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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节

    虞姬后传 作者:逆霓

    第10节

    三儿扶着诸葛韷坐到一边,弯腰看他的脚腕子,很深的一圈红痕,可见黎袏的力度之大。

    姬远□□诸葛韷与黎袏中间,板起脸,“他得罪你什么了!”

    方才阳光灿烂的少年此刻仿佛变了一个人,英挺的浓眉倒竖成凌厉的角度,鼻梁上方皱着大大的疙瘩,虽然被迫停了手,眼中的杀气依旧丝毫不减。

    这样一个外表性格综合起来都该是很冲动的人,却在姬远的问话间强行松了表情。没有那么剧烈的杀意,眼中却依旧是冷的。

    他甩开安烜的桎梏,后退两步,环视四人一眼,转身跑了。

    姬远:“……”

    他忙回头看诸葛韷的情况,“先生,还好吧?”

    “没事。”诸葛韷看起来大度地摆摆手,沉默揉揉脚踝后,又问:“那……熊孩子是黎族的什么人?”

    姬远:“黎鸾说是她二大爷的孙子。”

    “哦……”他应了一声再没下文。

    三儿对黎族的事基本没有印象,虽然诸葛韷带他离开时他已经开始记事,但确实毫无印象。只有他的亲爹,隐约有些模糊的影子。而且这件事似乎又与他那个亲爹有关。

    他默默看了诸葛韷一眼,很想问问了解些当年的情况,可他爹一定不会说的……他也不敢问。

    安烜擦干净手,给了婆婆妈妈的三人三个白眼,转身出屋。

    姬远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等不到人说话,只好尴尬地开口,“先生,要不您先回宫吧,我这边也不安全,您……”

    “我就住这儿了。”他突然说。

    “啊?”姬远怔愣。

    诸葛韷看他,“你真是死过一次之后就变傻了么?该来的事是躲不掉的。”

    什么意思?姬远没明白,就听三儿道:“爹,元姨说我们不能离开皇宫!”

    “为什么不能离开皇宫?元姨是谁?”姬远的疑惑脱口而出,脑子里突然理清了这段焦头烂额时间前的杂事。小五失踪的那间茶馆的老板是不是也姓“元”来着……元畅!

    他想明白了!诸葛韷失踪的那段时间一直和安烜还有那个叫元畅的在一起,小五因为看见了他们所以被抓起来下了药。后来回来后莫名其妙失踪又带回诸葛韷的消息,安烜也出现了,那个神秘的老板元畅呢?

    关于元畅这个人……三儿也不知道怎么说,虽然叫她姨,可是模样比他爹还年轻,还有种令人十分奇怪的感觉……说不出来……

    “元畅是安烜的师父,”诸葛韷语不惊人死不休,淡淡道:“是个奇人,我们都是她救的,你也是她救活的。再具体我也说不出来,你问安烜去。”

    说完,他搭着三儿的肩膀站起来,“三儿,我们去理间屋子,就住这儿了。”

    “啊?爹,我们还是回宫吧!”三儿迫切地看了姬远一眼,希望他帮忙劝劝他爹。

    “少废话!走走走!”他推着三儿往前,回头又对欲言又止的姬远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这辈子是认命了,你要怎么想怎么做都是你的事。”

    说完,他又指了指脖子冷漠得补充:“晚上我过来给你扎针,没有不方便,大叔是过来人,懂的。”

    姬远扯扯嘴角,头向左偏了偏,尴尬地回笑。

    ……

    孟祁军和徐凛被“秘密”传召入宫不知怎么的成为了一件众所周知的事,但众所周知的只是“被秘密传召”这件事,虞毕出究竟与他们谈了什么,三位当事人都闭口缄默,只字不提。

    好奇心容易催动心石不稳随风而动的人做蠢事,也容易引导看风向的人东倒西歪。

    徐敬儒这两天有些心烦,之前民众暴/动的事发生后不久,虞毕出就把他从吏部调到了礼部。从褚家下台开始,礼部一直是众人觊觎的肥缺,所以自他上任开始,各种交好礼物源源不断。而最近,这股浪潮被推向顶峰。

    “大伯!”徐敬儒回母亲家,老远看到徐凛便追上去。

    徐凛转头,一言不发看着他。

    被看得尴尬,徐敬儒也不知道怎么说。这几天礼部和以前吏部的朋友都来向他打听皇上到底和孟祁军徐凛说了什么,尽管他三番四次表明自己不知情,却还是天天追问。

    徐凛的眼睛何其尖锐,一眼就看出他要问的问题,淡淡道:“身居高位者当自持,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

    “是。”徐敬儒沉下气,决定还是不问了。

    “郑大人让我问问您清单核对完毕了吗?核对完他今晚就要着手准备了。”

    徐凛点头,“弄完了,一会儿就让人给他送过去。”

    “那就不打扰您了。”他稀疏行了个礼,转身要走。

    “等等!”徐凛犹豫了一下叫住他,等徐敬儒转身,又叹了口气摆手,“走吧,记得去看祖母。”

    有些事是该提醒一句,毕竟再聪明再敏锐的人也有忘事的时候。可有些事提醒不得,也许对一家是良言,对大家就成了流言。

    ……

    小五在黎鸾那儿呆了七八天,除了第一天黎鸾进宫面圣外,一直呆在驿馆。即便如此,小五还是一头雾水,因为她整天晃悠在黎鸾身边,而黎鸾却始终没教过她什么。

    黎袏这几天不对劲,整个人状态与第一天见时完全不同,无时无刻阴着脸,谁问话也不答,一天到晚往外跑。黎鸾不管,她也懒得招惹麻烦。

    今天。

    “出去逛逛吧。”黎鸾突然说。

    小五惊诧不及,“去哪儿?”

    “你在虞都待得比我久,应该知道哪里好玩吧?”

    这个问题还真难倒小五了,虽然她总闲得没事四处乱逛,但还真没注意过什么特别有趣的地方。

    黎鸾不管她的回应,自顾自道:“去换个女装,吃完晚饭出门。”

    小五从没穿过什么像样的女装,偶尔一次女人的打扮也是村姑或者朴素的乡土装扮。所以此刻套上黎鸾给她准备的红艳艳的飘逸长裙时,她内心十分拒绝。

    “虞都没什么好玩的。”她看着给自己系丝带的黎鸾硬邦邦地说。

    “而且这段时间大家都忙着准备过年的事儿,街上应该挺冷清。”

    黎鸾把她的头发放下来,悉心梳理。

    小五尴尬地继续自言自语,“你身份这么特殊,出去遇到刺客怎么办?街上人多眼杂的,还穿着这衣服,我怕活动不开。”

    黎鸾打理完她的头发,转到正面继续打量,顺手抹了点胭脂给她擦,小五这回没法说话了。

    擦完胭脂,黎鸾终于开口:“和我过两招怎么样?”

    “啊?”小五都觉得这几天在这儿呆傻了,她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这位丰姿冶丽的黎族长,低下头,“穿……穿这个?”

    “嗯。”黎鸾点头,“出来。”

    小五惊慌失措地被拉出去,连走路都有些不适应,更别说动手……

    黎鸾若无其事地牵着她走到院子里,小五有些局促,羞赧地低着头跟在她身边,乍一眼看着,就像一对姐妹。

    黎袏进屋的时候愣了一下,两身红衣,差点没认出到底哪个是他姐。

    “过来!”突然散发出强有力气场的黎鸾凌厉眼神一扫,对着黎袏一扬下巴,“跪下!”

    小五和黎袏同时吃了一惊,不解地看着她。

    黎鸾:“你的木桡呢?”

    提到木桡,黎袏脸色白了一下,不自然道:“丢了。”

    “所以让你跪下!那么危险的东西随随便便丢,你知不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

    要是真丢了黎鸾让他跪也就跪了,毕竟那东西真非一般的毒。可木桡是被人捏碎的啊,而且那人还毫发无损,他就是弯不下这膝盖了!

    旁观的小五轻轻问了句,“什么木桡?”

    “我养的毒虫,触者即死。”

    小五睁大眼睛,“那么毒?”

    “那是特殊时期救命用的,我们南疆人出行都有带一个木桡的习惯,毒物毒性由饲养者决定,路上以防万一。”

    小五咋舌,心说你们打算来做什么会有可能碰上那么万一的情况。

    黎袏扁扁嘴,挪过来没底气地叫了声“姐”,“那虫子被人弄死了,不会造成什么危险的。”

    “弄死?”她不太信这说辞。

    “嗯……”他扭扭捏捏的转眼珠,“是个高手,还不怕毒……我和他切磋的时候不小心就……”

    不怕毒的高手……小五脑子里莫名闪过一个人……

    黎鸾仍心存怀疑,那样的高手潜藏在虞都干什么?

    小五想起那天姬远说黎袏可以去姬府找他的事,问:“你是不是去姬远那儿碰到的?”

    黎袏本来不想说,但是一瞬间的表情出卖了他。

    “你认识?”黎鸾问。

    小五点头,“他教过我几年。”虽然是很不负责任的几年。

    黎袏撇嘴,“我一点都不想知道他的名字,反正那虫子是被他弄死的,和我一点关系都没。”说着垂头丧气地低头走了。

    看着他颓丧的背影,小五转头和黎鸾说:“可是安烜很少和人动手,除非有人主动惹他。额……我没那个意思。”

    黎鸾心里的尺子当然有度,她这倒霉催的弟弟才不会因为输了场架就摆出这么一副表情,一定发生了其他的什么。

    “但黎鸾姐……”小五支支吾吾,她觉得黎鸾最初那个口气有点过分了,“你让他跪下那句是不是过分了……”

    黎鸾斜了她一眼,“做错事让他跪下怎么了?于公我是族长,于私我是他姐是他长辈,难道没有训斥他的资格?”

    于公这点小五认了,于私……姐姐虽然是长辈,但是让弟弟跪未免……一般连娘亲都不会说这种话……不过她没有弟弟没有娘亲,也不好随便说。

    黎鸾沉心想了一下,说:“我南疆以女子为尊,但并非男子就没有地位。尚彧不是以跪拜为礼么?你跪皇帝会觉得过分?”

    怎么扯上这了?小五不明所以,觉得跪皇帝理所当然啊,和这有什么关系?

    对于教人黎鸾实在没耐心,本来想和她出去走走在找契机,现在直接就能把话挑明了。

    “大礼行得是尊敬,不是尊卑。你们尚彧动不动就三叩九拜,嘴上说心诚则灵,心诚是无需任何外在形式的。你想想,你们跪的到底是什么?”

    心诚则灵跪的是皇天后土不是皇帝啊……小五心说,可是她真想不出要跪拜皇帝的原因。世上有太多为什么了……为什么?因为她生来就在这样的规则里啊。

    “可能……皇帝比较特别吧……”毕竟他要管天下人,想想也挺累的。她以下犯上地想。

    “特别?”黎鸾被她说笑了,“十年前他还是个身无长物的挂名郡王的时候我就和他吃过饭,除了惺惺作态以外没发现他有什么特长。”

    小五瞠目结舌地听她说完这句话,连忙环顾四周,这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啊!

    可是皇上好像管不到黎族……

    黎鸾觉得这孩子没救了,“我不知道你心里到底多深的梗,不过你也算我见过的比较特别的女孩子了。尚彧的女仕法能办起多少我不说,只是姬远交代的我就送你两句话——女人不需要靠装男人来虚张声势,男人更没什么了不起的。”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宫内盛典如期举行,除去一些边陲小国与海外使者,有许多眼熟的人物。

    虞毕出坐在王位上,坦然接受着来自各方的目光洗礼。他不得不承认,皇帝这个位置,确实有种让人依恋的优越感。

    蒋沛菡第一次着盛装正式出现在朝前,许多人多年前就见过她,那时她还带着一对可爱的子女。然而此一时彼一时,一切脑海中的记忆不及眼前这一眼的惊艳。

    虞毕出注视她在身旁坐下,没有明确的宠爱态度,却也礼待有佳。蒋沛菡的态度同样不卑不亢,充分展示了两人相敬如宾的相处模式。

    底下的黎鸾注视俩人良久,轻轻扯出一个讥讽的笑。

    一旁的黎袏开始心不在焉,蒋沛菡出来后整个人都震惊了,口中还喃喃自语:“世间竟有如此美貌的女子……”

    ……被他姐横了一眼。

    再美貌有什么用,摊上一个糟心的男人,几辈子的福气都是白修。

    女人总是在意颜容,黎鸾听过不少赞美的话,从前她粗枝大叶地装不在意,但在见过蒋沛菡后真的再难自我满足。而拥有这样一个善解人意的美人还不好好对待的虞毕出,黎鸾对他的印象一直坏的不能再坏。

    至于为什么蒋沛菡非要走进这个囹圄之中,她百思不解。

    鞑族的新首领是上个被削了脑袋的鞑王的侄子,说起来,鞑族这几年也是经历了沧海桑田。各家各有难念的经,又有哪一国不时刻担心着内忧外患呢?

    新鞑王年纪与黎袏相仿,只是北方风沙大,脸上被磨砺的痕迹深刻,加上一头微卷的乱发,拉扎的短胡子,看着就像个三十多的中年人。

    “皇上。”

    宴会快一半时,默默无闻的萨拉忽然站起来,跪倒在大殿中央。跳舞奏乐的女侍们被吓得一惊,连忙弯腰退到一旁。

    虞毕出放下酒杯,心说还是来了。

    其余外族纷纷交头接耳揣测情况,西北虽然隶属尚彧,但始终保持自治,与朝廷来往并无密切阿谀,更从没跪拜的礼节。萨拉这一跪,可是随同着抛下了无数的东西。

    而萨拉的随从们则是不约而同撇开脸,不知是羞耻还是不忍直视。

    “快起来。”虞毕出叹了口气,也不知从何说起,“朕知道,西北的事会尽快着手解决的。”

    这话他几个月前就说过,格里抬头看着萨拉,眼神复杂又无奈,他也想帮忙,可不知是被耳濡目染还是怎么的,他心里对皇帝竟然也有了种极端的惶恐。可能是知道大乔被削职罢官后,那种不可违背的等级性与距离感油然加剧,然后,他懦弱了。

    “不止此事。”萨拉说:“西北本属尚彧,只是前些年却仗着人数增长嚣张跋扈,所以大多数尚彧城镇都对外族禁止开放,加之一些……意外……”他咬牙切齿吐出这两个字,虽然不了解真实情况,但蒙戚族确实是被人算计的。

    “臣恳请尊敬的陛下打通异族隔阂,让所有百姓和平相处。欠屹族也愿交出自治主权,从此听候朝廷差遣。”

    人高马大的萨拉跪在殿中,垂着头。他做了近二十年的欠屹族族长,从未像今天这样羞耻与不从心过。可是走出皇宫,走出虞都,他还需面对无数族人的反讽谩骂。

    但他无路可选。

    虞毕出的沉默伴随着堂下无数的窃窃私语,他不能轻易许诺这件事,可他需要给萨拉一个台阶下。

    格里终究还是看不下去,同样五大三粗的一个男人站出来,底下的私语轻了一片,紧接着又是各种目光交错。

    “皇上,”他的声音不像他的外表那样粗犷,只是掷地有声。“西北的问题确实是祖祖辈辈的问题,朝夕之间难以根除。臣请愿去职还乡,为西北尚彧的融会贯通尽绵薄之力。”

    “好了!”虞毕出摆手,继续说下去更不知如何收场,“尚彧一统也是历代祖辈的心愿,但凡事无法一蹴而就,这件事等朕考虑考虑再给答复。”

    这时黎袏忽然转头叫了黎鸾一声:“小鸾……”

    “闭嘴!”黎鸾目不斜视不假思索堵上他未完的话。

    除夕前一夜的宴会就那样结束了,没有惊喜,也没有意外。

    ……因为该说的事都在使者团到来的那天或者次日说完了,剩下驻留虞都的,都是在等虞毕出的答复。

    ……

    “安烜刚出去,我看见了。”虞毕出无奈地看憋着劲紧张的姬远。

    “他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诸葛先生他们也就在前院。”

    “被看见了又怎样?进屋。”虞毕出推着他进屋。

    扣上门后姬远稍微安心了点,毕竟没人会随便推他的门。

    他问:“黎鸾说什么了?”

    “她想和我要件东西。”虞毕出说。

    这个答案有点始料未及,姬远懵了一下,“为个什么重要的东西特地跑来?”

    “黎芪当年陪嫁的嫁妆,一块刻着‘黎’字的玉。”

    黎芪就是尚彧的第一任皇后,也是祖皇帝的唯一一位皇后。姬远特地查过那时的旧事,除了黎族莫名其妙多出来的淮斛线之禁外,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主要还是那个莫名其妙的淮斛线之禁。

    “传说那块玉是黎族世代传承的宝物,能占卜,还能药用起死回生。”虞毕出说着,突然转移了话题,“昨天蒋翊又进宫转了很久。”

    “啊?”姬远一时没转过弯。

    虞毕出给他解释了一句,“蒋颉的尸体一直没下葬,估计就在现在的平南王府。”

    “你说蒋翊想复活蒋颉?”这有点扯吧……姬远忍不住想,而且蒋翊看着也不像信这种东西的人。

    “谁知道。”他耸耸肩。

    “那你给她找了没?”

    “我让人去藏珍楼找了,顶层东西挺多的,玉又那么小,找出来得花番功夫。”

    那也不是什么大事。姬远还是怀疑,黎鸾不辞辛劳过来要一块玉,图什么呢?

    “我还是不明白那个淮斛线之禁,黎芪对黎族有什么特殊含义?需要那么明目张胆地和尚彧撕破脸皮?”

    “反正他们已经自己糊上了,现在还是担心现下的问题。”他毫无征兆地曲起手指碰了碰姬远的脸,看他一脸“你干嘛”的表情想笑,但谈论的话题又让他笑不出来。

    “我想同意开放港口的事。”他严肃地说。

    姬远的反应不是特别惊奇,只是一脸认真地思考了下,“我这两天也在想这个问题……咸杞和澎列岛如果铁了心,必然会想尽各种手段,与其被迫,还不如主动,只是……”他有些忧心,“下面的人你有把握吗?”

    “朝中收好处的人不少,”虞毕出淡淡地说,“我前几天找徐凛谈过……”他轻轻笑了声,“果然是一本正经的老狐狸藏得最深,他给我统计了一下人数,大大小小算下来,加上中立摇摆的,半数肯定不止。”

    “那就没问题了,你还在担心什么?”

    虞毕出无声看着他,“如果年后大幅度肃清朝堂,港口的事就商量不成了。”

    “……”姬远不以为意地拍他肩膀,“没事儿,你可以常过来串门,我不赶你。”

    虞毕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继续谈正事转移话题,“还有租地的事我是打算放宽的,他们想进来,起码得先抢过闻游。”

    提到顾闻游姬远又想起不知怎么和虞毕出提的“出海”的事。他尴尬地点头,没忍住犯了个白眼。

    虞毕出不明所以,“怎么?”

    “我饿了。”他扁扁嘴,竟然在除夕也没饭吃,这是何等的悲哀。

    “……”虞毕出站起来,简直无力,“我以为你吃过了,也不能出去……厨房有东西吗?”

    “啊……”姬远拉住往外走的虞毕出,虽然他真没吃晚饭但其实一点都不饿啊。“你干嘛去?”

    “弄吃的啊。”说着,他已经出了门。姬远赶紧跟上去,左顾右盼看没人之后踏着脚步进了厨房。

    虞毕出翻了一圈没找着米缸,就见着小半袋面粉,还有灶头上用竹篮罩着的小半碟榨菜。

    “今天的面还没发呢。”姬远摸了摸鼻子,“米前天刚吃完,哦,这儿还有碗剩饭。”他掀开另一个灶子,挺高兴地说,“要不你给我炒个饭吧。”

    “三天前的剩饭?”虞毕出挑挑眉毛,觉得太阳穴在抽搐。

    “没!昨晚从酒楼打包回来的。”本来是给露露的,不过扒了一口被那猫嫌弃,就剩下了。这话他当然没敢说。

    虞毕出泄气地看了他一眼,开始动手生火,姬远在一边笑眯眯围观,偶尔插个嘴添点乱。

    小五除夕还是回余人舒那儿吃了个团圆饭,顺便去蒋翊那儿蹭了杯茶,完事后,她溜达溜达着又去了上驿馆的路。

    黎鸾对她说的话她想了挺多,有些想通了,有些却越想越矛盾,也不知是对是错。她好强惯了,很少开口问人,性格又是仿男人的别扭,自尊高得要命,更加不会主动示弱。

    正巧,她在驿馆门口碰见了外出回去的新鞑王。新鞑王不认识她,鞑族的人也都不认识她。谁会想到这是当初被他们屠杀的苍北九城的一个幸存的孩子呢?

    只是小五凝滞了一下,虽然不是眼前这些人杀了她的父母,她心中还是免不去对鞑族的芥蒂。

    无缘无故被仇视的鞑王回头,一旁侍从刚要开口,黎鸾把她的注意力引了过来。

    “找我?”

    小五手足无措地摇头,“我……我是去找姬远,正好路过这儿。”

    “正好,我也找他。”

    然后俩人莫名其妙就成了一路。

    小五领路,驾轻就熟绕过人烟稀少的巷子直接到姬府后门,进门后,和黎鸾说了一句跑去敲姬远屋子的门,两下没人应就直接推了进去,还是没人。

    “他可能出去了……”她往回走,黎鸾若无其事地转身,“那明天再来吧。”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正月初这几天天气一反常态的好,在无比明媚的阳光照射下,连凌冽的西北风都跟着暖和了不少。

    姬远这两天精神头不错,一大早起来给捂了几天的屋子通通气,顺便晒被子晒衣服晒鞋子……大部分东西还是虞毕出偷偷送来的,都是全新,就是委屈地蜗居在了他的酸枝木柜子里,于是又顺便擦了遍柜子,再顺便整理了整个屋子……

    人一干起这种事总是越干越有劲儿,毕竟么,有点什么能做的总比无所事事的自我厌恶要好。

    等他把院子佛堂都整理完,已经快日上三竿。姬远喝完水探了探日头,决定去看看他爹娘。

    这天诸葛韷也起早了,他出门见三儿在院子里晒草药,问了句,“什么时辰了?”

    三儿说:“您起早了,辰时还不到呢。”

    因为瘦下来的诸葛神医始终不改懒惰本性,一直是偏正午才起的床。

    诸葛韷伸了个懒腰,也觉自己起早了,不过难得起个早感觉还不错。

    他深吸了几口气,出院去厨房找吃的。

    早饭都是三儿做的,诸葛韷很少吃,孝顺的三儿还是会每次留心给他爹剩两个馒头或者一碗粥。

    叼着馒头溜达回来的诸葛韷就碰上了在坟前拔草的姬远……

    “大年初拔坟草,姬远你是哪里想不开?”

    “……”本来正打算打个招呼的姬远被他一开口憋得哑口无言。

    诸葛韷走过去,丝毫没有给人尴尬了的自觉。他低头盯着姬承忠磕磕巴巴的墓碑,问:“你爹娘怎么死的?怎么就不找块儿好点儿的地?”也省得你没事逛逛院子就心血来潮不分时间地来拔草。

    “……不知道。”姬远的声音又沉又哑,随手将拔下来的草扔到一边。

    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目的是什么。他也莫名地不想去追寻。

    “不知道就不知道呗,反正天下枉死的人多了去。”他蹲下来,一本正经地瞅着,“但你是不是好歹给他们换个像样的石碑?又不是穷得揭不开面儿。”

    姬远无声笑,他失忆的时候就想过这个问题,只是觉得现在的感情不如当时的真挚,哪怕换了昂贵的石碑也只是装腔作势,还不如让这鄙陋的破石头记着他泯然的初心。

    “没事,反正他们也用不着,还不如逢年过节多烧点纸钱呢。”他说。

    “得,反正是你爹你娘,你说了算。”诸葛韷不予反驳,“对了,你这两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挺好的,”他拍拍自己的腿,“昨天蒋绛让人送了药贴过来,这样就不用劳烦您总是给我施针了。”

    诸葛韷嗤笑一声,“那东西治标不治本,也就有用一会儿,等过了时间无效了,看你怎么来求我。”

    可您也没治本的法子呀。姬远心说着,突然想起来,“先生,我有本东西你可能有兴趣。”

    “什么东西?”

    “难说,我有点看不太懂。”他拍拍衣服站起来,“就在我屋里,我拿给你。”

    姬远说的就是丁腾之大宅意外着火那天“意外”捡到的书。

    那天他从卿乐居离开,闲逛了一阵……想起来也是蛮神奇的,姬远想,那时候他还没恢复记忆,什么情况也不了解,可是一看到类似那人的背影就情不自禁地跟了上去。

    没错,那人就是他们在图木拉尔遇到过的蓝袍道人。至于天下这么多穿蓝袍的道人,为何他就一眼瞧中了那一位,也许真是什么冥冥之中注定的事儿。

    蓝袍道人的身影几乎是一闪而过,又像故意引诱,领着他在巷子里转了几圈后就消失了。等他最后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一直跑到了城南的偏巷里,然后捡到了那本书。

    姬远把书交给诸葛韷,不悲不喜地说:“里面提到了金蚕,还有一些非常巧合的……都发生在了我身上的事。”

    诸葛韷粗略翻了几页,眉头慢慢皱起来。

    “虽然先生说过很多遍认命,但是我相信,世上不会有人真心认命,尤其还是您这样和阎王抢人的人。”他顿了一下,右手抵住自己心口的位置,想笑看起来又有些悲伤,“这本书……实在太巧合了。不过我还是不信命,也不想认命。”

    诸葛韷把书收起来,姬远说的或对或错那都是没有意义的,因为真正的东西一旦摆在那里,便不容置喙。

    只是有一句话他赞同——世上不会有人真心认命。

    “笃笃。”

    姬远没关门,听到声音一惊一乍立马回头,就见黎鸾倚着门框站在那里,扬了扬下巴,“有空吗?”

    诸葛韷一脸胃疼地抿抿嘴,意图临阵脱逃,奈何没门没洞。

    黎鸾见他那副模样左嘴角扯了扯,哼了一声,“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就是问点事。”

    “什么事?进屋坐,来。”姬远无视俩人间的气氛,若无其事给黎鸾搬凳子,摆足要尽地主之谊的模样。

    黎鸾不废话,坐下就看着诸葛韷问:“黎袏是不是见过你了?”

    诸葛韷不认识黎袏,姬远给他解释:“就是她二大爷那个孙子。”

    这句很像损人的话被诸葛韷认真听进去了,黎鸾则是一脸果然见过的表情,同时庆幸,问姬远:“看不出你这个小破屋子还藏了高手,黎袏从小精修武艺,天赋又高,放南疆也没几个人能制住他。”

    姬远讪笑,默默感谢安烜让他的小破屋子长脸了。

    诸葛韷没说话,黎鸾说完又盯着她,姬远忽然后知后觉,自己在这儿他们说话是不是不太方便?

    “额……”可是现在出门好像也挺尴尬的。

    “你这趟……”诸葛韷瘪着嘴开口。

    “我没想找你和三儿麻烦,”黎鸾说,“本来是没想,可谁知让黎袏碰上了……果然带着他到哪儿都没好事。”她一脸头疼的表情。

    “所以就是不能轻易放过我们了是吧?”他撩起眼皮,“你这趟本来是干嘛的?”

    黎鸾直接跳过前一个问题:“取晦玉。”

    晦玉?好奇怪的名字?就是黎芪的那个嫁妆么?姬远心想。

    “晦玉?你们的晦玉不是丢了吗?”诸葛韷惊奇。

    “一直以为丢了,后来查出来,是当年被黎芪偷偷放嫁妆里带进了宫。”

    姬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都过去快一百年的事儿了,黎族是多大能耐把这查出来的?

    诸葛韷也是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

    “真的,”黎鸾也无奈,“因为一直没有你和三儿的消息,所以我们只能转为找晦玉的消息。这是从多年前在宫里做过丫鬟的子孙那儿得来的消息。我也就听了结果,不知道他们怎么找的人。”

    听着还是很扯……

    “万一是假消息怎么办?”姬远忍不住问了句。

    “能怎么办?老实回去呗。”本来是这样,可是谁知道诸葛韷和三儿就在虞都,还被黎袏给碰上了。

    诸葛韷则是注意到另一点。黎鸾说这些年一直没有他和三儿的消息,说明她没把在平南碰上他的事情告诉她家的大爷们,否则以他们查那丫鬟后代的事儿,铁定能找的到他。

    姬远犹豫了会儿,问:“我本来不太想掺和你们的私事……淮斛线之禁也是黎芪那代的事儿吧,我能不能问句为什么?”

    黎鸾的表情更无奈了,坦言道:“黎袏只是个借口,长老们只是不希望再有族人远嫁,”说着看了诸葛韷一眼,“再出现像她一样不好处理的情况。”

    听完解释,姬远更加不明白了。

    诸葛韷架起二郎腿,朝姬远努了努嘴,对黎鸾道:“你再和他解释解释晦玉的事。”

    姬远本来想说自己知道,不就是些很扯的功用嘛,他也没兴趣。

    黎鸾说:“晦玉是一种天然的药玉,虽然说不上镇族之宝,也是挺珍贵的,还能用来养蛊。”

    石头养蛊?药玉还能养人呢,不新奇。

    “不过叫‘晦玉’是因为它能在晦朔交替之夜占卜。”黎鸾继续说,发现姬远不是一脸惊奇而是皱起了眉头。

    姬远从小时候开始就对“道”和卜算之类的很反感,尤其还是三番四次知道自己命由天定之后。

    “我们黎族有个‘以蛊卜天’的秘术,别拿那么玄乎的表情看我,我不会。‘以蛊卜天’不是按血脉传承的,因为极其机密,又怕被有心之人利用,继承者一般都被上一任继承者考察了几十年才能接受传承。而用晦玉养出的蛊再配合晦玉是最好的占卜方法。”黎鸾摊手,“虽然晦玉失踪百年了,但秘术一直有传承。不过这些话我也是小时候当故事听下来的,不知道真假。”

    依旧觉得没有可信度的姬远问:“然后呢,占卜诸葛先生和三儿在哪里?”

    “这应该是其中之一,具体的我不清楚。”黎鸾眼睛闪了一下,没说实话。

    姬远:“……”为什么要把目标寄托在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上而不是直接派人去找呢?

    诸葛韷沉默,也许是黎芪那时的事情太复杂,所黎族如此放大对三儿的忌惮。

    其实那时的事,谁说不是他们自作自受呢?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往事对年长者而言,不论辉煌壮阔或是不堪回首,都只成了一段消散于过去的回忆。很多人,哪怕不后悔,也不愿再经历一次过去。至于那些追悔莫及的人,哪怕真正回到过去,又能挽回什么?

    毕竟,过去与现在,无论改变多少,始终都是同一人。

    诸葛韷对黎族的举动尽管一直表现出忧虑和防备的姿态,其实心里并没有多担心。一来黎鸾下不去杀三儿的手,二来……有人算过,三儿是长命百岁的命相,绝对不会夭折于此。

    但是,长命百岁的日子里会发生多少意外就不得而知了。

    黎鸾那天来找姬远主要两件事,一是诸葛韷和三儿的,二是小五的。她实在厌为人师,小五又整天心不甘情不愿的,两看生烦,还不如一拍两散还个痛快。

    小五的事就临走前提了两句,主要谈的还是三儿……然后,因缘巧合的,被三儿听见了。

    任何一个人,从孩子时期就不断听到有人想杀自己是什么样的体验?而且那些人还是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

    一般人难有这样的经历,姬远大概能懂。不过姬远和三儿的气场不太和谐,性格差异也大,没有彼此交流分享的契机。从旁观者的角度看,俩人应该也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唯一值得言说的——大概就是十五岁之前长期沉默憋聚心中的厚积薄发。

    他鼓起勇气单独去了驿馆。

    外使驻留的驿馆守卫森严,不是想进就进的。虽然他和诸葛韷被接回虞都时见过肖云齐,但肖云齐不可能整天守在驿馆门口,即便恰好碰上也不一定能行方便。

    被拒入的三儿在门口徘徊了很久,时不时抬头望眼门内。他脑子里一直混乱着,满心只在思考见到黎鸾时说些什么,却一点没想怎么进去的问题。

    被保护的过好的人哪怕觉得自己受了莫大的伤害,心里却仍自然地希冀着会有天上掉馅儿饼的船到桥头自然直。

    黎鸾很少出驿馆,恰巧碰上的几率很低,但黎袏可是个喜欢四处乱晃的主。

    三儿低着头隐藏在门边石狮子的阴影里,目光随着两个说着听不懂语言的外族进了门,停滞一会儿后,又小心翼翼地收回来。

    这一幕正好被回来吃饭的黎袏看到。

    黎袏砸了一下嘴,目光沉下来。

    他绕到后面故作冷漠地拍了一下三儿的肩膀,三儿被吓了一跳,撞到石狮子的棱角上,生疼。可看到叫自己人的模样时,顿时又什么都不疼了……他头皮发麻,浑身发冷。

    黎族轻蔑了看了他一眼,笑得有几分不屑,“怎么了?这么怂还来找我给你爹报仇?”

    三儿愣了一下,赶紧摇头。同时他有些疑惑,这个人好像不打算对自己怎么样。

    “那来干嘛的?”他松开对三儿的禁锢视线,看起来真没把他放在眼里。

    三儿整理了一下句子,大胆又诚惶诚恐地开口:“我……我来找黎姑姑。”

    黎袏哼了一声,往前带路,“跟我来。”说着,大摇大摆地进了驿馆。

    三儿看着左右的路,心中弦绷得紧紧的。

    过了几个转角后,黎袏穿过一扇石拱门,到了一个绿荫蔽天的院子,忽然转身说:“哦,我忘了,小鸾今天进宫去了。”

    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

    “朕已经让人吧藏珍楼找遍了,没发现你说的晦玉。”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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