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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节

    注定 作者:风起涟漪

    第5节

    “放心,”凌霜将仇焰半拥入怀中,“我没有碰她,她是我的妹妹,我怎么会那么做?”

    仇焰挣扎了一下从凌霜的怀里挣脱,然后反过来将凌霜搂入了怀中。凌霜知道仇焰常常要在一些小细节上非常固执地显示他的‘男儿气概’,便没再挣脱,反正不论平时如何,最终在床上都是自己占尽主导权,何必斤斤计较?

    仇焰在凌霜的脸颊上亲吻了一下,喃喃道:“你只有这个时候最可爱…”

    凌霜沉了沉脸,没有反驳,但心中已经打算一会儿就让仇焰知道他说错了话!

    “凌霜…”仇焰的语调忽然认真起来:“你退隐江湖好不好?”

    凌霜一怔。

    仇焰搂住凌霜的双手愈发收紧,他将头埋入凌霜的颈窝,闷闷地说:“我真的好怕,你每次离开,我都害怕会是咱们的最后一面…朝廷视你为眼中钉,江湖各派对你虎视眈眈,玉莲教内难保不会有人居心叵测,你自己一个人要面对这么多在明在暗的敌人,我真的好担心,万一你一失手…”

    凌霜笑着拍拍仇焰的脸:“你太小看我凌霜了,你以为我天下第一的名号是虚的吗?”

    “或许你的武功才智确实是天下第一,无人能及。但是你只有一人,觊觎你的各式人马何止成千上万?你斗得过十人、百人,但能斗过千人万人吗?明枪易躲暗剑难防,你行事光明磊落不屑诡计,但多的是卑鄙小人心怀不轨,你能躲过一回两回,又岂能次次幸运?”

    “你想太多了。”凌霜不以为意地笑道。

    “凌霜!”仇焰凄然道:“你为何从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你潇洒快意之时,我却担惊受怕,生恐你有所闪失!你并非贪图虚名之人,为何偏要执着于这些虚名不肯松手?”

    凌霜被仇焰的严肃感染,变得烦躁起来:“我自幼生长在玉莲教,那里是我的根,师傅视我如己出,他辛苦经营的基业岂能毁在我手中?玉莲教教众百万,你以为要让他们齐心归顺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从懂事起所知的便是玉莲教、玉莲教、玉莲教!你要我如何割舍?不可能的!”

    “但是平平淡淡不好吗?我知道你也喜欢平静的生活,你根本不知道你离开时的眼神有多落寞!那是明明厌恶反感却无奈顺从的眼神!你不知道自己在这里露出的眼神是多么温暖安祥,那是心满意足的知足目光!你总说不可能、不可能!你到底有没有认真想过?!你有没有问过自己,抛开所有的责任负担不去理会,只想你自己时,你的心会怎么说!”

    “仇焰!”凌霜蓦然怒喝道:“我从生下就已经背上了这些包袱!我从没想过要抛下它们!你不必多说!”

    “凌霜!你为何从不为自己着想?”

    “因为我没有你那么自私!只要自己丰衣足食便以为天地安然!世事与己无关!”

    “我自私?!”仇焰也动了怒气,语调升高:“我若不是一心为你好会对你说这些吗?我若不是担心你的安危我会管你去做什么吗?你们玉莲教说白了就是反贼乱党!朝廷不会放过你们!你们…”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阻止了仇焰的大喝,仇焰愕然地看着面露凶光的凌霜,后者阴森森地说:“你敢再说玉莲教半句坏话,我立刻让你身首异处!”

    仇焰抚着脸颊,无言地看着凌霜,那明明平淡的眼神,却令凌霜感受到一份令人心悸的怒意。凌霜是一时脑热才扇了仇焰一耳光,多少有些后悔,但看着仇焰那无声的控诉,反而激起了他的傲气,不肯认错地回瞪着仇焰,一时间连空气也变得凝重起来。

    “哥…”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凝固的空气为之一缓,仇焰急忙披上外衣下了床。

    站在门畔的小蓥感觉到哥哥的接近,便立刻紧张地抓住仇焰的胳膊,小声道:“哥,你跟凌霜吵架了吗?不要吵架啊,凌霜是来找咱们玩的,你不要惹他生气啊。”

    仇焰无言地将小蓥搂入了怀中,安抚性地拍拍他的背,笑道:“怎么会呢,哥哥没跟凌霜吵架,只是讨论事情说话声大了些,吓到小蓥了,对不起。”

    小蓥摇摇头,轻声道:“小蓥没关系的,哥,你要跟凌霜道歉啊,你刚才的嗓门好大好吓人…”

    仇焰抱起小蓥转过了身,望着凌霜,脸上堆起一丝虚假的微笑:“对不起,凌霜,我不该多管闲事,你不论才智武功都高我一筹,自然你的决断才是正确的。不打扰你歇息了,我跟小蓥出去了。”

    熟悉的语调,却有着凌霜不熟悉的情愫,看着仇焰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凌霜的心跳忽然变得沉甸甸的。

    直觉地察觉到仇焰的怒气,但自己又何尝没有恼火?难道只有他能发脾气吗?再说,他凭什么冲我发脾气?我又凭什么要接受他的怒气?

    凌霜越想越气闷,索性穿好衣服,连声招呼都没打便摔门而去。仇焰急切的呼唤声从背后响起,凌霜一咬牙,狠下心,当即施展轻功飞奔离去。

    仇焰呆呆地看着凌霜的身影渐渐消失于眼帘之中,眼神之中,涌起意味难明的复杂目光。

    “凌霜走了吗?”小蓥的声音自屋中响起。

    “嗯。”仇焰苦笑一下:“从另一方面想,我至少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小蓥轻轻地笑出了声:“可怜的哥哥…”

    别有深意的笑语,令仇焰当即窘红了脸,不由恨恨地锤了一下门框,却引得小蓥笑得更加欢愉。

    凌霜回到教内,二话不说闷头大睡,却思潮翻滚怎么也静不下来。

    我是不是有点过份了?他也是一心为我好…

    可是我不需要!他凭什么来干涉我?

    当时不该打他的,有点过份了…

    可是对我教不敬者都是非死即残,我才扇了他一耳光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仇焰很明显生气了,他从不会用那么冰冷的口气对我说话…

    可恶!这天下有谁敢对我这样说话?我没杀他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

    就这样辗转反覆,矛盾思索了一夜。第二天,一夜无眠的凌霜紧锁眉头,头有些昏沉沉的,不由心情恶劣。

    第十七章

    “教主起来了?奴婢帮您梳洗。”

    暗香悦耳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然后是她的葱葱玉指缠绕在发间的熟悉触感传导而来。

    凌霜安静地坐在台前,看着暗香一如即往的神态表情,心中稍稍放宽。原本担心暗香以后会与自己相见尴尬,但她此刻与往昔并无不同,不愧是女中豪杰,经过一晚便已平抚了心情。

    一想到与暗香还能像以前一般相处生活,凌霜的心情这才好转了些。

    “教主!!”

    暗香刚给凌霜梳好头,一个教徒神色慌张的奔了进来,呈上一纸信函:“总教飞鸽急件!右护法王长安煽动教众,勾结河南、山西、河北、山东四大分教谋反,现已攻占总教!左护法李徽殉职!六法众死伤惨重!请教主速速归教!”

    “什么?”

    凌霜腾然站起,一瞬间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右护法王长安在凌霜的印象之中,是一个只会执行命令、少言寡语的忠诚之辈,更是与左护法李徽情同兄弟。怎么也无法想像王长安煽动叛乱,甚至杀了李徽!而且六法众的六人武功不俗,如今却死伤惨重,可见战事惨烈!四大分教同时倒戈更令凌霜心头一冷。

    “这是何时的事?”凌霜的目光阴冷下来,闪动着危险的光芒。

    “回教主,以飞鸽往返两地的时间推算,应是四日之前!”

    “暗香,立刻准备动身。”

    “是!”暗香毫不迟疑立刻领命而去。

    凌霜转身从墙下取下若雪剑,缓缓抽出剑身,银白的寒光在眼前闪动,却掩不去凌霜眼中闪烁的寒悚光芒!

    王长安,你为我教立下无数汗马功劳,但此次,若我凌霜不亲自将你手刃,实难解我心头之恨!

    忽然心头轻轻一颤,我要走了…那仇焰俩兄弟怎么办?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此次作乱非同小可,只怕不是我数日内便能解决。首级易举,反心难平,在安抚教众之前,只怕我必须坐镇教内,那就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就在凌霜左思右想之时,暗香已经收拾妥当回来覆命:“教主,一切安排完毕,即刻便可起程。”

    凌霜一怔,顿时更加心乱如麻。

    “教主?”

    凌霜的心沉了沉,转身对暗香道:“暗香,你与众人先等候片刻,我去去就回。”

    “教主!现在十万火急!您还要去哪里?有什么比教众叛乱更大的事情?”暗香焦急地叫道。

    “我去去就回!”凌霜不再多做解释,当即施展轻功飞身而去。

    “教主!”暗香急唤了几声,眼见凌霜绝尘而去,气得直跺脚。

    凌霜一路急奔,遥见仇焰的茅草屋时才倏止脚步,一想到昨夜自己愤然离去,此刻却又心急如火的跑来,顿感尴尬。但转念一想,自己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可见面,又不忍就此分离。

    到底该如何是好?

    就在犹豫间,仇焰拉开门,往门槛畔一靠,视线投向凌霜的方向。凌霜无言地笑了一下,走上前去。

    仇焰板着脸,不冷不热地说:“教主路过寒舍,也不愿进来坐坐了?”

    凌霜听出仇焰依然有气,心中一软,走上前去半搂住仇焰,仇焰倒也没挣脱,只是臭着一张脸冷冷淡淡的。

    “焰,我要走了。”

    凌霜开门见山,仇焰当即怔住。

    “教内有叛徒作乱,我必须回去了。”

    “什么时候走?”仇焰眸中闪过一丝波动。

    “立刻,与你跟小蓥道完别后,即刻起程。”

    “什么时候回来?”

    “难下定论。”

    仇焰的眉头皱了起来,凌霜察觉到仇焰握住自己衣袖的手渐渐收紧,仇焰更是将头扭向一旁,瞪着地面出神。

    “焰…”凌霜轻轻捧起仇焰的脸庞,认真地说:“我答应你,很快就会回来。”

    “你这一去,是福是祸我完全不知,我怎么可能安心…”仇焰苦涩地笑着:“莫非我注定要为你担惊受怕?凌霜,我不悔恋你,但我却不知这种无止境的害怕惶恐,对我来说到底是幸亦或不幸…”

    自嘲的凄楚语调,痛彻心肺的担忧眼神,令凌霜的胸口一阵阵刺痛。终于明白常人所说的‘心如刀绞’,原来是一种如此不舍、不忍对方伤心悲痛的心情,看着他伤心难过,心脏的位置便会如同刀剜般生疼不已。

    凌霜一瞬间发现,他已经体验到比常人还要多的复杂情感。

    “仇焰,等我。”

    简单四字,坚定不移。

    仇焰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默默地点点头。沮丧的神情之中带着几分认命的无奈,令凌霜不由一笑,半搂着仇焰甜蜜地亲热了一番,把仇焰臊得几乎发了脾气,凌霜才大笑着放过了他。

    “我答应等你,但你也要答应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这是自然。”

    忽然腰际一沉,仇焰紧搂住凌霜,像个任性撒娇的孩子般不肯松手。凌霜不由连眼角都笑了起来,他半枕在仇焰的肩头,脸上洋溢着无比温柔的神情。

    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心情吗?这就是令无数痴男怨女沉醉的爱恋吗?果然,整个心房都填得满满的,异常充实。不需要太多的语言,只是一个微小的亲昵动作便能令人甜到心中,除了笑容,再也找不到其它的表情来体现心中的开怀。

    我找到了吗?找到可以包容月亮的云朵了吗?找到一个可以令我信任、放心的胸膛,不用担心背叛谋算,不用忧心阴谋诡计,可以令我无所保留付出的人吗?

    凌霜下意识地更加紧拥住仇焰。

    我何其幸运…

    …

    …

    第十八章

    凌霜一行日夜兼程,很快便赶回了总教所在地。

    玉莲教总教拥山而建,位居险要,四面环林,占尽地利之便。当凌霜以进攻的立场再度踏足此地时,清楚地感觉到了攻克的艰难。

    王长安勾结了邻边河南、山西、河北、山东四省的分教,令凌霜不能就近请援,而远在其它省份的援军又不能即刻赶到。只有凌霜旧部以及周边分散的零星教徒,寥寥不足五百人,与山中齐集的数万人可谓天壤之别。

    凌霜等人在山下扎营,打算从长计议,可是思来想去,计谋无数却无十足把握。凌霜的自尊令他既不愿静待援兵,又不愿初战不利。对他来说,如果要开战,就要一役决胜负!

    “教主!”暗香掀帘而入,面露喜色:“之前您命奴婢派人暗中联络旧部,紫莲堂堂主卫海已有回复,并呈上密函一封!”

    凌霜接过密函,面无表情地看完后,便一声不响地盯着地面出起神来。

    “教主?信上说了些什么?”

    凌霜将信递给暗香,背手在帐内踱步:“我命你暗中联络的旧部少说九人,却只有一人回复,可见我这个教主真是人心尽失…”

    “不是这样的!教主!”暗香急忙安抚道:“此次只不过是奸人作乱,诸位弟子也只是一时迷惑,教主不必妄自菲薄,更不能向这群叛贼逆徒示弱!以教主之才,定能化危难于无形,解救教内危机!”

    凌霜微微摇头:“依他信中所言,那王长安大肆杀戮效忠于我的弟子,玉莲教宫内的地面都被鲜血染红,杀气十日不散,死气沉沉。现在活着的不是投靠了王长安便是逃离了本教…没想到素来众志成城的玉莲教在我手中却变得群徒作乱、自相残杀…”

    忽然间觉得好累,凌霜自问自己继任以来,从未怠慢过众多弟子,更没有任何失德败兴之举。他怎么也想不透曾经为玉莲教出生入死的王长安,到底有什么理由背叛他?更想不透为何会有这么多的人群起附拥,临阵倒戈。

    某种意义上,凌霜可谓手握乾坤、口衔日月的一代英杰。但他唯我独尊的性情使得他不擅恩威并施的驭人之术,更不懂得龙骧蠖屈的委婉之道。所以,他虽大权在握、高高在上,却只能威慑人心,难以笼络。

    古语有云,得人心者得天下,此为恒理。凌霜名震天下,却不会收买人心,此乃他天性所至,所以,也注定凌霜可建前人难及之功业,但,难以维持。

    “教主请宽心,由卫海便知教内尚有为保存实力而诈降的忠诚弟子,只要教主振臂高呼,众弟子里应外合,定当势如破竹,锐不可挡!小小乱臣贼子岂能与日月争辉?只会自取其辱罢了!”

    暗香自信满满地看着凌霜,在她的眼中,凌霜是无所不能的天下第一人,其它人不过是蝼蚁之徒,动摇不了凌霜半分。

    凌霜沉思一下,沉声道:“暗香,今夜准备一下,我要去会会王长安。”

    暗香顿时两眼一亮:“教主打算亲自出马?”

    “两方兵力悬殊,若贸然进攻只会以卵击石、一败涂地。但我自视武功不俗,独闯龙潭游刃有余,想取那王长安的首级还是易如反掌。”

    “教主神功盖世!暗香引以为傲!”

    凌霜看着眼前的俏丽丫头神采奕奕、比自己还要亢奋激昂,不禁心头一暖,温柔地抚了抚她的长发,柔声道:“我离开后你要按兵不动,若我日出前没有归来便是有所闪失,你要稳住众人,悄悄请师傅回来,重掌大局。”

    “教主!”暗香闻言一惊,眼波中泛起了水光:“暗香不喜欢教主这样杞人忧天,放眼天下,有谁能与教主相匹敌?千军万马之中尚来去自如,想要谁的首级还不是探囊取物?教主多虑了!”

    凌霜微笑着摇摇头:“暗香,自我当日被谭克己一掌震伤之时,我便已知自己并非真正的天下无敌。至少当对方豁出性命时,我依然有会所不敌。当我被官兵逼得近乎走投无路之时,我早没有了往日的自信与骄傲,只能像只丧家之犬疲于奔逃。即使伤愈之后再一次意气风发、雄心万丈,但静下心来,却也知自己昔日过于自负,视万千如无物,才会落得如此狼狈…”

    “教主!”暗香蓦然打断凌霜的自叹,一双粉拳揪皱了衣袖,微微颤抖:“教主岂能因一次小小失误而锐气大挫?这般消沉的教主根本不是暗香所熟识的教主!”

    凌霜一怔,随即笑起:“消沉?暗香,我并非消沉,只是一时感慨。”

    “教主!古往今来,只有迂腐庸俗之辈才会伤春悲秋、自怨自哀,自诩看破世事,其实只是逃避自己失败的懦夫罢了!教主一世英明,竟也看不透吗?!”

    “暗香,”凌霜的神色不由一沉,“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吗?”

    “暗香不知道!但暗香知道教主变了!变得让暗香快认不出来!变得畏手畏脚!忧人自扰!”

    “暗香!”

    凌霜一声大喝,正欲说些什么,却见暗香两眼泛红,眼看便要哭出来,又不由怒气顿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退下吧,我想歇息一下。”

    暗香当即掩面跑了出去,凌霜迟疑一下,最终没有追上去安抚。

    他很累,更累的是,这种疲倦似乎是因为他某种想法的改变而产生,不愿承认,却又矛盾的不由自主地思考起来。

    这种改变到底是谁灌输给自己的?

    凌霜的脑中浮现出一张非常灿烂的笑脸,令他不由苦笑起来。

    是仇焰吗?为何他的话最终还是对我产生了影响?我并不是一个容易改变的人,难道,这真得是我心底深处的潜念,被仇焰引导出来了吗…?

    万千丝缕仍未捋顺,转眼间便迎来了夜幕。

    暗香一反常态的没有出现,凌霜寻思她大概是真得伤了心,不由暗自叹气,留下一封与嘱咐暗香的内容差不多的信,便孤身悄然离开了。

    第十九章

    凌霜轻功极佳,奇崖断壁如履平地,悄无声息地顺利潜入了教坛中。

    与山下及山间的重重守卫不同,山顶的教坛内竟出人意料的宁静,凌霜甚至没有碰到巡夜的弟子。过份的宁静与阴沉的夜色令巨大的傲雪宫犹如死城般静寂诡异,凌霜本能地感觉到一丝异样,行动更加谨慎了几分。

    令凌霜诧异的是,早先听闻的教内地板被鲜血染红的传闻竟毫无夸大成份,虽然尸体已被移走,但不知何故地上的鲜血却未擦去,依然骇目地凝结在地面之上,连空气中都布满了浓郁的血腥气,仿如修罗场一般。

    走过大厅、花园、回廊后,凌霜终于确定并非是自己运气奇佳错过了守卫之人,而是根本无人看守!

    难道这里发生了突变?

    凌霜当即向议事堂奔去,果不其然,不仅堂内空无一人,甚至桌椅上都覆了一层薄薄的尘土,少说有数日无人打扫。

    凌霜沉思了一下,转身向自己的寝宫走去。走进熟悉的殿内,层层纱帘随着大门拂进的微风而轻轻摇曳,隐隐可见凌霜的睡床上躺着一个人。凌霜的目光一敛,当即手抚剑柄,慢慢地捋起纱帷,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渐渐的,凌霜又觉异样,自己并没有刻意闭气消声,若床上所睡之人有半分武功只怕早已醒来,但那人却纹丝不动。而且,空气中有股似有似无的异味,随着凌霜的接近而愈发浓重起来。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恶臭混杂着药水的异味,令人作呕。

    凌霜不由皱眉,强忍着胃部的翻滚,终于靠近了床榻。他小心翼翼地用剑鞘挑起纱帐,定睛一看,顿时再难忍受胃中的翻腾!凌霜急忙扭头闪到一旁暗中调整呼吸。

    没想到床上竟躺着一具开始腐烂的尸体!面部已经肿涨溃烂,浓重的药水味说明有人想尽量保持尸身完整,却最终抵不过腐尸的侵噬,开始腐坏。

    待凌霜平静后,才发觉那具尸体令他有种熟识感,正在暗暗思忖,忽然,背后疾风骤起,凌霜当即反身一挡!顿时火光迸射,袭者的刀峰与凌霜的脖颈仅两指之遥!

    凌霜的目光倏然犀利,因为袭者竟是叛徒王长安!只见他满眸杀气,双目布满红丝,神情疯狂,有一瞬间凌霜怀疑他已经疯掉了。

    王长安见偷袭不成,当即转了刀峰,横砍而来!凌霜当即弓身闪过,一弹剑柄,若雪剑飞鞘而出!犹如银色的流星,在空气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便被引向凌霜的手中。反身紧握,剑光微颤,凌霜的眼中涌起了杀气。

    “逆贼王长安,你惑乱教众,怂恿众人反叛,以至我教门徒自相残杀,血流成河!本座今日便要清理门户,为玉莲教除害!”

    王长安放肆地哈哈大笑了几声,再度挥刀劈来!王长安的武艺不俗,在江湖中颇负盛名,但与凌霜相比依然相差甚远,但他每招每式都直逼凌霜要害,杀气腾腾,大有豁出一切的架势,只攻不守,倒令凌霜有些吃力。

    若雪剑的寒光在昏暗的大殿内闪过流星般的光辉,一纵即逝,剑过留影。刀剑相撞之处火光迸射,黑寂之中二人纠缠的身影快如风、迅如雷,令人眼花缭乱。

    凌霜与王长安的交锋异常安静,只有衣袂舞动与武器碰撞的声响,二人皆沉默不语,全神贯注地投入打斗之中。每招每式都凭本能使出,快剑与快刀的比试根本令他俩无从思考,一个犹豫的下场极有可能是粉身碎骨!

    “凌霜,你不是素来招招夺命吗?怎么这会儿心慈手软,只守不攻?”王长安以刀刃抵住若雪剑的剑尖,以此空档嘲讽起来。

    若雪剑忽然一个回旋,剑柄自凌霜指间轻盈划过,转瞬间转变了剑刃走向,当即刺向王长安的咽喉!王长安急忙后跃闪过,却抵不住剑气的犀利,一个踉跄后退几步,脖间迸裂出鲜红的血口,只差分毫便身首异处!

    “王长安,你太小看本座了。”凌霜冷冷道。

    王长安面露意外,但马上哈哈大笑起来:“不错不错,素来行事小心以守为攻的凌霜,竟学会关键时刻弃守为攻,看来当日败予谭克己令你成长不少!”

    凌霜的眉头微微一皱,却不是为王长安的有意挑衅,而是有点意外自己竟心平气和,再没有昔日以那一役为耻的屈辱感,反而有种接受失败事实的坦然。

    王长安辅佐凌霜多年,对他的性情了如指掌,原想激怒凌霜令他露出破绽,却意外的发现凌霜并没有太大反应。心下不解之余,却也没有放弃倏攻的机会,再度挥刀直逼而来!

    凌霜忽然眼眸一沉,反手收剑,王长安的刀尖直逼而来,凌霜却不躲不闪。王长安心中惊愕,立刻暗中提防。眼见刀尖就要刺入凌霜的喉结处时,凌霜忽然头一偏,刀刃划着他的皮肤微微滑过,刺破了一层皮却没有伤到经脉,王长安却难以收回攻势,转瞬间便至凌霜眼前!

    凌霜的嘴角微微一扬,若雪剑一闪,便稳稳地架到了王长安的脖项上。

    一记险招,凌霜只是一闪头,一提手,便将形势倏然扭转!王长安的刀僵持在空中不能动弹,稍稍一动,脖上的剑刃便会毫不犹豫的割断他的经脉。

    王长安的眼中涌起愤恨的凶光,凌霜的眼底却有一丝不屑的轻笑。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凌教主的气魄更胜从前了。”王长安口吻不善地说道。

    “床上的人是谁?”凌霜没有理会王长安,直入主题。

    王长安的神情一怔,一刹那露出了迷惘的表情,两眼失神。

    但很快,他又狂嚣地笑了起来:“你竟认不出他?哈哈!他对你忠心耿耿,甚至不惜刺杀我这个生死与共的好兄弟!而你居然认不出他!”

    凌霜在脑中细细回想适才惊鸿一瞥的细节,心中的困惑也越来越深。

    “他连断气的前一刻都在等你回来!所以我把他放在你的床上,呵呵,他大概做梦都想躺在那里吧!”

    凌霜蓦然一颤:“那身衣服…是你的结拜兄弟左护法李徽?”

    王长安哼笑一声:“算你的眼睛没瞎!”

    “你与他情同手足,为何痛下杀手?”凌霜冷声喝道。

    “因为他致死都效忠你!!”

    王长安一声大吼便不顾一切的劈来,剑刃险些割断他的脖颈!凌霜急忙收剑,但王长安却继续急攻!毫无章法的拼命狂砍令凌霜不得不小心应对。

    王长安一边挥刀攻击,一边失控般大吼着:“就是有他这种愚忠的蠢材!与你说过几次话?见过你几面?居然对你死心榻地!甚至不惜与我敌对!他效忠你不过两年,却比我们朝昔相处二十年的感情更深!你凌霜有什么好?!难道武功高人一筹、样貌胜人一等就能收买人心?我呸!只有他那种大傻瓜才会把你这个不通人情事故的冷漠之人当成天上的月亮!”

    凌霜的眉头轻轻一蹙:“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不必懂!乖乖受死吧!”

    王长安招招夺命,凌霜渐渐涌起怒意,下手犀利了几分。

    忽然,若雪剑一颤,本应刺向王长安脖颈的长剑忽然偏了方向,王长安当即抓住这个破绽直逼而来!眼见长刀便要没入凌霜身体的一瞬,王长安的眼前突然被一片银光掩盖,本能的一闭眼,两耳听闻一阵风声,未及回神间,冰冷的利刃便再一次架到了脖上。

    王长安睁开双眼,不甘地怒瞪着凌霜。

    “五指剑,果然名不虚传。”

    “王长安,本座说过,你的武功不及我。”

    王长安冷哼一声:“天下英雄都以能与你凌霜僵持十招为荣,我与你周旋了二十招,死也赚够了!”

    凌霜淡淡地回答道:“若非想生擒住你这个叛贼,你以为你能招架住我五招吗?说,为何反我?”

    王长安没有回答,忽然一记手刀劈向凌霜!凌霜早知他不顾生死,及时收了剑锋,气定神闲的以掌力化解了王长安的攻势,一记锁骨手反将王长安的双臂扣住,令他动弹不得。

    “不必再做无谓的困兽之争,王长安,你认输吧。”

    “我就是死也绝不会向你认输!!”

    王长安忽然像疯了一般放声大吼,竟不顾凌霜制住的双臂奋力攻向凌霜!这一攻,若凌霜不松手,王长安的双臂势必骨断肉裂!但若放开,这一攻必定直取凌霜命门!

    凌霜心下一颤,王长安到底为何如此拼命?莫非另有隐情?

    一念之间,凌霜不由松开了双手,虽然当即纵身后跃,可是王长安的双拳已经逼近!凌霜急忙两掌抵于王长安的拳前,十成的拳劲正中掌心!凌霜顿时被震得向后弹去,直撞盘柱!一口鲜血自喉间咳出,王长安没给凌霜喘息的机会,一声大喝,抓起凌霜掉落在地的若雪剑直刺而去!

    凌霜急忙一记转身,白色的衣袂轻盈飞扬,王长安的视线被一抹洁白掩住了双眼,一恍而过,忽然眼前一团火红蓦然涌现!王长安一惊,手中的若雪剑忽然被强大的力道指引着扭转了方向,连带身体也不由随之旋转,紧接着一记硬掌直击剑柄!扑哧一声,削铁如泥的若雪剑轻而易举地贯穿了王长安的身体!

    王长安有些懵懂地看着握着剑柄的手,那是自己的手…

    “若雪剑不饮主人的血。”凌霜冷冷道。

    王长安呆若木鸡地看着凌霜,目光定到了他洁白前襟上那团火红。原来那是凌霜适才咳血的血痕,印浸在白色的软纱外袍上,犹如一朵血红色的艳花,蛊惑了王长安的双眼。

    王长安强睁了几下眼睛,有些飘离的神智令眼前的天地一片模糊,只有一片洁白与一团火红,时隐时现。

    “李徽…好兄弟…你来接大哥吗…”王长安目光迷乱地呆望着空气,喃喃着。

    凌霜眼底的杀气褪去,因为他明白王长安的大限已近。被贯穿的身体还在源源不断的流出生命的精华,一滴一滴坠落在寝宫的大理石地面上,染红了一片。

    “王长安,本座念你曾为本教建功立业,赐你个全尸。”凌霜一顿:“但因你一念之差,令我教弟子死伤无数,九泉之下你又有何面目面对诸位兄弟?”

    王长安仿佛没有听到一般,步履蹒跚的慢慢走向床榻的方向。捂着伤口的手掌间不断溢下鲜血,他却浑然不觉,只直直地盯着李徽的遗体,眼中再无它物。

    王长安艰难地走到床榻前,捋起纱帷,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已经面目全非的李徽,沾着鲜血的手颤巍巍的伸向他冰冷的躯体。

    忽然一股劲风吹来,王长安的手被蓦然弹开,已经毫无抵抗余力的他狼狈地摔倒在地。眼前白影一闪,凌霜已经立于眼前,挡住了王长安注视李徽的视线。

    “你这个叛徒不配触碰本教的忠义之士。”凌霜冷冷说道。

    王长安哧哧地笑了起来:“我又何尝不知,一旦它日功败垂成,我定当葬身乱坟岗,他必被你风光大葬。就算我篡逆成功,他这个前朝遗忠也不可能被我立碑建祠。呵呵,我与他,注定死难同穴。”

    凌霜从王长安的淡淡绝望之中听出了一丝异样,更加不解:“既然你已有此觉悟,为何还要执迷不悔?你既然如此珍视于他,又为何要杀了他?王长安,你谋的到底是什么?我不相信你图的只是一个教主的虚名。”

    王长安哈哈大笑起来,一团血水涌上喉间,当即咳出了几口鲜血。

    “咳咳…凌霜,做个交易如何?我大限已至,也不会动什么歪念了…咳咳…我只求断气之前能看着他…断气之后,随你将我千刀万剐,剁成肉酱喂狗,我王长安也会含笑九泉…咳咳!”

    王长安的咳嗽渐渐转剧,口中不断淌下血水,但他依然强顶一口气快速说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何反你吗?用一个答案换一个将死之人与另一个死人的片刻相聚,然后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如何?”

    “我凌霜不与叛徒做交易。”凌霜不屑地哼笑一声。

    “那你不想知道除了我还有谁是同谋?凌霜,你离开总教太久了,一日都能徒生万千变故,何况你离开数月?我死了,主谋还在,玉莲教依然不得安宁!”

    凌霜扬了扬眉毛,淡淡道:“王长安,你跟了我两年,难道你觉得本座是怕事之人?兵来将来,水来土掩,我还怕了不成?你不必在这上面动脑筋,这个条件吸引不了我凌霜。”

    “那你到底要怎样?!”

    王长安自知时间越来越紧,已经双眸迸血,急得全身颤抖起来。李徽与自己近在咫尺,仅有数步之遥,却怎么也看不到,怎么也触碰不到。王长安的锐气全褪,只能悲凄地半跪在地上,无助的目光近乎绝望。

    凌霜静静地注视着王长安的双眸,那双悲伤的眼睛仿佛可以透过他的身体,停留在了那个没有呼吸的人身上…

    “王长安,你为本教奔波数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本座恩准你在断气之前向本教左护法李徽忏悔。但若你有半分不轨,或对李徽的遗体有半分不敬,本座不会让你死得痛快!”

    王长安震惊地看着凌霜,后者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依然冷如冰霜:“再者,本座并不稀罕你的情报,你什么都不必说。我准了你,只是念在昔日旧情,以及…”

    凌霜一顿,却说不出心中所想,那份弥漫在王长安眼中的深情,那丝对李徽痴情凝视的目光,或许只是自己的一个错觉…

    凌霜什么也没有说便转身离去,走过王长安呆跪的身畔时,一声微乎其微的声音传来:“谢谢…”

    凌霜没有回答,脚步也没有停顿,但他清晰地听到王长安迫不急待的奔到床畔,缓缓跪下。

    凌霜捋开一帘薄纱,慢慢地走向殿门。

    “凌霜…”遥遥的深处传来王长安缓慢的声音:“我反你,原因有三:一、李徽视你如命。二、我恨你入骨。三、有朝廷助我。”

    凌霜的手一颤,然后慢慢地关上了殿门,无声的离开了。

    殿内的王长安痴痴地凝视着李徽,双手紧紧地握住那双开始腐烂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地吻着。

    一丝轻笑从他的口中溢中:“傻小子,你看上谁不好,偏看上了那个大冰块。他怎会懂得你的好?他甚至没有向我追问你为何视他命,我为何恨他入骨,朝廷是如何助我,教内是否还有余孽。这样一个一身傲骨、生性淡漠之人,你这个只会傻等的家伙哪有本事让他为你折腰?算了,下辈子大哥帮你挑个好的,像他那般俊朗脱俗,像他那般武功盖世,像他那般傲视群雄,像他那般手握乾坤,却像我这般疼你、怜你、懂你,好吗?”

    最后一句疑问,慢慢地隐没在静止的喘息之中,再无声响。

    第二十章

    没人能说凌霜没有威慑群雄的霸气与魄力。当没有任何利刃在手的凌霜,身上沾着鲜血,平静地由山门大道慢慢走向山脚驻扎的叛党大营时,几万叛徒各个手持凶器,却没有一人敢走上前来,向那个目光平静的男子砍上一刀。

    一袭白衣的凌霜,清冷超然,胸前的鲜血却阴冷邪魅,没人知道那是谁的血,只知道他是从总教走了出来,王长安却没有出现…这个现实所涵含的深义,令所有人都心头一颤。

    凌霜的目光冷冷地闪过众人,视线所过之处,众人都不由心虚地低下了头,无措地举着兵器,不知该如何是好。

    凌霜的步子没有片刻停顿,一直稳而缓的慢慢走着,众人不由自主地为他让出一条过路。不敢阻拦,却又不能不拦,于是黑压压的人群围拢成圈,圆圈的正中是淡漠平静的凌霜,牵动着这个圈随着他的移动而机械悉琐地移动着。

    快走到入山门时,凌霜的脚步停顿,人群也为之一僵。只要再走过九十九级台阶,凌霜便彻底离开了众教徒驻扎的势力范围,众人面面相觑,群龙无首的他们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就这样放凌霜离开。

    凌霜目视前方,缓缓开口吐出五个字:“王长安死了。”

    人群之中出现了松动,每个人都慌乱无措的四处张望,不知道这个时候该找谁出面。

    “你说死了就死了?谁知道是不是你的诡计!想让我们乱了阵脚吧!”人群之中一个声音壮着胆子喊道。

    凌霜的目光缓缓移向声源处,那边的人都很无措地瞧着别人,各个面露恐惧,生恐凌霜迁怒给自己。

    “我凌霜说死了的人,绝不可能活着。”

    “那你的若雪剑呢?该不是被王教主夺了去,你这个剑不离身的家伙才手无寸铁了吧?”另一个方向的另一个声音喊道,接着涌起了几波起哄之声。

    凌霜的嘴角微微扬起:“我还不急着揪出朝廷的狗,你们就自己拼命的吠,生怕我找不到你们是吗?”

    起哄声顿时消歇,但人群却蓦然喧哗起来。玉莲教的弟子与朝廷积怨已深,蓦然听到凌霜点出教内混有朝廷中人,震惊可想而知。

    “这是离间之计!大家别信了他!凌霜才是敌人!”

    适才的声音又高声喊道,起哄之声也跟着叫了起来“没错!”“若雪剑一定被王教主夺了!”“王教主是不屑杀这个手下败将才让他活着出来!”等等。

    凌霜的脚步再一次动了起来,他运起内功,声音不高不低地震入了每个人的耳中:“我凌霜的剑,既然不在身边,就必然在我凌霜的寝宫。剑不离身,人不离剑,若雪剑饮足了血歇息片刻,今晚,我便会回宫取剑,清理门户。”

    凌霜一步一步的走下台阶,身影渐渐消失,声音却一直犹在耳边:“有悔过之心的弟子可随本座一同下山,今晚,我凌霜再来此地之时,绝不留下任何活口。”

    平静的开战宣言,却震慑住在场的每一个人,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凌霜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却没有人敢上前一步。

    “教主!”忽然一名男子率着几名弟子冲了出来,大声道:“卫海与门下所有弟子为保存实力假意诈降叛贼王长安,愿随教主离开!”

    说完,卫海及他的徒弟们全都丢下手中兵器,大步尾随在凌霜身后。犹如一道岌岌可危的大堤出现了一个缺口,刹那间整座大堤便毁于一旦!越来越多的人扔下了手中兵器,一声又一声为保实力假意诈降愿随教主离开的宣言响起,不论是真是假,大势已经渐渐倾向了凌霜一方。

    当暗香等人以为是大敌来犯时,却看到统率人群的人正是他们的凌霜教主!

    暗香第一个反应过来,一下丢掉手中的长鞭,振臂高呼:“教主已平定贼子!教主万岁!!”

    顷刻间,遍山响彻震耳欲袭的“教主万岁!”,久久回荡在山谷之中,萦绕不绝。

    昔日的兄弟,今日的敌人,忽然间,又重新变回了兄弟,不少人已经激动得热泪盈眶,更有不少人与兄弟朋友拥抱庆贺,更多的人都在欢腾的人群之中呼喊着亲人朋友的名字,越来越多的人喜极而泣。

    凌霜意外地看着欢腾的人们,他并没有想到化解了一场厮杀后会是这样的一副场景。

    他不由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如果自己当时下了进攻的命令,这些拥抱的人便会厮杀在一起,欢呼声会变成惨叫声、杀戮声,友人反目,亲人成仇…

    这些人的命运,竟是由我来掌握?原来我的决定,可以左右他们的生命和未来?

    可是,我凌霜何德何能,竟如天神般主宰了这么多人的生死?一念之差,便会血流成河,那我这一念,又是何其沉重…

    凌霜突然觉得胸口仿佛被什么重物压住,沉得几乎直不起腰。

    “教主!”

    暗香轻悦的声音打断了凌霜凌乱的思绪,暗自纠结的郁闷心情也随着暗香如花的笑靥而消散了一些。

    凌霜欣赏暗香,这种欣赏有着喜欢的情愫在其中,不同于男女之情,却有着兄妹、密友、知己般的各式情感。但更多的,是凌霜喜欢暗香的性情,那个豪爽又顽皮的暗香,不论与自己发生过怎样尴尬气愤的矛盾,最后都会笑着出现在自己身边,毫无芥蒂。

    只要看着她,便好似能感染到她的热情和开朗,这才是凌霜愿意让暗香留在自己身边的最大原因。

    “教主快来,暗香带您去见一个人!”暗香一脸的兴奋,双颊红扑扑的感染着欢腾的喜悦。

    凌霜懵懂地被暗香扯着向帐内走去,只见帐内的案前坐着一个神情严肃的长者,他目光如剑,虎目龙眉,不怒则威,全身上下一股浑然天成的霸者气概!

    凌霜见到他当即行礼:“师傅在上!请受弟子凌霜一拜!”

    原来,那人便是玉莲教上任教主袁浩。

    “凌霜,你干得很好,看来为师多虑了。”袁浩欣慰地点了点头。

    “师傅,您老人家居无定所,弟子一直不知该去哪里孝敬您,怎会此刻正巧在这里?”

    袁浩正色道:“为师在江湖上听到一些风声,说疾鹰门与朝廷勾结,后来又见他们故意挑衅我教,便知有诈。你虽应敌经验丰富,却多为单打独斗,为师怕你在这件事上吃亏,便一路赶了回来。后来你平定疾鹰门,又安然回教,令我教在江湖中大肆扬威,为师才放下了心,便在附近游山玩水。谁知又听说有朝廷密使暗访王长安,为师恐防有变,便一直守在山下,见你归来便打算与你携手平乱,却没想到你短短数个时辰之内便化解了这场乱事,为师甚感安慰。”

    说完,袁浩的脸上露出鲜有的笑容,他目光和蔼地看着凌霜:“凌霜,你确实长大了。王长安生性内敛,我在位数十载都没看出他的狼子野心,刚听说此事之时还以为其中必有误会。哎,果然人心难测…他深谛心理之战,为师还担心你的性子被他摸透,会中了他的圈套。如今看来,为师多虑了,你已经足以独挡一面。”

    袁浩的赞许令凌霜微微一笑,略显几分孩子气的羞涩。凌霜对袁浩虽多为敬畏,但在他唯一的亲人面前也难掩亲近之意,不由自主地回到孩童时期的感觉,显出几分孩子心性。

    “师傅此行会呆多久?让弟子好好孝敬您。”

    袁浩慈祥地一笑:“现在是你们年青人的天下了,我这把老骨头留下来还不就是个唠叨?何必惹人嫌呢?”

    凌霜怔了一下,一时语塞。师傅的长篇大论自己何尝没有见识过?而且师傅生性严肃,一丝不苟,如果一天只训他一个时辰都算是奇迹了…可是多年没见,凌霜又对他分外想念,不肯就这么分了手,不由有些矛盾起来。

    “袁教主,”暗香咯咯的笑声传来,她璨笑道:“我们这些小辈不知有多少人没有瞻仰过您的风采呢,听闻袁教主在位之时经常向教徒传授经世之道,受过您教诲的弟子多为我教建功立业,连奴婢也希望能被您教导一番呢。您就当替您的徒弟分忧,大战刚结,人心动荡,您要对众多弟子多加教诲,他们才不会再被奸人利用啊!”

    袁浩哈哈大笑起来:“好伶俐的小丫头!既留下了老夫,又不让老夫烦着你的教主,索性牺牲众多弟兄,让老夫去烦他们是吧?哈哈哈!”

    暗香调皮地吐吐舌头,毫不避嫌地跪下身来,亲昵地为袁浩锤起了腿:“人家只是想多瞻仰袁教主的神威才动了这份小脑筋,袁教主冤枉人家~~”

    故意嗲嗲逗趣的声音,引得袁浩笑声不断,凌霜也不由嘴角轻扬,佩服暗香如此容易就能把严肃的师傅哄得如此高兴,真是想学都学不来。

    “别再唤什么教主了,已经退了,就唤一声老前辈吧!”

    “好~袁老前辈~”暗香甜甜地唤了一声,逗得袁浩心情更加开怀。

    “好徒儿,你身边有这么个聪明可爱的小丫头可比老夫在位时有福气啊!”

    暗香闻言,两颊微微泛红,略带羞涩地看了一眼凌霜。凌霜只是尴尬的笑了笑,没有多加言语。暗香的目光微微黯淡了一下,但马上被她笑着掩饰了过去,继续逗得袁浩哈哈大笑。

    这场风波过后,便是玉莲教的重建。

    袁浩、凌霜两位教主压阵,连朝廷都没敢趁乱图谋。各分教弟子除煽动者外,无一受到惩处,都心怀感激地回到各地。而煽动者全受到玉莲教的极刑处置,死状惨不忍睹,尸体弃之荒野,被野狗撕咬,支离破碎,威慑了所有教众。

    而另一方面,凌霜虽然宽恕了众人,却也不敢放松对各分教的暗中监视,以防逃过的余孽再起风云。每日都有数百份密报呈上,各处教务也慢慢步上正轨,再加上隐于朝廷的密使不断呈报着朝廷动向,凌霜终日打理这些不能省略的各式琐事,忙得不可开交。

    就这样,眨眼间,已经过去了五个月。

    偶尔夜深人静的闲暇之时,凌霜便会思念起仇焰二兄弟,几次提笔想书信一封,却总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作罢。有时翻阅文书太累走神之际,也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仇焰、想起小蓥、想起花圃中的花、想到厨房烟囱升起的袅袅青烟…

    凌霜唯一的娱乐,便是给那株险些夭折的小花浇浇水,看着它慢慢成形,长出新的嫩叶,每次发现它又长大了一些时,心中便会雀跃不已。有时候反过头来回想一下,也会觉得不可思议,自己竟能从一株小小的植物身上得到片刻的满足与喜悦。

    但是,凌霜并不知道,除了他给小花浇水外,暗香还会暗中给小花施肥、除草、杀虫。

    暗香非常了解凌霜,知道这位大教主虽然百般疼爱这株小花,却不懂得如此把它养好。就连浇水也只是想起或不忙时才来浇上一些,若没有暗香一直暗中照顾,只怕这株小花早就枯萎了。

    而且若要花长得好,施肥自然少不得,偏偏凌霜又是个癖洁的性子,绝不可能去沾那种脏东西。若这花长得凄凄惨惨,他又绝对会难过好一阵子。

    体贴的暗香又不放心假手于人,只得她一个漂亮的女孩子皱着眉头、捏着鼻子给那株小花施肥。不过,也最终令那花朵儿开得万般娇艳,令凌霜心情大好。

    第二十一章

    这一天,凌霜一如即往的忙碌在教务之中,暗香端着茶走了进来,轻轻放下,柔声道:“教主,歇歇吧,您忙了两个时辰了。”

    凌霜端起茶喝了几口,略微伸了伸懒腰,贴心的暗香走到他的背后帮他按摩,凌霜很受用地闭上眼睛享受起来。

    “对了,教主,我听守门的教徒说,这两天有一青一少终日在门前徘徊,好像在等人,但又不上前,若去询问他们,他们便会低头离开,但过一会儿又会前来。”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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