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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节

    [美食]苹果比什么都重要 作者:在下宫羽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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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苹果比什么都重要(美食)》作者:在下宫羽

    文案

    她出生的时候,爷爷给她取好了名字“宋萍”,奶奶却觉得萍太漂泊无依,加上了一个“果”字。

    于是她叫宋萍果。

    她的爸爸姓雷,妈妈姓丘,而他们恰好都没有听说过《神奇宝贝》。

    于是她叫雷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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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意事项:

    1、本文的娱乐圈部分充满了作者的虚构和杜撰。

    2、本文的美食部分充满了本文的娱乐圈部分所没有的真实细腻。

    3、然而作者也不敢确定本文真的有美食部分和娱乐圈部分吗。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娱乐圈 美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萍果,雷丘 ┃ 配角: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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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苹果和盒饭

    宋萍果一直就知道,只有被老天爷眷顾的、不会轻易就牙龈出血的孩子,才有资格这样自由地啃苹果。

    横店影视城某个充满了民国风情的青瓦屋檐下,蹲了个长手长脚高个子的清朝宫女,她旗头歪着,上半身靠在墙壁上,两条腿可怜兮兮地缩着以免挡到路过的人,一手搁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拿了一个半红半黄的苹果。

    宋萍果觉得这八成是她的饭后甜点,因为她脚边已经摆了一个被吃得干干净净的空塑料饭盒。

    宋萍果和她装满了盒饭的小货车距离这位好胃口的宫女不到三米远,她们分别处于房子拐角处的两面墙前,如果这个宫女啃完了苹果看都不看就起身走人,立刻就会和宋萍果的货车上演转角遇到爱。

    正是六月,天气燥得人吃不下东西,已经快要中午一点了,宋萍果还不觉得饿,打开一个盒饭犹豫了一会儿,又把盖子合上放了回去。

    然后她就开始看着这个宫女吃饭。

    天下所有能吃的人,无非分为两种,一种是“看着他吃我就觉得饱了”,另一种是“看着他吃我就觉得饿了”。

    这个宫女属于后者。

    她把苹果用袖子随意擦了擦,送到嘴边咬了一口,发出清脆的咔嚓声。第一口还没嚼几下,苹果又被送到嘴边,十分齐整地顺着第一个牙印啃过去。

    又有规律又认真的动作,总是很让人着迷的。宋萍果不知不觉间就看着这个宫女啃完了苹果,把苹果核扔进空饭盒里塞进垃圾桶,朝她走了过来。

    “来份盒饭。”宫女把身上的旗袍宫装撩得老高,从里面穿着的普通衣服里面掏出餐巾纸擦了擦手,“大排的吧。”

    宋萍果去货车里拿了一份大排饭下来递到她手上,她拿着就往墙角一靠,抽出被牛皮筋绑在饭盒上的一次性筷子。

    一次性塑料饭盒的最下面铺了一层生菜,在盒子里面被闷得有些打蔫儿,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宫女的食欲,她用筷子把生菜从最底下抽了出来,像兔子吃菜叶似的,一点点地把生菜叶子给咬进了嘴里。

    宋萍果事先在大排上划了十字纹,还都用刀背拍过,让大排的肉质变得更加易咬,然而此刻宋萍果并不确定,这究竟是自己的事前准备工序起了作用,还是这个宫女的牙太厉害,一块大排霎时间就被她干掉了一半。

    然后她用筷子搅合着饭和大排的肉汁,把塑料饭盒凑到嘴边,微微抬起饭盒,开始往嘴里扒饭。

    说实话,宋萍果还是第一次见到扒饭能扒得这么婉约的人,她就像是在端碗喝汤一样,把拌着肉汁的饭全给喝进了嘴里。

    然后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走到宋萍果跟前。

    “我来横店已经三个月了,吃遍了这里所有的大排饭,每一份大排都没有肉汁,有的还干得像木屑,我每咬一口都觉得有一只枉死的猪在朝厨师咆哮。”宫女认真严肃地评论道,“但是你和他们不一样!你的大排饭有灵魂!”

    这忽然抬高音量的一声呐喊引得周围人纷纷朝这里看过来,宋萍果默默地别过头,不想接受这些仿佛在看神经病的灼灼目光。

    “别说了,我太感动了。”宫女在身上翻了半天,终于找出了一张皱巴巴的十块钱人民币,用力拍在了宋萍果手里,握住她的手用力摇晃,“不用找了!”

    “呃……”宋萍果看了看那张十块钱,“一盒大排饭十二块。”

    “乾隆通宝收吗?”

    “你猜。”

    “开个玩笑。”宫女把两枚硬币拍在了宋萍果的手里,“来,十二块。”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宋萍果心里不禁感慨万千,她摩挲着手中那张破旧的十块钱,对着光确认那是不是□□,然后发自肺腑地感叹——

    “这人神经病啊!”

    宫女当天晚上第二次光顾宋萍果的盒饭摊的时候,宋萍果刚准备收摊。

    “还有吗?”她看了一眼宋萍果的小货车空荡荡的车厢,满脸失望地靠着墙又蹲了下来,撕着手里那片不知道从哪里扯下来的树叶。

    她满脸的落寞。这样的神情在夜晚的横店街头挺常见的,有的是因为疲倦,有的是意识到自己又过了毫无进展的一天,有的是还没想放弃却交不起下个月的房租钱……总之都是因为前途未卜。

    “那这样吧,我这份让给你。”宋萍果打开驾驶座的车门,从座位上拿起已经凉了的大排饭——那还是中午剩下的,“给十块吧。”

    宫女又艰难地从她的宫装底下掏出来十块钱塞给宋萍果,接过大排饭倚在了墙边开始吃。

    宋萍果看她吃得津津有味,也觉得有点饿,但总不好意思再要回来,只好拿出和盒饭一起留下来的苹果,还有口袋里放着的折叠水果刀。

    “你是学生放假来当群演的?还是以后想当明星?还是觉得好玩来体验一下的?”为了防止引起不必要的尴尬,宋萍果让自己的猜测涵盖了几乎所有原因。

    “想当明星。”宫女的回答比她想象中还直白。

    既然她这么说,宋萍果就克制不住自己去打量一下她的长相。

    从客观角度来说,这个宫女的成名之路上,她的长相肯定是一块巨大的绊脚石。她其实长得没多难看,挺符合大众审美,扔到娱乐圈里也不至于淹没在人海,但有个致命的问题是,这人是个强大的脸盲症鉴定器。

    你记不住她的脸。

    按理说中午发生了那么令人印象深刻的事情,宋萍果还盯着她吃饭盯了半天,不说完全记住长相也该有个模糊印象了,但是她晚上再次出现的时候,宋萍果完全是凭着衣服认出她的,对她的脸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过随随便便打击陌生人的梦想毕竟不太好,宋萍果亲切地削下一块苹果放在她的饭盒里:“来,吃个苹果,继续加油。”

    “你来卖盒饭没多久吧?”宫女夹起那块苹果丢进了嘴里,“以前没看见过你。”

    “才来三天。”宋萍果在心里数了数日子,“今天是第三天,还没来得及见识横店的人生百态。”

    “横店哪儿来的人生百态,一共就两态。有的人吃饭是为了活着,有的人活着是为了吃。”宫女耸了耸肩膀,“我就是后者。”

    看得出来。宋萍果默默想道。

    “你叫什么名字?”宋萍果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我手机号给你,以后你可以提前打电话让我给你留。”

    “我叫雷丘。”雷丘从地上站了起来,捶捶两条蹲得发麻的腿,“雷电的雷山丘的丘。”

    “我还叫皮卡丘呢。”宋萍果不由得感叹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人与人之间这点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吗,编名字好歹也编个稍微像一点的来糊弄糊弄啊。

    雷丘特别熟练地从口袋里拿出她的演员证举到宋萍果眼前,上面还真就印着明晃晃的雷丘两个字。

    “我爸姓雷,我妈姓丘,这真不是我的错。你呢,你叫什么?”雷丘拨通了宋萍果的电话,“号码我记下来了。”

    “我叫宋萍果。”

    “……别闹,我还送梨子呢。”

    宋萍果显然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个疑问,她十分熟练地打开驾照给雷丘看她的大名。

    雷丘和宋萍果在夜晚的横店街头凝视着对方,不由得产生了一种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觉。

    于是她们就接着啃苹果扒盒饭,顺便谈谈人生了。

    在深入交谈了之后,宋萍果发现自己对雷丘的看法实在是太肤浅了,她不光是个神经病,还是个特立独行的神经病。

    对于这三个月的横店经历,雷丘的记忆都是有针对性的,在不记得自己第一次当群演是演什么的情况下,她居然还能记住吃的第一份盒饭是什么,并且花了十分钟和宋萍果详细剖析那份红烧鸡块到底是如何失败,那盒饭里的米饭是多么地坚硬……

    宋萍果努力地克制着自己不要向她呐喊:“你为什么要当演员?演员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没办法好好吃饭的职业啊!”

    这种特立独行的谈话方式造成的后果就是,雷丘已经知道了宋萍果老家在哪儿,家里几口人,一天能卖出去多少,听歌用什么app,而宋萍果只知道雷丘最喜欢吃的东西是鸡翅。

    “恭喜你。”她终于找到了终结话题的机会,“明天的主菜是红烧鸡翅,你不用着急,我提前给你留一盒。”

    雷丘激动地与她握手:“我要两盒。哦对了,我明天要去新剧组演一个小配角了,导演是我熟人,说尽量一上午全搞定,不过按戏份来看,我可能会晚点来。”

    演一个戏份挺多的小配角,导演还和她熟到愿意帮她加班加点一上午全部拍完,而她才刚来横店三个月,宋萍果忍不住问她:“那你刚才在伤心什么?”

    雷丘茫然地眨巴着眼睛。

    “因为盒饭没了啊。”

    ☆、第二章 军大衣和邻居

    短短的三天之内,宋萍果已经大致明白了横店的生存规律。

    照顾盒饭生意的主力不是那些单独来买盒饭的人,而是横店影视城里,大大小小形形□□的剧组。只要有几个小剧组联系摊主按人头订盒饭,那今天就差不多挣回了基本生活需要,接下来可以随便卖卖收摊回家了。

    横店的剧组来了又走,怀揣着演员梦明星梦的年轻人也是来了又走,唯有街边卖盒饭的人总是那几个熟面孔。

    宫女们格格们特务们间谍们还有灰头土脸的日本鬼子们,都在饭点儿饥肠辘辘地涌上街头,来得早的前辈谆谆教诲哪家饭多哪家肉多哪家鸡蛋煎得好,而宋萍果目前还只存在于他们的待评价列表里,没有得到推荐的资格。

    就在她坐在货车旁的小板凳上等到快要睡着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

    横店有自己专门的一套联系系统,除了演员之外,长期要在这里生活工作的其他人也会给自己办一个“短号”方便联络,宋萍果的短号是前几天来的时候才刚办下的,三天下来也就给了雷丘一个人。

    她肯定是拍完了她上午的戏份,一边往这边狂奔一边让宋萍果给她留盒饭了。

    其实宋萍果这才注意到,横店里不光有雷丘一个神经病——或者说,和雷丘一样沉迷于吃盒饭的人还挺多的。毕竟劳碌辛苦又不一定能换来回报的人生中,一日三餐似乎确实是仅有的指望了。

    “喂,宋萍果啊,你那儿还有多少盒?”

    “多着呢。”宋萍果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还满满当当的车厢,“尽管来吃,红烧鸡翅饭只要十块钱一盒。”

    “不是我一个人要吃,我给你找了个大生意,你现在方不方便开车送过来,算了我去拿吧。”

    雷丘在电话里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话,丝毫没给宋萍果插嘴的机会,等到宋萍果反应过来的时候,手机里已经只剩下电话切断之后的嘟嘟忙音了。

    找了个大生意。宋萍果想起来昨天她得知的重要讯息——雷丘和某个导演很熟,目前在某个剧组演一个戏份还挺多的配角——这是给她找来传说中的剧组订单了?

    宋萍果有种刚开张的一心淘宝店忽然接到万元大订单的感觉。

    街道和人潮都在往两边延伸,宋萍果挪了挪她的小板凳,用手支着下巴,来回移动着视线,想着饭点儿的横店如同一个巨大的炒米炉,而就在这群炒米中,有一个特立独行的爆米花冲了出来。

    在横店六月的炎夏中,有个裹着绿色加棉款军大衣的女人,旁若无人地奔跑在人群中,看上去就像是一篇小学四年级学生写的作文——她晶莹的汗水洒落在地面上。

    在雷丘穿过人群跑到宋萍果身边时,宋萍果恍惚之间觉得她下一秒就要掀开军大衣问:“姑娘,买碟吗?”

    “十五份!”雷丘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脱下军大衣从口袋里摸出钱递给宋萍果,“有没有东西给装一下。”

    宋萍果从货车车厢深处抽出一个没折好的纸箱,往里面数了十五份盒饭:“好拿吗?”

    然后又看看雷丘身上的绿色军大衣,忍不住又追问她:“现代剧?在横店拍?”

    “穿越剧,今天凌晨把我们拉到附近一个影视基地,这会儿才回来。”雷丘接过了宋萍果递过来的纸箱子,“然后新来的剧务把盒饭给订少了,我就正好来照顾一下你生意,你要是哪天撂挑子不干,我就又要忍受其他人的盒饭了。”

    如果把有些人活着是为了吃说得更加具体一点,几乎所有人吃盒饭都是为了有劲拍戏,而雷丘表现出来的是,她辛辛苦苦拍戏全是为了盒饭。

    “有这么好吃吗?”宋萍果疑惑地往身后的货车里看了一眼,“不至于吧。”

    对于自己的手艺,宋萍果还是很有自信的,但是盒饭再怎么好吃也有个限度,热菜闷在盒子里影响口感,能用在盒饭里的菜也有限,不能汤汤水水的,也不能太贵,毕竟这玩意儿要便宜才能卖得出去啊。

    辛辛苦苦在横店底层打拼的群演对盒饭的要求可没那么高,只要不至于难吃到进不了嘴,进了嘴不会生病,他们就可以接受了。生活无着的时候,大家的要求都没那么多,能填饱肚子有地方住,不用灰溜溜地放弃梦想回老家,就算是还不错。

    十份盒饭怎么说也有点份量,但雷丘轻轻松松地就把纸箱子给扛到了肩膀上,朝宋萍果挥挥手:“那我先走了,今晚不用给我留了,我要回去睡觉去。”

    望着她肩膀上扛着一箱盒饭,胳膊上搭着军大衣远去的潇洒背影,宋萍果自叹不如。

    这人还演什么戏,她自己就是戏。

    “小宋!小宋!”宋萍果刚从小货车的驾驶座上跳下来,就看见房东孙大妈正坐在门口朝她招手,“过来!”

    宋萍果赶紧锁上车跑过去,得知的是她到了横店以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顶楼那套厨房比较宽敞的房子空出来了,她今晚就可以收拾东西搬进去。

    横店附近的出租屋多是合租的,要找到愿意出租给一个人的房子本来就不大容易,宋萍果当时也就没奢求厨房能有多大,反正她也不是要开餐馆,勉强够用也就知足了,但如果有这个机会,她当然是想要个大点的厨房。

    “你新房间对门儿的原先是个男的,回老家了,今天刚搬进来一个女孩儿,你有空去认识认识,住对门的也有个照应。”孙大妈笑眯眯地把钥匙递给她,“一会儿记得把原来的钥匙还给我。”

    宋萍果从小就长了一张看上去特别乖的脸,白净端正眼睛大,因此无论是在家的时候,还是孤身一人出门在外,宋萍果都深得她的中老年朋友们照顾。于是她也深知,远离一部分胡搅蛮缠的邻居、与一部分和善友好的邻居打好关系是多么地重要——尤其对于独居人士来讲。

    她正式开着小货车去剧组扎堆的地方卖盒饭还是第三天,不过要算搬进这间小出租屋的时间,那有快一个月了。前面二十多天她都忙着研究好盒饭的几种搭配,这几种搭配又要怎么以最快的速度做出来并且装盘,摸清一切细节胸有成竹之后才开着小货车带着盒饭上路。

    虽说住了一个月,但宋萍果也没把房间搞得太乱,行李本身也不多,很快就把东西给搬到了楼上——就是那些堆了满冰箱的食材折腾了她好一会儿。

    宋萍果迫不及待要使用一下自己的新厨房。

    把提前放在保鲜层的排骨放到锅里,用开水加一点料酒烫过,扔进炒锅里煸到看不见生肉的红色,然后一勺料酒、两勺酱油、三勺醋、四勺糖挨个儿加了进去,倒上水没过排骨,熟练地拧到中火。

    宋萍果拉开易拉罐的环,倒了小半听可乐进去,盖好锅盖,喝着可乐去冰箱里找剩下的香菇。

    肉可以事先买好不少塞在冰箱里,可是在这个天气宋萍果是不敢提前买太多蔬菜的,每次只多留下够给自己做饭的量,刚好还剩下两棵青菜,能凑出一盘香菇青菜。

    等到糖醋排骨快好的时候,她才把香菇青菜下锅炒,顺便开了大火给排骨收汁,最后端着两个盘子去对门执行外交任务了。

    宋萍果送去一半留了一半,本意是给对门的那位送点菜表示友好,哪知道她在门上轻轻敲了三下,来开门的人是穿着一套皮卡丘连体睡衣的雷丘。

    不光宋萍果懵了,雷丘也愣在原地挠着头,往后退了几步把宋萍果给让了进来:“你原来住哪儿啊,怎么搬到这儿来了?”

    “我原先就住这儿啊,只是在你楼下。”

    “等会儿……那你那些盒饭……都是在出租屋的厨房里折腾出来的?!”

    “是啊,水电煤气费我和孙大妈另算。”宋萍果用下巴点了点雷丘堆满了杂物的桌子,“空个地儿出来吧,请你吃饭。”

    雷丘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摸出来一双没拆封的一次性筷子,看着桌上的菜,咽了口口水:“我发现你整个就是个谜啊。”

    “嗯?什么意思?”

    “按理说,有钱长期一个人租我对门那种房子、手艺不错、勤劳刻苦到能在出租屋里折腾出一车子盒饭……至于到横店卖盒饭?”雷丘伸手比划着宋萍果那辆喷成纯黑色的顺丰小货车的形状,“你不会是富二代创业之前先到底层来体验生活的吧?”

    “按理说,有钱长期租和我租的差不多条件的房子、和导演很熟、勤劳刻苦到能在六月份穿军大衣拍戏……至于在横店当群演?”宋萍果在糖醋排骨里扒拉着带脆骨的,“你不会是大腕儿拍什么电影之前闲得无聊来底层磨练演技的吧?”

    双方均对对方这种丝毫不吝啬于赞美的态度十分欣赏。

    “那,你到底是什么回事儿啊?”

    “说来话长。”雷丘面色凝重地盯着碗里的,“你呢?”

    “说来话更长。”

    ☆、第三章 话更长和话长

    由于出生在一个不是太富裕的农村的不是太贫困的普通农民家庭,雷丘小时候的精神生活比较匮乏。

    她的父母前半生都很坎坷,前几年终于用攒下的积蓄,收了一个果园来经营。

    “你家果园是种什么的?”宋萍果随口问道。

    雷丘唰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穿着她的皮卡丘连体睡衣从床下抽出一个箱子来,打开箱子的盖子给宋萍果看里面的苹果。

    “种苹果的。”雷丘从里面拿出一个苹果递给宋萍果——这话可真绕,“要吃吗?”

    宋萍果点点头,雷丘回身去把苹果给洗干净,甩了甩水递给她。

    这个种苹果的果园的收入保证了雷丘一家三口的吃饱穿暖,但是没能保证一些诸如“看电视”之类可以在室内进行的娱乐和其他精神需求,所以雷丘的童年生活就是挖空心思给自己寻找生活的乐趣,于是村里办丧事喜事的时候找来表演节目的戏班子也成了雷丘的生活乐趣之一。

    中华文化的一大特点是海纳百川,无论你是哪儿来的,进入中华文化范围就立刻就中国特色——比如大家都在平安夜互相送苹果——而这种海纳百川的特点的某个初级表现形式就是:

    混搭。

    那时候还没有淘宝,也就还没有淘宝爆款韩式英伦风,但已经有摇滚京剧黄梅戏话剧流行歌曲演唱一应俱全的表演组织了,品种齐全价格合理。这样的新型戏班子基本是由退休后的老人以及一部分业余时间比较多的年轻人组成的,毕竟他们农闲的时候也是真闲,不如就出去利用自己的爱好和特长赚点钱。

    不过偶尔当中也有穷困潦倒之后真的以此为生的,偶尔中的偶尔,有专业的。科班出身的那种专业。

    小学刚毕业的雷丘就遇上了这么一个专业的。

    “哇,那时候农村还有演话剧的啊?”宋萍果这个自小长在城市的人的观念被颠覆了,一边啃苹果一边追问,“都演些什么?总不能演雷雨吧?”

    雷丘不光是个好演员,也是个好说书的,讲故事条理清晰引人入胜,就是故事本身总是过于出人意料。

    “没有演话剧的。”雷丘一脸深沉地摇了摇头,“那是个演京剧的。”

    “演京剧的?那你怎么来当电视剧演员?”

    毕竟从话剧到电视剧电影的挺多,从京剧到电视剧电影的宋萍果还真没怎么听说过。

    “你这个人,不要老打断我的叙事节奏。”雷丘清了清嗓子,“这不是凡事都有前因后果嘛……”

    前因就是,那位在各大农村辗转推广京剧的演员,也就是把雷丘领进门的“师父”,那天去雷丘他们村上表演,雷丘也就带着小伙伴叼着自家果园里的苹果去凑热闹,她师父一眼就相中了她,当晚就登门拜访问雷丘的父母能不能让雷丘跟着她学京剧。

    如此突兀地听到这个请求,雷丘的父亲特别困惑地挠挠头:“京剧不都是四五岁就学了,我家雷丘今年小学毕业,都十二了。”

    当时师父还没来得及卸了脸上的油彩,在雷丘家灯泡不怎么亮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有震慑力,她斩钉截铁地拍拍雷丘的肩膀:“她就是十八开始学都来得及。”

    “你演京剧的时候演什么的?”宋萍果不知不觉已经忘记了自己还在吃苹果,果肉都在空气中氧化了。

    雷丘不清楚宋萍果对京剧的了解有多深,她尝试着从一个很平易近人的角度来切入:“霸王别姬你应该知道吧?”

    “噢,你演虞姬?”

    “不,我演霸王。”

    “你别糊弄我。”

    “我没糊弄你,要不是这房子隔音不好我立刻唱给你听。”

    “可是住我对门的是你,现在对面没人。”

    雷丘吸了一口气,开嗓就唱:“咬牙切齿骂韩信,拿住胯夫碎尸分……”

    她唱一句就停了下来,宋萍果愣在那儿盯了她半天:“那声音是你发出来的?”

    雷丘平时的声音说话清亮明朗,刚才唱出来的声音却沙哑低沉有力,完全就是京剧台上的项羽该有的声音。

    “有什么好奇怪的,有些人说话唱歌不也两个声音嘛,我那一届就好几个女老生呢。”

    在师父接连用了“这是国粹,以后肯定会大力发展”“她的学费我来出”“她肯定能在这行里混出头来”等等劝说之后,雷丘的父母经过了一番商讨,同意了师父的请求。他们觉得没法给雷丘保证什么前途,反倒是这个京剧演员似乎能带雷丘走一条特别光明的新道路,没准儿还能上tv11呢。

    最重要的还是雷丘本人的意愿,毕竟她要是不想学,他们也不能逼着她去。

    师父十分有诚意地开始询问她:“这样,明天我带你去我们戏校参观,你要是喜欢,就可以在那里上学,不喜欢,我就送你回来,好吧?”

    雷丘的师父在村里当时也算得上是熟面孔了,但为了让雷丘的父母放心,师父特别果断地从包里翻出了自己的身份证,拍在了茶几上。

    说到身份证,经常需要用驾照和身份证来表明真名的宋萍果想起来一件事。

    “你老是师父师父的,你师父叫什么啊?”

    “我师父叫皮丘。”

    “……皮丘、皮卡丘、雷丘的那个皮丘吗。”

    “是的。”

    “你们师徒真有缘。”

    “是的。”雷丘挺直了脊背,“出于对她本人意愿的尊重,我一般只称呼她师父。”

    第二天师父来接雷丘的时候,雷丘刚被妈妈从被窝里捞起来,还没来得及吃早饭,而师父特别贴心地给雷丘带了一份蒸饭包油条。

    雷丘看看桌上的稀饭咸菜,又看看师父手里的蒸饭包油条。

    她觉得自己已经同意一大半了。

    当时戏校还没放假,看见师父走了过来,几个学生笑着和她打招呼:“皮老师好!”

    等他们走远了,师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我小时候想给自己改名叫皮皮鲁。”

    整整一个上午,师父都在带雷丘参观戏校,这个过程中不停地强调雷丘多有天赋,不学京剧真是可惜了,雷丘也就嗯嗯嗯地敷衍了一个上午,直到来到戏校的食堂,看见师父在她盘子里放的两个大鸡腿,她瞬间就同意了另一半,决心跟随师父好好学习了。

    “所以两个鸡腿,一个蒸饭包油条……你就同意了?”

    “我那时候吃不到什么好东西,可能这就是命运。”

    在命运的指引下,雷丘就这么开始了她在戏校的学习生涯,并且很快成为了一位跟着师父四处赶场子磨练的新晋京剧演员。

    她师父确实没看走眼,比之那些从小就开始学的,雷丘的技艺只好不坏,眼看着就要成为一匹黑马走上巅峰,改变雷丘命运的转折点又来了。

    师父有个朋友是话剧团的团长,那天急匆匆找上门来,说他们有个演员急病去了医院,来师父这里找个替补。然后他就挑中了雷丘,因为雷丘身高体型刚刚好,武术底子也扎实。

    “这回演的什么?”

    “儿童剧,武松打虎。”

    “你演武松?”

    “我演虎。”

    “还是因为吃的去演话剧了?”

    “不是。”雷丘扒拉光了盘子里的最后一口青菜,“是我真的喜欢。”

    宋萍果啧啧赞叹:“既然如此,你怎么跑来演电视剧了?”

    “听说我转行当了话剧演员之后,我爹妈特别高兴,问什么时候能在电视上看到我。”雷丘抬起视线望着天花板,“我就和团长请假跑这儿来了。”

    然后雷丘看着宋萍果,等她的“说来话长”。

    这个一波三折的故事让宋萍果很为难,比起雷丘这个简化描写之后依旧支撑了两千两百字的过去,她的来龙去脉都不够写完接下来的八百字了。

    “事情是这样的。”宋萍果深吸了一口气,“我大学毕业之后死活找不到和我专业对口的工作,所以我爸就让我回去继承我家的饭店,但觉得我水平还不够,就给了我一笔钱给我指派了一个任务,让我来横店卖盒饭。”

    “我是不是应该用力鼓掌来活跃一下气氛,你这个故事讲的也太没水平了。”

    “我已经尽力了,但是不是每个人的人生都和你的一样精彩的。”

    “不是你自己说说来话长的吗?”

    “听完你的故事之后我觉得我的就没必要那么长了……”

    在相谈甚欢几个小时后,一个要早起拍戏一个要早起做盒饭的人挥手道别去睡觉了,雷丘在关上门之前恋恋不舍地用目光挽留宋萍果:“明天你的盒饭是什么?”

    “明天荤的是宫保鸡丁,素的是花菜和黄瓜。”宋萍果抬手看了一眼表,“你早上什么时候起来?我请你吃早饭。”

    “随意几点,你敲门喊开饭了,我立刻起。”雷丘坚定地点点头,“我会期待的。”

    ☆、第四章 辣椒酱和炒饭

    有几种人之间,非常容易建立起深厚的友谊。比如班上的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比如两个恰好擅长不同科目的而且又是同桌的人,比如吃货和一个手艺高明的厨师。

    一个普通人在吃饭这方面是有两种态度的,一种是饿了,一种是饱了,而雷丘这类人,在吃饭方面有三种态度:饿了、馋了、歇会儿再吃。

    所以当她听见隔壁隐约传来油锅翻炒的声音,又迟迟没有等到宋萍果来喊开饭,她就主动出击准备去拜访宋萍果了。

    空着手去似乎不大好,但雷丘在房子里绕了一圈又一圈,也没找到能送的东西,最后还是勾出床底下的那个箱子,抓了个苹果出来。

    夏天的厨房对于怕热的人来说基本可以等同于地狱,宋萍果自认为自己可没有雷丘那样在六月份裹着军大衣还能在人群中来去自如的敬业精神,一起床就毫不犹豫地把空调的温度调到了最低,准备咬着牙去面对一会儿厨房里的战斗。

    她是真的怀疑雷丘是不是对温度的感知有什么问题,为什么大夏天的还能没事儿人似的穿军大衣和连体睡衣?

    因为房子的结构问题,安装在卧室里的那个挂壁式空调完全没对厨房的温度造成半天影响,因此雷丘一大早跑过来敲门的时候,宋萍果满头大汗地拿着炒勺来给她开门,表情之悲愤让雷丘觉得她下一秒就要一勺子敲她脑袋上。

    “早上好啊。”雷丘笑眯眯地把苹果给递出去,“要不要来个苹果。”

    “哦对,我说了要请你吃早饭来着。借你厨房用一下吧,我这儿锅都占着。”

    “行,你随便用!”雷丘闻到了屋子里正弥漫着炸过的花生的香味,“要用什么材料,我帮你拿。”

    “你自己进来,把客厅桌上那个篮子拿着就行了,然后等下我。”宋萍果摘下头上的厨工帽,折回去拿了根皮筋,一边把头发扎起来一边往门外走,“我容易掉头发。”

    “干脆剪短点就好啦。”以雷丘原先演的那些角色来说,头发太长或者太短都不方便,所以她常年保持在一个刚刚好的长度。

    “不巧的是,我还是自然卷,拉直都战胜不了的那种自然卷。”宋萍果苦着脸摸了摸头,“要是剪短了,每天早上我都会在镜子里看见一个爱因斯坦。好了,走吧。”

    雷丘低头看看塑料篮子里的东西,一根腊肠,一个洋葱,两个鸡蛋,两个饭盒,一个装着剩饭,一个装着暗红色的——辣椒酱?

    宋萍果从进入厨房开始就显现出了她的专业水准,菜刀和砧板接触的声音十分有节奏,雷丘感觉自己的胃也跟着这个节奏翩翩起舞,她忍不住钻进厨房里参观,宋萍果正好把砧板上切成丁的洋葱给倒进一个小盘子里,又把那根腊肠给拿过来,屈起手指按住,飞快地片成了片。

    她瞥了一眼眼前的调料罐,无奈地拿起了只剩下薄薄一层油的油壶。雷丘尴尬地搓搓手:“我去隔壁拿你的油壶?”

    “不用了。”宋萍果把最后的一点色拉油沿着锅边浇了一圈,把腊肠给推进了锅里,“够用了,腊肠会出油的。”

    鸡蛋、腊肠和洋葱丁在宋萍果熟练的动作下被翻炒均匀,然后她做了一个让雷丘恨不得跳起来给她鼓掌的动作。

    “单手甩锅!”雷丘两眼放光地看着她,“你能不能表演一下新东方招生广告上那个,把火弄得特别特别高。”

    “你要是能进到什么饭店的后厨,就可以让他们表演给你看了。”宋萍果说着又轻巧地颠了一下锅,“这个锅还挺轻的啊。”

    “是,其实我也能甩得动。”雷丘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宋萍果甩锅的瞬间,“就是每次都会把东西全甩出来。”

    然后她十分适时地把装饭的盒子给打开递了上去。

    宋萍果把饭推到锅里炒散,舀了一勺辣椒酱,抖进了锅里,把火开到了最大。

    什么叫专业,专业就是每一个随意的动作在外行人看来都像是在故意炫技,随着宋萍果一边颠锅一边翻炒的动作,扬在空中的米饭渐渐被染成了浅红色,等到整个锅里的米饭都被均匀沾上了辣椒酱之后,她把锅从火上拿开一些,半斜着用炒勺把饭给分放在了两个盘子里。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走去厨房的水池边洗脸,回过头特别疑惑地问和她一样站在油锅边上的雷丘:“你真的不热吗?”

    很明显现在雷丘顾不上什么热不热的问题,她特别殷勤地小跑着把两个盘子给送到了桌上,又摸出两双一次性筷子——宋萍果很想问她从哪里批发的一次性筷子,能不能帮她也批发点——迫不及待地拆开筷子划了一口饭到嘴里。

    炒得恰到好处的洋葱有着其特有的植物甘甜,刚好中和了一点辣味,让在辣椒酱了滚了一圈的炒饭也变得十分容易入口,腊肠带来的是让人不会感到单调的满足感,然后就是让饭粒也沾上香味的鸡蛋。

    如果只有一个鸡蛋和一碗剩饭,想把它们以最好也最方便的方式吃下去,人们第一个能想到的办法就是蛋炒饭,无论是生鸡蛋拌饭、鸡蛋羹拌饭还是鸡蛋炒饭,鸡蛋总是最适合用来和饭混合的食材。

    雷丘从端起盘子开始就没停下筷子,一口气把盘子里的辣椒炒饭全划下了肚,坐在她对面的宋萍果觉得她吃东西的时候不能用吃东西来形容:这完全可以说是在喝饭。

    “太爽了。”雷丘放下盘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大夏天的吃这个太爽了。”

    “我还以为你真的没有汗腺呢。”宋萍果摇摇头,吃完了自己的那份炒饭,“我要接着去准备盒饭了……”

    “让我来帮忙吧?”雷丘伸手指着自己,“我可以一口气帮你把盒饭全部搬到楼下。”

    雷丘之前拿霸王别姬和宋萍果举例自己都演过些什么京剧,霸王算是“净”,也就是花脸,但事实上,她是个武生。武生学的那些对打招式都是照顾舞台效果,虽然其中也能窥见一二实用性,但是实在有限,无法否认的是,那么些年练下来,雷丘的力气确实是大。

    要不是宋萍果没有那么大的箱子,她真的一趟就能把所有盒饭全搬下去塞进小货车的货仓,连口大气都不带喘的。

    雷丘朝宋萍果挥挥手:“好,那我去拍戏了,生意兴隆啊今天,记得给我留。”

    “你走过去?要不要我带你一趟?”

    “不用了,我有车。”雷丘特别潇洒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在手里打着转,“新买的。”

    于是宋萍果就目送着她走向不远处的一辆爱玛电动车。

    在刚开始来到横店的时候,宋萍果其实真没怎么担心过盒饭卖得出多少这个问题,她下定决心这次一定随便弄弄混够日子就回去,然而真的来这里之后,她又觉得真要把钱赔光了再回家未免也太丢脸了,还是尽可能地争取一下吧。

    事实证明她争取到的回馈还算不错,每天稳定地入账,赚得不多也不少。

    相比之下,雷丘在横店的生活就没有那么稳定,中午她来宋萍果这里吃盒饭的时候看上去垂头丧气了的,连扒饭的速度都没前两天快。

    “怎么了你?”宋萍果拿给她事先留好的盒饭,还额外附赠了一个苹果——就是早上雷丘送她的那个。

    “被导演给训得我连自己姓什么都快忘了。”雷丘欣然接受了宋萍果分享给她的苹果和小马扎,不过她长胳膊长腿的,坐在小马扎上也没比蹲着好多少,“幸好没耽误拍摄进度,不然他能把我给手撕了。”

    “导演训你?”宋萍果这下被她勾起好奇心了,“不会吧,你原来不是演话剧的吗?演技应该挺好啊。”

    “就是因为我是演话剧的啊。”雷丘愁眉苦脸地在宫保鸡丁里挑着花生,“你知道话剧怎么演的不?我一听导演喊卡我就出戏,就不能安安生生让人演吗?”

    话剧和电视剧电影最大的不同就在于,电视剧电影是一群人的合作产物,拍摄过程更适合被称为是“制作”,而话剧虽然也需要演员之间的配合,但大多数时候,演员都是在享受创作的过程,完全无我地投入其中,让现场的观众也沉浸进去,感受到人物浓烈的情感。

    戏剧诞生于几千年前的古希腊,一直流传到今天,都充满着一种浪漫的色彩,所以像雷丘这样习惯了酣畅淋漓的表演的演员,站到电视剧电影的片场,就觉得自己——就觉得自己是走错片场了。

    摄像头对着,其他演员没准儿还不耐烦着,剧务走来走去,导演这比划那比划,时不时还喊卡。

    这个卡字是雷丘横店生涯中的噩梦,她只要听到这个字,刚酝酿好的情绪全飞到了九霄云外,群众演员也就算了,有时候好不容易接到一个还算有点戏的小配角,也都是被导演骂的狗血淋头。

    搞得雷丘半夜做噩梦都梦见师父告诉她:“我其实不叫皮丘,我叫皮卡丘。”

    “我懂了,你这是转行过程中遇到了巨大阻碍。”宋萍果点点头表示了然,“哎,能不能给我来一段?”

    “来一段什么?”

    “话剧啊,你喜欢的。”

    宋萍果原来是在开玩笑,哪知道雷丘把嘴里的饭咽下去,抽出一张纸擦掉嘴上沾到的油,清清嗓子就站了起来。

    真演啊。宋萍果饶有兴趣地把自己的小板凳往前搬了一点。

    ☆、第五章 入戏和白卷

    理了理衣服摆好架势,雷丘深吸了一口气刚要开始演,忽然想起了什么,为难地挠挠头:“可是我只有一个人哎……要不给你来段经典独白?”

    “那就,独角戏?”

    之后,宋萍果就找不到雷丘的眼神了。

    宋萍果觉得她似乎站在街道中央一个并不实际存在的舞台上,灯光黯淡,刚够看清她的身影,看不见她的面容。在雷丘看来,所有的舞台都是不存在的,她不是演员,不是旁观者,暂时地失去了自我,此刻她就是《一个人的莎士比亚》里的乔,正模仿着他六岁时的老师克莱夫·瑞维尔。

    “风怒兮阴霾满空,滚滚兮布于四方……”

    《蛟龙杰伯沃基就诸记》里拗口的词句,从雷丘舌尖无比顺畅地流了出来。

    “雾霭笼罩兮翻腾,怒号兮直达上苍!切切在意兮吾子,其齿将啮兮其爪尖利,加布加布鸟名怒者潘达斯奈基,与其一体尤须防避……”

    在人来人往的横店街头搞出这么大动静来,宋萍果有些尴尬地回避着路人正义的凝视,但她知道雷丘肯定对此没有任何感觉——她已经忘了自己是在演戏了。

    “线刀在手兮!死之战乃彼所求……”

    舞台剧没有可以重来的机会,而且任何一点失误都会在观众眼中被无限放大,因此不能有任何的扭捏和犹豫。当年雷丘的师父刚开始也没有料到,雷丘的一大优势还体现在她特别能豁得出去,无论什么场合让她来一段她都说来就来。

    在戏校的时候,雷丘毕竟学戏的年头比同班的人短了很多,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太能跟得上趟,但是就算当着全年级人的面让她来一段,她也一点都不含糊。

    师父先是以为她胆子大,后来发现她脑子里有这样一套逻辑:难道明知道考试要挂科我就要交白卷吗?我不得往上写点什么尽量拿分吗?

    雷丘对待表演就像对待数学试卷,不管题目会不会做先写个解,从来就没经历过新人那个不好意思上台表演的时间,因此不管是一开始在戏校,还是后来在话剧团,有什么地方缺人了都喊雷丘去临时顶替一下——她就是不交白卷的保证。

    《蛟龙杰伯沃基就诸记》念完了之后,雷丘又变成了另一种状态。如果说刚才还是旁若无人地朗诵史诗,现在就是在和一大群其他人看不见的观众说话:“这是我第一次接触莎士比亚,对,就是莎士比亚,虽然你们刚才听到的那些话没有一个字是出自他的手笔……”

    这确实是一部非常经典的独角戏,宋萍果津津有味地看了好几分钟,直到雷丘趴在小马扎上扮演六岁的乔,宋萍果才反应过来要叫停她,再演上一会儿她担心正义的凝视就要变成正义的报警了。

    “怎么样?”雷丘拿起吃了一半的宫保鸡丁盒饭,“我来这里之前演的最后一场戏就是这个。”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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