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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节

    在梦中他不知道是多大年纪 作者:白色长清

    第4节

    回家之后,他像往常一样打开笔记本,修补之后运行的更慢了,他开始在淘宝跟人聊天,但是不知怎么的,他的心就一直有些难受,热热的,好像渗出血来一样。

    那会儿他一直连着工作了好几天,每天就吃一顿,既然上次惹得夏朝隐那么不开心,他就想再带他出去玩。

    反正也没别的事情可做。

    三千世界,除了他的身边,他也并没有别的可以容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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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一个无尘的夜晚,天气清凉,夏朝隐在院子里面浇花,夏知寒在阴影里面打瞌睡,坐在一棵树下。

    夏朝隐拿着浇花的水瓢走了过去,对着他的脑袋慢慢的浇了下去。夏知寒从朦胧中抬起身,看清了他微微笑着的样子。

    他好像在说:"哥哥,陪我。"

    夏知寒猛的惊醒了。

    自从那天他生日之后,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月,夏朝隐没有一点音信,最后电话也停机了。

    夏知寒每晚都心悸。他终于出了门,绕路到夏朝隐家里。

    他知道夏朝隐是在生什么气,但是小孩子脾气,他不想总是那么迁就他。

    他想,这回的话,只是看一眼他,确认他还活着就行。

    他敲了半天门,结果开门的却是一个衣着暴露的性感女郎。夏知寒很无语,因为夏朝隐的品味总是这么特堵一样无二的。

    夏知寒说:"夏朝隐呢?"

    女郎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不怀好气的问道:"你谁啊你。"

    夏知寒说:"我是他哥哥。"

    女郎说:"什么夏朝隐,没听过,你找错人了吧你!"

    夏知寒愣了一愣,就往他们家里闯进去,一个胖胖的男人也走了出来,推了夏知寒一把:"你谁啊,你找谁啊。"

    夏知寒四下打量着,的确这和之前他家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了,屋子里面也没有别人的踪迹。

    他退了出来,心中很疑惑,就拨通了阿禾的手机。

    "阿禾,夏朝隐搬家了么?他在你那儿么?"

    沈禾正在和几个女生一起弹吉他,周围吵吵嚷嚷的,她大声说道:"什么?你是谁啊?"

    夏知寒说:"我是夏知寒,朝隐在你那里么?"

    沈禾说:"啊,你打错了,我不认识什么朝隐。"

    她挂了电话,对朋友笑道:"好无语啊,最近好多打错电话的。"

    一个朋友说:"不会是骗子吧,下次看到不认识的号码别接。"

    夏知寒皱着眉头,夏朝隐这么一个大活人,总不可能从世界上消失,为什么这些人都声称不认识夏朝隐呢?难不成他不小心犯了什么事么?

    夏知寒想着,心中有些害怕。他很少会有这样的情绪,他只是替夏朝隐害怕,那个弱小又事儿多的人,一有点什么事就会着急害怕,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他必须尽快的找到他。

    夏知寒来到了夏家,咚咚咚的砸者门。

    林子一边跑一边来给他开门,说道:"来啦来啦,小寒,怎么了这是?"

    小林好像有点害怕夏知寒,默默的退开了一点,夏爸爸从屋里面出来了,还有小景,一家三口严阵以待的看着他。

    夏知寒说道:"夏朝隐呢?"

    夏知寒观察着他们的神色。都是那种有些畏惧有些悲伤的神情。他的心口猛的一痛,冲上去扯住爸爸的领子,说道:"小隐呢!!!你们把他弄到哪去了!"

    小林忙过去,想拉开他,眼圈却红了,说道:"你快放开你爸爸!"

    夏知寒想一把搡开小林,夏爸爸用手挡了一下,和夏知寒保持了一段距离。

    夏知寒冷冷的看着他,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最后一次看见朝隐的背影,就是醉醺醺的从他们家里出来。

    夏知寒指着小林说道:"你杀了他?"

    夏爸爸有些悲伤的看着他,头发很花白。

    小林搀着他,哭着说道:"你爸爸年纪大了,他心脏不好,你就别来闹了,行不行,没有什么小隐哪个人啊!你就可怜可怜你爸爸,可怜可怜我们家,别再来闹了!"

    夏知寒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皱着眉说道:"你杀了夏朝隐,现在告诉我没有这个人?"

    他走到小林跟前,说:"6月2号的那天晚上,朝隐在你家喝醉了,你让司机送他回去,有没有这回事?"

    小林说道:"6月。。6月我们去美国旅游了啊。。"

    夏爸爸对小林挥了挥手,皱着眉头。

    小林立刻不再说了,而是跑进了屋子里面。

    夏知寒看着他们两个的互动,冷冷的分析着,他不会让夏朝隐死的这么不明不白,即使全世界都要把他抹去,他还记得。

    小林从屋子里面跑出来,拿着一瓶药,哀求到:"你几天没吃药了,先把药吃了吧。"

    夏爸爸说:"你再这样我们只能把你关回精神病院。"

    夏知寒一把打翻了药片,小林吓得大叫了一声,夏知寒退到了门口,说:"我不会让他一个人白死的。"

    他的眼睛是深深的黑色,看不见底,好像最绝望的暗夜。

    他冲到了桌子边,拿起了上面的水果刀,就往小林身上捅去。

    夏爸爸被吓到了,他一脚踹开了夏知寒,夏知寒感觉眼前一黑,猛的晕过去了。

    ☆、断片的记忆

    在醒来的时候,他是躺在医院里,四肢上面都绑着黑色的带子,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

    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护士走了过来,她的头发烫成一团乱,好像一个爆炸的鸡窝,眼睛上化着妖异的蓝色眼影。

    她对夏知寒温柔的笑了笑:"你醒啦,来吃药。"

    不由分说的,她把几片药片给夏知寒灌了下去。

    夏知寒说道:"有人杀了我弟弟,还把我抓到了这儿。"

    护士温柔的笑着,说:"你知道这儿是哪么?"

    夏知寒说:"我没疯!"

    护士摸了摸他的头,说:"睡一会儿吧,明天就什么都好了。"

    夏知寒眼睁睁的看着护士离开了。

    他想了想,他没有任何东西证明夏朝隐活着过,夏朝隐没有送给他过任何东西。

    但是这就能证明夏朝隐是假的,是他幻想出来的么?

    夏知寒心中发冷,他不知道这些人想干什么,他低头,闻着自己的衣服,那上面就有夏朝隐的味道。

    他能证明,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能证明,身体里每一滴血液都能证明,他不需要任何外物来作证。

    夏朝隐活到了那么大,夏朝隐爱他那么深。

    夏知寒闭上了眼睛。而他现在在哪。

    他会不会怕,会不会委屈,是不是被人欺负了弄死了,还是现在还在危险之中。

    他把含在嘴里的药吐了出去,打算找个机会溜出去。

    夏爸爸出现在了门口,他走了进来,弓着背,看上去很老。

    夏知寒警惕的看着他。

    夏爸爸说:"知寒,你真的忘了么?你们八岁那年,你带着小隐去明怀河,他就再也没回来过啊。"

    夏知寒想,人都看不见,当然是随便你们怎么说了。

    夏爸爸哀伤的摸着夏知寒的头发,说:"小寒,你就别再自责了,小隐出事,我们从来没有怪过你啊,你就接受吧。"

    夏知寒交握着双手,他能感受到夏朝隐的温度,即使两个人不在一起。他能闻到他的气息,秋风不能带走它一点点。

    夏知寒闭上了眼睛,他的一生历历在目,从小学到初中,到大学,甚至前几个月还攒了钱带他去玩。

    就算全世界都是假的,唯有一样东西势必是真的,上苍所带来的,难道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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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知寒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感觉有人趴到了他的身上,他耳边传来了轻微的呼吸。

    他没有睁开眼睛。

    他慢慢的感受着这点呼吸。多么真实。

    他想着。

    那是很久之前的一个晚上,远在夏妈妈还在世,两个人还住在老家的时候。

    那时的天空十分澄明,可以看见无数的星星和月亮。那天晚上,正是夏夜,夏知寒穿着宽松的小背心,在院子里面吃着冰激淋。

    夏朝隐从外面玩回来,出了满身的汗,他进门就把t恤给脱了,站在院子里面冲凉水。十几岁的少年,水顺着他的肩膀哗哗的往下淌。夏朝隐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夏知寒,凑上前去,十分讨厌的说道:"你从哪弄的冰激淋,我的呢?"

    夏知寒凉凉的撇了他一眼,看见满天星光在他的背后闪烁。

    他不会忘记,他明明看见了那片星空,他还记得夏朝隐的手推在他身上的感觉,那么真实,怎么会是假的呢?

    夏朝隐推了他一下,想抢他的冰激淋,夏知寒手一松,就被夏朝隐把冰激淋给抢去了,他眼睁睁的看着朝隐把剩下的冰激淋添了个精光。

    到了晚上,天气很热,即使是开着门窗、旧电扇呼呼的吹,也吹不走一点热度。

    夏知寒在床上躺尸,感受着自己的汗水已经浸透了下面的凉席。这时候,他感到了耳边的呼吸。

    呼吸声音很轻微,带着一种独特的气息,好像门前的青青树叶,再以后,他身上就再没有这种气息了。

    夏知寒能够闻得到,感觉得到,怎么会是假的呢?

    他记得自己转身抱着那个人的头,吻着他的头发,和温热的胳膊,自己的汗水沾湿了衣服,头也滑落了枕头,硌在了竹席上,他闻到了竹席上沾满了汗水的味道,混在一起,好像泥土里一种微微腥腻的味道。

    他都忍着,汗水还是那些味道,疼痛还是那些麻木,任凭两个人的所有津液在一起交缠,混合到一起,浑身都湿透了,他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儿,好像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一样,任由灵魂在一起的交合和快活。

    夏知寒睁开了眼睛,四周没有一个人,只有轻轻的风,传来外面青草的气息。

    他爬下了床,看着外面明明的皓月。

    他决定回到明怀镇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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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朝隐这个人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忽然间就消失了,一点存在的迹象都没有,夏知寒也有点束手无策。

    但是他知道夏朝隐活生生的存在过,就凭借他的信念,他无法忘记他最后一次见到夏朝隐的情形,他喝醉了的背影。

    如果有一天你被某种阴谋从世界上抹杀了,再没有一点你存在的痕迹,有谁会坚信你存在过呢?

    夏知寒虽然相信,但在这边他找不到一点把柄,敌人做的十分完美,夏知寒觉得他们不像是装的。

    夏知寒决定会到明怀镇看一看,既然大家都说,自从那年他把夏朝隐扔在明怀河那里之后,他就没再回来过,那么问题就是出现在明怀河么。

    他想着。也可能是小林那些人装的太像了,他心中还是觉得夏朝隐是被他们谋杀的,因为那天晚上他喝的那么醉,要杀了他很容易阿。而且小林也是最有动机,杀了他就可以让自己的孩子名正言顺的继承爸爸的公司。

    夏知寒一边怀疑着小林,一边不再闹了,让爸爸把自己放了回来,表现出一副放弃追查的样子。

    大家对他好像没什么恶意,只要他不再闹,暂时相安无事,爸爸仍然给他打钱。

    姗姗还来找过他,就是那次他和朝隐出去玩的导游,非常担心他。

    不过姗姗也说当时只有他一个人,并没有他的弟弟。

    夏知寒已经完全忘记了当时和这个女孩暧昧的清醒了,他一个人也不想见,应付了几句就把人赶走了。

    他躲在家中呆了几天,到了七月份,他终于下定决心,会到明怀镇看一看。

    他不是很想回去。朝隐在的时候,经常要回去看看,两个人谋划着,最终却也没有回去过一次,想来已经快十年了吧。

    这次回去,他只是想找寻一些夏朝隐存在过的痕迹,走一走老街老巷。

    他没有想到的是,在家乡他居然见到了一个不存在的人。

    他从水果商店门口走下了面包车。明晃晃的月亮照在他孤独的脑袋上面。

    想来他并没有经常带夏朝隐出去玩,大概唯一的一次,他主动请夏朝隐出去,就是那次不是很愉快的经历了,他为了省钱,报了一个旅游团。

    当时他也察觉到了夏朝隐的怒气值,不过他不在意,他觉得自己以后有钱了可以带他去更好的地方。夏朝隐生点气他一点也不害怕。他潜意识当中知道夏朝隐有多爱着自己。

    他跟着零零散散的几个人走下了面包车,顺着记忆当中的路线往家里走去。街上很萧条,才刚刚八点多,街上就没有什么人影,路灯孤零零的照着,走过来的几个人,他也全然不认识。

    让他觉得此地很陌生,除了路旁的垂柳,和道路弯弯曲曲的走向以外,没有任何事物能给他熟悉的感觉。

    到了家门口,一扇大铁门,他找出钥匙,但是发现门并没有落锁,只是虚虚的插着。他把手伸进去,拨开了门锁,他注意到门上还贴着破落的对联,都已经被人撕扯坏了。

    院子也很记忆中的大不一样了。

    夏知寒咬着指甲,往前走了一小步。

    在他的记忆里,这是一片无边无际很大的院子,不知多少次两个人在院子里睡觉,看星空,喝着八毛钱的大白梨汽水。这院子好像荒芜的旷野一样无边无际,每个星星都代表一个未知的宝藏,每颗草下面都藏着数不清的花朵。

    而如今,他看到院子那么小,堆满了杂物,几颗孤零零的小草,并不是他印象中的草原。

    他几步就横跨了院子。

    他推门进去,里面的门也没有上锁。他走进了大屋,习惯性的去摸了墙上的开关,因为他长高了许多,所以,他摸了半天。

    没有想到的是,头顶上的灯居然趴的亮了,而有一个人趴在缝纫机前面。

    好像在睡觉。

    夏知寒,在我们的故事里,一直以来是一个无所畏惧的人。

    但此刻他的心神有一些恍惚。

    他拖着他的腿,踉跄的走了过去,猛的拽起了趴在缝纫机上的人。

    那人的两鬓已经斑白了,惊讶的看着夏知寒,而一瞬间她的眼神就变了,变得那么慈祥,爱恋,充满了无奈,即使是任何一个人贴着人皮面具来装,也绝对装不出那样神情。

    一个母亲的神情。

    她捏了捏夏知寒的胳膊,说道:"你怎么瘦成这样,这个点回来,也不和我提前说一声,你看家里连口热的都没有,你吃饭了么,你想吃点啥?"

    夏知寒愣愣的站在那里。

    夏妈妈是死了的啊。

    那这个人又是谁。还是死的那个人是谁?

    他的脑袋有些混乱,对于夏妈妈的死,他记得是在高三的时候,他记得医院里昏黄的灯光,夏朝隐鬓角突然多出来的白发。他还记得他答应夏朝隐带他去玩,他只顾着哄着他的弟弟,当时实在是太混乱了,到处吵吵嚷嚷的,又有很多亲戚聚集在一起。

    妈妈怎么死的,他记不清了。。

    ☆、对面的世界

    大概是出了车祸?是那个班主任龙哥还是什么的告诉他的,后来他们还回到这个房子里收拾过妈妈的遗物,烧了很多东西。。

    夏妈妈看着夏知寒愣愣的样子,伸手拽着他,把他拉到了一边的沙发上。

    沙发上铺着黄色的毯子,有些旧了。而他清楚的记得当时夏朝隐把这个毯子给烧了。

    夏妈妈在一边忙来忙去,给他端来了一些热粥,让他先吃点,明天给他做他爱吃的炒小肠。

    夏妈妈让他快吃,夏知寒拿起勺子,犹豫的喝了几口,温温热热的粥,在空空的胃里,感觉很真实。

    但是他不确定夏妈妈是不是一样的真实。如果不真实,又是什么?他不相信世界上有鬼,而且夏妈妈并不凶恶,还是像他印象中一样。

    夏妈妈说道:"在外面怎么样?也不往家里打个电话。"

    夏知寒放下了勺子,他探究的看着夏妈妈,眼睛,鼻子,嘴巴,都那么像。眼中的神情,周身的感觉,都一摸一样。

    他打了个寒战。

    夏知寒说:"夏朝隐死了,大概是被人害死的。"

    他眼睛盯着夏妈妈,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的反应。

    夏妈妈的眼睛一下子暗淡下来,用手摸着夏知寒的头发,小声的说:"真的死了么?死了好,死了好。"

    她眼睛湿湿的,就要流下眼泪来。

    夏知寒说:"你这话什么意思?"

    夏妈妈说:"小寒,你还记得当年那事么?这么多年了,你也应该放下了,我们没有一个人怪你啊。"

    夏知寒想了想,说:"当年?"

    夏妈妈说:"当年你带他去桥上,他再没回来过,你。。。你一直幻想他还在你身边,有时在空房间里面自言自语。。你知道妈心里有多难受吗?每次看见,那心里都像针扎一样。小寒。。。你也不小了,你也该走出来了。。"

    夏知寒平静的看着她,眼中不起一丝波澜,这种眼神好像是被夏朝隐附身了一样。

    夏妈妈看着他,爱怜的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小隐既然已经死了,那你也要开始新的生活了,好好活下去,算妈求你了。"

    夏知寒沉默了片刻,看着流泪的夏妈妈,窗外漆黑一片,屋子里的灯却光明四射,照着雪白带着花纹的床单,还有老旧的电视机。有些可怕,好像闯进了一个走不出去的噩梦一样。

    一个没有夏朝隐存在的梦。

    夏知寒被夏妈妈圈在了胳膊里面,他透过缝隙,看到了大屋半敞的门,看到了漆黑一片的厨房,他知道那里还有漆黑一片的煤房,和小屋子,窗外的风呼呼的刮过,却没有一点声息。

    有点慎人,屋子里很静很静,灯光太明亮了。

    夏知寒随手打开了电视,电视里面正演出着不知道哪年的射雕英雄传。

    他记得。他记得以前睡在这间屋子,夏朝隐总是半夜偷偷爬起来看电视,吃东西,有一次还把水给弄洒了。

    电视里面人物说话的声音立刻弥漫了小屋子,嘻嘻哈哈的笑着。

    夏妈妈坐在床上,电视机的光照在她的脸上。看上去那么平静,只是四周的房间漆黑一片。

    夏知寒,也是一个胆大包天的,正常人遇到这种事情,早就吓得夺门而出了吧。。

    夏知寒说:"夏朝隐,他是那年以后一直没有回来过么?"

    他决定顺着大家的话头问一问,谎言一定是有破绽的,只要说的够多。

    夏妈妈看着自己的手,自言自语的说道:"哎,小寒,你怎么就是过不去呢,那时我们全镇的人到处去找小隐,六天之后,在明怀河里发现了他的尸体啊,下葬的时候,小寒你也在啊,那时候,那时候",夏妈妈有些说不下去了,直愣愣的看着电视,眼泪要往下掉,"那时候你还没这样,你还明白事儿呢,你还来安慰我。。"

    夏知寒闭了闭眼睛,他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印象。

    他说:"他,埋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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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知寒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阴谋当中,这件事的背后一定有推手,有原因,但是他知道的太少,觉得四周就是一团团的迷雾,什么也看不清。

    夏妈妈是死了的,死人又怎么可能复活,还给他做吃的?

    夏知寒站在夏朝隐的坟墓前,用细瘦的手指摸着冰冷冷的墓碑。

    夏朝隐,这个陪伴了他半生半世的人,却葬在这里?

    他不相信。

    他用带来的铲子,铲倒了墓碑,他倒要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人在。

    夏妈妈跟他一起来的,这时候也不阻止他,只是麻木的看着,风吹着她的白头发。

    明怀镇在中国的最北边,这里的风很清澈,很长远,好像是从天地四级吹来的一样。

    仙风阵阵。

    浩浩荡荡。

    夏知寒一言不发的挖着坟墓,果然看到了一个小小的棺材。他用螺丝刀去拧着砸者上面的钉子,发现钉子钉的很松,上面有很多划痕。

    他心中一抖,这些划痕看上去很熟悉。

    难道是。。。

    他想,难道是有谁打开过这个棺材,往里面装了一个陌生人的身体来骗他?

    夏妈妈在一边轻声的说:"你都不记得了吧,你已经来这儿检查过好几次了,这是第五次了,你还记得吗?"

    夏妈妈的声音很轻,在风中听不真切。

    夏知寒抿着嘴唇,一鼓作气掀开了棺材的盖子,一股臭气扑面而来,里面躺着一个小小的尸身,根本看不出来是谁。

    只有那个西瓜头挺像的。

    夏知寒盖上了棺材盖子,随便的把它埋了进去。

    他微微笑着看向夏妈妈,说道:"哦?是么?我已经是第五次来了?"

    夏妈妈点了点头。夏知寒说:"那我是第几次要去明怀河那边了?"

    夏妈妈看着他,眼里恐惧又无奈,一言不发。

    夏知寒绕过她,径自下了山,他决定去明怀河看一看,既然大家把矛头都指向了那里。

    也许那里也只是一个阴谋,但是他并不害怕,他必须要去。

    即使是死,他也要弄清事情的真相。

    他顺着记忆当中的路途,找到了明怀桥附近,那里现在聚集着卖菜的,是附近村子里来的人,在夕阳下很热闹。

    渡鸟在夕阳下飞着,飞到看不见的高空。

    夏知寒记得两个人经常在校园里面看着飞来飞去鸟,猜测它们是飞向何方,是过去,还是未来。

    两个人乐此不疲的打赌,然后抢着饮料喝,大部分时候,都是夏朝隐单方面的非得抢他的食物。

    夏知寒走上了明怀桥。

    他记得这座桥,很热闹,尤其是晚上,很多做生意的在这里卖,但是,桥的另一侧,却是寂静无人的死寂,没有人敢到桥的那边去。

    他也不知道那边是做什么的,他只知道不可以去,就像知道人会生,会死这样简单的真理一样。

    那边就是一片荒原,在大家视线可及的范围内,是什么都没有的。到了冬天,下了白茫茫的大雪,夏知寒记得很清楚,年年的十五,大家都会散步到桥的这边,夏朝隐拿着很多鞭炮,一路走,一路放,经常被妈妈骂。

    那时候,天空中到处是烟花,映在白茫茫的雪上,美丽极了,人歌人声,鼎沸喧天。

    但是桥的那边,却只有白茫茫的大雪,和翻飞的乌鸦,和这边热闹的景象形成了奇异的对比,看上去,热闹的那么不真实,而寂静的,那么广远。

    夏知寒在梦里经常会梦见这里,回到这里,沿着河岸,一直走一直走,走不到尽头,只能看见冰封的水面。

    而今他终于重新站在了这里,而且他不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小孩子,他可以走去任何地方。

    他越过了桥的中间,看着桥下川流的河水,在夕阳下很平静,他倒对这河水没有什么印象,在他的印象当中,这里都是冰封的。

    每到过年的时候,冰上会开很多冰雕和照相的。

    他走过了桥的中间,不知道那边有什么在等着他,无论是死,还是比死还恐惧,他都不怕。

    因为他现在所经历的,彻骨的孤独,真的是比什么都可怕的,生命好像摇摇欲坠的幻影。

    告诉他其实什么都没有。

    他走到了桥边,停下了脚步。

    呆呆的看着对面的世界。

    ☆、没有人会来看他

    林立的房屋,还有高楼,还有停在路边的车,卖菜的摊子绵延了整座桥,一直摆到了桥的那边,夕阳一样和平的照着这里,人们和卖东西的讨价还价。

    一个大人牵着一个小孩子,骂道:"都说了没有钱了,你走不走!"

    小孩子一定要买那里的炸鸡排,站在那里哭了起来。

    还有切西瓜的,吵吵嚷嚷的声音。

    夏知寒走了过去,他问一个路人:"这里是什么地方?"

    路人瞪了他一眼,说:"明怀街!"

    夏知寒说:"明怀街?不是到了明怀桥就没有了吗?这边是什么时候建的?"

    路人大叔停下了脚步,说道:"明怀街一直都有啊,一直到最东边的客运站呢,在那边能坐汽车。"

    夏知寒说:"客运站不是在西边吗?"

    路人大叔说:"啊,我们这儿有两个客运站,一东一西。"

    夏知寒顺着这条街往下走去,只见周围都是正常往来的人,如果他们是什么妖物装的,那装的也太像了。

    但夏知寒心中还是很警惕,毕竟这件事有点奇怪。

    走了没多久,出现了一个岔路,上面刷着蓝色的路牌,三岔口分别通向不同的街,南边通向振华街,北边通向红岩街。

    夏知寒看了看,很平常的道路布局,车和人都很正常。他有些累了,感到有点走不动。太阳太大了。腿上像针扎的一样疼。

    难道真的是自己记错了?

    他从心里往外发冷。

    不会的,不可能,他想。

    他继续往前走去,果然看到了一个客运站,售票员正站车上喊着,是开往哈尔滨的一辆车。

    他回过头,人们都自己做着自己的事情,并没有人在偷看他。

    大家行色匆匆,只有他一个人茫然的站在那儿。

    他又感到了腿上的疼痛。

    他记得,这是他最不愿意向别人提起的事情。

    虽然他总是表现的不在乎,但是他心里很在意。

    夏朝隐不一样,他拥有健康的身体,善于奔跑的腿。

    夏朝隐知道自己很羡慕他,总是若有若无的光着腿在他身前晃来晃去。

    他记得那个晚上。

    那天晚上,他的腿又开始疼了起来,他躺在床上睡不着。

    大概是秋天,他们还穿着秋衣秋裤,外面绿色的藤蔓,在月光下已经枯黄了一半。

    仿佛就是在一瞬间枯黄下来的呢。

    夏知寒睡不着,干脆坐了起来,靠在墙上,摸着那只黑色的猫,在那儿逗它。

    夏朝隐也凑了过来,也伸手去摸那只猫。

    猫猫很无语,被这两个愚蠢的人类摸醒了,它跳了一下,跳上了一边的桌子,接着从门缝里面溜走了。

    夏知寒垂着眼皮,没有看夏朝隐,冷冷的躺下了,翻身对着墙壁。

    夏朝隐从后面抱着他,用脚在他腿上蹭啊蹭啊的。他大概是感到了夏知寒后背的紧绷,凑上去问他:"疼么,哥哥?"

    他的声音很小很轻,害怕吵醒了在隔壁睡觉的夏妈妈,用只能振动纸片的微弱气流在他耳边说话。

    夏知寒不做声。

    夏朝隐钻进了被子里面,脱下他的秋裤,小心的亲着他的伤口,又亲又舔的,但是太小心了,不带一点色情,有些类似刚才的猫。

    两人颠倒着睡着了,头对脚,脚对头的。

    夏知寒一生都受到病腿的拖累,但是他并不觉得太难受,夏朝隐把他关爱的太好了。抢在他前面替他疼着忍着。

    如今,夏知寒坐在客运站的台阶上,仰头看见蔚蓝的天空,广阔没有一丝阴霾。

    在北京呆的时间久了,他觉得这样的蓝色很不正常,好像是玻璃一样是假的。

    长风吹过,而他什么都做不了,甚至想要相信,夏朝隐根本不存在这个言论。如果夏朝隐知道了,他大概真的要伤心的蒸发了吧。

    会不会是,夏知寒的心中忽然划过一个想法,他盯着蔚蓝的天空,会不会是这个镇子就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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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知寒在桥的那边转了好几天,都是一无所获。他去问了过去的老邻居,原来的老师同学,都说了没有夏朝隐这个人的存在。

    他甚至找到了高尚。他在心里其实是不愿意和这些人交谈的,从小到大他都不爱和别人说话,看上去一副避世高人的样子,其实是因为他不想让别人问起他的腿,进而嘲笑欺负他。

    他是通过那个地缸老师联系到的高尚。你看,即使是谁都还存在在这个世上,即使是很多年前遇到的一个老师,一个从来没有说过话的同学,一个扫大街的人,他们都还在,唯独少了一个人。

    而大家都说没有少。

    夏知寒别无选择的开始和这些人接触。他和高尚约在七中旁边的小冰激淋店见面,一开始夏知寒都没有认出她,印象中那个爆炸头的好像站街女一样的女孩,此刻穿着一身白裙子,戴着一个眼镜,正很可爱的吸着奶茶的吸管。

    她说道:"夏朝隐,知道啊。"

    夏知寒猛的坐直了身体,说:"你知道?"

    她说:"是啊,不就是你那个弟弟嘛?"

    她心不在焉的玩着手机,一边划着朋友圈一边喝着奶茶。

    夏知寒说:"他是和你好过,怪不得你会记得他,这次我回来,他们竟都说没有夏朝隐这个人。"

    高尚笑了一下,翘着手指拿起奶茶喝了一口:"呵呵,好过那一段,这是什么时候编的啊?"

    夏知寒皱眉看着她,高尚弄了弄头发,说:"原来不就是你追我来着么,还把我骗到你们家里。我找人揍了你一顿你才不再纠缠我,,当年你他妈可真是把我吓坏了,对着空气说是你那个早他么死了的弟弟。"

    夏知寒有些目瞪口呆,他宁愿相信夏妈妈没死,也不会相信自己追过高尚这个姑娘。

    高尚站了起来,弄着头发说道:"我付过账了。"说完,她就转身离开了。

    几天以来,夏知寒到处询问的人,都是这样,没有一个人告诉他夏朝隐曾经活着过,活到二十多岁那么大。

    夏知寒是身体有毛病,看起来也有些格格不入,但是他并不是精神病,他知道自己不是。他不可能妄想出来一个人,可铁一样的事实摆在他的面前,没有丝毫他存在过的证据,难道真的是他自己的问题?

    夏知寒临走之前,又去了一趟那座山。

    明怀镇的东面是连绵的群山,夏天是绿色的海,冬天是白色的云,所谓白山,黑水,大概说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色吧。

    他们以前经常去的山,而如今竟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坟茔。难道这些都是自己的想象吗,把自己的幻想,和现实给搞混了?

    夏知寒摸着荒芜的墓碑,究竟是他的记忆出了差错,还是明怀镇这个地方出了差错。

    如果他的记忆没有错,明怀河到底有着什么秘密,为什么镇子上的人都把那里当成禁地呢?那天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

    朝隐。

    朝隐他究竟存在过吗。

    一切已经超过了我们认知的范畴,正向着越来越离谱的轨道发展,大概,相信从来没有过夏朝隐这个人,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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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年夏天,夏知寒记不清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但是这能代表他记忆有问题么?随便问你一件小时候的事情,你能说出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么?

    他记得那年夏天的温度。朔北之地,即使是夏天也没有那种湿热,或者干热,而是热的很通透,夏奶奶那时候还活着,她穿着背心,精神很健康,她就靠在桌子上吃黄瓜。

    到处都是绿色的,绿色的纱门,绿色的树木,绿色的山坡,那么凉快。夏朝隐说发现了一个神奇的地方,要带他去。

    两人越过了火车道,爬到了西山上。

    夏知寒身体不好,夏朝隐就背了他一段路,最后到达了一处开阔的亭子。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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