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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3节

    免费的 作者:甜蛋

    第13节

    是有些冷,但司寂还是摇头:“还行……先去宾馆,然后再吃饭?”

    左言说好,情绪看起来有些低落。把车停好,两人重新回到街上,司寂看中路边的鸡柳,那个车上贴着傻笑的王宝宝;他走过去,用普通话说要一大份。脸上有树皮般深刻皱纹的小贩应该是听懂了,打开油锅,将裹着细面的鸡柳扔下了锅。

    浓重的油烟味让司寂多了一点踏实感,似乎左言也是。他将司寂拉到上风口,像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一般,凝视着路过的每一个人。这边比秋城至少低十度,有些怕冷的行人已经裹上羽绒服,看了一会儿,左言把下巴搁在司寂肩头,说:“我妈当时很慌。她也不知道要去哪儿,随便买了一张车票,然后转了好几趟汽车,就到了这里。”

    头几天还好。但逐渐的,让人窒息的陌生感笼罩了他。他知道妈妈比他更无助。他可以发脾气,靠睡眠来麻痹自己;她却连表现出一点彷徨都是罪。“这里的人口音很重,我一开始听不懂,听懂了也学不会。我跟她说,我们再换个地方吧,我讨厌这里。”

    然而母亲已经丧失了再奔徙一次的勇气。她在一家私立幼儿园里当老师,每天哄一群孩子吃饭入睡;很快她找了一所普通高中让左言寄读,左言不情不愿去上课的第一天,她头一次露出笑脸,仿佛已经成功让自己相信日子会从此好起来。

    小贩说了一句什么。左言掏出钱包付钱,将渗油的纸袋递到司寂手中。司寂说你吃吗?不等左言回答就戳了一根蘸满番茄酱的塞到他嘴里。左言嚼着嚼着笑起来,说第一次回秋城,我去原来住的小区那边走,看见路边一家卖牛肉煎饼的。

    “嗯,咱家的牛肉饼特别好吃。”

    “他一直在那边摆摊,算下来也十多年了,我小时候经常去吃。我走过去,跟他说,要两个。”左言又拉住司寂的手,踏着脚底污水结成的薄冰往前走,“可我一开口,竟然是普通话。”

    “他很热情,问我是不是外地来玩的。我在脑子里转了好久,但最后还是继续用普通话和他聊起来。

    “他给我介绍秋城的景点,说的地方有些我知道,有些是我第一次听说。”

    直到左言离开,他也没认出当年那个孩子。“我也不知道是自己变了太多,还是他根本对我没印象。可明明在小时候,他总是和我还有我妈打招呼。”

    左言顿住,偏头看司寂,眼里蕴满回不去的记忆

    “我在街上边走边吃。吃着吃着就哭了。我妈死后,那还是我第一次哭。”

    司寂眨眨眼,才不管周围的人,狠狠抱住了他。

    (补完)

    草草吃完,回宾馆的路上司寂一直牵着左言的袖子,欲言又止。语言很苍白,只有最笨的人才会用东拼西凑的话语去安慰一个人。

    而司寂觉得自己连最笨的人都不如。

    放以前,他或许可以撒娇卖蠢。可了解得越多,越觉得那些事情用这种方式化解显得太轻佻;可他又不能表现得无动于衷,他从小到大,唯一办不到的事就是掩饰情绪。

    站在房间门口,左言瞟了一眼他的手:“司寂。”

    “……啊?”

    “松开吧,我要拿房卡。”他抬起小臂晃了晃,“等进了屋,再给你拉个够。”

    司寂的脸腾地就烧起来,他越来越受不了左言这样和他说话。他知道保留这份温柔有多难。屋子里空调很暖,两人一齐脱掉衣服去浴室冲澡。淋浴间不算宽敞,两人紧贴在一起,皮肤压着皮肤。左言比他高,比他壮,可一想到这样一个男人曾独自哭泣,心中就陡然升出一股柔情。愣愣看着左言,他说:“不然我帮你洗澡吧?”

    说完他就捂住脸。简直太蠢了。

    左言大笑起来,拿起花洒放水。当热气挤满狭小的空间时,他揉着司寂的卷毛,说不用了,我比较熟能生巧。热水淋在头发上,司寂下意识低头,左言拿过洗发水,挤了一些在掌心搓开,开始替他洗头。其实他的动作很有些笨拙,好多泡泡都跑到眼睛里。但司寂什么意见都没有。洗到一半,他抬头,努力睁眼看左言的脸,喃喃说:“老左,你真好。”

    “洗澡水好喝吗?”左言摁下他的脑袋,“有什么要表扬我的等洗完再说,要着凉了。”

    穿好衣服,左言下了趟楼,上来时手里拿了个崭新的电吹风。司寂正裹着被窝趴在床上看书,听到耳边传来的噪音一时没回过神。“别动,就这样,我给你弄干。”左言抓着他的头发说。司寂嗯了一声,乖乖趴好,但书上的字却也一个都读不进去了。

    折腾完已经不早,司寂裸着下床,看了下门锁好没,又蹦回来,扑到左言身上,使劲嗅着他胸口的香。左言好像摸头发上了瘾,手掌仍旧在他卷毛里来回穿梭。“能别像摸狗头一样摸我的脑袋吗?”司寂吐槽,但还是赖着一动不动。“狗头有什么不好,”左言低声笑着,“你的毛还没大黑的滑呢。”

    司寂钻到被窝里想咬他的嘴,然而很快被嵌住了下巴。“小狗牙露出来了,”左言顺势吻了上来,司寂一个字都没骂出来,就被亲得上气不接下气。拇指摩挲着他白净的脸,左言说:“你刚才是不是一直想安慰我?”

    司寂忙不迭点头。

    亲亲他雾蒙蒙的眼,左言从装电吹风的袋子里掏出一管润滑剂,在司寂讶异又愤怒的眼光里拆开,说:“要安慰我,用身体呀。”

    ——

    不不不,我们不开车。下章就一点肉渣渣!

    第87章

    润滑完毕,左言就着司寂趴在他身上的姿势插了进去。

    关于这点司寂一直觉得很神奇。好像不论什么体位,左言都能做到轻松自如。肠道被撑到最开,他努力放松,但从背脊到脸皮还是一阵阵发麻。

    这是快感最直接的表现方式。

    “我还想看会书呢……”司寂哼哼着抗议。还是左言妈妈的遗物,没有老司的催促,他自发地看起了第三遍。左言干得很慢。一手揉着司寂的屁股,他一手拿起被珍而重之放在床头的那本书,摆到司寂脑袋下面:“没事,我干我的,你看你的。”

    司寂想要呵呵,嘴里却只能吐出腻人的喘。肠壁被烫人的阴茎研磨,他不知不觉也硬了起来。勉强抬头看左言,对方眼皮低垂,望着他,漆黑的眼里都是笑意。“你再这样……我真跟你绝交一天……”自暴自弃地撅起屁股,让左言干得更深,司寂没什么说服力地威胁着。而左言则停下了抽动“绝交是什么体位,你教教我?”

    司寂边呻吟边憋笑,脸上的肌肉都要抽筋了。干了他十多分钟,左言把他抱起来,互相手淫射了出来。很随和的一场性爱,没有驯服与被驯服,更像左言面对他不知如何出口的安慰的安慰。

    第二天睡到中午,左言打理好司寂和自己,便说要带他看看高城。司寂精神抖擞,临出门时跳了跳,意识到左言带他来这里,一定有什么更重要的意义。两人没有开车,先打的去到一个并没有什么特色的居民区。这片的楼都很老旧,但不像南方的楼面会因为渗水而长满青苔;上面只有剥落的墙皮,干裂的缝隙因为灰尘的侵袭而变得黢黑,像是暮年老人的面皮。左言说,他和妈妈以前就在这里住了三年。

    高中毕业,左言考上了一所更北方的大学。他偶尔会回来看看,只不过那间二居室早就换了好几任租户。“其实看了也没什么意思,”站在楼下,左言抬头盯着某扇窗,“但我还是想带你过来转一圈,无聊吗?”

    司寂顺着他的目光往上,仍旧不能判断是哪一间。当然不无聊,他很想知道少年时期的左言倚在窗边吸烟时看见的是什么,想的又是什么。那种被时间阻隔的无力感其实一直埋在他心里,从未消失。

    “三楼,第二间。”左言看着他专注的表情,瞬间猜中他的心思,“这里临街,每天都很吵。路过的人很多,但我一个都不认识。”

    拉着他往前走,左言一路和他说着多年前的往事。有些他自己也记不清,需要很长的停顿才能回忆得起。司寂听着,这些平和的话语仿佛有某种神奇的力量,让他在冰雪的包围里感觉到一阵阵热意。

    这是独一无二,左言为他付出的努力。

    吃晚饭时,在桌上左言就接到好几个电话。司寂大口嚼着羊肉,很新奇地听着丛听筒里传出来的高城方言。两人回宾馆取车后,径直来到一家名叫的酒吧。

    酒吧门紧闭,但里头的嘈杂仍清晰可闻。进门后,一个长发披肩的姑娘很快迎了上来。她穿了件黑色宽松毛衣和小皮裙,五官立体,笑容艳丽又大气。左言上前几步同她拥抱,然后退到了司寂身边。他介绍说姑娘名叫余悦,是酒吧的老板娘。尔后又牵过司寂的手,说,这是我朋友,司寂,司空见惯的司,万籁俱寂的寂。

    “还跟我整两个成语,咋不上天呢。”余悦撇嘴,从随身小包里掏出一包女士烟,想想不对,又换成大中华,扔给两人一人一根,“朋友?不是男朋友?”

    “……对啊,怎么不是男朋友?”司寂撞撞左言的腰,冲他挤眼。左言笑笑,安抚地摩挲他的掌心。看见两人的互动,余悦下巴微昂,目光闪动。良久她轻舒口气,说跟我来吧,还是给你留了座。

    酒吧不大,分两层,咖啡色调,墙上挂着很多抽象画;一楼靠墙的小舞台上散落放着话筒、音响,电线缠了一地。左言把吉他放到桌上,将照片摆在一边。司寂安静地靠着他,左言和几个人打完招呼,便在他耳边说:“刚刚那几个都是我高中同学,余悦也是。”

    司寂能感受到“同学”们递过来的眼神。大概是年纪到了,他们的目光并没有多放肆,更多是审慎,还有一种司寂弄不懂的遗憾甚至是欣慰。余悦老远冲他们笑笑,爬上舞台调试话筒,喂了几声。酒吧里很快安静下来,客套几句,余悦说,老客人应该都知道,每年的今天,我们都要给一个同学过生日,虽然那狗日的从来不到场。

    方才还表情严肃的同学都笑了起来。其中一个看起来像白领的短发姑娘笑声最大。

    “废话不多说,大家愿意的上来唱个歌哼段戏,不愿意的巴掌拍响点,就这样。”

    说完余悦便从侧边下来,绕过左言,坐在了司寂身边。她使唤服务员拿来一打啤酒,塞一瓶到司寂手里,自己先干了半瓶,又催促司寂:“喝啊!”

    司寂看看左言,左言说喝吧,她两瓶必醉。余悦伸手想扇他巴掌,司寂侧过身拦住,讪笑着跟她碰了碰酒瓶:“余姐,喝酒!”

    舞台上乐队已准备就绪。主唱是个只穿着t恤的小伙子,他站在键盘边,自弹自唱了一首《祝我生日快乐》。司寂一早察觉氛围不对,这首歌太伤感;可是直到间奏时,身边穿来抽泣声,他才发现,余悦哭了。

    余悦手指夹着一根细长的烟,甜甜的香味笼罩住司寂的眼。她无声地落泪,哭了又笑,指着面前那张合照,她说知道吗,这张照片还是我帮左言和陶易安拍的呢。

    司寂终于知道了那个人的名字。而余悦果然有了醉意,只愣愣听着歌,脸上的妆全花了。三四个同学陆续上台,有唱歌的,也有单纯说话的。前面笑得最欢的短发姑娘站在话筒前时眼圈也是红的,她说,今天是陶易安三十岁生日,祝他生日快乐。虽然他永远来不了了,但我们一直都在。

    心中猛地一沉。桌上的烟灰缸里已经塞满了烟蒂,他这才觉察,左言一直握着他的手,没有放开。

    另外:谢谢楼上姑娘们回帖,不一一点评了。

    《免费的》就是想写出一条相对完整的感情线,所以从头到尾都是互动和追求。单视角的关系,文里没有一句老左第三人称的心理独白,所以就靠小司机来剥洋葱了。

    文结束了,老左这个人物才算塑造完毕。还有十几章啦,我努力快点。

    再次感谢!

    第88章

    把喝了一半的啤酒放到桌上,他抵着左言的侧脸继续听短发姑娘说话。周围的气氛凝滞了几秒,但毕竟事不关己。客人们感叹几句,又开始自顾自地说话,声音逐渐转为嘈杂。余悦见怪不怪,抹干眼泪,她起身,说走吧,我们上楼,该吃蛋糕了。

    左言缓过神,蹭蹭司寂的脸。等余悦走远,他拿起吉他和照片,看着司寂的眼,说:“陶易安,你知道,就是高中时候特别爱找我茬的那个。当然,我也没少揍他。”

    不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司寂目光闪躲:“……嗯,我能想象。”

    “每年我都会来跟余悦他们一起替他过生日。他人缘不好不坏,十多年下来,就剩我们几个了。”

    拉着司寂的手,一步一步往楼梯上走。左言说几句,停顿几句,语气中并无太多感慨;大概它们早已被埋葬:“其他人无所谓,但我不能不来……”

    面对司寂连疑惑都变犹豫的目光,左言摇头:“等会儿我慢慢跟你说。”

    应该是余悦提前打过招呼,二楼除了他们几个同学,没有其他人。几人围坐在一张方桌前,对着一个巨大的慕斯蛋糕唱了一首生日快乐歌。余悦熟练地切好蛋糕,把第一块给了司寂,说:“欢迎新朋友。”

    目光再次汇聚在他身上。左言替他接过来,又拿过一把塑料小叉子摆在一边。见他愣着,余悦起哄,说怎么,想让左言喂你?周围响起几声善意的笑,司寂连忙摇头,叉了一块奶油塞到嘴里。

    凉丝丝的甜味瞬间化开。

    左言握握他桌面上的手,又松开。

    静了静,余悦打破沉默,大家陆续聊起来。工作,家人,或者男女朋友。琐碎的,平凡的,但笑声不断。没人再提起陶易安,只在聊天结束时把蛋糕吃得干干净净。散场时左言再次和每个人拥抱,一个高个子壮汉望望站在不远处的司寂,把他拖到一边嘀咕起来。余悦倚在桌边看了一会儿,走到司寂边上:“他很有魅力,对吧。”

    司寂嗯了一声,笑起来。他掏出烟,点上,思绪仍不能从方才左言未竟的话语中回转。

    “说起来我跟他还是情敌呢。”余悦说,“我喜欢陶易安,陶易安喜欢他。”

    司寂讶异地睁大眼。

    “我觉得好恶心啊。”余悦表情忿忿地,仿佛还能忆起当时的心情,“我也算个美女了,追我的都排着队打架,怎么就输给个男的了?”

    这时其他人已经下楼,左言双手插在大衣兜里,匆匆走了过来。

    “我可没欺负他。”余悦冲他翻了个白眼。司寂又笑了,他想自己或许看上去有点傻气;他在努力不继续掉进伤感的情绪里。“喂,左言,你是不是什么都没跟他说?”余悦观察着他的神色,突然道。司寂想要阻止,可已经来不及。

    他是难过,但同妒忌无关。

    他只觉得自己太残忍。

    白天还沉浸在左言向他袒露过去的喜悦里,现在却已经后悔了。一次一次,从父亲母亲再到左叶,他以为已经是全部。

    余悦发觉说错话,悄然走开了。左言微微叹息,伸手揉揉司寂的眼皮:“怎么了,没吃饱,饿得要哭?”

    他还逗自己。司寂甩掉他的手,想想舍不得,又拉住捂在怀里。左言顺势替他拉上棉袄,握住他的胳膊,快步向楼下走去。

    外头风很大,左言护着他上车,往西边开去。十多分钟后,两人站在了一处空地上。面前那一整片应当曾经是所学校,锈迹斑斑的铁门大敞着,倾颓的楼体伏在夜色中,像一座座巨大的坟包。

    “校址迁到了新城。这里几年前说要改建,政府没钱,烂尾了。”

    左言带着司寂往里头走。大片裸露的土地上长满了杂草,莹白的残雪在草茎上瑟瑟地颤。“我当时就在这里念书,很烂的学校。但找找关系就能进来,方便。”

    慢下脚步,左言的目光定在一个篮球架上。它横倒在地上,将水泥地砸出一个大坑。“陶易安这人傻,没脑子。欺负我的时候也笨,撕课本,学我说普通话,找老师告状,嘲笑我没爸爸。”

    他们就在这片操场上干架。刺眼的阳光,女生的尖叫,老师的怒吼,全被拖进了时光的漩涡里。

    “好久之前我跟你说过,我找到宿舍,发现他对着我的照片手淫,我就把他给上了。他本来要住院,嫌丢人,一瘸一拐跑到我家,说是让我给他治。”

    说到这里左言嗤笑:“当时我快被气疯了。”

    “那你给他治了?”

    “想什么呢,”左言把司寂的手拉到口袋里,“我不肯管他,他就赖在我家里,发烧也不肯走。我妈忙,以为他只是我的同学,也根本懒得管。”

    左言想把他从楼上扔下去,但窗户被防盗网封死了。不给他饭吃,他晚上还去厨房偷。“没法说他有多不要脸,最后烧得快死了,我趁他昏昏沉沉的,把他拖到了屋子外面。”

    “你真是……”

    “余悦把他捡走送到了诊所,然后跑来要打我。她那时候就是杀马特,黄头发,红指甲,挠人特别疼。

    “我不想谈恋爱,陶易安就继续找我麻烦。那时候,日子过得真快……高二暑假,我在外面给人打工。就是给地摊端盘子洗碗,生意好的时候老板心情也好,工资还不错。”

    “嗯。”

    “有天晚上,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干活,但余悦突然找了过来。她跟我说,陶易安死了,我妈在医院抢救。”

    左言的声音在这里戛然而止。他低头,挤出一丝笑,但目光仍是温柔的“他是为了救我妈妈死的,我必须每年都来看他……以后还会来,所以,我想让你知道。”

    司寂看着他的脸,从闪烁的眼,到微微颤动的嘴唇。他头一次觉得自己所谓的勇敢,在这个人面前如此荒唐可笑。

    而他还曾轻飘飘地说左言是个胆小鬼。

    不敢想左言当时的心情。不敢揣度一点。

    第89章

    “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难受。以前不说,也不是想要刻意隐瞒。”

    烈风在废墟里胡乱地吹,被卷起的沙石打得篮球架啪啪作响。左言摸摸他冰凉的脸:“这里太冷,我们先回车上。”

    司寂走路时在发呆,被地上黑红色的砖块磕得踉踉跄跄。左言和他一齐坐在后座,半圈住他的身体。亲昵的氛围隔绝了外头的风声,司寂不时抬眼看他,嘴唇张了又合。

    但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想问什么就问,没关系。”左言说。

    眼前浮现照片里陶易安的模样。高个子,小酒窝,表情肆意。“当时,是怎么回事?”

    “说是抢劫杀人。”

    欺负左言一年多,感情上仍旧毫无进展。眼看憋不下去,陶易安想出一个损招:帮左言出柜。他计划趁左言打工的时候拦住下夜班的左妈妈,告诉她,她儿子是个同性恋。他想用这种方式让左言面对他们的关系,即使不能成功,也能让左言吃个大亏。

    那个年龄的孩子总不会想太远太深。他将计划透露给余悦,余悦想看热闹,就跟着他一齐晃到了半夜的街。然而终于看到左妈妈时,陶易安怂了,他抓着头嚷嚷说自己最怕看到女人哭。余悦听了不爽,说敢情你不喜欢我,就因为我不爱哭?我他妈现在就哭给你看!

    两人在街这边吵闹,有两个行迹鬼祟的男人却悄悄跟上了左妈妈。陶易安观察了一会儿,甩开余悦追了上去。对方带了刀,在一个巷口的拐角,左言的母亲被捅穿肺叶,陶易安本来可以跑,但他一直护着她,趴在她身上,死死地护着。

    他是活活被砍死的。

    “警方说是抢劫杀人,我不信。但想得再多,凭那时候的我,什么都做不了。”

    父亲的死,时隔两年后的当街杀人。丝丝缕缕地串联在一起。

    司寂想起左言在宾馆里说的话。亲人的死并不可怕,更可怕的是他们留下来的东西。坏的会让你变得更坏,好的,却只能成为回忆。

    他完全懂了,那所谓的“坏”指的是什么。

    “我看过一句话,”左言抓住他的手指放在掌心,一根一根地数,“每个人都拥有一个容器用来盛‘爱’,如果童年时这个容器装不满,那这个人一生都会渴望爱,都得不到满足。没有人可以拯救得了你,保护得了你。”

    “我想,我高中时就是那个状态。我觉得我对任何人来说都不重要,渴望什么却不相信自己能拥有。”

    司寂回握住他的手:“所以你一直在拒绝陶易安。”

    “年轻时我也有过幻想吧,想着有个可以属于我的人,每天生活在笑声里。但想归想,不可能靠这个活着。”

    编织一个美丽的故事,然后在第二天醒来之前就忘掉它吗。所有往事都化解在一句两句轻描淡写地描述里。去江边野战时说过的看日出,被问起第一次时没犹豫就提到的陶易安。也许左言也曾对别人说过,但从未有人想得更深。连他本人也是。

    还有奶茶店里,左言说,失去一样东西太容易。提到父母后那个说不出口的停顿,也许是左叶、是陶易安,或者更多他自己都还没想清楚的什么有形无形的东西。

    记忆总会卡顿在某个地方,用来自我保护。

    “我那时真的不想谈感情啊。我烦陶易安,最烦的时候也咒过他去死。”左言紧闭上眼又睁开,“我一点都不相信余悦的话,即使我妈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直到新闻上了报纸。那个记者详细形容了现场,事情沸沸扬扬了一阵,很快就被人忘了。”

    停在原地的只是被留下来的那些人。

    “那你喜欢过他吗?”司寂问。

    恐怕,陶易安从未想过这场追逐会以死亡作为结局。

    左言沉默了很久。

    直到司寂以为得不到答案时,他才低声说

    “没有。没来得及。”

    司寂陷在无从表达的心疼里,他说老左,你那时候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像是被第一次问起这个问题,左言扶住额头,遮住了眼:“也称不上熬吧。之前……不是没遇到过这种事,习惯了。何况有那么多事要考虑,去哪里弄钱给我妈付医药费,她死了之后我该怎么把她送去殡仪馆,火化之后骨灰埋在哪里……下一学期的学费伙食费怎么赚,我还要不要继续念书……时间过得好快,哪里有空去想着熬日子呢?”

    他语气乱了。

    司寂攥紧衣角,伸出手想要捂住他的嘴。

    “之前不跟你说,真的不是为了隐瞒。”左言偏头,回避他的眼,“我只是怕……我就是这么一个人,心肠硬,胆子小,连过生日都不知道能许什么愿……”

    一无所有的结果便是一无所求。

    他哽咽起来,眼角有什么光在闪动。背过脸去,很久才转回头,用发红的眼看着司寂。他的手变凉,变得颤抖,目光像孩子一样胆怯。

    “我喜欢你,现在看起来似乎很好……不,也许连现在也不算好……你今天就没怎么笑……我这么一个人,有可能反复无常,有可能突然放弃,我……”

    “说什么呢。”司寂像抱孩子一样抱住他,把他的头揽在自己怀里:“不怕,真的不怕,以后我保护你。

    “你很好。即使你真的不好,我也喜欢你。因为你是左言啊。”

    ——司寂一直以来的惶惑在今天达到顶峰。面对左言他觉得自己一无是处。知道了那么多,他也怕,怕自己没有能力把他从深渊里拉回来,指给他看,太阳之下除了阴影还有光。有时左言看他的眼神,就像左叶看着小泽,渴望从他这里汲取力量。他努力地给,可永远不知道给得够不够多。

    但这一刻他释怀了。

    他只要把爱给左言就好。

    第90章

    第二天,余悦开着一辆老吉普来宾馆同他们会合。

    司寂抱着左言做了一晚上的梦。醒来时他流了一脸泪,但仍旧不想停。屏住呼吸,他退后一些,抱住枕头哭得伤心透顶。等告一段落时,左言已经醒了,沉郁的眼里有了轻松和暖意。他拍着司寂不断抽动的背,问:“梦到什么了,吓成这样?”

    摇着头,司寂再次抱住他,把眼泪蹭到他鬓角:“不记得了。莫名其妙的,就觉得难过。”

    “有时候是这样的。”左言反身抽了纸巾替他擦脸,“哭过就好了。”

    司寂嗯了一声,又往他怀里钻了钻。确实不记得梦的全部,只是有个镜头印象太深。大概是在有老电影院的那条街上,和左言曾形容的梦境一模一样,周围的确什么人都没有,地上散落着五颜六色的垃圾和破碎的气球,空荡而寂寥。左言背对他站着,背影在雾气中不知所措,茫然而无所依靠。司寂走过去想要抱住他,但腿被什么绑在原地,根本抬不起来。他急得大声呼喊左言的名字,不知不觉就哭了。

    而左言好像听到他的哭声,缓缓回了头,尔后,对他露出一个安慰的笑。梦里,左言的嘴唇动了动,好像是在告诉他别哭。

    哭就哭吧。司寂红着鼻子笑了,我要帮你把以后的眼泪都哭干。他缩在左言胸口,眼泪不可遏制地往下淌,丢脸但心满意足。

    同时为曾和左言走过同一条街而庆幸不已。

    余悦把吉普扔在宾馆楼下,钻到了左言车后。司寂和她并排坐着,打量着这个和前一天完全不一样的姑娘。没化妆,头发束成马尾,穿着短短的羽绒服和牛仔裤;除了手上的红指甲,几乎和在酒吧时是两个人。吃早饭时她侃侃而谈,趁左言去洗手间时,她碰碰司寂,问:“喂,你们没为陶易安吵架吧?”

    “没,怎么会……”

    “那就好。”余悦松了口气,“左言第一次带男朋友过来,我真怕自己给搞砸了。讲真的,我还以为他一辈子都不会谈恋爱。”

    司寂不知如何接话。

    “不过我以前真咒过他最好孤老到死,”余悦瞟着洗手间的方向,语速很快,“当时看到陶易安死了,还是为救左言的妈,我就气得想把左言烧了给他。那狗日的,心太硬了,我受不了……一想到陶易安一个人睡在地底下,什么都没得到,我就想把左言给杀了。但后来,好几天左言没来上课,我才知道他妈妈也过世了。怎么办呢,这世道就是这样,有人死有人活,左言当时那样,没爹没妈的,真心活着还不如死了。”

    看着司寂眼眶又想红,余悦放声大笑:“你这心也太软了。比他惨的人多的是……不过也的确不一样,有些人再惨,你对他不care,也就没所谓了。”

    依旧不知如何反驳。

    好想把她介绍给沈洛深当朋友。

    一路上,余悦悄声对司寂说了很多,还给他看了随身相机里的照片。她是业余的摄影爱好者,尤其喜欢拍摄孩子的脸。“我的车就是让我给颠破的,省里的郊区乡下都让我跑了个遍。”

    如她所言,她镜头下的孩子多数都衣衫褴褛,在荒凉贫瘠的土屋前耍成一团。“那事之前,我经常和陶易安一起跟踪左言的妈,看到幼儿园的熊孩子觉得好烦,又脏又闹腾。”余悦盯着屏幕里一个满嘴馒头渣的小女孩说,“后来成年了,再去看,突然发觉这些孩子出生时就被决定了命运,开头两年也许还看不出区别,可一年年过去,他们的人生就完全不由自己主宰了。”

    司寂凝神看着窗外,灰色的街景倒退着消失在视野里。

    “他们到了十多岁,性格是畏首畏尾还是天真烂漫,一眼就能看出来。而且很有可能,这些特性会一辈子保持在他们的骨头里。”

    “别在这里安利你的摄影心得了。”车停在墓园入口,左言打开车门,“走,下车,买花去了。”

    余悦瞪他:“你懂什么,我这是在帮你洗白,让司寂知道能追到你这么个人,还能让你把他带到高城来有多不容易。”

    司寂噗地笑出声来。

    她竟然一眼就看出是自己追的左言。

    墓园门口有鲜花店,余悦买了两大束百合抱着,左言提着香烛和纸钱,几人绕了好大一圈,才在密密匝匝的墓碑中来到了陶易安的墓前。地上都是泥泞,余悦和左言踩在来不及被清扫的纸灰中,对着照片上的陶易安说着什么。而司寂则看着摆在地上依旧新鲜的水果和零食,心中一阵伤感。

    左言并没有出声,余悦的话倒是听得很清晰。她说你爹妈最近一切都好,除了伤风感冒没什么别的毛病;你堂弟结婚啦,媳妇家老有钱了;你二姨换了新工作,在五中给学生做饭,吃得越来越胖。

    看着灰茫天空下左言的背影,在余悦的喃喃絮语间,司寂想,一个人确实无法顾及所有人的痛苦。

    那么死死抓住最在乎的那几个,就好了。

    他发呆之际,两人已经上好香;左言蹲下来,用打火机引燃了纸钱。余悦退后几步来到司寂身边,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那时觉得他心肠硬,后来才知道,他其实是最心软的那个。

    “不喜欢就拒绝,不给任何一点希望,这才是最好的。所以我觉得,他既然喜欢你,就一定会喜欢到底。”

    余悦语气夸张表情狰狞,明明是在帮朋友说好话,却搞得左言是神经病偏执狂似的。司寂忍住笑,脑中闪过和左言相处的无数个片段,而后点点头,说:“你放心,我做好心理准备了。不怕。”

    第91章

    告别余悦,两人往高速入口驶去,回家。

    司寂听着歌,和左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在说到家里的剩菜还能不能吃这个问题时,他突然蹦起来,头直直撞上车顶:“回去,老左!还有东西没拿!”

    “什么?”左言空出一只手替他揉头顶,“慢点行吗?还好你头发厚。”

    两人的行李很简单,换洗衣服和日用品,一只小小的行李箱就足够了。要漏也不会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司寂抽着气把他的手扒拉走:“吉他和照片呀!那都是陶易安留给你的吧?”

    之前就知道左言懂乐器,他原以为带着吉他是要在生日上为陶易安唱什么歌;后来才从余悦口中得知,那把吉他也是陶易安的遗物,他父母怕触景生情,把它留给了余悦;而余悦则将它送到了左言家。

    陶易安生前正在学那首叫的歌,说是要在生日那天再次向左言表白用的;他心心念念,努力地练英文,常常忘词,并为此懊恼得撕过好多作业本。余悦说,人没了,吉他还在,也算是替陶易安留个念想。

    “我把它们送给余悦了,”左言说。东西就放在酒吧二楼,临走时,他刻意将它们留在了桌上。

    “为什么?”

    “对她来说,那两样东西会更有意义。”

    “我觉得她会把你剪下来,”司寂想象了一下余悦的反应,笑了,“……然后撕了,或者烧了。”

    “随她吧,”左言想想也笑起来,“这些年她比从前稳重得多。之前她还在酒吧里挂自己的作品,后来给撤了。我问她为什么,她说那些照片一看就让人不高兴。客人还是喜欢抽象画,因为看不懂总比看了难受要强一点。”

    “你这又是话里有话啊,嗯?”

    司寂已经可以无所顾忌地打破左言话语中的屏障,不必担心他会无意中流露出什么冰冷的东西,灼烧自己的心。

    车驶到了一条宽阔的马路上,浅蓝色的天空明净而静默。左言默然,半晌才道:“司寂,很抱歉让你看到这么多不开心的事。”

    没什么可抱歉的。他已经不算小了,这半年,不,这一年,他经历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改变,对很多人都有了有别于从前的认识。他想起小时候曾和堂兄玩过一个游戏:偷拿一把大人的伞,钻到爷爷家靠墙的老书桌底下;那桌子有年头了,暗黄色的木板裂出蛛丝一样的缝隙,散发着腐朽的陈香。他们紧紧挤在一起,用黑色的伞面将唯一曝露在外的那一面遮住,给自己造出一个安全的堡垒。他们在黑暗中呼吸,警觉地听着外头每一道声音。大人们的话语和脚步声,所有意味着危险的东西都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之后许多年,他都仍旧生活在这把隐形的小伞里。直到左言出现。淋了雨,吹了风,一度灰头土脸,可他依然欣喜能接过对方生命里最沉重晦涩的部分,像珍宝一样揣在怀里。

    “很抱歉啊?”他问。

    左言应了一声,转头看他。

    “要道歉,用身体啊。”司寂笑眯眯地扯扯他耳朵,又把手伸到他裤裆中间揉。可左言毕竟是左言,他一手掌着方向盘,两腿分开,将另一只手覆在司寂的手背上:“当然可以,你继续。”感觉到手下阴茎的硬度,司寂脸上迅速烧起火,骂了一句不要脸。

    “不要脸,只要你。”左言踩下急刹,拉过他的卷毛啃了上去。

    司寂生怕他真的不要脸,有点慌;然而也仅仅只是一个绵长的吻而已,大白天在路中间,左言再禽兽也只能自然消肿。上了高速,他倒是从容,司寂只能把额头贴在冰凉的车窗上,一面回味左言的情话一面艰难地和下半身作斗争。

    回到秋城,各种积累下来的琐事铺天盖地毫无逻辑地往头上砸。两人同时连轴转了好几天,周五晚上,想着周末总算能喘口气了,一下班司寂就收拾东西要跑。

    然后就被沈洛深抓住了。

    “滚开,我要走了。”

    晚上七八点,工作室还有两三个做3d的同事在加班。司寂甩着沈洛深的手,可对方就是不肯放:“那么急干嘛,等着回家挨操啊?”

    “粗俗。”司寂皱眉,正准备捋袖子跟他打几个回合嘴仗,左言的电话来了。

    “司寂,我到你们写字楼附近了,忙完了吗?”

    司寂得意地冲沈洛深扬扬眉毛:“完了完了,我马上下楼!”说着他把手机揣兜里,又要跑。沈洛深看得心塞,堵他:“怎么都这样了还叫你司寂,就没什么爱称?”

    “我这名字不方便啊,”司寂拖着他往电梯走,“小司大家都叫没意思,难道让他喊我小寂?搞不好就成了小鸡,最后变成了小鸡巴,我才不干。”

    沈洛深快笑岔气了,认真讲司寂在中学时还真有人这么叫他,最后被胖揍一顿扔在了升旗杆底下。

    “再说叫全名多浪漫,我妈一管我爸叫司卫国,他就跟打了鸡血似地,能把马桶刷八遍。”

    “你确定他不是吓的?”

    编排老司一路,司寂顺利爬上了左言的车。后视镜里沈洛深穿着鲜红的羊绒大衣,踩着棕色马丁靴,一如既往地骚包。他懒洋洋对着车挥了挥手就转身重新进了写字楼,司寂把手放在暖风口吹着,默不作声。

    “等等去超市买点菜,想吃什么?”左言问。

    “你做的都行,啊,今天周五,轮到我了!”

    “呆。在想沈洛深的事?”

    “差不多,”司寂挠着牛仔裤,最近他要考虑的事情确实很多,不单是沈洛深一个,“可能人都是这样,自己好了,就盼着朋友也能好起来。”

    “奇妙的负罪感。”

    “哈哈,你吃他醋啊?”司寂讨好地给左言点上烟,“我忽然想起来,那次我问你,为什么你干我的时候老是问我和老沈有没有一腿,是不是在帮秦总刺探敌情,还记得吗?”

    “……嗯。”

    那时左言回答说一半一半,而另一半,他还没想好。

    “现在想好了吧?我的天,你难道从第一次干我的时候就开始喜欢我了吗?嗯?”

    左言缓缓吐出一口烟,笑而不语。任司寂怎么蹦哒都不开口。

    只能说装逼装得十分到位。

    ——

    里头提到的是日本视觉系乐队彩虹主唱hyde的,英文版!

    第92章

    当天晚上,司寂翻来覆去睡不着。

    吃完晚饭两人在餐桌上来了一发,他脱掉裤子,直接让左言从后面插进来的。本来左言要去床上,可司寂身上穿着前两天左言给买的新睡衣,熊猫款,帽子上还带着两个黑耳朵;他很喜欢,不想脱。加上左言把碗里的饭吃得干干净净,于是他看着餐桌上的剩菜就发了情。

    左言没办法,只能依他。司寂翘着屁股趴桌上,闻着菠菜汤底的味道,被干得有些忘情。他叫得厉害,嗓子哑了,小卷毛和天鹅绒领子缠在一起,湿漉漉的。左言停下来,摸到他身前要替他解扣子,司寂下意识一抖,袖子碰倒一个菜碗,沾上一片油。哀嚎一声,他往前拱了拱,挺直的阴茎很快从屁眼里滑了出来。左言手悬在半空,墨黑的眼里全是正炙热的情潮;而司寂则埋怨地瞪着他,说:“……你把我衣服弄脏了。”

    然后他就被扒光夹到了浴室,一边洗澡一边被操。左言把他摁在墙上,说,以后都在这里干吧,不用洗衣服也不用洗床单,是不是很方便?

    听出他话里的威胁,司寂怕了,不敢再吭一声。内射之后被清理干净,左言把他放到床上,又提着他的睡衣去了浴室。等半天人不来,司寂瘸着腿去偷窥,发现对方正裸着蹲在地上搓袖子。

    好贤惠的样子。

    摸着左言的胸毛,老司许多年前的话又重新响在耳边:原来,感情真的可以让人变得越来越好。想到老司不得不提到司妈妈,她这阵子不论打电话发微信还是见面,都催着让司寂赶紧把老公带回家给她看看。司寂一说再等两天她就发脾气,不高兴,把锅碗瓢盆摔得啪啪响,完了又开始和老司热情讨论儿婿来的那天应该做什么菜,同时逼着司寂第一百次重复左言的喜好和口味。

    “在想什么?”

    左言戴着眼镜靠在床头看书,司寂想事归想事,狗爪子老是在他身上乱抓。听到他的问话,司寂没反应过来,说:“……在想老公。”

    “想我什么呢?”

    放下书,左言的眼透过镜片,反射着台灯温黄的光。司寂脸红,不想让他看见,又嘴硬,就昂着脸问:“老左,你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哪方面的?”

    “随便什么吧,不要太贵的。”

    “一下子想不出来。”

    “操,你平时不是挺有主意的吗,这种时候就开始敷衍我。”

    司寂蹬腿,用脚指甲刮拉他小腿上的毛,爽得很。等他闹完,左言瞟他一眼,慢吞吞坐起来,打开床头柜开始找东西。很快,他拿出一个指甲剪,下床,拉过沙发坐在床边,把司寂地脚从被窝里扯了出来。

    脚丫子被抓住,司寂不明所以地盯着他。左言把他的脚放到腿上,说了句你别动,拉开架势准备替他剪指甲。司寂当然不配合,脚心被手指摁着,痒得很又抽不出来,只能不断晃着脚趾头。左言半天找不准下刀的地方,抬头警告:“再动我给你咬下来。”

    司寂哈哈笑着,说只听说咬手指甲的没听说咬脚指甲的,你厉害你试试呀。左言呵呵,猛地拉开被子,露出他只穿了条内裤的小身板。司寂小卷毛被扇得飞起,有点懵,一下子坐直了,勉强看得出一点形状的腹肌挤成一坨。左言说就这样别动,掰着他的脚就往他嘴里塞。眼看着就要啃到大拇指,司寂一使劲,脚差点就踹到了左言脸的正中央。

    还好左言手劲大,稳住了。

    只是眼镜边还是被蹭到,掉到了鼻梁下边。

    他笑得开怀,沉积多年的郁气似乎全都消失殆尽,连眼角的笑纹都比从前生动。司寂拉过被子捂着,说你没事吧?左言摇头,盘坐在床中间,再次拉过他的左脚。黄色的灯光将他的脸照得莫名柔和,司寂拍着被子笑:“你这样好像个老奶奶。”

    大拇指的指甲被终于成功剪掉。左言抬眼看他,笑意未褪:“闭嘴。”

    “就不。咦,这样看还有点像左叶……对了昨天小泽给我发视频,他用橡皮泥做了一个冰激凌,不过是屎黄色的。”

    “我和他是亲兄弟,怎么可能不像。”

    “确实。你说他小时候胆小把你当依靠,他说你小时候老拿他壮胆,哈哈哈哈哈。”

    “我知道你还惦记着找水鬼聊天……不准再想了。”

    被凉飕飕的指甲剪戳着脚心,想起脚丫子还在人手里,司寂不敢再造次,只能小媳妇似的陪老公闲扯淡。等左言收拾好,期盼已久的睡意也突然涌了上来。关上灯,左言调好空调躺在他身边,说睡吧。司寂嗯了一声,犹豫几秒,趴到他耳边说:“老左,下周一我请假了……你也请一个吧?”

    “嗯。我就是老板,不用请。”

    “得瑟啥……那说好了,那天你要陪我。”

    “好。”

    黑暗中,左言温柔沉稳的声音像星光落在头顶。

    接下来,司寂回娘家,把自己在卧室里关了一整天。他神神秘秘的,老司懒得管,司妈妈借要给他收拾屋子想进来看,但被言辞拒绝。她不甘心,坐在卧室里跟老司抱怨,话题总也绕不开左言。老司不得已,哄了她半天,趁上厕所的空档给司寂发微信:儿子,你抓紧,你妈要绷不住了。

    司寂趴在书桌上笑,想想,把当初在墙绘底下跟左言的未打码合影发给了司妈妈。果不其然,很快就听到她一声惊叫:“正脸好帅!”

    之后就是一通乱七八糟对“老公”的评点。

    停下手上的活儿,司寂也开始对着照片发呆。遥远而炎热的夏天,带着渔夫帽的左言低垂着眼;他回想起那片白色的阳光,那道他怎么也触碰不到心脏的影子,那些花圃里粉黄白紫的野花。想起那天左言曾说:“好像全世界就只剩下我一个坏蛋了。”

    抿着嘴,他给左言发微信:“和猫头鹰一样长着胸毛的坏蛋。”

    左言:“???”

    第93章

    周一睡到自然醒,吃了左言做的小炒肉、土豆炖牛肉和冬瓜排骨汤。嫌身上都是肉味儿,司寂又去洗了个澡。临出门时他拎着背包,被左言从身后揪住了衣领。

    “怎么啦?”

    司寂甩甩吹得蓬松的卷毛,上下检查着衣服。牛仔裤羽绒服很干净,运动鞋的鞋带也系得好好的。左言勾唇,凑到他后颈嗅了嗅:“没什么,就是好香。”

    刻意打扮过的事实被戳穿,司寂有点恼,说用点你香水怎么了,有意见啊?左言说没啊,挺好的,今天你要带我去哪儿玩?提到这个司寂瞬间得意起来,潇洒地拉开房门:“秋城一日游!”

    左言看他:“听起来挺没意思的。”

    “放屁,一听就浪漫极了好吗?”

    要去的地方太多,没开车,不好停。两人骑着司寂前一天从老司那里借来的二八大杠,转了好几条老街。今天老天爷赏脸,风不大,太阳也暖,司寂拽着左言的衣角哼了一路的歌。

    只是时间不太对。上班日的下午两三点,老街上只有寥寥几个小摊,少数的过路人也行色匆匆,全然没有平日的喧哗。两人走走停停,除了差点被一只睡在串珠摊下的小猫咪挠一爪子,似乎根本没遇到什么有意思的事。

    看司寂表情有些懊恼,左言靠在自行车边,买了一串糖葫芦给他。司寂闷闷接过来,以为左言会开口安慰;然而左言只很认真地发问:“说好的浪漫呢,在哪儿?”

    司寂强词夺理:“你不懂,知道吗,光是两个男人骑自行车逛街这件事就已经够浪漫了。”

    “难道不是蠢?说实话你挺重的。”说着左言还装模作样揉了揉腿。

    “生活中不缺少美,只缺少发现美的眼睛。”司寂嚼着山楂踹他一脚,然后指着街边一棵枯萎的梧桐,“比如,你看那树干,多好看的皱纹;还有光秃秃的树枝,再过两三个月它就会发出新芽,老话说得好,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边上卖糖葫芦的大妈笑眯眯地插嘴:“冬天才刚开始,远着呢。”

    左言大笑起来,跨上车:“别贫了,走,带你去个真正好玩的地方。”

    熟练地拐了几道弯,车停在一道矮墙边。墙大概两米高,上头的水泥因为风吹日晒脱落大半,露出灰红色的砖;墙底下摆着一张四条腿不一样长的课桌,看样子被砸过无数次,桌面早就惨不忍睹。这里被夹在两间平房中间,隐蔽得很,司寂乐了,锁好车扔到一边,脚一伸就爬上了课桌,说:“原来你也知道这个秘密通道。”

    秋城中学的后墙,司寂和小伙伴们曾无数次在这里飞檐走壁,成功翘课。

    比如那年的世界杯,比如好多个被沈洛深拉着去网吧玩游戏看动作片的日子。

    也是左言曾经念过的初中。

    “上来啊,”司寂双腿叉开骑在墙上,居高临下地俯视左言。他用脚敲着墙面,一捧捧灰渣顺着墙边抖落。左言拉着他的脚腕踩上课桌,吓得他怪叫好几声。扶着他的肩膀抢先落到地上,左言伸出双手拍了拍,说:“跳,我接着你。”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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