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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节

    花开遗事 作者:朱门寒少

    第8节

    “我会回来的,等我。”杜枭忽然温柔起来,摸了摸云开的脸,眼中有晶莹的光芒在阳光下闪烁。“只有一个人愿意等,另一个人才愿意出现。”多么熟悉的话,我们都曾信誓旦旦的说过。可是,就怕怎么等,那个人,也不出现。

    第四十一章

    爷爷回来后说要带杜枭回国治疗,谁都不用陪着。“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去陪他?我可以照顾他,安慰他,支持他。为什么不让我去?”云开冲着爷爷说,他对杜枭已不抱希望了,转身哀求爷爷。

    “有时候,战争是一个人的。他可以咬着牙忍着疼痛坚持下去,可一旦得到安慰和陪伴,他内心坚固的防线立刻崩溃,脆弱得什么都无以抗拒。你看,云开,你去了是多么危险。说不定你会害了他。”听完爷爷的话,云开痛苦的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次真的要为自己和杜枭放一条生路,找一条出路。

    那天下午,阴天,一行人默默向前走,直到不能再走。你会看到两个伤心欲绝的男子紧紧拥抱在一起,好久,好久。一个挥手,一个转身,潸然泪下,不能自已。旁边的人看也看得心酸,偷偷抹泪。世间万般哀苦事,无非死别与生离。

    “我能不能只听听他的声音?一下就好,一天一下就好,一秒就好。”杜枭走了一个星期了,云开在坚持着。杜枭不让他去找他,找也找不到。也没留下任何联系方式。两个人现在都只靠一种信念相互维系着彼此。云开现在都有些神经质了,看着让人心疼。

    “云开。你不要这样好不好?哥他会没事的,他会回来的。我相信,你也要相信。”杜鸣给云开倒了杯水,云开机械地接了过去。

    “我相信,我相信,我相信,我……”云开就重复着一句“我相信”,不知道重复道第几遍的时候,他低头喝了口水,然后就不说话了。

    我一定要想个办法,不能这样下去了。怎么能忍受相爱的一半一点音信都没有。我恳求爷爷给我杜枭的手机号,爷爷说杜枭现在不用手机。不用手机?不行!这个答案我不满意。不得已,最后我用了苦肉计,欺骗了爷爷。我在电话里哭到气短,我喘息着求爷爷,终于他找了一个差强人意的办法。

    “云开,我爱你!等我!云开,我爱你!等我……”云开拿着他的手机,听着杜枭的声音,幸福地笑着。每天晚上八点,杜枭会准时打电话给云开,但是云开不能接。杜枭给云开发了一条录音:云开,我爱你,等我。云开把这录音设为来点铃声。这样,杜枭的电话一来,云开就兴奋的什么似的。

    “杜若,你真厉害,能想出这么一招来!呵呵……”杜鸣喝完粥,然后冲我伸出大拇指,开心地笑着。我也冲他笑了笑。我已经习惯了杜鸣的存在,他一直住在这里,谢池每天做好多丰盛饭菜来招呼他,虽然这些菜都是我爱吃的。

    谢池在那天晚上之后,就没有再去我的房间睡了。他每晚都回来,看我喝完药,然后和我聊些有的没的,就走了。我每次都忍着不说那些敏感的话题,因为我不想让他纠结,所以,自己纠结。为什么纠结,因为放不下。我望着谢池离去的背影,真想冲过去抱住他,让他留下。可是我终究不能挽留他,因为他不属于我。

    还有一个星期就要开学了,杜鸣不能喝我们一起走,他要留在美国把课程修完。他和父母的关系也淡得很,可能是美国的教育和中国的真不一样吧。

    这些天谢池经常教杜鸣做一些营养可口的小菜,他对杜鸣的那次营养不良很上心,总是给杜鸣讲些养生方面的小常识。我在旁边的时候,也会很认真的听着。以前谢池没少在我耳边啰嗦,我总觉得有他在身边,自己便不用注意那么多。依现在这种情况看,我必须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回国后,恐怕就不能住谢池那了。我想再多看他时日,就必须好好活着。

    回国的前两天,妈妈来了。她一直对我们抱着放任自流的态度,不知这是一种不负责任还是一种信任。她信任谁呢?谢池吗?她觉得谢池会把我照顾得很好,所以才整天不回家?她不回家自己倒也习惯了,突然回来了,搞得气氛都有些尴尬。

    “你就是杜鸣吧?呵呵,长得真帅啊。在这里住得还好吧?”妈妈热情地和杜鸣说话,她到底知不知道这个帅小伙是她儿子的情敌啊。

    “嗯,阿姨,我和谢池是高中同学,也是好朋友,后来就和杜若成了好朋友。呵呵,我在这儿很好,谢池和杜若对我都很好,谢谢阿姨关心。”杜鸣认真又一脸笑容地回我妈的话,让人忍不住的欢喜。杜鸣就是有这种磁场,看到他的人没有不喜欢他的吧。

    “哦,那就好。呵呵……你们没闹别扭吧?”

    “没有,阿姨您放心吧。”杜鸣就是一个天使,他怎么能笑得那么灿烂。

    “呵呵……有你这么懂事的孩子在,我觉得你们也不会闹别扭。”什么意思?就把你儿子想的那么差劲啊。听着自己妈夸自己的情敌,心里还真不是滋味。

    “对了,谢池。这次回去我又要拜托你多照顾着点杜若了。”

    “阿姨您放心吧。我会照顾好杜若的。”又是拜托,又是承诺。我不想依靠这些享受你的照顾。

    “我会自己照顾好自己!”说完我就起身近自己房间了。隐约听着外面的谈话声,心里憋闷得很。这么一来更显得自己不懂事了,可当时就是没控制住,现在懊悔也晚了。我把头埋在枕头里使劲捶着床,发泄我心中的不快。突然心脏像被锤子重重锤了一下,我赶紧用手捂住胸口,趴在床上喘着粗气。然后胸口就有节奏的疼,心跳一下就疼一下。我强忍着不发出声来,使劲咬牙挺着。我已经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只感觉耳朵嗡嗡作响,像一群苍蝇一样叫着,更让人心烦。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眼看到了谢池那张模糊的脸。

    “杜若!你醒了!”他猛地抓住我的胳膊,让我瞬间清醒了许多。

    “嗯……我想喝水。”嗓子比沙漠还干,他把水送到我嘴边的时候,我就像找到一片绿洲。疯狂地冲了过去。“咳咳咳……”当我觉得胸腔隐隐作痛的时候,当我看到床单上那片刺眼的血红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世界哗啦一下塌陷得连断壁残垣都没了。

    好半天,我小心翼翼的问谢池,那是我的血吗?他眼里震惊又害怕,他把我紧紧抱住,什么也不说,我能感觉到他在颤抖。我任由他抱着无力反抗,直到有人进来。

    那个金发医生看到床单上的血,不悦地皱了皱眉,然后对我妈说让我住院。我死命拉着谢池的手说不去,好像拉着他的手我的心就不会疼,夜也不会冷,就这么离去就很幸福。

    妈妈朝谢池使了个眼色,便和那个医生出去了。“杜若!你……”

    “谢池,听我说……”我用哀求的语气打断他,“我们回国,我不住院,求你……说服我妈……我不想留在这。求你……谢池……”我从没觉得说话都这么耗费力气,我连他的手都握不住,靠着他的身子也只想痛快的倒下。我勉强保持清醒,我以为只要清醒着就可以不用去医院。我为什么那么害怕住院,因为进去之后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出来,若能出来,什么时候出来。那是一种煎熬,没有完全的希望或者绝望,像等待未知的世界,可总也没个尽头。

    谢池看我强硬地坚持着,一脸为难。“杜若!我们去医院吧。”他挣扎了半天居然还是让我住院。我对他的乞求算是白费了。“别让我和阿姨担心好吗?我会陪着你,无论怎样我都会陪着你,别害怕。”说完他俯下身亲了我一下,嘴唇的轻轻触碰让我感到他的小心和颤抖。他此刻也是脆弱的吧,他也是害怕的吧。突然对他涌出一丝心疼,便答应了他,去医院。有他陪着,就好。

    那个金发医生说必须要动手术,尽管风险很大,说不定会死在手术台上。妈一听这个就受不了了,她也不再相信什么专家了。她现在想到的唯一一个能救我于生死边缘的人就是爷爷。估计她已经在心里把爷爷当成神明了。可她不知道神明也管不了生死之事的,这都是听天由命的东西。

    在医院挂了两瓶药水,当天晚上就回家了。回家之后也没有什么不太好的感觉,大家也就松了一口气。

    两天后,在谢池家里,爷爷又在和妈妈大谈中医中药。妈妈很认真的听着,就像学生听教授讲课一样,恨不得做笔记了。爷爷让我们不用担心,他给我熬几副药,喝了就没事了。我怀疑他用的又是安抚策略,心里总是没底。总想着自己快不行了,都吐血了啊。可是喝了几服药之后感觉真的好多了,妈妈对爷爷更加信赖,直想让爷爷当私人医生。爷爷当然不干了,因为他要普度众生呢。

    杜枭已经在国内做了骨髓移植手术,现在正在观察期,若是没有排斥,以后得问题就好办了。我问爷爷,到底为什么不让云开陪着杜枭。爷爷说这是杜枭的意思,一是不想让云开看到他生不如死的样子。二是考研他们的爱情,经过千辛万苦得来的东西,我们就会格外珍惜。因为我们不甘,付出了那么多之后,我们便舍不得放手。还有一点杜枭没说,是爷爷自己揣摩的,那就是给杜鸣和云开机会,万一手术之后效果不容乐观,他也不会让云开总想着他。我告诉爷爷,云开现在就开着那特别来点度日呢。爷爷笑了一下,说一群傻小子。然后对谢池说了些医药方面的东西就走了。说一个月内不会来了,要谢池好好照顾我。

    每个人都这么对谢池说,妈妈这么说,爷爷这么说,郝磊也这么说。好像照顾我是他的责任一样。而我偏偏不喜欢他背负着对大家的承诺来照顾我。那样对他一点都不公平。对我来说更像是仗着大家的气势来奴役他一样。我爱他,虽然我渴望得到他的照顾,但我希望那是出于对我的爱。就像在美国谢池让杜鸣住过来给他做饭一样,他对杜鸣那是爱,对我却是责任。

    第四十二章

    原想,回来之后再也不会住这儿了,可是现在看来,住在这儿好像理所当然,天经地义一样。一切都没有按我的想法发展,而以后会怎样发展我也没了想法。

    “杜若,要不要吃点什么,我去弄。”

    “谢池,你没必要这么做,如果仅仅是因为对他们的承诺。”爱怎能成为一种牵绊,改变了过程却改变不了结局,但还是要有方向的前行。

    “什么承诺?”

    “就是……他们说要你好好照顾我,你……”

    “我问你,我为什么好好照顾你,认真履行这个承诺?”

    “因……因为你把它当成了一种责任。”

    “好!我为什么把照顾你当成一种责任?”

    “因……因为……”因为什么呢?我真想不出。

    “因为我们同床共枕了,因为我们有过肌肤之亲了,懂了吗?”

    “所以就负责吗?”

    “是啊!我也可以不负责,可以一走了之。”听到一走了之,我的痛苦又开始超支。“可我为什么要负责呢?”为什么?对我愧疚吗?怕大家骂他?当我正在想着各种理由的时候,“因为我爱你!笨蛋!”他这话使我的大脑立刻停止了转动。突如其来的,毫无防备的,不温柔也不浪漫,甚至还带着些小气愤,可是就这样一下子穿透了我的心。像利剑一样,刻骨却甜蜜。他吻我,久违的吻,像老天憋了很久的一场大雨终于憋不住了,说下就下,来势凶猛。云雨过后,地上都冒着雾气,它要把人的心田滋润成什么样啊。

    我泪眼朦胧地靠在他怀里,像是经历了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我打了胜仗,我凯旋而归,我喜极而泣。

    郝磊来到学校后拼命地复习,好应付上学期的考试。好像他和那个美国帅哥的故事只是一场梦,而他的梦早就醒了。让人怀疑那就是一场游戏。云开和郝磊一起复习,他显然没有郝磊的定力,他现在已经不满足于只听那个独特的来电了,好几次他忍不住想给杜枭打回去,都被我们制止了。制止管用吗?暂时管用吧。

    自从那天晚上之后,我以为就独自占有了谢池,却还是不行。他会和杜鸣通电话,他关心他。我知道现在他对我多好,可是还是不能全部拥有。他不可能忘记杜鸣,也不可能像对待一个普通朋友那样对待杜鸣,他从心底对杜鸣是有一些愧疚的。我想如果他知道杜鸣还活着,他绝对不会去招惹我。

    “什么时候?下个月初啊。怎么会,欢迎啊!好,拜拜!”谢池打完电话,慢吞吞地朝我走来,“杜鸣下个月初要来。”

    “哦,来庆祝我们伟大祖国的生日啊!很好啊!呵呵……”

    “杜若!”我等他的下文,但迟迟不来。

    “怎么?”

    “没事。”他转着手里的水杯,目光呆滞,一看就是有事的样子。他学会隐匿心事了,或许他一直都是这样。不管他怎样,现在他在身边,我就很满足了。我怕他给不了我全部的爱,却因为他给的一部分爱而欢欣。真是,纠结。

    “那……我先回屋睡觉了。”我刚准备起身,他拉住了我,胳膊上突然传来的温热让我哆嗦了一下,他把手抽了回去。

    “知道我为什么不和你睡一个屋吗?”为什么,因为现在没有爱到那个程度吧。同床共枕,貌似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虽然很久了,可每次想起来都会脸红心跳一阵子,可见它的后劲儿有多大,跟喝了烈酒似的。“还记得在美国那天晚上吗?就是杜鸣搬进来住的那天,我和你一起睡的。那段时间你心脏不好,每天晚上都得吃药。那晚你哭着在我怀里睡着了,我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我□□焚身啊,呵呵……我冲了个澡,早早的就去厨房忙活。你起来后跟我说话,我连看都不敢看你。呵呵……”原来那天早上他那样是因为……“回国后这段时间,我就更不能和你一起睡啦,我怕我会忍不住。”他后来那几句说得小声,但我还是听到了。我拉住他的手,心里泛滥着欢欣。

    “那我们今晚……同床共枕吧。”

    “不行!师父说了,这些日子不能做,你的身子……”

    “可我感觉好多了啊!”

    “那也不行!”他口气重了,我也就不再坚持了。

    “不行就算了,我去睡了。”其实被拒绝的滋味真是不好受,我这是第一次主动啊。他忽然抱住我,吻了我的额头,我也吻了他的,然后相视一笑。其实他拒绝我也是关心我,心里还是有些安慰的。心是起伏又平静的,这种感觉很好,像坐在热气球上,随意漂浮,一切安好。

    “为什么?只是想听听他的声音都不行吗?居然关机!太过分了!”云开坐在沙发上红着眼问我。

    “是你有错在先,如果不接电话,什么事都没有。”

    “我真的想听听他的声音。虽然接了,还是没听到,现在倒好,关机,给我关机!唉……太冲动了。”云开懊恼地抓了把头发。“杜若!告诉我他们在哪,爷爷来过这里不是吗。”

    “是来过,可是我不知道他们在哪。爷爷说一个月以后再来,我也没办法。”云开垂着头不说话。我是真的没办法。“你现在好好复习吧,把考试过了。他们这么做肯定有他们的道理。你就别担心了。”

    “知道了,我先走了。”其实我们很难做到感同身受。我劝他,安慰他,是丝毫不能减轻他的痛苦的。只是让他更清醒地面对现实,勇敢地走下去。

    云开刚走,谢池提着菜进来了,“云开来过了,没事儿吧?他脸色不大好啊。”

    “没事,只要活着,什么事都没有。”

    “呵呵……今天给你做好吃的,新学的菜哦!”他晃了晃手里的袋子,去厨房忙活了。

    “喂?郝磊。嗯,没事,你多和他在一起吧。嗯。好。拜拜。”郝磊来电话找云开,很着急的样子。

    美国的那段日子,真是让他们的情谊增进不少。那天之后郝磊都和云开在一起,云开又能每天听到那个特别来电了,只是他不敢再接,也不再妄想打过去。他俩一起泡自习室,一起参加缓考,偶尔一起来蹭饭。看得出来,郝磊现在扮演的是患难知己的角色,而他还挺乐此不疲的。

    我和谢池天天去图书馆,他研究中医,我研究中文,偶尔研究一下谢池。每次走神研究他的时候,我就会想到杜鸣,这个人或许已经在我心里扎根了,连根拔起肯定要付出惨痛的代价,所以就让他在那吧。在那,见证我和谢池的爱情,看着它到底能坚持多久。

    一大早,谢池就在打扫房间,我迷迷糊糊的问他今天什么重要人物光临,他说下午杜鸣要来。我立马就清醒了,今天是十月一,他当真回国庆生来了。

    “还记得暑假前告诉过你要带你去一个美丽的地方吗?”去个美丽的地方?好像是过。

    “明天就去,呵呵……”

    “明天?可是,杜鸣今天就来了啊!”有这种待客之道吗?

    “是啊,明天他和我们一起去。”一起去?为什么?你们事先约好的?

    “哦!呵呵……去哪啊?”还是问些无关痛痒的问题比较好。

    “秘密。呵呵……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这也保密?保密就保密吧。或许会是一个惊喜,不管是给谁的,就当是给自己的。

    就在自我安慰的时候,门铃急切地响着,难道杜鸣提前到了?谢池打开门,云开冲了进来,后面跟着郝磊。

    “杜若!怎么办?昨天他没来电话!”怎么回事?“我一直等到现在,我不敢打回去,你给爷爷打,快!快打!”他的声音发颤,催着我给爷爷打电话。我拿自己的手机给爷爷打,一遍又一遍。“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云开颤抖着打给杜枭,结果一样。他呆愣地坐在沙发上,任郝磊搂着他的肩。“怎么办?怎么办?”从没见过云开如此无助。“我要去找他!找他!就算是把t市翻遍了我也得找到他。不管了,什么都不管了,我去找他!”

    郝磊喊了他一声,拉住他,“你冷静点!你这样等于大海捞针,无济于事啊。可能……可能是有事耽搁了,就没打。说不定一会就会打过来。或者……或者今天出院了,就觉得没必要打了。想……给你个惊喜什么的。”

    “出院!真的?那我赶紧回去等他回来。”云开当真就要回去。

    “云开!你现在这里等!我们一起等!”郝磊把他稳住,朝我使眼色。

    “哦。还是在这儿等吧。说不定爷爷会先来这儿。以前都是先来这儿的。呵呵……”云开没说话,坐了下来。看来他是打算在这儿等了。气势买我们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唯一能做的就是等了。或许真如郝磊说的,杜枭出院了,这是最好的结果。

    门铃响的时候,云开从沙发上跳起来冲去开门。可是来的却不是他想见的人。杜鸣看他这副样子就猜到有事,神情也突然变得紧张。“是不是我哥他出事了?”杜鸣看着云开开问,云开没答话,又坐回沙发上,一脸沮丧。

    “没事。杜鸣,你先坐下来。”谢池递给他一杯温茶,“别担心,有时候,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云开,你也别这样,弄得人心惶惶的。”谢池明显在安慰杜鸣,也是在安慰大家。

    就这样大家中午没心情吃饭,等到下午,等来了杜鸣和我们一起等。谢池做了晚饭,很清淡,可还是没人吃。最后在谢池近半个小时的啰嗦下,大家勉强吃了些。可云开还是没吃,他怎么吃得下。食不下咽,睡不安寝,就是他现在这种状态。

    不知道是怎样挨到天亮的。云开枕着郝磊的大腿在沙发上歪着,郝磊看到我,疲惫地笑了笑,然后做了个禁声的动作。杜若在客房里睡着,厨房里,谢池在熬粥。

    “你醒啦?”谢池看到我,放下手里的勺子,把火调小了些。“给云开的水杯里放了点安眠药,要不他是不会睡的。苦了郝磊了,折腾得他不轻,现在还是那个姿势呢。”

    “怎么办?昨天还是没有音信吧?”

    “嗯,看来我们的计划要泡汤了。现在主要矛盾是解决他们的问题,呵呵……”

    “都这样儿了,你还笑得出来。”

    “杜若!你听我说,不能拥有不代表失去,有些人有些事,你一定会铭刻在心里,永远不会抹去。这样也就够了。”这样就够了吗?如果我是云开现在这样的话,确实,够了。可这话,现在是万不能对云开说的。这样,无疑给他判了死刑。

    “谢池,杜若。我哥到底怎么了?”杜鸣刚回来就碰到这种状况,心里肯定不是滋味。毕竟那是他的亲哥哥啊。“他没事吧?”杜鸣看着谢池问。

    “没事。别担心。呵呵……我在熬粥呢,先去洗漱,一会儿来吃。”现在只有谢池这么镇定自若,云淡风轻,悠悠地熬着粥。我看着他的背影,默默而坚定,那是一种力量和气度,是我无法达到和拥有的一种境界。一瞬间,感觉他能腾云驾雾,修炼成仙一样,离我越来越远。突然胸口一阵闷疼,让我习惯性地去扶东西。碗的破碎声把我吓了一跳,谢池赶忙过来。

    “没事吧?”我摇了摇头,为什么总是添麻烦。“脸色这么差?不舒服?”我没回答也没点头。“糟了!昨天忘了吃药!”说完他转身就走了。每次去拿药都风风火火的。我走过去把火关了,粥已经熬好了。

    第四十三章

    我们吃过早饭后,云开还没醒。郝磊把他抱到床上的时候,他也没什么反应,看来是安眠药下多了,又或许是真的累了。我又给爷爷和杜枭打了电话,还是关机。

    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随后的几天,我们跑遍了t市里所有的医院,可是没有丝毫线索。云开一天比一天急躁憔悴,幸亏有郝磊晚上陪他一起睡。

    “能找的地方都找了,怎么办?”杜鸣自言自语,也没指望谁回答。

    “不,还有一个地方,我们没去。”谢池靠着窗看着他。

    “哪里?”郝磊问。

    “杜若,你还记得我们上次找杜枭时去过哪里吗?”谢池问我。

    “都找过了。他和云开有许多回忆的地方,他在东桥租的房子,他的酒吧,屈阳那里也找了,没有,都没有。”我叹了口气,来纾解我心中的抑郁,真的很抑郁。

    “他父亲那里,我们还没去。”我恍然,抬头望向他,像望到了光明。

    爷爷果然带杜枭来找过他父亲,他父亲做了配型,手术也很成功。可是,手术一个月后出现了排异症状。杜枭的父亲终于在我们的万般哀求下把我们带到了那所医院。那所医院,我们来找过,我们真傻。一个人要是存心躲起来不让你找到,你真的很难找到。那次,我离开谢池家,却被他找到,大概是因为我根本没想离开他。

    我们一行人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谁也迈不动步子了,内心是一种莫名的忐忑。云开的手放在门闩上,抖得不能转动它,我不知道,他此时是不想打开这扇门,还是没有能力打开这扇门,他像是要倒下一般。郝磊走近他,紧紧抓住他的肩,他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居然是爷爷打来的,我赶忙接了。爷爷他告诉了我医院的地址,还有杜枭的病房号。他不知道,我们已经站在病房门口了。挂了电话,我对云开说:“进去吧。”

    他还是没动,好一会儿,他说:“郝磊,你把门打开。我……打不开。”

    门被郝磊打开了,先进去的是云开,我们跟在他后面。谁的脚步都很轻,因为这里□□静了,只有机器不时发出嘀嘀的声响。爷爷转过头看到我们,面露惊讶,但他没说话。

    杜枭闭着眼躺在床上,他的脸白得透明,脖子也白得透明,看得见淡蓝的经脉,不似以往的阳光帅气,却有另一种意思的动人。我们大气也不敢出,就那么看着他。比起进门前的害怕,现在倒是平静许多。

    “我们出去说话吧,他刚睡下没一会儿。”爷爷说。我们就跟着出去了。

    “他不会有事吧?不会吧?”云开抓着爷爷的胳膊,声音里透着害怕。

    “云开,从今天开始,你在医院里陪他,好好陪他。”爷爷叹了口气,“当初没让你跟来,不知道是不是个错误的决定,不过,现在让你陪着他,肯定没错了。”

    “爷爷,杜枭他……”

    “云开!你知道该怎么做吧?他喜欢你,他……爱你。你……你知道该怎么做。”

    “我知道。”

    “那就好,进去吧!”

    谈话就这么结束了,爷爷没说杜枭的病情,不让我们安心,但是云开的那句“我知道”让爷爷安了心。等他们进去后,爷爷拉住我说,只要云开喜欢杜枭,一切都没问题,相信我。我相信爷爷,我也相信云开。

    那天下午,杜枭醒来后,入眼的第一个人就是云开。杜枭看了云开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又闭上眼。云开也什么都没说,他就看着杜枭。我把视线从他俩身上移开,望向窗外。过了一会,杜枭咳嗽起来,云开赶忙凑近扶他。杜枭没拒绝,我想他现在是没拒绝的力气了。爷爷说,杜枭肺部有点感染,有时发烧,是药物反应,如果不再严重,康复是没有问题的。可是,他现在需要精神上的支柱,这个支柱就是云开。

    “要不要喝水?”云开边问着,边去拿杯子。杜枭没回他,当云开把杯子送到他嘴边的时候,杜枭自己用手拿了,轻轻抿了一口,放到桌上,继续躺下,闭眼。直到傍晚,我们要走的时候,杜枭也没和云开说一句话。具体说,是没和任何人说一句话。一下午,我们谁也没敢多问,六点多我们走出了病房,留下云开一个人在那里照顾杜枭。

    爷爷在走廊里叹气,“你们啊,没一个让我省心的。看见了没?哎呦,气死我了。”我们谁也没说话,这种状况,我们也束手无策。

    第二天,杜枭做了血检,在床上休息。我把谢池做好的东西放到桌上,让云开吃点。他躺到旁边的床上长呼了一口气,幽怨地看了我一眼。我耸了耸肩,看来杜枭还是没和他说话。他猛地起身,拉着我走出了病房。“怎么办?你知道吗,他除了吃饭喝水就是睡觉,偶尔说句不疼不痒的话,弄得我都乱死了。”

    “你就不会主动点,再主动点,我看你也不怎么说话,说的也是废话。”谢池坐在长椅上说,“吃饱了吗?喝水吗?累了吗?要休息吗?这都是点头摇头都能应付的事,云开你脑子进水了?”

    “我……我看那样,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什么,说你想跟他说的话,想问什么就问,想怎么抒发你的感情就抒发,我们不怕你肉麻!”谢池继续忿忿不平。

    “我……我……”

    “还是,你……不喜欢他了?还是,从来就没喜欢过?云开!”

    “我喜欢过,喜欢过,真的!”

    “那现在呢?别说你是因为愧疚什么的。”我把他和谢池扯到一起了,难道这两个人现在还都喜欢着杜鸣?

    “不,不是。我想我……我爱他。可是,他不相信我。”

    “那你就让他相信!”谢池重重地说。云开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们三个又重新走进病房,杜枭还在睡。是不是真睡着了,我们也不清楚。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杜枭做了四次血检,做了一次ct和骨穿,杜枭的病情也未见大的好转,但至少没有恶化。那天,我拿着谢池做好的汤去医院,走到门口,听到里面谈话的声音。我僵在那里,迟疑着,到底该不该进去。终于,我把门开了个缝,我瞧到了里面的情形,他们谁都没注意到我,继续着他们的谈话。

    “爱,没有错,只是爱错了人。不,人也没有爱错。或许,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活着,就是一种错吧。”他们都背对着我,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能分辨出他们的声音,这话是杜枭说的。很符合他一贯苍凉的风格,可现在在我听来,却是分外伤感,因为忽然觉得自己和他一样,我们同命相连。

    “不,你活着,你爱我,你没错,都没错。”云开说,“是我的错。”

    “呵呵……好了,我们都没错,你回去吧。在这快一个月了,你不累吗?你不累,我都累。”

    “杜枭!你听……”

    “走吧!别再来了。”杜枭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头,后来又说了句什么,我也没听清楚。就见云开开始拉杜枭的被子,杜枭本来就病着,没什么力气,一下就被云开牵制住了。云开两只手按住他的胳膊,附身去吻他,他摇着头不让云开得逞,云开就用一只手应付杜枭的两只手,另一只手应付那不安分的头。终于,我看不下去了,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云开在欺负弱小。正当我要推门而入的时候,两个人不再纠缠了,画面变得很和谐,我轻轻地关上了门。我靠在门上想,我和谢池上次接吻是什么时候,好像已经很久很久了。

    第二天再去看杜枭,他的心情明显很好,和爷爷有说有笑,云开坐在沙发上削苹果,一脸幸福的样子。杜枭相信了云开,他终于打开了自己的心结,他终于明白,云开爱的是他,而不是杜鸣。或许,是昨天云开那个主动的吻,挽回了这濒危的爱情。因为我清楚,以前,都是杜枭主动吻云开,云开从来没主动过。云开只是一直在努力去爱,现在,他的努力有了不错的成果。这样发展下去,杜枭的病情应该能稳定下来,爷爷说没问题,那就是没问题了。

    回家的路上,因为心情不错的缘故,我去超市买了菜。买了我爱吃的,买了杜鸣爱吃的,谢池爱吃的就是我们爱吃的。我好像已经习惯了杜鸣的介入,我在逼自己适应有他的日子,因为谢池的心里永远都会有一个叫“杜鸣”的人,这是不争的事实。他们都说爱屋及乌,不知道是美德还是什么,总之,像是褒义的。

    “杜若,谢谢你!”杜鸣下午从医院回来,就这么对我说。我真的不能说不客气,因为,我不知道他在感谢我什么。杜枭的病情有所好转,也不是我的功劳,有爷爷的,有云开的,有医生的,怎么算也算不到我头上。“你和谢池要幸福哦,他真的很爱你。”这句话把我搞得更懵了,我还没回过神,谢池就进来了。他俩一起去的医院,我没说什么,因为我下午有课,谢池没有。杜鸣上午和他爸在一起,所以他俩只能下午一起去医院了。

    “哦,我们从医院回来的时候买了菜,有你爱吃的。呵呵……”杜鸣笑着对我说。

    “哦,我从医院回来的时候也买了菜,有你爱吃的。呵呵……让谢池今天晚上做吧。”我笑着对杜鸣说,然后,我的眼睛开始盯着电视屏幕,不再看他们。

    第四十四章

    餐桌上,我尽量表现的若无其事,只是,我不想多看他们,我只是盯着桌上的菜,盯着碗里的饭。谁的话也不多,气氛很怪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我快速吃完,然后离开,还不忘回他们以微笑和幽默的语言。

    躺在床上,我就想,杜鸣怎么还不走。美国的教育制度怎么这么他妈的好,想上就上,不想上就不上啊。杜枭那里,云开每天照顾着,这小子连学都不上了,说什么和杜枭一起开酒吧。郝磊偶尔过去帮忙,也减了云开不少负担。郝磊太够意思了,以前怎么没觉得他这么够意思,云开住院的时候,帮杜枭照顾云开,现在杜枭住院,又帮着云开照顾杜枭。他这是发扬什么精神呢。我住院的时候,哦,有谢池在,谢池每次都赶他出去,坚持一个人照顾我。回想以前谢池照顾我的日子,鼻头一阵发酸,恐怕再也回不到他专属我的日子了。我现在要和别人分享一个他,可我真的不想和别人分享。我想这不能和别人分享的心情,大概就是爱情。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敲门声响了。我猜一定是谢池,便让他自己推门进来。结果,进来的是杜鸣。我一个起身,像是要迎接他一样。他笑了笑,坐到床沿上。

    “你躺下吧,我也躺下。”我疑惑,“累了。呵呵……”他又扬起了让人无法抗拒的嘴角。我也笑了一下,没说什么,躺下了。他也躺下来,看着天花板,说,“过两天,我就要走了。”我“哦”了一声,“我喜欢谢池。”我愣了,我连“哦”也不会“哦”了,“也喜欢你。”我更加无语了。“我希望你们在一起。”这是什么逻辑,处理三角问题,还可以用这种方式解决吗。

    “你不想知道谢池喜欢谁吗?他喜欢你,你就不知道吗?为什么这么做?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在一起的应该是……你们。”我总算把一直想说的话说出来了,我该退出了,我不能再赖在这里不走了。留恋是一回事,离开是另一回事。

    “谢池喜欢我,是朋友的那种。”

    “你呢?你喜欢他呢?是朋友的那种吗?”

    “是。”很简短,越是简短的回答,真实的可能性越小,因为它背后的原因一点都不简短,怎么说都说不完。还有一种简短是无言,那就真实了,因为没有人把沉默当谎言。

    “我能相信你吗?呵呵……”

    “你不用相信我,你只要相信你自己,相信谢池。”他起身,准备走。

    “我相信自己,我相信你喜欢他,不是朋友的那种,我相信谢池,他喜欢你,也不是朋友的那种。”我对着他的背说。

    他转过身,又坐下,“他是真的喜欢你,总有一天,你会懂的。你要相信他,一定要。”他垂下头,“这些日子,我打扰你们了,跟你说声抱歉。还有,刚开始,我来这里,是为了试探你,我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他。你那次离开,我明白了,谢池是真的喜欢你,这些天,我明白了,你是真的喜欢他。”我起身,不敢相信这些话。“他从高中的时候,和云开那么做,我就明白了。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我希望他们幸福。杜若,你能让他幸福,你能。”他说完要走,我拉住了他,可我不知道说什么。“他对我的更多是愧疚,我知道。”

    “你不能走,你爱他。”我继续抓着他的胳膊。

    “我不爱他。”他扯下我的手,出去了。我望着他的背影,茫然。好一会,我起身打算出去,谢池过来了,手里拿着药。

    “杜鸣呢?”我接过他手里的药。

    “客厅看电视呢,怎么了?”他接过水杯。“杜若,今天,你……没生气吧?”

    “没。你出去吧。”我躺下,想着杜鸣。

    “我不出去,想和你待会儿,没发现最近我们很少交谈吗?”怎么没发现,找到杜枭后,大家都在为他和云开的事操心,现在好了,两人终于说话了。“杜鸣过几天就走了,本来说要带你去个好地方的,等明年暑假吧。”

    “不只是带我吧,今年寒假去不行?”

    “寒假去不好玩。”他也躺下来,杜鸣刚刚躺过的地方。

    “那不知道能不能等到明年暑假,我……”我想走,我不能不走。以前不知道,现在明白了,就不该赖着不走。或许,高中的时候,杜鸣就是喜欢谢池的,只是,不想让云开伤心,所以才压抑自己的想法。现在,我不能让他压抑,我要让他和谢池在一起。反正,我是活不久的。爷爷不是万能的,中医也不是万能的。

    “什么意思?”他扭过头看我。

    “我不能和你这样住下去了,我要去爸那里住。”我拿理由搪塞着。

    “这和不去那个地方冲突吗?还有,为什么突然决定去那里住?你爸非要你去不可?”他的语气严厉起来。

    “没有,总觉得这样下去不好。能和家人在一起,应该比较幸福。”这样对大家都好吧?

    “你和我在一起不幸福?杜若,我能让你幸福,你要相信我。”语气又软了,我知道他在为什么事自责。可是,杜鸣爱他。而谢池,以前爱过他。我没回他,我不知道怎么回他。我和他在一起很幸福,幸福到想永远在一起。他见我不说话,凑过来吻我,我躲开了。他黯然的眼神让我不忍看,但我打算继续狠心。我走出了卧室,到客厅去了。

    我和杜鸣一起看着电视,我想让他和谢池在一起,可是不知道怎么说。我不能再说他喜欢谢池之类的话,我也不想知道他们辉煌的过去,总之,我明白,他们的过去很辉煌。但是,看杜鸣的样子,又不是很痛苦。难道真心爱一个人,是真的希望他幸福,不管他是否和自己在一起?是看着他幸福,自己就会幸福?

    十一点了,谢池一直在我卧室里没有出来过,该睡觉了,难道他……不,那我去他屋里睡。杜鸣关了电视,笑着对我说了句晚安,我很佩服他,他可以把爱隐藏的这么好,我就不能。杜鸣进屋之后,我还坐在沙发上发呆。十二点了,去谢池那屋睡吧,他大概在我屋里睡着了。刚站起身,谢池就出来了。突然怕见到他,急忙朝他屋走去。

    “去我屋干吗?想同床共枕?”

    “不是,我……”

    “你过来。”我没动,我不能动。他走了过来,抱住我,然后抱起我。我瞪着他,他视而不见。我叫他放我下来,他听而不闻。我被摔到床上,不是放,是摔。这么粗鲁的动作,让我意识到他的气愤。他脱衣服的时候,我的大脑总算开始正常运作,原来是要同床共枕。

    “别!我不想,我心脏不好,你知道!”他继续动作,然后开始脱我的,我制止他,“谢池,你放手!”我抓着他的手,我想哭。可是,我的眼泪被吓回去了,因为他哭了。他哭了,我慌了,乱了。他用力不哭出声响,看得我的心一抽一抽的,我急忙抱住他。他一哭我就乱了,我紧紧地抱着他,他也紧紧地抱着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便什么都不说。在沉默中,他给了我一个毫无防备的吻。这个吻有咸咸的味道,那是泪水的味道。我拨弄着他柔软的头发,就像拨弄着他柔软的心,他在我肩上深深地呼吸,像是寻觅一个到达远方的方向,而我,想让他带我走,只要有他,多远都没关系。

    “为什么?你能看到他们的痛苦,就是看不到我的痛苦。”我搂紧了他,为他心疼。他是隐忍的,他是沉静的,他总能把事情处理好。或许,是我把他想象的太强,实际上,他也哭过,但总是找个没人的地方,他脆弱,也不知道是不是只单纯对我。他看着我的眼,然后吻我,我没躲。只是蜻蜓点水一样落在唇上,接下来的静默让我们听到彼此的心跳。

    “杜若,我想和你同床共枕一辈子。”他把我按倒,“行吗?”温热的气息呼的我眨眼。我不知道说什么,我怀疑自己得了失语症。我觉得他呼在我脸上的气息越来越热,我忍不住把头扭到一边,可惜又被他扳回来了。他刚哭过的双眼还有湿气,但却有似火的热情,我闭上眼不敢再看他。他开始解我的腰带,我想到了杜鸣,我推他,但无济于事。

    “杜鸣,他喜欢你。”他继续动作,“不……不是以朋友的名义。”

    他停下,用手捏住我的下巴,“他说的,还是……你猜的?”

    “我……我……他……”

    “你总是胡思乱想,你的脑子里什么时候才能只有我,没有别人。”他开始扒我的裤子,动作也谈不上温柔,我没有反抗。我怎么能只想着你,只想着你,最后我一定输的很惨。事实上,现在已经很惨了,爱惨了你。我怎么不想把你独占,可不想你面对杜鸣的时候还是困在愧疚的牢笼里。我想让你没有负担的爱我,可是明知道你有负担,却怎么也舍不得放手。

    那晚,谢池和我同床共枕,肌肤相亲。理性上拒绝,感性上接受,怎么也达不到理想的状态。我听着谢池的呼吸,替他愧疚着,自己也愧疚着。

    第四十五章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我不敢看杜鸣,也不敢看谢池。如果我和谢池是情侣,为什么做了情侣该做的事之后还会愧疚。如果不是,那为什么那样做的时候是心安理得的。

    我匆忙吃完饭,跟他俩说了声去学校,就走了。坐车的时候心慌得很,或许是因为饭吃得有点快。上午上了两节课,课间休息的时候我走了,逃课对我来说成了家常便饭,不过确切地说是在认识了谢池之后。逃课的理由有很多,逃课的目的却不多,或者是不明确的。比如现在,逃出来了却不知道去哪,去干什么。

    到了医院,却没看见杜枭,只看见云开和爷爷在说话。

    “杜枭呢?”不是又逃走了吧?

    “做血检,他不让我们去,护士去了。”云开说。

    “又要血检?”云开点了点头。

    “你看他手上,全是针眼。”云开撇了撇嘴,要哭出来的样子。岂止是手上,胳膊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看着就害怕。

    “没事的,总会好的。”爷爷拍了拍云开的肩,云开什么也没说。

    “那我先走了,有时间再过来。”我不能在医院里待着了,我心慌。

    “杜若,你等一下。”爷爷在走廊里叫住我。“有没有按时吃我给你的药,最近感觉怎么样?”

    “吃了,感觉挺好。腰不酸了,腿不痛了,走路也有劲儿了。呵呵。”

    “你这小子,什么时候跟谢池一个德行了。”他拍了拍我的头,开心的笑起来。我知道,无所谓良方,无所谓痊愈,只是能维持多久就维持多久。所谓治疗,就是让你死的慢些,再慢些。其实,与其痛苦地活着,不如快乐地死去。

    他们说,忘记一个人的最好办法就是死去。可是让自己被另一个人忘记,自己死去是不行的。人是最忘不了死去的人的,尤其是亲近的人。当我们的朋友亲人还在身边,还能和我们聊天说笑,我们想不到他们。当我们知道,他们走远了,或者不在这世上了,再也不呼吸着我们呼吸的空气了,我们想他们,偶尔的,或者经常,想他们。可是,有一种人,他近在身边,却犹如远在天涯,总要想着想着,然后才能走近。谢池于我就是这样。

    在医院和爷爷他们吃了饭出来,准备坐车去学校,在门口看到了谢池和杜鸣,我深吸了一口气,露出自然的微笑,这个微笑一直持续到他们走近。

    “你们来啦?我下午有课,先走了啊。”我微笑着和谢池擦身而过,心隐隐作痛,但不想让他看到我难过。

    “等一下。”谢池喊住我,“杜鸣,你先进去,我有话和杜若说。”杜鸣笑了笑进去了。他走到我面前,低头看我,我也低头。“你上午逃课来的?不是最喜欢那个老师的课?中午在这儿吃的?”我点了点头,“吃的好吗?要不要回家再给你做点?”

    “我不是猪,你来这里不是看杜枭的?快进去吧,我去学校了。要不来不及了。”我平稳了好久,才说出这些话,再不能和他继续说下去了。

    “下午上完课我去接你!”他在后面喊着,我的泪终于没忍住,掉下来了。

    下午我只上了两节课,就去家里收拾东西了,就像收拾着自己的难过。我们都努力过,只是到最后,分开对你才是解脱。下午五点,课上完了,我在家里想着他在教室门口等我的样子。我把他去年圣诞节送我的项链放到茶几上,项链上“谢池”两个字在灯光下微微闪光,或许,“杜若”那两个字其实就是“杜鸣”。我拉着行李在路上走,好像什么都没留下,也没有理由回头,爱在我手中遗漏,什么也不说,因为我知道,你永远在我心中。

    我叫了辆出租车,让他带着我在路上随便走,说是随便走,却经过了好多我熟悉的地方。我们一起去过的超市,逛过的商店,杨阿姨的店,橱窗上都有他微笑的脸。车窗上,我的脸已是泪流满面。

    最后,我给了师傅100块钱,他说不到,我觉得走了很久,他说不到。我拿回找的钱,拉着行李在路上走着,走累了就坐在行李箱上。我想他们现在是在找我,但是他们去哪里找了。我就在这,一个人,孤单。 双眼慢慢地被风刺痛,我站起身,心也跟着刺痛。树叶开始落了,夜开始凉了。从现在起,我开始一个人了。

    其实,找人真的很难。我看到他们了,他们却没看到我,这不是电视剧里的情节,我在人流里,他们也在人流里,我可以先看到他们,然后我躲着他们,不让他们找到。

    我在酒店的床上一夜难眠,他们在哪里一夜难眠。或许,我又错了,我不该一声不响地离开。没有人祝福自己爱的人和别人在一起,是用近似逃跑的方式。应该这样,笑着对他说,祝你幸福,然后满足的离开,然后还可以碰到,碰到还可以微笑。像朋友,或者类似朋友。

    第二天早上,我去了爸爸那里,爸爸说他们来过了。我把行李放好,告诉他,我跟他一起住,他笑着说好。

    手机开机后,全是信息。看到第五条的时候,他来电了。

    “你现在在哪?”声音很粗,不知道是生气还是什么。

    “在爸爸这里,一会儿去学校。”

    “你就在那,别去学校,我有话和你说,别走。”他挂了电话,好像确定我不走。该面对的总要面对,在哪都一样。我不走,我累,走不动了。

    “为什么走?”

    “想和爸爸一起住。”

    “昨天去哪了?”

    “酒店。”

    他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儿,久到我不再想他,而是想到杜鸣的时候。他说,“你昨晚吃药了吗?”

    “吃了。”我不知道吃没吃,难受的时候,吃药就是本能。昨晚难受了,应该吃了。

    “今天杜鸣就走了,你和我一起去送送他吧。”他平静地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他比我强,他能短时间内达到稳定状态,而我要达到这种状态,要在心里经过无数道工序。但是达到这种状态就是目的了,不管过程怎样。

    “好啊,再怎么说,他……”他也是喜欢你的人。

    “他怎样?”

    “他……”我说不出口。

    “他喜欢我是吗?”我愣住,“你呢?你喜欢我吗?”我以为他知道,知道我喜欢他,可现在他这么说。“我喜欢你。杜若。”他拉起我的手,“走吧。”

    我就任他拉着我的手,走出房门,坐上出租车,到他家。我一直处在梦游状态,只有那拉着我的手,告诉我这不是梦游。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想说的话一句没说出来,就被他骗到家里来了。

    杜鸣坐在沙发上喝茶,地上放着他的行李。他抬头看着我们,谢池还拉着我的手,确切地说,是两个人牵着手。我红了脸,低下头,像个认错的孩子。

    “呵呵,杜若。你回来了?我发现,和谢池在一起做的最多的事就是谈论你,和找你。”他站起来,走近他的行李箱,“杜若,我喜欢的不是谢池,是你啊。呵呵。”什么?我?我无法思考,只感到手上的力道重了一下,又轻了。“开玩笑啦!看看你俩的表情,呵呵。”

    “杜鸣,你什么时候也会这种把戏了。”谢池皱着眉说。

    “我是看着杜若经常吃醋,就想让你也尝尝,没想到,你还真的……呵呵……”我?经常吃醋?“幸福的你们能不能送我去机场啊。”

    “杜若找到了,自然是要送你啊。”谢池放开我的手,接过杜鸣的行李箱。

    “是啊,你家杜若要是找不到,我也不敢走啊。呵呵……”

    “我发现你越来越像一个人。”谢池回头扫了杜鸣一眼。

    “谁啊?”

    “你亲嫂子!”亲嫂子?嫂子?云开!一个名字在我脑袋里爆炸性出现。

    “呵呵……经常去医院被他熏陶的。”

    “要是能熏陶,高中三年也没见你被熏陶出来啊。”谢池把车门给杜鸣打开,拉着我坐到后座。

    “那时候不是还有你嘛。”他是这么说了,我坐在他后面,我确定他这么说了,他是自言自语,可是,我听到了。就像命中该你听到一样,就像专门说给你听的一样。我把手从谢池手里抽出来,假装去拿衣兜里的手机。

    “这时候没我啊?”谢池也听到了。

    “呵呵,这时候,你没我啊。”谢池又拉起我的手,什么都没说。

    到了机场,杜鸣让我们先走,不让我们等到他登机。谢池果然拉着我走了,回去的路上,我心里不是滋味。我让出租车司机返回去,他坐在那里,低头看着手机。我掏出那条项链,我想应该给他,那上面有谢池的名字。谢池没说话,杜鸣接了,抬头看着我笑,然后站起来,然后,把它带到我脖子上。我很窘迫,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是谢池给你的,你给我干吗?戴着吧,别再随便送人了。”

    “这是给你的,本来就是要给你的!”我把项链摘下来,硬塞在他手里,转身就往外跑。听到他们在后面喊我,我怎么也不知道如何停下来,不知道要说什么,要做什么。

    我穿过马路,他们没有穿过。我听到杜鸣大声喊我的名字,我回头看到躺在杜鸣怀里的谢池。有那么一瞬,我以为,躺着的不是谢池,是杜鸣。可是,不是,是谢池,是旧戏重演,又不是旧戏重演,角色换了。我冲过去,看着地上的一滩血,我希望躺在这里的人是我。

    第四十六章

    我做了个梦,梦到谢池,他一直流泪,就是不说话。无论我怎么喊他,他都不答应。我去抱他,抱住的不是他,是空气。我追他,他总在离我很远的地方,他更想和天空在一起,而不是和我。

    我把自己喊醒了,看到很多人,就是看不到谢池。他走了,他伤心地走了。

    “醒了?要喝水吗?”郝磊问,我没说话。其实我想问,谢池呢?谢池在哪?但是我不敢问。

    “谢池在隔壁,没事,你别担心,杜鸣在那里。”杜鸣?是啊,他怎么能去美国,他去不了的。是为了追我才……所以,我又一次对不起他们了,尤其是对不起谢池。“他在那里也是应该的,谢池是为了救他才被车撞到。”

    “救杜鸣?”

    “是啊!这是杜鸣说的,他说本来车子是朝他开过去的,谢池推了他一把,谢池就被撞到了。”

    “其实……”其实错全在我,最该被撞的就是我。

    “好了,别说了,都过去了。”

    “那谢池现在……怎么样?”

    “还没醒,说是撞到头了,那是最严重的,其他地方都是小事,只要醒来就没问题了。你别担心,那小子福大命大,没事的。”云开说。

    “我想……去看看他。”

    我看到杜鸣拿着那条项链,坐在沙发上低着头,我不知怎样面对他。他听到声音,抬起头看我。

    “我知道你会来的。”他把项链放到我手心。“为什么爱一个人,还要放开他?”

    “那你……为什么放开他。”

    “他不爱我。彼此相爱才是最重要的,他和我在一起,不会快乐。”他示意我坐下,“谢池说过,我和他的感情,跟你和他之间的感情是有区别的。我们更接近无话不谈的朋友,朋友没有激情,像水一样。你们不一样,你们像酒,会醉的,会让人晕眩的。你们体会的更深刻,不用我再多说。”

    “我……”

    “杜若,你很勇敢,勇敢的人才配拥有爱。我不够勇敢,你值得他爱。”他拿过我手里的项链,“不要放手了,虽然我抢不过你,呵呵……”他把项链又给了我,“但是,你们抢不过时间。谢池那么爱你,你也很爱他,我看的出来,好好珍惜吧,否则你会后悔的。”他笑了笑,“他会醒来的,他还没追到你呢。”

    “他追到了。我以后不会离开他了,除非他要我离开。”

    “那天他躺在我怀里说,这样,他就不愧疚了,杜若也不用愧疚了。”我的心突然停了一下,我明白了,把他的幸福交给别人,我不放心。我要牢牢地抓住他,再也不放手。

    杜鸣没走,我告诉他,如果你真的放下了,就等他醒来,于是他留下来了。

    阳光打到西边的墙上,映出窗户和树干的影子。他就那样安静地躺着,呼吸是清浅的,外边呼啸着北风,他一点都不知道。钟表滴答滴答转了多少圈也不清楚,只清楚他一直不曾醒来。阳光从屋里撤走了,觉得有点冷,抓住他的手,还是感觉不到温暖,怎么能从他那里取暖呢,这个时候,他需要的是自己的温暖啊。

    狂风会停的,暴雨会停的,一切灾难总会停的,停不了的只有我对你的爱。我要好好活着,才能爱你。我知道没有下辈子,没有灵魂,我只能把握现在。

    我看着安静的谢池,就想到他以前的不安静。以前,我觉得未来很遥远,现在我发现,以前比未来更遥远。好像再也回不去了,再也不能。给他擦身的时候,感觉他是温热的,心就不那么悲伤了。

    天越来越凉了,谢池还没有醒来。从发生车祸到到现在,已经快半个月了,他就那样躺着不动,输流质食物,输白蛋白,他比以前看起来更动人了,可是,他就是不醒来。

    那个周五上午,我提前下课,急匆匆地往医院赶,因为一上午我的左眼都在跳,我琢磨着是不是谢池醒了。在路上和一个骑自行车的孩子撞了,手上流血了,把孩子吓着了。我说我就要去医院看人,顺便包一下就没事了。那孩子晕血,我赶忙走开了。

    来到医院,我心慌地打开病房的门,满屋子的人,他们都在。他们看着我,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我战战兢兢地走到床边,谢池醒了,他真的醒了。

    “谢池!”我抱住他,忘了流血的手,把他的衣服弄脏了,可是管不了那么多了。

    “这个又是谁?”他一睡就是那么多天,醒来第一句话居然问我是谁。我抱着他不敢松手,我想,他不推开我,我就抱着,直到他想起我是谁。可他还是把我推开了,我的心就像凋零的花瓣一样了,飘忽一下就成泥尘了。“你的手在流血。”

    “哦……没事。”我喉头发紧,勉强对他笑了笑。

    “不疼吗?”

    “不疼。”我要流泪,我忍不住了,终于没忍住。

    “你叫什么名字?”他拿起桌子上的纸巾给我擦手,很温柔,让我觉得他没有走远。

    “我……我是杜若!”他又拿了一张纸巾,给我擦了擦脸。

    “哭什么?你哭起来真难看。”我胡乱擦了脸,给了他一个微笑,我说过,只要他醒来,我做什么都愿意,只要他喜欢。“呵呵,你可真有意思,你还是哭吧,笑得比哭都难看。”他把纸巾放到我手里,冲着杜鸣说,“他是你弟弟吧?”

    “不是,他是你爱的人。”杜鸣看着谢池说。

    “我……爱……的……人?”谢池把我上上下下看了个遍,然后问杜鸣,“你确定?”

    “确定!”杜鸣说。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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