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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节

    [美食]苹果比什么都重要 作者:在下宫羽

    第10节

    “是刘楠。”雷丘纠正道。

    “是啊,牛腩。”

    雷丘放弃纠正了。

    “团长!”雷丘一进门就在某个人的后背上打了一拳,“好久不见,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

    这位名叫牛腩——不对,是名叫刘楠的话剧团团长,看上去是个会和雷丘关系很好的人,浓眉大眼的,看上去就是个好人。

    这是宋萍果发现的规律之一,和雷丘关系好的人,基本都是走的这个特别实在的路线,这样看起来,她反倒是例外。

    虽然她认为自己有时候也挺实在的。

    雷丘笑嘻嘻地把宋萍果给揽过来,宋萍果微笑着和刘楠打招呼:“你好,我叫宋萍果。”

    “我的妈呀,我感觉我认识的人都够组建一个奇怪名字互助协会了。”刘楠从他刚才正倒腾的道具里直起腰来,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喂!小周,简良还没来?”

    那边远远地传来一声应答:“没有!”

    “奇了怪了……”刘楠苦恼地皱起眉头,“按理说他早该到了啊,他从来都是早到不会迟到的……”

    刘楠对简良的印象非常好,不过雷丘和宋萍果知道,简良这样性格的人忽然掉链子是不奇怪的。雷丘觉得他没准儿正因为捡到钱包了蹲在路边上等失主……那总该来个电话吧?

    刘楠连着打了三四个电话,简良也没接,眼看着彩排就要开始,刘楠急了,匆匆写了一个地址塞到雷丘手里:“这里就你没事干,帮我跑一趟这小子家里,看看他到底在干什么。”

    和在异乡打拼的雷丘和宋萍果一样,简良目前住在剧院附近一个出租屋扎堆的小区里。

    当然了,和简良比起来,雷丘和宋萍果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在“打拼”。

    她们两个顺着刘楠给的地址爬到了六楼,走在前面的雷丘看见六楼楼道里的场景,吓得连着倒退了好几步,哆嗦着爬上去,把手放在简良鼻子底下试了试他的呼吸,这才松一口气,擦去脸上的冷汗,转过头喊宋萍果:“上来吧小苹果,他好像是晕过去了。”

    简良手里捏着钥匙,看他的样子,似乎是低头捡钥匙的时候就这么晕过去了,雷丘先用钥匙打开门,把他拽进去放在客厅沙发上。

    “掐人中吧?”宋萍果提醒道。

    雷丘伸手照着人中狠狠地来了一下,简良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雷丘问他:“怎么回事啊你?幸亏我力气大,不然就要在楼道里把你给弄醒了,不知道的以为我和小苹果在毁尸灭迹呢。”

    “我……我贫血……”

    雷丘上下打量着他:“嗯,看得出来。”

    话还没说完,简良又晕乎乎地倒回了沙发上,雷丘伸手想再掐一次人中,被宋萍果给拦住了。

    “你去附近的超市买点猪肝和肉丝来……”

    “别!”沙发上靠着的简良忽然高声喊道,“冰箱里有猪肝,别浪费!”

    “好,那就去买点肉丝来,顺便打个电话通知团长这边是什么情况。”

    雷丘一路狂奔带着肉丝回来的时候,宋萍果正在厨房里洗烫好的猪肝上的浮渣。明知道是给病号提供的,雷丘还是忍不住要问:“你在做什么?能吃了吗?我能尝一口吗?”

    这三个哲学上的终极问题,宋萍果几乎每天都能从雷丘嘴里听到好几次,她一边接过肉丝一边熟练地回答:“猪肝汤。还不能。可以。”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这玩意儿的效果真有这么立竿见影,喝下去一碗热腾腾的猪肝汤之后,简良看上去立刻面色红润多了,但走路还是发飘,别说去排练了,出了屋子能走几步都是个问题。

    “你就在家休息吧。”宋萍果朝简良伸出手,“日程本借我用用。”

    简良不明所以地把口袋里的日程本拿出来,递给了宋萍果。

    “你准备干什么?”雷丘一边往门外走一边问宋萍果,“华丽登场拯救世界?”

    “你忘了我大学学的是什么了吗?”宋萍果把头巾给扯了下来放回口袋里,“当然是去临时代个班。”

    “装吧你就。”雷丘瞥了一眼宋萍果手里的日程表,“你还读过高中呢,我现在写个高中程度的三角函数题你做出来给我看看?”

    “那你先写一个高中程度的三角函数题,你敢写出来我就敢写。”

    宋萍果心里真的挺没底的。看她心虚的样子,雷丘却又开始鼓励她了。

    “你瞎担心什么,要说没有实践经验,简良也是大学毕业之后就没找到专业对口的工作,他的工作经验撑死了也就被我介绍来剧团之后的这几个月。而且小苹果,你肯定比简良机灵多了。”雷丘叹了一口气,“我现在还想不通,他那么老实的软柿子到底是怎么镇得住场面的。”

    在雷丘他们剧团,一般是没有导演这个职务的,舞台监督就是一场话剧的导演。事实上有很多剧团都是这么做的,剧团的团长也只是选择了一条他认为合适的道路来发展剧团。

    这就意味着舞台监督和演员之前又多了一层关系,那就是导演和演员的关系。

    在拍电影和电视剧的场合,导演和演员的关系就很复杂。一千个读者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千个人眼里也有一千份剧本,你读了觉得应该这么演,她读了又觉得应该那么演,大部分时候大家是听导演的,导演说怎么来怎么来,但有些倔脾气的就要开始和导演争论了:你说的不对,我觉得这段应该这么演……

    碰到好脾气的、愿意和你讨论的导演,可能就讨论出一个大家都满意的结果,碰到一个暴脾气的,那就等着吧。

    而在话剧团里,这种情况其实要更严重一点。

    按理说话剧团不像是每拍一个新东西都要打散重组的剧组,一个剧组一般就那么多人,大家都很熟。这看似会让排练变得更加和平,不过仔细一想,越熟的人越好撕破了脸皮吵啊。

    而且,假如你是个演电视剧演电影的,你和导演或者其他合作伙伴以后也许还要碰上,还要在同一个圈子里混,指不定哪天就有求于对方,不好轻易得罪,至于剧团里的人……

    反正都在一个剧团,成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你也不好意思闹太僵啊。

    所以,反而容易吵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再加上话剧演员们或多或少地都在演戏这件事上有些偏执,有了自己的风格之后就有更多自己的见解,吵架的机率实在是太大了。

    所以身为兼负责导演事务的舞台监督,需要的不光是专业素质,还有能镇得住整个场面的气场。

    宋萍果觉得自己压根儿没有这方面的气场。

    虽然她清楚地知道这点,但还是鬼使神差地朝简良要来了日程本,鬼使神差地揽下了这件事,真要问一个为什么……

    宋萍果不太愿意承认的是,她有点想在雷丘面前耍帅。

    ☆、第四十三章 耍帅和逞强

    耍帅也是要有一定的硬件基础或者软件基础的。

    硬件基础宋萍果觉得自己是没有的,她身高中等体型中等相貌中等就连头发长度都中等,要是跑去混娱乐圈,那估计就和雷丘一样位置尴尬而且会因为不能刷脸而琢磨着整容,又因为不能整容而抱憾终身。

    不过软件基础这方面还是可以努力一下的。

    宋萍果自认为自己在后厨的时候,还是个十分潇洒的扛把子级别人物,穿着合身的白衣服绑着帅气的黑头巾,一边颠锅玩火挥勺子一边统领后厨指挥全局。当然了她也就是在宋勇去环游世界期间体验了这种生活——但再怎么说也是体验过了不是?

    宋萍果其实是个不太喜欢成为人群焦点的人。她更喜欢干点儿幕后工作,而且是那种至关重要的幕后工作。当初她阐述自己的理想的时候,宋勇听完了这段话,筷子上夹着个毛豆深思熟虑了良久,认真严肃地问自己的女儿:“你这意思是想去工地上拧螺丝啊?”

    目前看来,宋萍果对未来职业的规划竟然实现了大半,无论是厨师还是舞台监督,都是标准的“至关重要的幕后工作”。

    雷丘以前是在剧团里待过的,说实话,在演戏方面,她几乎没有崇拜过景仰过任何人,她骨子里的那点儿自傲让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潜力还剩下多少,自己的极限又在哪里,即使是一部分当时要比她演技纯熟的前辈,她也确信自己可以在一定的时间内超越对方。

    而从她后来的表现来看,她的预估一点都没错。

    在剧团里面,雷丘最佩服的人是舞台监督。

    刘楠的这个剧团不算大,甚至都不算是一个完全的专业剧团,团里有不少人都是业余的,经常出现缺人手的情况。不过相比一些更惨的同行,刘楠至少做到了团内收入稳定,不拖欠大家工资,因为有他细心地统筹规划业余的演员们各自的时间,虽然经常缺人,但倒也没在重要排练和表演中出过任何岔子,唯一的小问题就是,缺舞台监督。

    剧团的演员越来越多,舞台监督却来一个走一个,死活留不住,这回要不是雷丘介绍来了简良,这出戏还得再耽搁一阵子才能开始排。

    无论什么工作,领导者、统筹者、指挥者,这种类型的职业那都是劳心又劳力的技术活。

    舞台监督,团内所有人的日程安排归他管,排练时演员对细节的演绎归他管,舞台上的定位点归他管,需要事先准备的道具还是归他管……雷丘一开始进剧团的时候不清楚舞台监督的职责,于是团长给了她一个简单易懂的解释:哎呀,就是导演加万能勤杂工。

    一路上宋萍果都在埋头研究简良那个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的小本子,雷丘贴心地用手机手电筒打了一束光给她:“不怕晕车?”

    “像我这种平衡感超群的人从来不晕车。”宋萍果哗啦啦地翻着手上的日程本,“手电筒再往上抬一点。”

    雷丘在电话里告诉了刘楠“简良贫血了晕倒在家里一时半会儿去不了”,但是没说宋萍果要临时顶替一下简良的位置。毕竟在打电话的时候,她也没想到宋萍果这么勇于挑战生活,发现人生新的可能性。

    所以等她们走进剧场,雷丘把刘楠拉到边上和他说了这事儿之后,刘楠十分震惊地瞪着雷丘:“你女朋友是学舞台监督的?!那你为什么没有早点把她介绍过来?雷丘你这样就不实在了我跟你说……”

    雷丘无奈地把刘楠从角落里推回去:“行了行了,快帮忙组织排练吧,你想磨个通宵啊?”

    宋萍果这会儿也挺佩服自己的,作为一个在高考结束后三天忘光了所有高中知识的人,她居然还能记得大学四年学的那些个专业课。幸运的是,简良是个十分“整齐”的人,不光字写得整齐,内容也都是井井有条的,不会让人翻了半天都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读,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她对剧本还真不太熟悉……刘楠适时地递过了一份备用的剧本。

    这下齐活了。

    虽说按颜值分类应该分到中等,但是宋萍果眉目里透着英气,平时还好,头巾利落地一绑,看上去就特别地像——说实话,雷丘觉得宋萍果只要绑上头巾,比起厨子更像个混黑社会的。

    演员们不知道宋萍果是雷丘的女朋友,也不知道她今天是第一次正式担当舞台监督,还以为这是刘楠临时从哪里拉过来的强力外援。毕竟之前在舞台监督不在的时候临时代工的都是好角色。

    然而,这群演员是真的不傻。在这个方面,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比宋萍果经验丰富,每一个人都可以算是宋萍果的前辈,他们很快就察觉到了,这个年轻人很努力地想要把控好场面,事实上她做得也不错,就是实在,太生疏了。

    生疏到大家都觉得别扭,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就像是跳长绳的时候,负责甩绳子的人忽然把速度放得太快或者太慢,大家都会被打乱节奏。

    话剧是演员将自身的演技发挥到淋漓极致的艺术,但也是需要演员之间互相配合的,假如舞台监督在排练的时候没把控好节奏,演的时候就会磕磕绊绊地进行不下去,连着演了好几次开头,终于有人不耐烦了,停下来开始抱怨其他人的表现。

    整个舞台霎时间就闹哄哄地吵成了一团,演员们身上还穿着颜色和设计都特别浮夸的道具,宋萍果站在舞台一侧,又觉得慌乱无措,又忍不住想笑。

    刘楠倒是一点都不担心,他早就习惯了剧团里的人大多……大多很有性格,一言不合立即开吵,吵完了不到五分钟又迅速和好,就跟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现在舞台上是大森林里的小动物们正在吵架,这种场面其实不算什么,上次演莎士比亚经典系列的时候哈姆雷特和奥菲利亚都大打出手了,还有上上次演雷雨的时候,演周朴园的那个男演员气急了,冷哼着用话剧腔大骂:“你同你妈都不知道你们的病在哪儿!”

    当然,后果是所有参与吵架的人哄堂大笑,又投入到了排练当中。

    平常这个时候,简良上去劝两句也就没事儿了,但是宋萍果很明显是劝不住这群和她不太熟的演员的,本来正靠在前排座位上悠闲看剧本的雷丘放下剧本,撑着舞台的边缘,一个翻身跳了上去。

    “各位,各位。”雷丘在舞台最前端拍着手,提高了音量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她唱戏的嗓子又响又亮,把舞台上的吵闹声全盖了过去,“给个面子吧,这是我女朋友。”

    一般情况下,舞台监督是个特别有连续性的工作,只有从一开始就跟进,才能清楚地知道每个演员的情况,知道该怎么去协调他们之间的配合。宋萍果单凭简良写在本子上的内容就来临时代班,确实勉强了点,不过大家确实很给雷丘面子,都尽量在配合她,好歹是让排练顺利进行了下去。

    宋萍果此刻的心理活动十分复杂,一方面庆幸这是登台前的倒数第二次排练,舞台监督起的作用没有前几次的那么大了,一方面是在想自己没这个金刚钻为什么偏揽这个瓷器活,还有一方面——懊恼于风头又给雷丘抢了,真是太丢脸。

    这次排练的剧叫《雪童》。说实在的,这也可以算是一个经典的剧目,因为是音乐儿童剧,所以很多人被家长带去看过、跟着学校的组织一起去看过……比如宋萍果自己,其实就在小学春游的时候看过这场话剧。

    因为是给孩子看的童话剧,剧情并不是很复杂,一群小动物堆了一个雪人送给姥姥、姥爷和雪妈妈,然后雪妈妈给了这个雪人生命,给她取名叫雪童,雪童被宠溺得越来越骄纵任性,再然后……再然后她就被雪妈妈的爱给感化了。

    这种看似峰回路转的剧本,仔细想想都是生活中的标准剧情,就如同宋萍果满怀雄心壮志地表示要替简良的班,然后遇到了自己处理不了的麻烦和混乱,然后还得是雷丘亲自来给她解围。

    果不其然,一切不具备足够硬件条件和软件条件的耍帅,都叫逞强。

    排练结束之后,宋萍果刚掀开通往后台的布帘,就被吓得愣在了原地。

    后台堆放满地的杂物之间,坐着一只老虎。

    老虎抬起爪子把自己的头给拿走,露出雷丘灿烂的笑脸来,宋萍果这才意识到这只是堆放在剧场后台的道具。

    “想让人安慰你就直说嘛。”

    宋萍果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她不知道应该先否认自己想要人来安慰,还是该先哈哈大笑。

    雷丘合上老虎装的头套,似乎蜷着一只手扣上了内部的什么搭扣,然后把手伸展开,放在老虎的一只前爪里面。这道具服装做得算不得逼真,毕竟舞台表演对道具外形的要求没有那么苛刻,老虎又是那么特色鲜明,让人一眼就能认出来的动物。

    不过在雷丘的演绎之下,老虎好像真的活了过来,在狭小拥挤的后台跃成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火,唯一的美中不足大概只有尾巴,因为无法摇动,软软地垂在身后。

    然后,宋萍果跟着雷丘走到排练结束之后,空荡荡的、铺满白色灯光的舞台。老虎更加卖力地跃动着,似乎要去扑空中什么不存在的东西,接着又稳稳地落在地上,熟练地用四只爪子转过身,面对着宋萍果。

    “嗷呜!”雷丘拙劣地学着老虎的叫声,“嗷呜呜——”

    一直阴沉着脸的宋萍果笑着走上去,揉揉她的脑袋,摸着老虎头套和衣服的接缝,忽然察觉到了是哪里不对劲。

    老虎的前爪和后爪是差不多的长度——然而人的双臂和双腿长度相差太大了,假如直接穿上这身老虎道具服,绝对不可能是这个效果。

    发现了宋萍果的目光,雷丘有些不好意思地用人类的姿态坐下来,脱下身上的那套老虎衣服,给宋萍果看藏在衣服下的机关。

    雷丘在穿上老虎道具服之前,用几条皮带把大腿和小腿分别给绑在了一起,用膝盖在地上走路,从外面看,老虎前爪和后爪的长度也就差不多了。

    她松开皮带的搭扣,伸展着两条腿伸了一个懒腰:“唉……是够了的,我每次演完都觉得腰酸背痛。”

    “……你一直都是这么演的吗?”

    “一开始他们喊我来帮忙的时候不是,后来就都是这么演了。”

    宋萍果一时之间愣住了,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张了张嘴终于也没说出些什么安慰的话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伸手过去,揉着雷丘膝盖上的淤青。

    她想起刚才雷丘穿着老虎外套在台上翻跟斗的时候,老虎四脚落地时和坚硬的木制舞台碰撞,发出了重重的一声闷响。

    雷丘在台上演老虎不止那么一次,需要这样她用身体来为表演效果铺路的也不止老虎这么一个,宋萍果相信她每次这么做的时候,迎来的都是观众席的掌声雷动。

    这是雷丘的尊严与骄傲,这是她毕生的追求,她心中的火苗。

    无法否认的是,肯定很疼。

    雷丘喜欢演戏,她愿意为演戏而付出,她愿意为了最好的延迟效果而忍下这些痛楚,但是谁也无法否认这些疼痛的存在。

    她在台前灯光照耀灿烂夺目,在幕后磕磕碰碰满身伤痕。然而不可否认的是,雷丘人生的每一个瞬间都散发着光彩。姿态优雅也好狼狈也好,作为演员来说“没什么特色”的雷丘,其实总是众人目光的焦点,总是被命运眷顾的宠儿。

    宋萍果习惯了那个潇洒真挚如孩童的雷丘,依赖着那个在恋爱中会忽然变得可靠又成熟的恋人,也敬仰着、憧憬着舞台上那个无所不能的演员。

    她能用眼神和嗓音演绎不存在的真实,也能用一颦一笑还原每一个人都拥有的喜怒哀乐,她可以是走投无路的孤胆英雄,也可以是春风得意的盛世君主。她没有能为人称道的“特色”,但这本身就是她的特色。

    雷丘不是没有自我,不是只在舞台上才借着角色拥有一个饱满的人格,而是这些角色交织着,造就现在的这个雷丘。

    台上台下四散着道具,整个剧场就只有幕布上方的灯亮着,照得雷丘的黑眼睛熠熠生辉。

    宋萍果觉得自己就这么在不知不觉间,被雷丘拉进了一段全新的人生,走上了和雷丘一样的舞台。

    她惴惴不安,又兴致勃勃。她在这世上已经活了二十来岁,却现在才要去发现那些广博与细微。

    余生,还要请雷丘多多指教。

    ☆、第四十四章 数据和表面

    宋萍果也曾经是为了攒钱买东西想尽办法做兼职的吃土少女。

    她当时看了许许多多的文章论述:当学生的时候不要总把时间全部花费在对自身能力建设几乎毫无用处的一些兼职上,与其争那么一点钱,不如抓紧时间为自己的将来争取筹码……

    不过嘛,道理归道理,人生归人生,这些东西看着都是很有道理的,真要照做的话——反正宋萍果是做不到的,她思索了不到三秒钟就关上这个网页打开淘宝,开始寻找自己想买的东西在可信范围内的最低价。

    第二天她就发传单去了。

    因为这份发传单的工作比其他同类兼职给的价格要高,她一开始还很警惕,觉得其中会不会有诈,到了地方看见工作环境之后,她顿时就明白为什么了。

    要站在五月份烈日炎炎的街头,穿着布偶装,发传单。

    经过了这一次,宋萍果学到一个道理,所谓学生就是如此,在未来会拥有无限的可能性,在眼下却什么都做不到的人。

    后来宋萍果毕业了,又领会到一个更加重要的道理,那就是人的一生其实都是这样的,看似拥有无限的可能性,其实却什么都做不到。

    大热天的闷在布偶装里的感觉,宋萍果至今仍旧记忆犹新。虽然现在是冬天,但是雷丘必须要闷在这种道具服装里的时候,是没有挑选季节的权利的,就算身处三伏天没空调的露天剧场,她也得乖乖地穿上,动作一点都不能有含糊。

    雷丘不怕热,大夏天的拍古装剧,她连汗都没怎么流;雷丘也不怕疼,刚才那样让宋萍果想想都觉得疼的一连串动作,她哼都没哼一声,就好像她只是寻常地走在地面上,根本不会感觉到疼痛。

    只要在这个领域之内,她就是那种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的天才,这种游刃有余时常会让他人对雷丘的看法产生偏差,就连宋萍果都时常会忘记,游刃有余不代表不费力气。

    她想她在厨房颠锅炒菜的时候,也算得上是游刃有余的,然而一天的忙碌过后,她还是觉得浑身的关节都快要散架,只想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地歇一歇。

    就像是现在的雷丘。

    “第一次这么演的时候我恨不得直接冲下台手撕了刘楠。”雷丘往后一倒,枕着刚脱下来的道具服躺成了一个大字,“而且那次散场之后还得和台下的小朋友互动,其他人好歹就是握握手啊照照相,我本来蹲旁边假装不存在就行了,结果有个小女孩儿非要坐我背上,哎哟我的妈呀,现在想想我还觉得腰疼。”

    宋萍果似乎无意间发现了演员和厨师这两个职业的共同点——它们都是同时在消耗体力和脑力的职业,一天下来都能把人累个半死,往床上一倒就想睡到天荒地老,然后第二天早上骂骂咧咧地醒过来,继续开始消耗体力和脑力的一天。

    听上去特别辛苦。

    正因为如此,宋萍果和雷丘都对于自己入冬以来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十分心安理得,尤其是雷丘,她特别喜欢在晚上散步回来之后泡个热水澡,然后缩在被子里说什么也不肯出来。

    “小苹果……”

    “你要再让我帮你倒水我就跟你分手。”

    “哎呀,你就去帮我倒一杯,我可以考虑以后写自传的时候单独列一个章节给你。”

    “不用考虑了,我不去。”

    这期间,雷丘的体重意料之中地以惊人的速度增长,不过好在她确实很结实,所以外表上看不出多少来,只要龚逍也不拿把尺子测量她脸部直径,或者用精密电子仪器称量她的体重,那应该看不出来她这几天的好吃懒做留下的痕迹。

    然而,墨菲定律总是很正确,越是不想某件事发生,某件事就越会发生。就在雷丘抱着侥幸心理享受宋萍果每天端上桌的丰盛大餐的时候,龚逍也拎着一个迷你电子秤上门了。

    在已经签了合同的老板的目光威逼之下,雷丘默默地站上了电子秤,低头报出了一个数字。

    龚逍也到倒吸一口冷气:“我的妈呀你这么胖啊?”

    正在厨房里收拾冰箱的宋萍果探出头来为雷丘打抱不平:“她只是比较结实。”

    “你怎么不说她骨头密度比一般人大呢?”龚逍也捏了捏雷丘的胳膊,“我和你说,不是我想难为你,但是这真不行,就当是为了你的光明前途,稍微忍一下……就这一次,我们需要你特别特别瘦。”

    雷丘眨巴眨巴眼睛:“角色需要?”

    “是啊,角色需要。”龚逍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不然我能没事儿拿这事儿来找你麻烦吗……”

    “真的是角色需要?”

    “真的,我拿这个蒙你有意思吗……”

    “那你早说。”雷丘从电子秤上跳了下来,“要是角色需要,那我肯定玩了命的配合你啊——不过那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龚逍也又露出她那种神秘兮兮的笑容来:“先保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然后雷丘确实就开始配合了。

    “雷丘?”睡梦中的宋萍果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发现雷丘已经穿戴整齐站在床边拉上外套的拉链了,“天还没亮呢?”

    冬天天亮得晚,快要六点了窗外还是一片漆黑,小区里的路灯也都亮着,如果不是抬头就能看到床头柜上的闹钟,宋萍果差点就要以为这还是半夜。

    不过就算快要六点了,雷丘起得这么早也很反常,入冬以来她别说是在床上吃早饭了,恨不得能在床上吃午饭。

    “我去跑步。”雷丘低下头在宋萍果颊边亲了一下,“早饭你们先吃吧,我在外面解决。”

    听见客厅传来大门关上的声音,宋萍果还是觉得这事儿太匪夷所思,愣了半天才从床上爬起来去做早饭,还因为过于出神,在煎鸡蛋的时候把鸡蛋打进了垃圾桶,把蛋壳扔进了锅里。

    因为雷丘不在,早餐的份量顿时就少了很多,桌上的两份烤吐司和培根煎蛋散发着热气,宋萍果去隔壁叫徐苒来吃饭。

    由于雷丘基本上是住在了宋萍果这里,所以三个人就合计了一下,干脆把房子重新分配,徐苒搬到对面雷丘原本的那套房子,然后雷丘搬到宋萍果这边来。

    “徐苒,我问你个事儿。”徐苒刚打开门,宋萍果就迫不及待地问她,“以前雷丘是不是也为了演什么角色减肥过?这也太熟练了吧?”

    宋萍果忘了自己是被雷丘给吵醒的,这会儿还不到她们三个人平常起床的时间,徐苒倚在门框上揉着眼睛:“减肥倒是没有,不过你要相信她,只要你和她说一句角色需要,她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雷丘自从去了话剧团,和原来的朋友自然而然就联系少了,不过她和徐苒可是多年的老搭档,至今仍被师父皮丘挂在嘴边炫耀的霸王和虞姬,所以对于雷丘离开之后的事情,徐苒还是有所耳闻的。

    那时候她要在戏里演一个盲人,在这个任务被分配到她手里之后,她立刻回家找了一块黑布把眼睛给蒙上,整整三天三夜都没取下来过,就连排练的那天都是蒙着黑布出现在剧场里,只有排练的时候才把布给摘下来,戏一演完立刻又蒙上了。

    当时的雷丘才刚入团不久,然而当她说“不少人演盲人都是瞎演,该瞎的时候和看得见似的,该和常人没什么区别的时候和瞎了似的”的时候,没人觉得她嚣张。

    她是货真价实地“瞎”了这么几天,才敢这么说的啊。

    说实在的,这个事迹没让宋萍果感到震惊,毕竟她也算是很了解雷丘了,她清楚地知道雷丘就是这种人,在演戏这方面偏执到有些危险——不过她说什么也没想到这个动力强大到如此程度,能让雷丘主动在吃东西这方面让步。

    宋萍果还是高估——她也不知道这是高估还是低估——雷丘了,雷丘虽然非常积极地在让自己瘦下来,但其实压根儿就没准备亏待自己的胃。

    “小苹果!”雷丘是带着好几个大塑料袋进门的,“看我给你买了什么减轻做菜负担的东西!”

    身为一个被专业厨师从小训练出来的专业厨师,宋萍果曾经有过一个每天不停洗菜切菜配菜的噩梦。现在她看着雷丘买回来的这一大堆蔬菜,忽然感觉到这个噩梦要重演了。

    “好了,今天你就吃这个?”宋萍果看着眼前切好的包菜丝胡萝卜丝和黄瓜丝,“要不要我给你加点沙拉酱拌一拌?”

    “沙拉酱热量太高了。”雷丘看看瓷碗里整齐码放好的蔬菜丝,“我就这么吃吧。”

    直到现在,宋萍果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你真的就吃这些?你确定?来真的?”

    雷丘耸耸肩膀,端过盘子就抓了一把黄瓜丝塞进嘴里:“我还买了杏鲍菇。”

    在宋萍果的不可置信和雷丘本人的轻描淡写当中,雷丘就这么开始了兔子吃什么她吃什么,早睡早起健康作息的生活。

    怎么说呢,宋萍果感觉就和家里闹鬼了似的。

    不过,对于雷丘这种“结实”的人来说,减肥真的一点都不轻松。虚胖的人先是会瘦得非常快,瘦了七八斤甚至更多之后才会遇到瓶颈,而她这是一开始就在瓶颈里,每前进一点点都要消耗大量的时间精力——而且表面上还看不出来多大变化。

    龚逍也第二次拎着电子秤上门的时候,看了看变动很大的数据,再看看外表上几乎没什么变化的雷丘,叹了一口气:“雷丘,我知道你已经很努力了,可是要是看不出来那你的努力得全白费……”

    雷丘在电子秤上站着,似乎在思考。

    过了好一阵子之后,她慢慢地说道:“那既然节食没什么用,过年我带小苹果回家的时候是不是就可以甩开腮帮子吃了?”

    “……这是什么逻辑?!”

    “有哪里不对吗?”

    ☆、第四十五章 回家和抓鸡

    因为《故人犹唱》的播出,雷丘稍微有了那么一点点名气——不管怎么说有粉了!还有微博主页了!她早上发微博问今天是吃小排面还是吃大排面的时候也有粉丝热心回答了!

    网络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它能把五湖四海所有有着相同爱好的人全部聚集在一起,消除了社交中的空间隔阂,同时也让你意识到,虽然有人在千里之外默默粉你,但是你出门买早饭的时候还是不会有人认出你的,就更别说打折了。

    而且雷丘确实不太好认,要是桑枝可能是有人可以认出来的。

    雷丘本人不太愿意承认这个事实,她坚持认为只是她的客观人气还不够高,不然再怎么样都会被认出来的。

    “亲爱的,承认吧,你就是淹没在人海的那种类型,一点都不会有走到哪儿都被人认出来的烦恼。”

    除非哪天忽然演了什么国民级电视剧一夕之间名满天下,那走在街上被人认出来的可能性真的一点都不大。

    “怎么说呢。”雷丘啧了一声,“我内心深处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微弱的期待的。”

    “那你就继续期待吧!”宋萍果还是亲切地帮她找了个理由,“可能是小吃街卖早点的晚上都没什么空看电视。”

    中国确实是个竞争压力很大的国度,因为人实在是太多了。雷丘被她师父看作是万里挑一的天才,但就是万里挑一的人,哪怕按中国只有十亿人口来算,也有十万个……

    雷丘想想就觉得人生坎坷现实残酷,应该赶紧好好吃顿饭冷静一下。

    自从上次龚逍也上门检查雷丘的体重,和雷丘达成了“没有视觉效果的减肥是没有用的”这个共识之后,餐桌上又恢复了往日的丰盛,雷丘一边吃热腾腾的红烧肉一边问宋萍果:“你和你父母说过你不回家过年了吗?”

    “说了,他们谴责了一下过年期间那么忙我居然不回去当免费劳动力,然后就同意了。”

    多么坦诚的父母啊。

    春节还没到,但是春节的氛围已经提前来了,雷丘逛超市的时候总是在“好日子”等等背景音乐声的感染声下,情不自禁地把货架上的东西往手推车里掀,在不知不觉买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东西之后,宋萍果终于忍无可忍地提出:“你还记得咱们住的是出租屋吗?”

    雷丘平时的生活主旋律是吃好吃的,而过年的生活主旋律是回老家去吃更好吃的,每次回家她父母不逼婚不问工资不问买没买房,基本就是拼命往她碗里夹菜,然后问她下顿饭想吃什么。

    对于这个小学毕业就离开了家的女儿,父母每次见到都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两个果农又都不太会表达感情,要表现对女儿的宠爱,就往她碗里夹菜。

    又一对多么坦诚的父母啊。

    同样地,他们对雷丘也没有任何要求。

    雷丘的父母在这方面意见十分统一,他们认为,他们也没什么能留给雷丘或者帮到雷丘的,只要雷丘自己能赚钱养活自己,吃饱穿暖过得体面——那还能有什么要求啊?

    唯一一次对雷丘提出类似于“要求”的东西,就是在去年过年的时候,雷丘爸爸也是吃着红烧肉,冷不丁冒出来一句:“雷丘啊,你都当这么久演员了,怎么还没上电视啊?”

    然后雷丘过完年就收拾东西直奔横店,忙着给父母完成心愿去了。

    “所以讲,我和你能在一起多亏了我爸妈,要不是他们想看我上电视,我这会儿还在剧团里面连轴转地排练赶场子,哪儿有机会遇到你。”

    “那还真是……”宋萍果觉得自己难以组织出一个合适的句子来表达此刻内心的想法,“那还真是谢谢你爸妈。”

    “哎,你说都是自己人了,谢什么呢。”雷丘直起腰看了看地上收拾好的行李,“没什么要带的了吧?忘了也没事儿,大不了到那儿再买。”

    宋萍果忽然想到,如果雷丘形成这样的性格不是因为她上了戏校之后的经历而是小时候在家受父母的影响,那雷丘的父母一定也是很可爱的人。

    当然了,还是那句话,道理归道理,人生归人生,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宋萍果仍旧沉浸在紧张的情绪当中不可自拔。

    别说是见家长的经验了,在遇见雷丘之前宋萍果连和人谈恋爱——准确来说,是连和人深入交往的经验都没有多少,她总是对所有人都保持亲切随和然后离群索居。这一点上她和雷丘出奇地相似,只不过雷丘表现得比她要外向许多。

    忽然让她跟着女朋友一起回家过年,怎么可能不紧张。

    雷丘的老家是在农村,不过不是在偏远山区的农村,也就是稍微有点远有点偏僻,这两年路修好了之后就方便多了,都不用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挤火车,直接坐地铁某号线路到底站,走下地铁站台的楼梯的时候,雷丘冲着底下用方言喊:“有没有拼车的!”

    没一会儿就凑足了四个人,几个人叫了一辆出租车,七手八脚地把行李全部塞进后备箱,吩咐司机开车。

    雷丘让宋萍果坐在了后排靠窗的位置,自己坐在后排中间,那个位置脚下有一块凸起,本身也要稍微高出来一块,以雷丘这个身形来说,坐在这里实在是有些憋屈,她稍微低下头,不知道是想让宋萍果放心还是安慰自己:“很快就到了。”

    等车子终于停在一个水泥外墙的平房前时,天边已经只能看见落日的余辉,雷丘把后备箱里的旅行包扯出来甩在肩膀上,朝着院子里吆喝:“爸!妈!我回来了!有什么吃的没有啊!”

    雷丘家的房子就在村子的入口处,四室一厅还带一个储藏室一个院子,水泥外墙看起来是简陋了点,可是一进院子宋萍果就明白过来了,这房子就和雷丘一样,表面上其貌不扬,内部卧虎藏龙。

    院子里铺了平平整整的大理石地砖,还放了景区里常见的石桌石凳,虽然还没进房子的正门,不过宋萍果通过窗户也看到了房子里面的装修。

    整体装修风格绝对算不上好看,不过也算不上难看,但能看得出来,一定实用又实在。

    又好看又实用的东西人人想要,但不是人人都弄得到,当只能选择其中一样的时候,还是选择后者比较好。

    房子的院子门没锁,正门也没关上,然而雷丘扯着嗓子喊了半天也没人应答,她深吸了一口气刚想再喊,后院总算是传来了应答:“小兔崽子别瞎叫唤了!后院抓鸡呢!”

    ……抓鸡?

    宋萍果在想是自己听错了还是在这里的方言中抓鸡有什么别的意思,但是很快,她就听到了后院传来的鸡叫声。还真就是字面意思上的抓鸡。

    “抓鸡?你们什么时候养的鸡啊?”雷丘拉着宋萍果的手,绕过房子的外围墙往后院走过去,“我怎么不知道?”

    “就上次过年,你走了之后开始养的,你当然不知道。”

    看来雷丘家把家中各个位置的分类做得很好,后院明显就和前院不一样,没有做任何装饰,也没有铺地砖,半边种着蔬菜,另外半边现在用来……养鸡。

    雷丘爸爸正蹲在地上,手里放了一把鸡饲料,鸡正在他手上慢慢地吃着饲料,一点要逃走的意思都没有,不过只要雷丘爸爸敢稍微动弹一下,这只鸡就会立刻扑腾起翅膀跑得无影无踪,蹿到后院的土墙上,怎么引诱都不肯下来。

    “我来吧!”雷丘撸起袖子就往后院里走,“不就是抓只鸡……哎这鸡跑得还挺快?哎哟它还啄我?”

    “它都啄了我好几口了。”雷丘爸爸小声嘀咕着揉了揉手掌心。

    雷丘妈妈蹲在旁边看父女两个人的热闹:“你们要抓它吃肉,不啄你们啄谁啊?”

    天色渐晚,雷丘和雷丘爸爸还在借着房里传来的灯光和后院里的鸡周旋,好在她事先就和父母都介绍过了宋萍果,雷丘妈妈搬来两张小板凳,和宋萍果坐在客厅里一边嗑瓜子聊天看电视一边透过窗户欣赏抓鸡。

    雷丘妈妈语重心长地和宋萍果说:“我曾经也以为,都已经到了这个时代,无论如何吃肯定是吃不穷的了,真没想到,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啊……”

    宋萍果正在发愣的时候,雷丘爸爸从后院探出头喊:“雷丘你看看你妈,看了你那个电视剧之后说话就这个调调,上次碰到朋友说要和人家小酌两杯,人家差点以为她中邪了。”

    雷丘的声音也远远地飘出来:“这总不能怪我吧!”

    雷丘爸爸反问:“不怪你那怪谁?”

    雷丘继续喊回来:“反正不怪我!”

    宋萍果也算是想明白了,和这家人紧张那纯属和自己过不去,还是放宽心加入和他们一起享受生活的行列比较好。

    在雷丘和她爸爸又艰苦奋斗了半个小时之后,总算是逮到了一只鸡,这只倒霉的鸡被雷丘抓着爪子倒提在手里,扔进了储藏室里关着——现在杀了吃肯定是赶不上晚饭了,还是留着明天吃吧。

    虽然饭桌上少了原定的那只鸡,但是菜色还是十分丰富的,有鱼有肉,鱼是清蒸鳜鱼,肉是梅菜扣肉,还有几样宋萍果只听过名字从来没真的吃过的野菜,土灶里烧出来的饭香得要命,雷丘捧着她的青花大碗埋头猛吃,完全顾不上说话。

    “对了,你爸妈叫什么呀?”宋萍果趴在雷丘耳朵边上小声问,“你看看你这个东道主怎么当的,都没给我介绍一下。”

    雷丘咽下嘴里的扣肉,压低了声音回答她:“我爸叫雷啸天,我妈叫丘一尘。”

    宋萍果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第四十六章 电视剧和电影

    在吃了两碗饭之后,雷丘总算是放下饭碗,准备尽东道主和女朋友应有的责任,向父母介绍一下宋萍果再向宋萍果介绍一下父母。她抽过餐桌上的纸擦了一把嘴,郑重地清了清嗓子,指着坐在自己旁边的宋萍果:“爸、妈,这是我之前和你们说的,我女朋友,宋萍果。”

    雷啸天拿起牙签剔牙:“这还用你说吗?这么一个大活人坐这儿半天我们又不是看不见。”

    雷丘就和没听见这句话似的继续介绍:“小苹果,这个是我爸妈。”

    “……不然呢?”

    “那你们都知道了还要我介绍个什么劲儿啊?”雷丘委屈地撇了撇嘴,“客套话说来说去的也不嫌累。”

    “好了好了,都这么晚了,洗洗睡吧。”雷啸天摆了摆手。

    “明天果园里要我帮忙吗?”雷丘在这方面也是很积极主动的。

    “指望你帮忙,盐都卖馊了。”雷啸天依旧地努力地剔牙,似乎是真的有什么东西在牙缝里塞得难受,“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陪你妈聊聊天,给你妈讲讲那电视剧后来怎么样了,然后带女朋友去玩玩,其他就没你什么事儿了。”

    “伯父,你试试这个。”宋萍果在自己的小背包里翻出来一盒牙线,“比牙签好用。”

    “雷丘你看看人家萍果,比你机灵多了,你多跟着学学,别整天这么愣,不知道的以为遗传我呢……”雷啸天对牙线的效果很是满意,“对了,那电视剧怎么弄的啊,拍出来比你真人好看多了。”

    看见雷丘的神情,宋萍果忍不住哈哈大笑,上气不接下气地拍着她的肩膀:“还别说,拍出来那效果是比你真人好看。”

    这话也确实,又是化妆又是打光又是找角度的,单思言是比雷丘本人要好看不少,无奈剧中女性人物比较少,桑枝往那儿一站谁还在乎其他人长得好不好看,反正没有桑枝好看。

    《故人犹唱》的收视率大大超出了这个草台班子里每一个人的想象,除了龚逍也的宣传比较够劲儿之外,还有剧集本身的质量优良,演员们走心的演绎,编剧深厚的功底……

    总之,虽然不到人人追看天天占领微博头条微博热门的程度,但还是挺火的。

    唯一没有出乎意料的部分是,雷丘真的很难被注意到。前几天龚逍也还给雷丘发了有关故人犹唱播出之后观众们对于这部片子的评论合集,总结下来一共就这么几个内容:

    “雷丘演得真好!桑枝长得真好看!”

    “雷丘演得真好!我决定要粉桑枝了!”

    “天啦噜桑枝女神舔舔舔!”

    “咦,陆安的毒性这次是不是没发作啊?”

    然后就没有什么然后了。

    雷丘心里面对于故人犹唱的反响还是挺满意的,只是表面上不怎么表现出来,为了化解刚才的尴尬,她骄傲地挺直脊背:“这就是我迈出的第一步而已,接下来我还要拍更多电视剧,然后去拍电影……”

    雷啸天无不担忧地问:“雷丘啊,这拍电视剧的能凑合凑合,这我理解,可是你看看那些演电影的,长得一个比一个好看,那能让你演吗?”

    “……爸,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你能稍微照顾一下我脆弱的幼小心灵吗?”

    “正因为你是我亲生的,我才要教你面对现实。”雷啸天拍了拍女儿的肩膀,“你这方面怎么就没多遗传一点我和你妈呢?”

    给雷啸天这么一说,宋萍果才注意到,雷丘的父母在相貌方面没那么“普通”。虽然因为长期的繁重劳作而显得有些疲惫,但依旧能看出来他们年轻的时候应该长得都很好看。

    关于这一点,雷啸天和丘一尘其实也很郁闷,他们两家人世世代代都是农民,别说出个什么偶像明星了,连个会唱歌跳舞的都扒拉不出来,怎么雷丘就眼瞅着要走上这条道路而且还要在这个领域里发光发热走上人生巅峰呢?这个演技到底是哪儿来的呢?为什么脸这么容易遗传到的东西她就死活没遗传到呢?

    每次思考这几个问题,果农雷啸天都觉得这仿佛是命运给予了他一个契机,让他可以走上业余哲学家的道路。

    “爸,你要关注我的演技、演技!脸不是演员的全部!”

    “我跟你讲雷丘,长得不好看的苹果再甜都只能在打折便宜卖的,有的都不能上架呢。”雷啸天微笑着放下牙线,“你就继续在演技方面好好努力吧!”

    为了女儿的身心健康发展,丘一尘强行终止了这个话题:“萍果,你是在上学还是工作了?”

    “呃……算是在工作吧。”宋萍果想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要提卖盒饭这件事儿,“我是个厨师。”

    “噢……”丘一尘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可能是觉得雷丘会喜欢上一个厨师真是太正常了,“你和我们家雷丘是怎么认识的啊?”

    “哦,我那时候在横店演戏,她在横店卖盒饭,我们就认识了。”

    宋萍果在桌子底下伸手狠狠掐了一下雷丘的腰。

    雷丘的那间卧室没有空调。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宋萍果没有太惊讶,毕竟雷丘的耐热能力和耐寒抗冻能力都很惊人,即使是过年时候的这个天气,她大概也只需要关好的门窗和一床厚厚的、足够温暖的被子。

    照顾到宋萍果也在,丘一尘从柜子的角落里翻出来了一台取暖器放在床边,又灌了一个热水袋,用热水袋在床上滚了好几圈,然后塞在被子里面:“好了,再嫌冷就和我说,我给你们再加床被子。”

    不过,就算没有热水袋和取暖器,和雷丘这种大型自动人体发热器睡在一个被窝里,也是不会觉得冷的。

    床很软,被子很重,背后的雷丘和怀里的热水袋都很暖和。

    夜晚的乡村十分寂静,只有偶尔的低沉风声,赶了一下午路的宋萍果很快就沉沉睡去——难得一次她睡着的速度比雷丘还快。

    而第二天早上她居然醒得比雷丘还晚。

    床头的闹钟显示现在是早上九点半,怀里的热水袋凉了,不过被窝里还是暖烘烘的,让宋萍果有些舍不得动弹,决定闭上眼睛假装自己还没醒。

    “小苹果!吃早饭了!”雷丘说这句话的时候还伴随着一个毫无预兆的前扑动作,倒在了宋萍果身上,“别睡啦,都早上九点半了。”

    “你怎么好意思说我!”宋萍果咬着牙把她从自己身上给推了下去,“平常这个时候你还在说梦话!”

    “好啦好啦,我不说你,但是真的要吃早饭了。”大概是因为刚从外面回来,雷丘的手有些冷,“牙刷毛巾我都帮你找出来放在架子上了,你赶快去刷牙洗脸然后来吃啦。”

    刚好从雷丘卧室门外经过的丘一尘顿了一下,停在门口回过头看着他们。

    “……妈,怎么了?”

    “没什么。”丘一尘淡定地转过头,“忽然听见你用这个语气说话,有点不太习惯。”

    早饭的菜色有点超乎宋萍果的想象。

    在宋萍果看来,雷丘家端上桌的应该是典型的中式早餐,这附近因为偏僻,没什么豆浆油条豆腐脑之类的摊子,那八成就是在家自己煮汤饭,配一点小菜,结果丘一尘开心地宣布,今天早上吃苹果三明治。

    ……这家人还确实是和苹果杠上了。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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