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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6节

    亡灵书 作者:月下桑

    第36节

    没有手的女人,让他联想起左下角窗户中看到的那个女人。

    她冲自己伸出手来……是想要掐死自己么?

    郑宝仁无意识拉高被子盖住头,屏住呼吸,他想起了那天向他伸出来的那双手——

    可是为什么两次自己都被放过了呢?他记得老赵可是一下子就……

    正在思索,他忽然听到开门的声音,低矮鞋跟踩在瓷砖地板上的声音……是陈护士!陈护士端着盘子进来,然后四顾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奇怪,没人么?」

    看着对方要走,郑宝仁匆忙从被子里伸出头来,「我在这儿!在这儿!」

    陈护士的表情一瞬间变了变,然后过去将盘子里的东西放在床头柜,「你在啊,我都没看到……我来给你打针。」

    「啊?打针?今天不是打过了么……」郑宝仁觉得有点奇怪,「陈姐,今天你没上班,有别的护士过来帮我打过了。」

    「还要打。」

    陈护士的口气还是那样硬气,不容得拒绝。

    看着对方将自己的袖子卷好,拿出一个针头,郑宝仁忽然开口,「陈姐,这个针头是用过的吧?你忘了拿新的了……」

    陈护士看着手中的针头,半晌收了起来,「你等着,我过一会儿再过来。」说完,她就走了。

    郑宝仁觉得这样的陈护士有点反常,忽然想起今天上午她请假的事,会不会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过了一会儿,查房的医生过来的时候,郑宝仁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医生,陈姐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的啊?上午她不是请假了么。」

    郑宝仁没觉得自己问出的是多么严肃的问题,可是在他问完,他看到对面原本笑呵呵的医生脸都僵了。那个人的脸先是僵硬,然后半晌低下头。

    「也对……你不知道。」扶了扶眼镜,那名医生忽然压低声音,「陈护士去了。」

    「啊?」

    「上午来上班的时候,忽然心脏病发作,抢救了一上午也没留住。」

    一句话,郑宝仁随即一脸灰败!

    「您是说陈护士她……她上午就……就……」

    「死」这个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嗯,是啊。其实倒下的时候就不行了,唉,白白电击留下好多痕迹,弄的死人也不安稳……陈护士那个人,是个好人,临晕倒前,还说要记着给你打针……」

    再也说不出来话,郑宝仁低着头,感到背上薄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以为他这是太过伤心的举动,那名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陈护士的身子现在还留在院里,过几天才举行仪式,到时候我请院里给你个批示,让你去看看她。」

    医生说完就走了,他不知道自己的话,在郑宝仁心里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我去看她?她刚才已经过来看我了好不好!

    咬着嘴唇,郑宝仁发觉自己不做这个动作,就会上下牙齿不断打架,那种彷佛啮齿类动物才发出的声音,让他心里更加烦闷。

    陈护士已经死了?死了还过来给自己打针?幸好自己刚才没让她动手……

    郑宝仁努力的想,想刚才的事情是不是自己的梦,可是心里知道不是的。

    「你等着,我过一会儿再过来。」

    陈护士临走前的一句话晴天霹雳一般,重重劈开了郑宝仁的头,嗡的一声,郑宝仁匆忙抓起了呼叫器,「喂!我是一五0五号房,我要换病房!现在!马上!」

    「……」

    对面确实寂静,半晌,郑宝仁听到了一个让他毛骨悚然的声音。

    「今天不行了,明天再换吧,你等着,我现在上去给你打针……」

    是陈护士的声音,怎么没想到?自己呼叫器连接的,正好是负责自己的陈护士那里啊!而且……

    「咕……」

    陈护士的声音背后,郑宝仁觉得自己听到了另一个小小的声音,彷佛是被人卡住喉咙,无法开口的人发出的……喉咙里发出的小声呜咽……

    自己在某个地方听过的……是那个晚上!那个东西靠近自己的时候,自己从她嘴里听到的!

    郑宝仁忽然想起那天自己晕倒在水池里面的时候,依稀也听到过同样的声音……

    果然是那个东西!那个东西没有放过自己,她一直跟着自己!

    怎么办?自己现在该怎么办?

    郑宝仁看着自己打满石膏的双腿,心里一阵惶恐!

    说什么也要离开这里,离开这间房子,随便走到哪里,让对方找不到就好了吧?

    心里想着,郑宝仁硬是找了旁边的凳子充当拐杖,忍着双脚齐断的痛苦,开始向门走去。然而,一开门——

    「我来了……」陈护士原本胖胖和蔼的脸庞,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异常吓人。

    那是因为自己知道了她是死人的缘故!

    郑宝仁惊恐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女人,越过她的肩膀,他看到了另外一个「人」。脸上蒙着绷带的长发女人,手腕的地方……光秃秃。

    是「她」!

    郑宝仁直觉想到了陈护士身后女人的身分,而且不仅仅如此,没有手的女人……郑宝仁忽然想起了左下角自己每天窥视的病房。越想越惊恐,郑宝仁屏住了呼吸,闭上眼睛等待对方来临——

    可是令他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陈护士还有他身后那个女人,却像没看到他似的,越过他直接进门了。

    没看到?

    为什么?为什么她们没有看到自己?为什么呢?

    疑窦既起,郑宝仁忽然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第一次,那个东西本来是走向自己的,可是后来却放过了自己。

    第二次,自己跳入水池的时候似乎也看到了那个东西,不过她还是放过了自己。

    第三次,今天傍晚的时候,陈护士一开始似乎没有看到自己……

    没看到自己?

    忽然间灵光闪现,郑宝仁刹那间明白了什么:不是对方放过了自己,搞不好是对方根本没有看到自己!就像现在这样!可是为什么没有看到自己?

    胡思乱想间,郑宝仁一阵气短,这才发现自己由于惊吓,又不自觉的闭住了呼吸,谁知刚偷偷吸了半口气,陈护士和那个女人随即转头看向他!

    呼吸——

    郑宝仁忽然瞪大了眼睛,终于明白了:关键是呼吸!

    他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听过的传说,活人和僵尸的区别就是一口气,僵尸就是凭那口气判断你的位置的……

    没错!就是这个!

    郑宝仁忽然想起第一次被放过,正是因为他当时由于害怕屏住了呼吸,第二次掉到水池里,也无法呼吸,而下午那时候……应该也是屏着气的!

    现在是想明白了没错,可是……陈护士正拿着一只空荡荡的针管逼近自己,而她身后的女人,再度向他伸出手来。

    虽然明白了自己必须闭住呼吸,可越是明白这一点,郑宝仁发现自己越无法做到这一点,看着那离自己只剩一寸的光秃手腕,郑宝仁忽然看到了身边的鱼缸,想也不想的、郑宝仁把头埋了进去。

    那两个「东西」于是停住了,就像忽然失去了目标的木偶,郑宝仁看到陈护士似乎在翻找什么东西……寻找?

    郑宝仁在水下努力瞪着眼睛,隔过水草,他忽然看到了鱼缸角落的那枚戒指——那枚老赵从那个东西手指上弄下来的戒指。

    郑宝仁忽然想起了,那个东西对自己伸出手的动作……搞不好……那不是要掐死自己的意思,而是那个东西想从自己这里拿回什么东西,拿回她的戒指……

    费力的伸入一只胳膊,郑宝仁伸手抓住了那小小的圆环,然后努力想抬起头来。

    给她,把她要的东西给她,她是不是就会离开?

    可是郑宝仁却惊恐的发现自己的头被卡住了:之前他埋头入水的时候动作太猛,撞碎了上面的玻璃支架,下去的时候还没什么,可是上来的时候那只剩一半的尖锐玻璃,却牢牢的成了他上浮的桎梏!

    如果只有头或许还好说,可是一旦加上他伸入的那只胳膊,不光是头部,他连肩膀都卡在了那里!

    郑宝仁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怎么办?怎么办?

    无法呼吸的痛苦让他面色涨得通红,他开始激烈的挣扎,企图把自己的头弄出去,空气……他需要空气!

    然而那道不大的玻璃却像绞刑架一般卡住了他的头,任凭他挣扎到脖子被切得翻出了血红的肉也无法摆脱。

    终于,郑宝仁的挣扎停止了,从他颈部流出的血水染红了整个鱼缸,那条被他喂的过肥的金鱼也被桎梏,只能在有限的空间焦躁翻滚。

    而那遍寻人不见的死者们在没有收获以后,慢慢的退了出去,给他关好了门。

    ◇  ◇  ◇

    「你说这个人死亡的地点是鱼缸?」

    王一函看着刚刚被两名员警抬进来的袋子,示意他们将其放在他一早腾出来的床位以后,随手翻了一下员警递给他的报告。上面写的很清楚:郑宝仁,男,三十四岁,发现死亡的地点……他病房内的鱼缸。

    死在鱼缸里的男人,这不是开玩笑么?

    一早被护士发现死在鱼缸里,脖子上有着深深的伤痕,无法判断是他杀还是自杀的男子,最终被送到自己那里。

    王一函想起来前天送到这里被自己解剖的男子,似乎是这名男子的搭档。两个人的职业都是盗墓人,身为专门破坏死人家居摆设的盗墓人,他们会不会想到自己死后,居然连尸体都要让人剖开,取出内脏好好研究一番呢?

    所以说有的时候,世间的事情还真讲究一点因果报应,不过真的有因果报应存在的话,那么解剖了上万具尸体的自己,以后的尸体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呢?

    王一函多少有点好奇。

    和其他的同事不同,王一函真的喜欢自己的职业,他喜欢这些沉默的朋友。

    他们可能生前和自己素未相识,然而死后却和自己有了交往。他比他们自己还了解他们,通过解剖,通过分析他们的内脏,通过分析他们体内的反应,他可以知道他们的年龄、慢性病、死于什么原因,甚至可以知道他们最后晚餐的内容。

    拉开裹尸袋的拉链,王一函看到了静静躺在其中的男子的样子:五官有着不同程度的肿胀,七孔流血,口鼻附近有浓稠的泡沫,舌头吐出口腔,眼睛瞪得极大几乎要脱出眼眶——这是典型溺死者的死亡特征。

    「天!你知道么?你眼睛再瞪大一点眼珠就掉出去了哟。」王一函说着,翻了翻对方的眼睛,然后拉了拉对方的头发,由于肿胀,死者的头发乃至头皮有轻微的脱落现象。

    「嗯,你在水里泡了至少七个小时吧?真可怜,我猜你鱼缸里养的是大型鱼,看把你的脸啄的……」一边说,王一函看向员警给他的报告。

    被发现的时间是上午八点,那么往前推,死者的大概死亡时间约莫是零点到凌晨二点左右,水族箱的温度表他们忘记拿给他了,他要记着明天找负责的员警要。室内的温度,死亡时候水域的温度……等等,都会使死亡时间出现轻微的盲点。

    「接下去可能有点疼,不过请忍耐一下。」

    拿起旁边的小刀,下刀前王一函习惯对自己掌下的尸体说话——关于他这个和死者说话的爱好,很多助手受不了,所以他才喜欢一个人静静的进行解剖。

    静静的,只有他,还有那死去的朋友,他们之间可以安静分享彼此的秘密。

    手术刀在男子摊开衣服的胸口比划了比划,随即找动手的地点,王一函拿起手术刀坚定而用力的往下一划——

    锋利的手术刀畅通无阻的划到了男子的小腹部。王一函喜欢切割的感觉,那种有点阻力,却始终畅通到底的感觉,让他每每有种享受的感觉,而手术刀划破皮肉时候的丝丝声,总是让他心痒痒的。

    由于体腔内压的作用,被一分为二的皮肉随即以男子的脊椎为分界线,倒向了男子身体两侧,使用工具拉开皮肤和肌肉之后,男子的内脏完美的呈现在王一函眼前。

    想了想,王一函率先将手术刀挥向了男子的胃部,然后是肠。

    「啊,你吃了太多马铃薯炖肉,你妈妈没有告诉你马铃薯炖肉其实不太好消化的么?啊,对了,你住院,那么就是医院的不对了。让我看看……嗯——」

    将死者的胃袋切开,王一函当然不是对人家的晚饭是什么感兴趣,他透过死者肠胃里面食物的消化状况,推断他死亡的时间。

    根据马铃薯和肉类在男子体内的消化情况,男子的死亡时间,基本上可以确定在凌晨一点左右,至于死亡原因……

    「似乎不是他杀……可是……」看着男子紧握的拳头,看着那想要抓住什么似的举动,王一函觉得有点怪异。

    就像上吊死亡的人一样,即使是出于自愿死亡,可是那种痛苦真正来临的时候,死者还是会顺从生理要求,习惯性的反抗,可是……攥着拳头这个动作有点古怪吧?而且只有一只手是攥着的。

    王一函愣了愣,鬼使神差的伸手去扳那个人的手,由于已经超过尸僵高峰,男人的手指非常不好扳开,最后在听到一声类似什么东西折掉的声音之后,王一函听到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

    「啊?」心里忽然一阵紧张,王一函急忙弯下腰,顺着刚刚听到的落地声,寻找从死者手中掉落的东西。

    那东西正好掉到了解剖床的下方,王一函弯着腰,费了挺大力气才感觉自己抓到了那个小小的东西。

    是一枚戒指。

    看清那个东西的时候,王一函眯了眯眼。

    一看就是女人戴的尺寸,怎么会握在一个男人手里?

    将那枚戒指反复打量,王一函忽然觉得那枚戒指好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的……

    在哪里呢?哪里见过?

    王一函不是对这种东西感兴趣的人,尤其还是一枚女人戴的戒指,他自觉不会平白无故去盯着一个女人家的手看,除非对方是死人……

    死人?

    「啊!」嘴里发出一声低沉的惊呼,王一函终于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样一枚戒指了!

    二十多年以前啊!

    在那个女人的手指上!焦躁的心情涌上心头,王一函终于陷入了那疯狂的回忆——

    ◇  ◇  ◇

    二十四年前的王一函,是市立医科大学的研究生,他的指导老师是当年全国闻名的段润之教授。

    痴迷于尸体研究的段教授虽然是公认的怪人,不过对于王一函来说,他却是不错的指导老师,话题丰富,学富五车……当然,仅限于话题是尸体的时候。

    那个年代的道德规范和百姓认知使尸体奇缺,各大医科院校都在为这个问题苦恼,虽然偶而能搞到一些死在医院的无名尸体,可是那些尸体多半年老残缺。

    段润之曾经在报纸上写过洋洋洒洒一万多字的文章,呼吁百姓们死后勇于捐出自己的尸体,不过在被社会舆论一致批评下不了了之。

    不过王一函却觉得段润之其实是个很有学者风范的人,某种程度上他也渴望着切割,他希望看到各种各样的尸体,那些器官在不同情况下呈现的样子对他来说很神奇,王一函想,或许本质上他和自己背负重重骂名的老师,是同一类人。

    对于尸体的渴望,和那些中世纪为了画好人体素描而去解剖尸体的艺术家一样。

    然而某一天,段润之却紧急召开了一次解剖观摩课,也难怪他着急,因为那样新鲜年轻的女尸,是他们谁也没有看过的,很年轻,大概二十出头的年纪,长长的黑色头发,麦青色的温淑皮肤。

    她很美,王一函想她生前一定是倾倒众生的人物。不过即使现在她也是美的,看着一脸闲适,宛如睡着一般躺在解剖床上的女子,王一函感到心脏怦怦直跳。

    那或许是对一名美丽女子动心的心跳,或许只是自己对于能够看到新鲜内脏,而产生的激动期待。

    「你们听着,这是警察局委托我验尸的尸体,本来不允许其他人在场的,不过机会难得,今天的事情谁也不许说出去,懂么?」段润之说着,看到在场自己的学生全部点了点头,这才开始动手。

    功课最好的王一函被叫上台辅助解剖,近距离观察这名女子,王一函发觉对方真的很美,她不像是死去了,看到老师的解剖刀熟练的划过对方胸腔的刹那,他甚至一瞬间不敢睁眼。

    他总觉得对方是活着的。

    然而她确实是死亡的,他看到自己的老师已经熟练的完成切开动作,正从里面拿出一件件内脏,向自己以及自己的同学们解说,他托着段润之放内脏的盘子,感觉自己托起了那名女子的生命。

    内脏全部被取出的女尸变成一具空壳,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彷佛不知道有人拿走了她的东西。

    王一函看到自己的同学们有人已经开始脸色发青,这是正常的,他们没有上过几节解剖课,对于尸体还陌生。不过王一函不会,王一函只是觉得自己的心跳有点快,不过他想那并不是因为恐惧。

    而是兴奋。

    那具找不到谋杀者的女尸,最后被警察局「仁慈的」捐给了医科院,放在段润之在自己办公室里新添的玻璃缸,永远的浸在了福马林里。

    王一函听到:段润之管那具女尸叫作「舒佳」。

    【第八章】那个名叫舒佳的女子

    学生们不太有机会进入教授的办公室,一来是段润之太古怪,大部分学生巴不得和他没联系,不会轻易找他。

    二来段润之的屋子里面东西太多,瓶瓶罐罐摆放的,尽是他各处收集来的各种人体器官,如今又多了一个死人进去,敢进他办公室的人更少了,何况段润之并不欢迎学生进去找他。

    王一函却一直想进去那个屋子,那个关了「舒佳」的屋子。

    不过在这之前他却敏锐的感到了教授的异状:隔着办公室的门板,王一函经常听到室内有人对话的样子,说是对话也不尽然,只是段教授一个人说话,而且……

    对话的另一方似乎是舒佳。

    那个死人?

    这些还不算什么,王一函从学妹那里听说,教授似乎在她常去的店,买了女人的衣服——

    终于有一天,王一函再也忍不住,在段润之出门开会的时候,偷偷进入他的房间,然后在里面发现了惊人的事情!

    是「舒佳」!

    穿着新款的合身衣服,坐在段润之椅子上的女人,不是舒佳是谁?

    没有呼吸,只是闭着眼睛,舒佳温娴的坐着,宛如一具娃娃。如果不是那没有起伏的胸脯,宣示对方没有呼吸的话,王一函真的会以为对方是活人。

    王一函大骇!怎么可能?

    从第一次见到舒佳被解剖到现在,少说已经三个月,可是舒佳却没有损坏!

    该有的尸体变异舒佳完全没有!

    王一函颤抖着,缓缓摸上舒佳的脉搏——

    静悄悄……对方的手腕冰冷,完全没有任何跳动。

    她确实是死人没错。

    可是她却栩栩如生,没有腐败,没有僵硬,她柔软,鲜活,宛如仍然在世。

    王一函赶在段润之回来之前匆忙离开,然而在对方办公室里,那不可思议的女人却像一个毒瘤,深深的扎根在了王一函脑海里。

    从那天起,王一函就对段润之的办公室非常有兴趣。可是段润之是彻头彻尾的工作狂,平时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极少,王一函很少能抓住机会,终于忍不住半夜爬墙进入学校,想要撬门却发现门开着。

    然而,那一天他却没有发现舒佳,面对他怒气冲冲咆哮的男人,不是段教授是谁?

    「是你吧!是你把她带走的吧?」劈头盖脸的指责,伴随着脖子上重重的勒起感袭来,王一函感到一阵晕眩。

    我?她?

    「教授……我只是忘了带东西……临时发现你的办公室居然开着门……」

    急中生智给自己找了漂亮的理由,王一函感到桎梏自己脖子的力量消失,他看到段润之松开了拎住自己衣领的手,然后颓然坐在了椅子里。

    「舒佳……没了。」

    那个夜晚,王一函第一次听到了舒佳的秘密。

    「不会腐败,就象睡着了一样……那个女人实在太神奇了。我是在两个月以后才发现的,想要更换药液的时候,却惊异的发现舒佳完全没有腐烂,也没有变色,就像放进去之前那样完好。我把她拿出来在外面放着,她就像睡着了的孩子。

    「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尸体。我彻底陷进去了……我知道自己现在不正常,可是没有办法,我试着划破过她的身体,不过那些伤口竟然自己长好了,太神奇了,就像活人一样,除了不会呼吸,舒佳简直就是活人!

    「不过这段时间,我发现有人动过我的办公室,我……今天守在这里查看,不想进来的时候门居然是开的,舒佳居然消失了!有人把她偷走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段润之有些歇斯底里,就像被抢走了最心爱玩具的孩子,他焦躁的在室内走来走去。

    然而王一函当时心里却浮现了一个诡异的念头。

    「教授……你说……会不会是舒佳自己走出去的?」

    一句话,宛如晴天霹雳一般,砸中了段润之,也砸中了说出这句话的王一函。

    如果说这句话带来的惊愕程度只是暴风雨的话,那么,三个月之后,舒佳在某个早上重新出现在段润之办公室的时候,带来的就是史上最强的飓风!重新回来的舒佳手指上多了一枚戒指,非但如此,而且……舒佳怀孕了。那之后没有多久,段教授就消失了,连同怀孕的死者——舒佳。

    ◇  ◇  ◇

    王一函忽然想起来,自己解剖的时候,喜欢和死者对话的习惯,似乎就是从那时候养成的。

    死者不但不腐败,而且还能走动、甚至怀孕……听起来天方夜谭的事情在他身边发生了,前一段时间偶而想起这件事,王一函都会想那个人会不会只是自己的南柯一梦,直到前几天那些死尸的挖掘。

    他不相信段润之会丢下舒佳,他以为舒佳如果没有在段润之身边的话,至少会被他埋葬,可是两者都不是,那么……「舒佳,你这一次……又游荡到哪里去了呢?」看着手中的戒指,王一函喃喃的说。

    会不会再度怀孕,然后再次跑回来?

    等等!怀孕?盯着手里的戒指,王一函心里忽然有了一个不得了的想法。

    怎么没有发现呢?自己怎么压根没有想到呢?

    张晓亮不是提过段润之的外孙么!那个叫什么林的年轻人,不是正好二十三岁么?当时听到的时候自己还吓了一跳的……

    多么巧合的事情,或者……根本不是巧合?

    心中一阵慌乱,王一函想去查对方的电话,岂料正要拨通电话,放在解剖台上自己的手机却忽然响了——

    「喂,您好,我是段林……」

    ◇  ◇  ◇

    「果然奇怪。」

    看着被员警用黄色警戒线围起的后山,段林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那天被王婆婆挂断了电话的段林,不管三七二十一便请假准备返乡,临走前想到王婆婆的吩咐,原本没有想叫沐紫去的,然而沐紫却自己跟来了。

    「关键时刻你还是要靠我的。」

    自信满满的少年说出的话虽然臭屁,却让段林无法反驳。

    想想看,其实自己一直都是受到帮助的那个人。

    火车上段林一夜没睡,下了火车便直接奔往老家的所在地,谁知却发现那地方居然已经完全被警方封锁。问起山下村民山上情况的时候,那些人只是用鄙夷的眼光,看了他一眼。

    段林知道自己和外公原本就是外边来的人,并不得村民信任;往年这些村民虽然待自己并不亲近,不过也没有冷淡到这种态度,由此看来,绝对出事了,而且和自己的外公有关。

    「只好等晚上从后面上去了。」

    看着那些一看就是负责监视的员警,段林皱了皱眉。

    王婆婆和一众人住在后山那边,前面这里看来是没有办法上去了,不过晚上的话自己倒是知道一条上后山的路。

    忍耐着等到夜幕降临,等到大部分员警撤退以后,段林和沐紫从快捷方式进入了后山,然后……

    段林惊呆了。

    原本熟悉的房屋居然全部消失,光秃秃的只剩下平坦的土地,散发着一种特有的腐臭。

    「怎么会这样?那边是张伯的房子,他隔壁是杨姐姐家,而王婆婆的家……」

    就在自己脚下。

    段林惊恐的发现,自己曾经熟悉的地方居然变了一个样子。

    大家都到哪里去了?段林皱紧了眉头:果然……有事情发生。

    ◇  ◇  ◇

    非常意外的,父亲邀请自己去他家居住,无法推托加上确实无处可去,段林只好住下,继母看向自己的目光越发奇怪,父亲不在家的日子段林只好尽量不出门。

    可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终于在一个下午,段林忽然灵光一现,他想起了王婆婆那天打来的那个电话,匆忙翻出自己的手机,然后他找到了那天那个号码。

    怎么忘了这个方法呢?那天打过来的电话,看样子是手机号码,或许自己通过这个号码可以找到王婆婆。

    怀着有点激动的心情,段林匆忙回拨了那个电话。

    「喂,您好,我是段林……」

    「啊?」

    对方惊讶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是个男人的声音,段林愣了一下。

    「请问前几天是不是有位老婆婆,用这个手机打过电话?我想问一下那位元老人现在的情况……」

    「什么?这是私人电话,我并没有……」电话那一头想当然的、是正在解剖室的王一函,接到这通莫名奇妙的电话,最诧异的人恐怕就是他。

    「你是段林?段润之教授的外孙?」

    「啊?我是段林没错,我外公确实是段润之,不过他可不是什么教授啊……」

    话音落下之后,双方都是一阵寂静。

    最后,彷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看着掌心的戒指,王一函缓缓开口:「好吧,我想我们可以谈一谈,可是我正在上班,如果你方便的话,能不能到这个地址来一趟……」

    将警察局的位址留给对方,挂掉电话之后,王一函缓缓闭上了眼睛。

    如果仔细看,不难发现男人的手在不断颤抖,虽然轻微可是无法停止。

    就要见到那个人了……见到那个人的……

    不知道是期待还是恐惧,王一函听到自己牙齿上下打架的声音。

    ◇  ◇  ◇

    下午四点十三分,段林和沐紫赶到了电话里指明的地点,出人意料的——那是警察局。

    想起那天不愉快的审问,段林一开始颇犹豫了一下,心想会不会是王婆婆他们被抓起来了……这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段林随即说明原因,进入了警察局的大门。

    向警卫询问电话里提到的三号楼位置时,警卫的眼神有点怪异,不明所以的段林糊里糊涂进入了那栋优雅的二层洋楼,一进入他就明白,那个警卫为什么在自己说要进这栋楼的时候,眼神那样怪异了。

    这里是法医室。

    那种尸体特有的气味是段林很敏感的,毕竟小时候他经常看到外公处理那些尸体。外公对待尸体是很耐心很温柔的,所以段林也不会特别害怕尸体,只是突然来到这个地方让段林感觉很不好,尤其是……

    「你好,我就是王一函。」一名穿着白色外袍的男子看来已经久候多时,一看到自己便迎了出来,段林刚要伸手,岂料对方握住的却是沐紫的手。

    「……我想你握错了,旁边那个才是段林。」沐紫看着男人握住自己的手,半晌用眼神瞥了一眼段林,对方这才不好意思的重新和段林握手。

    「抱歉!我光凭长相认人了,认错了……」对方一脸不好意思的陪笑,可是内容却让段林皱起眉头。

    长相?段林看了看沐紫,他承认沐紫确实比自己长相好,难道对方认为自己的长相应该不错?母亲已经去世,段林没有见过她的照片,而父亲却是在的,难道对方认识自己的父亲?

    「你……认识我父亲?」段林不假思索的问道,岂料对方在听到自己问话的瞬间,脸色变了变。

    「你有父亲?啊!对不起!我太失礼了!」对方先是诧异道,随即慌张的为刚刚说出的话道歉。

    听到这句话,段林沉默了:这个人……果然有点不对劲。

    「王先生,我来这里只想弄明白一件事,就是王婆婆的事情。你看,我的手机这里有明显的记录,二月四日下午三点十五分,有一通接听记录,这个手机号码是您的没错吧?不过当时用这个号码打给我的,也确实是我家的王婆婆。」

    王一函向段林指给他的记录看去,看到那个号码确实是自己的号码的时候,愣了愣。

    「这……」

    看着那个时间,他忽然想起来一个片断:某天自己进入解剖室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机萤幕亮了亮,就像刚刚被人使用过……

    王一函疯了一般打开自己的手机,然后在和段林同样的日子里,找到了一条拨出记录,通话时间、起点、终点……完全一样!

    可是自己千真万确没有打过那个电话!

    「那天那个时候,你把手机放在哪里了?」旁边一直没有吭声的沐紫,忽然开口。

    「我……我这个时间都在单位的……」呆呆的回答着沐紫的问题,王一函想着自己的习惯:有的时候嫌放在身上烦,他经常把手机放在解剖室的,而那个时候……

    「我觉得……你可以查一下你那天的工作记录。」

    彷佛提示一般的话点醒了王一函,飞快的拿起旁边柜子里的厚重资料,按照日子翻过去,然后在二月四日那一栏,他看到了自己那天的工作报告。那天他解剖的是一具女尸,年纪约莫六十,死亡时间是十八年前。

    「王婆婆!」旁边段林的惊叫,惊醒了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王一函,他看着段林,看到对方一脸惊愕的看着自己手中的档案。

    「不……」

    段林从王一函手中抢过了那迭档案,紧紧抓着那张照片,看着尸体旁那张专家用颅骨还原出来的死者头像,他用颤抖的声音说道:「这个人……就是王婆婆……我说用你的手机打电话给我的那个……」

    看着眼前一老一少俱是呆愣表情,沐紫用办公室现成的器具,反客为主的替三个人泡了咖啡。

    段林没有喝咖啡,只是翻着手里的厚重档案,嘴里喃喃有声,「这是张伯,他的脸上有一块大斑,那边是杨姐姐,我认得的,她手腕上这只镯子一直没有摘过……」

    每一页上的人都是他熟识的人,做为邻居,做为自己的长辈,陪自己长大,可是忽然有一天有人告诉自己他们都是死人,这要他怎么接受?

    「原来……大家都死了……」

    放下手里的宗卷,段林抬起头看向沐紫,「你不会一开始就知道吧?」

    沐紫只是看着他,一声不吭。

    「你……不怕么?」看着低着头的段林,王一函忽然开口。

    想明白段林的事情意味着什么以后,王一函不禁偷偷看向自己的四周,发现胆大如自己,想到这些死人居然能……

    他开始觉得身体发毛。然而——

    「不,我不怕……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很好的人……」段林看着王婆婆的照片,想着那位从小慈爱看着自己长大的老人,竟然已经往生……不自禁掉下泪来,泪水掉在封了塑胶的照片上,飞快的滑到了地上,跌成小小的水洼。

    「你……认识这个东西么?」

    伴随着王一函有点迟疑的声音,段林看到对方冲自己伸出了手,一个圆环就那样躺在对方的掌心。

    「啊?」段林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脖子,半晌掏出一条链子,提起链子,三个人在链子末端,看到了和王一函掌心的戒指一模一样的东西。

    「什么!」王一函和段林彼此都是一惊。

    「我还以为那是我自己的戒指,你那个……从哪里来的?」段林问着,目光牢牢锁住对面男子心虚的目光。

    「我……今天在送来解剖的男子手中发现的……」说着,王一函走到后面,拉开了平台上的白布。

    段林这才发现那里竟然躺着一具尸体,虽然已经被缝上,可是那由于浸水而肿胀的脸庞……

    「我……见过这个人的。」走近之后再三观察,段林忽然看向了沐紫。

    「嗯,火车上见过,还有另外一个男人,似乎是同伙。」沐紫点点头,算是给了段林证明。

    「是不是这个人?」王一函匆忙拿出一张照片,指着上面的男子问,看到对面两人点头,王一函呆了呆。「这两个人……都死了。」

    「啊?」段林愣了愣,看向解剖台上死相甚惨的男子,「怎么死的?」

    「这两个人是盗墓的,台上这名男子是昨天在医院的鱼缸溺死的,他的同伴则在四个月之前就死亡,可是尸体却是前几天才被发现的,发现他们的地点……则是汾岭的后山。」

    「啊?」再度诧异了一下,段林忽然开口,「等等——你说他们是盗墓的?」

    「嗯。」嗯,也对,这样就不难理解自己第一次碰到这两个人,在他们身上嗅到的让自己不快的味道了。〈具体请参照亡灵书之《「背」面》〉他们看到了王婆婆给自己的玉,然后询问自己的家乡,那时候觉得很怪异的举动,如果将他们的职业因素带入进来,也就不难理解——他们询问自己的家乡,想去盗墓。

    然后……

    「糟糕!我妈的墓肯定被他们盗了!」忽然站了起来,段林叫出声,发现自己情绪有点失控的段林,在两秒钟之后清醒过来,低头看到的却是王一函一脸铁青的脸色。

    「我……那枚戒指是成对的,据说是我爸妈结婚用的戒指,我妈妈死后,我爸爸那枚给了我,至于我妈那一枚……听外公说被她带到墓里去了,如果这枚戒指再度出现的话,只能说明……只能说明我妈的墓被挖开了!」

    段林焦急的对两人解释道,不想听到自己话的两人却都是一脸古怪。

    半晌,王一函终于开口。

    「这么说……舒佳……果然出来了……」段润之教授果然将舒佳埋了起来,然后那两个人果然在那个夜里将舒佳挖了出来,然后……

    「你怎么知道我妈妈的名字?」

    伴随着段林的一句疑问,王一函终于明白自己的猜测全部属实!

    「你拥有可以让死者灵魂活化的能力,那么……你的母亲则拥有可以让灵魂乃至完整的尸体活化的能力,这样也不奇怪。」

    看着呆愣的两人,沐紫缓缓开口:「而现在,那个死者回来了,她回来的目的究竟是凶是吉,目前看来……」

    顺着沐紫的目光,段林缓缓盯上了解剖台上的郑宝仁,心中一凛。

    「凶」!

    「我们……现在要将她找回来!」清清嗓子,段林觉得自己说出这句话真的很奇怪,要和从来没见过面的母亲第一次见面,还是这种形式……而且那样子的母亲生出来的自己……

    能算是人么?

    段林不知道,可是他清楚:如果自己不去找她回来,还不知会有什么情况发生。

    他忽然想起王婆婆对自己的警告。她要自己不要回来,否则会被找到。被找到?被谁找到?母亲——

    看向手中的戒指,这个……莫非就是母亲出来的原因?她在找寻自己被拿走的东西?

    「如果真的是埋在地下的母亲,让王婆婆他们活化在我面前的,如果这个人是见到了母亲而死的话……那么母亲可能在的地点只能是——」

    惠仁医院!

    【第九章】指纹

    「什么?医院里有尸体消失?这种事情也要向我汇报?」

    这几天连番被局里的电话轰炸,张晓亮觉得自己无论在精神上还是身体上,都有些疲劳。

    一旦知道那些尸体只是当年一名疯狂学者试验所为,这件案子就算基本了结,原本以为可以休息几天,没想到好不容易回家睡的第一天晚上,就接到了工作电话。

    现在已经晚上十一点,居然还有工作上的电话过来……他真的有点想骂人,天知道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充足睡眠。

    「什么?啊……我知道了。」听着下属把话说完,原本的怒气一下子无影无踪,变成了寒意。

    第36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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