二鸟,一计两全吗?”

    胡铁花因而便惊道:“你竟当真……有那般的心思。”

    瞪了半晌的眼,胡铁花方才好似十分憋屈的道了一声,“我方才瞧见你……像男人对个姑娘家一般……对着人耍流氓了。”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随即便勾着嘴角几分懒洋洋的笑意,且道了一声:“你瞧见便也就是瞧见了,与我再说个什么?”

    胡铁花忽而一愣,心道,便是那被那么耍流氓的都好似也平静自在得很,他便是在这块儿又又胡乱说个什么劲的,只是,心下这么想着,面上却还是颇有几分憋屈之色,只道了一声,“老臭虫,你当真的?”

    话一出口,他便知自己许是问了一个像是有些傻气的问题,是了,老臭虫行事虽然向来胡来得很,却素来都有一定的原则和底线,老臭虫自然不会不知这一切以至于未来可能意味着什么,那书生的脾气怕是比老臭虫还犟上几分,此事在儒林之中恐怕比之比在江湖之中的会引起的分量和影响可能还要更重些,对于他们二人意味着什么显然已经不言而喻……可老臭虫却到底还是出手了。

    老臭虫自己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怕也无需旁人再多言,再言之,若非已经到了不得不出手的时候,若非……也许是因为意外,也或许是因为很多其他的原因,总之……这时候的老臭虫恐怕比他任何时候对待以前任何一段感情都要认真得多,因而也来得更加小心翼翼。像是因为顾忌太多,阻碍太多而仍能决心坚持下来的这样的感情……能透露给人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楚留香道:“我觉得自己从没有像现在一样当真过。”

    待到两人沉默了半晌,

    “此事暂且再论,花疯子我尚且有事要寻你帮忙。”楚留香忽道:“唐恒昨日与我说道了一桩旧事,此次的武林大会恐怕还会横生枝节。”

    说罢,便将唐恒昨日与他说上的话都于胡铁花挑着说了,不曾尽数将年前的旧事一并说了,只道是那唐恒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此届武林大会之中混入了贼人,意欲屠尽武林大会上青云派满门,青云派弟子为人虽似有愧于其名门正派的名声,然而此次来此武林大会的青云派弟子也足足有五百多人,尚还有好坏之分,一动嘴皮子,便说要屠了青云派整整五百多人,便是说什么也不怎么说得过去了。

    胡铁花闻言,随即便果真提起了兴致,只道:“这双鬼门与那青云派也是有趣,青云派听闻此次硬是给双鬼门圈了个魔教的坏名声,又一心要错攒整个江湖武林覆灭整个魔教,这双鬼门的少门主竟然会这么好心的前来与你说了,要你提防着这武林大会上有人要覆了青云派,你说那唐恒唐少门主当真有这般好心?”

    楚留香道:“其中定然是有原因的。”

    胡铁花便道:“且说来于我听听。”

    楚留香道:“这要杀人的高手正是他们双鬼门老门主的哥哥,也正是唐恒这少门主的师叔。林乾,这个名字你可曾有听过?”

    “三十多年前的老魔头乾老儿。”胡铁花忽而惊道。

    “林乾早在六十多年前便不再是双鬼门的门主,然而,他却毕竟是当年的第一门主林坤的亲大哥,不论此事双鬼门是否参与分毫,若是此笔血债成了,都势必会归咎到双鬼门的头上,而这正是唐恒正不愿瞧见的。”楚留香缓缓说道,“一方面,唐恒想要找到林乾,而另一方面,唐恒又想要阻止林乾一再胡为。”

    胡铁花忽道:“林坤那疯老儿是不是也是为了寻那林乾才来了此处?”

    “正是。”楚留香迟疑了片刻,又道:“或许,青云派……也并不至于当真会被屠尽满门。”

    胡铁花道:“是了,那可是上下整整五百多口的人命,那林乾也不至于……更何况,整个华山上下又是那么多的江湖中人。”

    楚留香道:“可他是林乾。三十多年前一怒屠尽魔云寨七百一十八条人命的老魔头乾老儿。”

    “他要宰了那青云派的崽子做什么?”胡铁花道,“他便是瞧着那青云派不爽了,逮着他们的掌门那个老王八或是几个长老揍一顿就是了,何必至于要屠人满门呢?”

    “因为他要找一个人。”楚留香道,“一个在三十年前早该已经死了的死人,他一定在此次随行的青云派弟子之中,便若是不在,乾老儿说不得会留上一两个活口,待到去青云派要人。”

    胡铁花道:“什么人?”

    楚留香道:“虔开言。”

    胡铁花道:“三十年前据闻犯下一宗大案后遂又潜逃的大盗虔开言。”

    楚留香道:“巧得很。虔开言潜逃之前犯下的最后一桩大案……屠尽了林乾一家子嗣满门,也正因此事,林乾自此心性大变,心魔顿生,一时便成了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乾老儿。”

    胡铁花只道:“那虔开言确实该死。”

    “当年的那桩大案,一夜之间,整整三百多条人命,上万贯铜钱,金银珠宝,总不至于叫一个人便能搜刮完的。”楚留香缓缓说道,“唐恒与我说过,林乾曾在十年多以前,遇到过一个参与过当年大案的大盗,林乾之所以选在武林大会召开之时动手,说不得已经从一个人的口中得到了一些比较可靠的消息,为了一些不得不前来的理由。”

    胡铁花道:“你是说……贼赃?”

    “确实极有可能。”楚留香道:“我们最好能在林乾之前找到当年的那批贼赃,当然,最要紧的……我们得尽快找到虔开言。”

    胡铁花道:“不该先找林乾吗?”

    楚留香道:“找到虔开言,林乾自然便会出现。”

    胡铁花道:“你说的多半总是在理的。”

    楚留香道:“花疯子,我要寻你帮我一个忙。”

    胡铁花道,“成。”

    楚留香从怀里掏出了卷着一张字条的细竹筒交给了胡铁花,道:“你且随着唐恒,唐恒此番既是随着林坤而来的,想必定有能联系到林坤的法子,相隔想必也不会许久。”

    胡铁花道:“你怎不将这玩意索性交予了唐恒,也好省了这般那般的麻烦,唐恒内力尚且不下于你我,怎能轻易的不叫人察觉的随在这人身后?”

    楚留香只道:“能。不仅你花疯子可以,若是小鱼儿的脚程能跟上唐恒,他也一定能。”

    胡铁花道:“这绝不可能。”

    楚留香道:“只因为……他是个聋子。”

    胡铁花惊道:“唐恒?”

    楚留香道:“是。”

    胡铁花又道:“你现下又要去了何处?”

    楚留香摸了鼻子,道:“我先去找和尚说说话。”

    第110章

    端端正正的五官,鼻子英挺,眼睛深邃,嘴巴深刻,留着大把的灰白的胡子,他看上去正像是一个行为刻板,却难得一脸正气的中年参客的形象,或许是一个貌似高深莫测的武林大师的形象,而不会只看了一眼就想到,他会是一个江湖传闻中无恶不作的,人人得而诛之的魔教老教主。

    “狡猾的小家伙。”他忽然伸手摁上了自己的额头,然后自上而下的抹了把脸,然后傻兮兮地露出了一个十分古怪的笑容,嘴角看上去十分夸张的咧到了将近耳根的地方,看上去他下一刻或许就能把自己松松垮垮的一张脸皮崩坏。尽管似乎生来一副正气得十分不得了的面孔,而这人疯疯癫癫的举止和乱七八糟,不伦不类的装扮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疯疯癫癫的顽童。而至于他口中的小家伙……

    事实上,他口中狡猾的小家伙也早已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江湖上的人物自然也是要分流的,而他口中的小家伙显然正是属于江湖上最一流顶尖的那一层人物,甚至于在这一层次中的高手之中,也算是十分突出的人物了,至少,他所知道的几个老怪物若是对上这小家伙多少也会忌惮几分的。当然……如果单纯论起年纪的话,对于像他一样活了百来岁的老怪物来说,小家伙自然还是小家伙。

    随手将自己手上黑色刀鞘的长刀系在了自己的裤腰带上,老家伙摸着下巴想了挺久,双手夹着一张卷过的白色纸条忽而蓄着掌力猛然一合,再缓缓分开两掌的时候,一阵风过,卷起了两掌之间细小如微尘一般的白色粉末……

    眯着眼瞧着手上星星点点散在空气中的白色空中,他嘀嘀咕咕地开始有些手舞足蹈地说着话,“有趣的小家伙。”“不不不不,他可真是个聪明的小家伙。”“我喜欢这个小家伙。”“……”

    老头忽而低头开始神神叨叨地说道:“他知道的太多了,知道的太多的人总是活不长的。”

    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忽然说道:“我可以杀了这个小家伙的。”

    老头一边继续嘀咕着说道,“不错,总是喜欢管着闲事的人天生就不会活得很长的。”

    那个阴森森的声音继续蛊惑着说道:“杀了他。”

    老头忽而摇着头说道:“不不不不……我们还可以不杀了他,我喜欢这个有趣的小家伙。”

    老头继续换上了一副阴森的面色嗤笑了一声,“啧,真麻烦。”

    老头又随即笑嘻嘻地说道:“他好像知道很多……很多的东西,或许比我们以为的还要多一些。”

    那阴森森的声音又冷冷地说道:“你可以再慢慢玩。”

    老头继续笑嘻嘻地说话,“好玩的呦。”

    一阵仿若若有似无的低低地笑声慢慢地在空无一人的林子里散开,惊起了林间一小片小憩被惊醒的乌鸦。

    ……

    楚留香前来西厢房拜访慧远大师的时候,却正巧见了正在与慧远大师说着话的唐恒。慧远大师及其同行之人的厢房却是一个独立的小院子,一进院子便能闻见一阵浓郁的檀香味,抬眼一看,这华山弟子倒也是想得周到,前厅里放着一个香炉,一个足有半人高的佛像,那味儿正是从佛像前的香炉里正燃着的几把檀香散出来的,当真布置得像是一个小佛堂,四下不过五个厢房,正是慧远大师及其师弟慧空大师和几个少林了字辈的大师,了俗,了缘,了悟所住的厢房,了俗,了缘,了悟则正是少林戒律堂,菩提堂,达摩堂的三位首座。

    楚留香前来前厅的时候,唐恒和慧远大师正各自坐在佛堂面前的两个小蒲团上面说着话,说来,也只是慧远大师一个人在说话,唐恒则面瘫着脸似乎看上去还挺有耐心的在听着。

    离得近了些,才发现堂内原还有一个僧人在打扫着佛堂。楚留香见佛堂里还尚有两三个蒲团,挑着一个看上去干净些的掀了衣摆遂也盘腿坐下了。和尚若不是在讲着经文还能在说些什么……和尚这一讲,就一直就午时讲到了酉时刚过,楚留香也就只好耐着性子听着和尚说完了经文。

    慧远和尚说完经文,末了,两手合十笑着与两人道了声,“阿弥陀佛,两位施主果真是颇具慧根之人。”

    慧远大师向着唐恒说道:“唐施主既已有此觉悟,贫僧自然也已经无需多言了。”

    慧远和尚随后又笑呵呵地向着楚留香说道:“楚施主何时也有兴致要来瞧瞧我这个老和尚了?”

    楚留香此时却只道了一声,“多日不见,大师,别来无恙了。”

    至于那一旁如同谁罗汉一般侧躺在了蒲团上,打着震天般的呼噜的慧空此时竟忽然一个鲤鱼打滚直起了身来,只道了一声,“师兄终于讲完经文了吗?”正是半个时辰前刚回了佛堂,慧远大师的师弟慧空大师。如若说慧远大师正是那种让人一见便觉得德高望重的高僧,慧空大师却是一个让人瞧了便觉得不怎么像和尚的和尚。

    传闻,上一辈的少林掌门一生只收了慧远和慧空两个弟子,慧远大师专研佛经,而慧空大师却是个地地道道的武僧了,武僧与寻常僧人不同,却是个能吃肉的,而慧空却不仅是个能吃肉的和尚,还是个喜欢喝酒的和尚,简而言之,正是一个酒肉和尚。僧袍也是穿得松松垮垮,看上去实在有些不伦不类的,倒更像是个江湖中的莽和尚,野和尚,实在不像是个少林寺里出来地地道道的大和尚。

    一旁的了俗只好悄悄地扯了扯慧空和尚的僧袍,皱着眉道了一声,“师叔。”

    了俗本是少林戒律堂的首座,他虽亦是武僧,对于酒肉的忌讳却比寻常僧人还更深些,因而对着这位师叔总难免略有些微词。

    先前在佛堂打扫的正是菩提堂的首座了缘,面相十分和善,四十多岁的年纪,看上去慈眉善目的,脾性似乎都十分温和。

    唐恒起身向着慧远大师双手合十也行了个礼,便道了声,“这位大师,打扰了。”

    楚留香随在唐恒之后也笑着道了声,“眼见今日天色已晚,晚辈尚有要事在身,恐怕……待得日后,晚辈再好聆听大师诵读经文。”

    待得两人一前一后出了佛堂,

    忽听唐恒道了一声,“你瞧着这几个和尚都如何?”

    楚留香只摇了摇头,道:“我看着一个都不像。”

    顿了片刻,楚留香又道:“现下,便只有少林的达摩堂首座……”

    唐恒摇了摇头,只道:“达摩堂的首座和尚我见过,我瞧着也不像。”

    楚留香便道:“所以……你师叔果真应该已经易容了。”

    唐恒道:“和尚也可以易容成不是和尚的寻常人。”

    楚留香道:“那可比找和尚要难找得多了。”

    唐恒道:“你觉得他会最愿意易容成谁的样子才最容易接近他的目标。”

    楚留香扬了一边的唇角,只懒洋洋地道了一声,“青云派。”

    唐恒忽而长吁了口气,且道了声,“找青云派的弟子说说话,那想来可比找和尚说话要轻松得多了。”

    ……

    出了佛堂之后,楚留香却并没有如同预想一般的去找青云派的弟子说话,转身却回了客栈,经过习武场的时候正好见了一个似乎风尘仆仆赶来的青年的人影,那青年似乎正望着台上的比武之人,眉目生得十分秀气,面若好女,眉间却似乎闪过几分一闪而逝的邪气。

    比武场上前几天的混乱过后,后面的比武就变得井然有序多了,一方江湖人士的角逐正归于常见的赛制,规定参赛之人的人数之后,再由各大门派决定出示每日的对战情况,决出整整三十人数的入围名额,随后其中再记排名。而六大门派驻台面前都有一个擂台,可在各大派台前上台挑战各派中人,守擂三场皆胜者即可入围。

    那青年的身旁随着一匹白马,一匹浑身雪白,更像是一片飘着的白云的白马,那青年似乎笑着挨着那匹白马像是在说着些什么,那马儿甩了几回马脖子,抬了蹄子往后刨着地,似乎有些很不耐烦,却竟难得没有一声长嘶,赶了人去,张了嘴,又要向着这人脑门上咬上一口,随后却又悻悻地自己甩开了马脖子。

    越是罕见的宝马多半脾性都不怎么样,说的好听点,那叫有灵性,说的不中听点,多半就是一马祖宗,也不是那么好套近乎的,这甩了马脖子的还勉强算是给了人面子,都没抬着蹄子踹人呢。

    这马不给进马棚,只给放养,还只喝酒,不喝水,爱吃的草料都得是头天割出来的上等草料,就是挨上次了一等的草料都得闹脾气,这祖宗可难伺候着呢!就是把这马祖宗给伺候好了,能给摸又给骑的却也只有楚留香和林子清两人,寻常人莫要说摸上一下,便是挨得近了,都得炸毛给你看。

    能挨得这么近和这马说着话,这马还不炸毛的……

    这人……想来多半得是熟人。

    楚留香瞧着这人实在又面生得很,尽管满身似乎都风尘仆仆的,背上的包袱里见了一柄折成了两半的长枪,露出了半截银色的枪头和红缨,这枪看起来得有人高,那么长的长枪多半是马上的家伙,江湖上使着马枪的可是在不多,倒是……在北方边疆将士之中,马枪倒是将士们十分常见的武器,而这人头上戴着的斗笠的绳头也是北方疆民特有的打法。

    应该是林将军……为将之时的边疆旧部。

    阿青见了楚留香,这才不紧不慢地甩着马尾巴走了过来,待走得近了,张了马嘴喷了两口鼻息后便又要去咬人,眨了眨眼睛,看上去倒多半像是在玩闹,看着都是不痛不痒的,结果,张嘴却是没咬到,却湿漉漉的糊了人一脸口水……

    楚留香伸手一按脑门,随后向下便抹了把脸。

    这马祖宗每见了他一回,便要拿口水糊他一脸,莫不然便不依不挠的闹脾气,索性,便一下叫它糊上那么一回。

    回头再一见那人,只见那青年此时也已经笑着走了过来,“兄台,可是这马主人?”再细看,只见那青年确实生得一副眉目温婉的相貌,瞧着倒像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南方美人的模样,可惜……却是个男的。

    楚留香心道了一声,这照夜玉狮子到底不常见,更何况,这马身上还有更有一道一指宽一整个巴掌长的浅色长疤,可实在好认得很,面上却是扬了嘴角,且道了声,“此马本是故人所赠。”

    那青年人一拱手便道,“久闻香帅大名,今日得见,果真不负武林盛名。”

    天下能得其人赠马之人并不难猜,更遑论,是个这般年纪,姿容,气度皆是这般天下难寻之人,一个江湖中人。

    待见得那青年弯了唇角那么一笑,眉目之间似更显女子妍丽之色,便是男人一见之下也难免稍稍失神,当真可惜了这般妍丽温婉的姿容……心里少不得要怨上一句,怎么却偏偏竟是个男人。

    只听得那青年笑眯眯地且道了声,

    “在下温良。”

    第111章

    唐然倚在了后山石亭里的栏杆上,脸颊蹭着一旁冰冰凉凉的石柱,半眯着眼哼哼唧唧了几声,神情恰似十分悠闲。

    客栈以外后山有一处竹林,竹林里建了一处石亭,石亭里石桌旁的石凳上坐着两个人,石桌上摆着一盘棋,唐然随处瞧上了两眼,便没了兴致,她实在不是个懂棋之人,不过一局棋罢了,整一下午的时候,她就只见这两人下着这一局棋了,往往两人一边说着话说了一会儿,另一边才慢悠悠地落下一枚棋子,一边喝着茶,吃着点心,一边才开始下棋,慢吞吞又慢吞吞的,更多的时候他们还在说话,乱七八糟的说话,很多时候她甚至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

    一直到一个看上去慌慌张张的唐门弟子出现在了唐然的视野之中,她才勉强打起了那么一两分的兴致。

    “打……打起来了。”那个慌张跑了过来的唐门弟子说话似乎都在大喘着气,从比武场上到这处竹林里的脚程可算不得轻松。

    唐然一听便来了兴致,忙问道:“谁?谁打起来了?又有哪个门派被扫了面子了?”

    那唐门弟子摇了摇头,再瞧了眼亭子里的唐堡主,再回头瞧着唐然,忙道:“都……都不是。”

    唐然摸了摸下巴,又道:“那是江湖比斗又出了什么乱子了?”

    “不……不是。”那唐门弟子喘下几口气后,说话很快便顺溜了不少,“是楚香帅,有人想挑了楚香帅。”

    唐然愣了愣,道:“这不怎么符合规矩吧。华山的人就没个管管的。这小子胆子挺大的啊,香帅都快成武林传说了,这都敢挑上那梁子?”

    那唐门弟子又道:“那人还说了,要添个彩头,他要赢了,得要了那匹马。”

    唐然一乐呵,道:“嘴皮子上下一动的事,就拿着人家的马去当彩头了,这人好大的面子啊,哪有这样算计的,哪来的不懂事的江湖小子?”

    那唐门弟子便道:“听说不是个江湖中人,就是长得跟个娘们似的,贼漂亮的,不过倒是不娘里娘气,说话还像是个男人的,叫温良。”

    唐然一掏耳朵,道:“温良,这名字……有点耳熟啊?”

    “诡将温良。”忽听得一声沉沉稳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却竟是忽然已伫立在身旁的一青衣书生。

    “若论起下棋的功夫,我果真还是赢不了你一局。”唐峥伸手随意拨弄了几下石桌上的棋盘,懒懒地说道,“你下棋的时候可比你平素为人要咄咄逼人了许多。”

    ……

    唐然对着那弟子眨了眨眼,随后便说道:“快些,姑且再过去与我瞧瞧,最后且是谁输谁赢了?”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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