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节
[剑三]房客是只狼 作者:花家十一
第27节
他遗忘了很多东西，唯独记得在身体同样支离破碎之前，碰到的那个叫做叶好雨的孩子……
二一零三年大暑，晴。
“糖糖，你以后有空多来找我玩好不好，我好喜欢你家做的小飞机模型！”
刚上小学没多久的叶好雨光着脚踩在草丛上，赤着两只胖乎乎的小脚丫开心的放着小飞机。晴朗的午后，水色波光中的小飞机追逐着高空飞机留下的棉白长线，一路滑翔。不远的欧式小凉亭里，双方的父母打着牌休闲着时光，两家的大人在工作上有了接触，对双方的合作诚意和前景感觉不错，在深入了解中，连带着两家的小孩子一起熟络了起来，今天不是去你家，明天就是去他家，不时串门。
“……你喜欢我做一个给你。”不太爱说话的小男孩沉默的看着赤脚踩来踩去的叶好雨，停了半刻，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地上脏，你穿鞋。”
“真的吗！你会做飞机模型！”米分雕玉琢，眼睛超大的小娃娃看着人嘴巴一直翘个不停，彭枭看着他可爱的模样，一直紧抿的嘴巴也微微咧开一个弧度。
“嗯，我会的，你喜欢我给你多做几个。好了，你先穿鞋。”
“哦……说好了！多给我做几个！我可以拿回家给哥哥看，他比我还喜欢这些东西啦。”眼睛扑闪扑闪的小娃娃看着他，从来没有什么朋友的小男孩头一次觉得有人陪自己玩真好，他会一直记得他的第一个朋友，而且他的朋友真的好可爱呀。
在第一个飞机模型被他的第一个朋友带走之后，彭枭埋头做着剩下的模型，他想做好多好多的小飞机模型给叶好雨，他喜欢看小娃娃笑眯眯的样子，多可爱。
“糖糖，你为什么要叫糖糖呀，这是小女孩的名字，真好玩。”某一天照样来串门的叶好雨听着大人们对他的昵称，好奇又开心的笑了出来。
彭枭皱眉，认真纠正说：“我姓唐，叫唐霄，以后不要总叫我糖糖。”
“糖宵？跟元宵一样不，这个能吃吗？”摆弄着小模型的叶好雨啧啧嘴巴，眼睛里溢出的糖分比棉花糖上黏着的糖浆还要多，“太好啦，是可以吃的东西。”
“不能，这是我名字，你别记错了。”
“知道了，不会记错的！唐老鸭的唐，元宵的宵！”
“不是，你又弄错了……”
彭枭的记忆里不可能出现这一段，他是成功改造的人形机器，绝对不会存在改造之前的印象，可是现在浮现在他脑海里的又是什么？这些如同噩梦一样曾经存在的鲜活证明，在自己成为冰冷的工具之后依旧盘旋，大脑中的数据库疯狂的删减着忽然跳出的画面，他支撑着发烫的额头努力淡忘，可一旦对上面前小主人的眼神，那些不该存在的记忆又再度浮现——
作为唐霄的最后一天，他小心翼翼的捧着两架小飞机兴冲冲的去找叶好雨，他根本不知道私家车的司机早已被偷偷更换，驾驶位上的人是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叔叔。
飞机……
飞机还没有送给小雨呢……
还有两架飞机没有做好，叔叔不要刺我的手……
倒流的星河在眼瞳中静静流淌，失去了所有感情的人类面无表情的自顾陷入回忆中，记忆的碎片在红色预警的蜂鸣中彻底激活。
“你要报仇吗，他们是当年伤害你的凶手。”黑暗中，叶好雨的眼睛和当年初见面时一样的清澈，可是这道清澈的眼瞳里包含的情绪彭枭分辨不出。
“对不起，现在才想起你，如果当年我没有那些过分的要求，你也不会……”叶好雨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卧槽跟你这傻啵真是没东西讲！喂，叶好雨你知道不，杭州1124那件事？’
‘知道啊，好几年没破的案子。作案群体绑架了朝粤饮食商业集团的二公子，然后因为报案而惨遭撕票的事情，那伙人现在还逍遥法外没有被捉住。’
十二年前的撕票案……
二一零三年。
十一月二十四日。大雨。
糖糖说好的小飞机还没有做好吗，他好想拿着糖糖做的小飞机给哥哥看呀，哦，他叫唐霄，不能叫糖糖。
十一月二十九日。大雨。
急匆匆的人群，从秘密门洞进入别院一整天都没有出来的陌生人，鹅卵石小道上停的乱七八糟的白色救护车，看上去好显眼。
“家里的大人都不在，大伯他们都去哪儿了，哥哥也不在，我作业不会写，快点回来教我嘛。”抱着偷偷饲养的兔子蹲在床上的叶好雨，看着外面漂泊的大雨，连连打了几个喷嚏，兴致乏乏的从兔子笼里面掏出青菜喂小兔子。小孩子的兴趣转移的很快，还没过几天，他就忘了小飞机的事情，小兔子多好玩呀，能蹦能跳还会撒娇！小飞机有什么好玩的，早就放小盒子里面了，没意思，不想玩。
从此再也没有听起过唐霄的消息，再也没看到新的小飞机模型，人缘旺盛的叶好雨彻底将童年的伙伴遗忘，直到某一日他偷偷跟踪哥哥去了总部的地下室，那里他看到了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只是这样的印象因为被哥哥发现竹笋烧肉之后被记忆遗失。
被困在巨大的透明玻璃体里，身上连接着各种管道和呼吸器的人，浸泡在同样透明的药水之中，就像一条沉睡的美人鱼。
一直沉睡着，不曾醒来。
“原来你是那个时候……我一直以为你是家里最见不得人的秘密，一直以为他们做的是一件错事，所以不敢想起。可是我误解了，那种办法其实是在用最大的界限挽救你，让你用另外一种身份活下去！否则你早就已经死了……将这种科技使用在拯救生命上，比杀戮生命要高贵得多。”
“对不起，糖糖，我到现在才想起你，对不起之前对你的态度那么差劲……如果早点想起来，我就不用这样难过想尽办法去弥补你了，如果没有吵着你要小飞机，你也不会坐上那群混蛋的汽车！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头痛欲裂的叶好雨在所有记忆全部理清的那一刻几乎崩溃，他的眼睛还直直盯着李允濯，而眼泪带着苦涩味道一点也不受控制的倾泻而出，咬着牙不让哽咽从嘴巴发出，他不想让还在拼命保护自己的李允濯分心，守在一边的彭枭额头发烫的温度直线下降，在叶好雨清楚的回忆起发生的一切后，他不再需要抑制记忆碎片侵蚀大脑神经获得自己竭力想要知道的信息，警报解除，缠绕在心里的，不属于冰冷机器情感的阴霾已经散尽。
成为机器前的唐霄最终成了过往。
他是彭枭，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彭枭，只为了叶静雨和叶好雨存在的守护者。
机器人用能发出最柔和的声音告诉他：“任何人都没有错，我成为这副模样是我意识的选择。小主人不用愧疚，我已不再是唐霄，不管是从前还是往后，我都会用现在彭枭的身份保护你，你是我唯一的使命，是我失去控制也要拼命保护的……主人。”
苍白肌肤的少年仔细观察其实和小时候长得有些类似，只是之前他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一点，情绪此起彼伏宛如过山车的叶好雨明显有点疲惫，可是他不会松懈，眼睛也一直盯梢着上方：“这些人就是当初绑架你的人的下属，你现在就可以报仇。”
“他们不是。”
最后一击完美的敲在对手的脖子上，在彭枭近距离保护叶好雨的过程中，单人废了三只潜行者的李允濯气都不喘，他挨个收了几个人脖子上的耳机扔在地上踩碎，又仔细检查了残留物中是否藏有定位器，收拾完周围一切后，他直接从楼梯上跳了下来，一下就跃到了小少爷的跟前。
☆、第134章 相遇
这个拥有着钢铁一般意志，遇事永远云淡风轻，却能以一己之力与天地抗衡的男人，首次因为内心的不安和焦躁无法完美的控制心绪，他每一秒的煎熬每一秒的思念如洪水般从里世界里恣意破坏，为的是永恒的轮回里唯一注定的少年。
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他每天每夜的想，每时每刻的想着的小少年，用眼睛快速扫视过男孩子现在疲倦又激动的模样，看他被折磨了数小时依旧神采奕奕的灵动眼睛，手掌大的脸上浅一道深一道的灰迹，脏兮兮的下巴和脖子，还有两只已经被包扎的手臂，黑曜石般的眼睛里全是心疼和愧疚。
叶好雨看不到李允濯愧疚的表情还好，一看到立刻就炸毛了，本来就控制不住脾气的他，整个声音直接在漆黑的空间里层层回荡，满是怒火：“现在知道心疼知道难过了，早点干嘛去了？我为你着急吃不下饭的时候你在哪，为你被哥哥关禁闭还被打一顿的时候你在哪，为你差点贴寻人告示的时候你在哪？为什么非要等到我被绑架你才会出来……你的事情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什么都不怕，一切都可以接受的！为什么吞吞吐吐不肯说还骗人！坏蛋！你还说喜欢我！这就是你说的喜欢？我才不吃你英雄救美的这一套，这本来都是可以避免的……你个混蛋！我不要听你解释，你什么都不要跟我说，现在你……你就站在这儿不许动。哼，不许动，听到了没有！”
“……”李允濯顿时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的嘴巴刚张开比了一个口型，剩下的话就被叶好雨一个眼神一瞪，全部吞肚子里去了。
“……”守在一边的彭枭看得清楚，气场强大到恐怖的李允濯在小主人面前一点气势都没有，防备紧绷的肌肉在看到少年的时候全然松懈，冷冽残冬的微笑假面也如春水融化，放下戒备，他看向小主人的眼神是全部的宠溺和歉意，完完全全的情感浮现在他脸上，没有一丝作假，和之前明知自己在监视也依然保持微笑的不真实面孔迥然不同。
彭枭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李允濯对小主人是真心真意的好，李允濯的表情，动作和之前为叶好雨做过的事情都能证明这一点。他是机械，不会利用主观的身份相信什么，他所有的依据全部都是客观资料，尽管这个男人身上有着太多的谜团，既不属于机械人也不属于小主人判断的转基因人，拥有着完全的人类气息，却能发挥着超越人体极限的力量……或者这种现象就是奇迹空洞的概念。
“不许动哦！”
叶好雨鼓着腮帮气哄哄的走到李允濯面前，两只小鹿一样水灵灵的大眼睛生气起来也特别可爱，浅棕色的眼眸染上淡淡的金色，在周围黑白景色的映衬下显得无比璀璨，夜空里那轮最光辉动人的月圆。
李允濯极其深切的看着他，染墨的瞳孔里透着轻微的琉璃色，心底深处溢出的暖意像宽阔无垠的海洋，将他的小少爷悉数包围，一走近，熟悉的苹果味又隐隐探入他的鼻中，他不着痕迹的留恋着香味，更加心疼而怜惜的看着叶好雨，少年脸上隐藏的细小疮口只有在走近的时候才能真正发觉，那张漂亮的小脸蛋上埋在头发和侧脸颊的伤口微微泛红，有的已经结痂，创口虽然不大但在他眼中足以触目惊心
他的小少爷何时吃过这些苦，何时遭过这些罪，叶好雨是呵护在众人手掌心的花朵，绿荫大树下被遮风挡雨的树苗，他一个被所有人关心爱护，养尊处优什么都不会的小少爷，到底在这段时间里经历了什么，他深知清楚自己底细的老师不会那么容易放过小少爷，因为面前对着自己毫无顾忌发泄着所有不安和愤怒情绪的孩子是他此生最重要的人，也是他现在唯一的弱点。
“……”
没有完全听从叶好雨指令的李允濯沉默着伸手，在叶好雨走到自己跟前，仰着头仔细倔强打量自己的时候摸了摸他的头。
摸，头，杀。
“呜呜……”
眼睛瞪得像铜铃，藏了一肚子火准备教训男朋友的叶好雨，在李允濯微笑着伸手轻揉自己脑袋的时候，终于憋不住深藏的眼泪，扑倒在年轻男人怀里崩溃大哭，多少小时来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惊吓，所有的焦急和不安在此刻统统化为灰烬。
紧紧抱着怀里的温度，他伸着手在男人后脊慌乱紧张的抓着，一遍遍的确信这不是梦，他在大雪纷飞的梦境里遇到过李允濯，双唇相接的温度还没有冷却，睁开的双眼中却一无所有，他害怕，他害怕这次还会和之前无数的梦境一下，拥抱再热烈醒来依旧双手空荡。
李允濯衣裳单薄，后背被抓出火辣辣的一片疼痛感，他闭上眼享受着少年带来的刺痛，随后伸出双臂将叶好雨整个人都圈在怀里，下巴搁在少年头顶，一遍遍轻蹭着小少爷柔软的头发，修长的手指顺着少年颤抖的背脊轻轻拍着，低低在他耳边安慰：“小少爷，睁开眼，看着我，我就在你面前，你看到的是我不是梦。”
“真的吗……”
哭红了眼睛的叶好雨紧紧揪着男人胸口的衣服，手指紧拽的抽筋也不肯放开手，他怕一松手，这个人就会像风筝一样飞走，再也找不到了。
李允濯温柔的看着他亲爱的小少爷，只是微笑着没有说话。
男人低下头，斜过脸，靠近少年，极其轻柔的将唇印在少年唇间，然后捧起叶好雨的脸颊，亲昵的将鼻子抵在他鼻子上，轻轻呼口气，悠长的气息便在二人周围萦绕。手指小心翼翼避开少年脸上细小的创口，用眼神鼓励着胆怯的小少爷睁开眼看着自己，李允濯极长的眼睫毛一下两下缓慢的眨动，少年在男人的眼睛里看到了亘古不变的银河。
“我在，别怕，这次再也不会离开，再也不会因为保护你而欺骗你任何事情。”
年轻男人浅浅吻着少年额头，将他抱得更紧了一些。
叶好雨感觉着暖融融的温度，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完全松懈：“真的不走了吗，真的以后不一句不吭扔下我一个人就离开了吗。我不要你走，你去哪我也要去哪，也不许再骗我，一点也不可以骗。”
只要这个男人在，只有这个男人在，他才能真正安心下来，不管枪林弹雨，黄沙白骨他都不无所畏惧，只要李允濯不离开自己，只要李允濯不欺骗自己，那他为此所有的付出他统统都不介意。
“只要我们平安的出去，之后我所有的一切都依小少爷。人身自由也好，身体使用也好，都依你。”安抚着怀里没有一点安全感的小孩子，李允濯侧耳倾听着各处传来的动静，一直安静守在旁边的彭枭比了个手势，李允濯见状点了点头，然后一把抱起揪着他衣服不肯松手的小少爷。
“怎么了，有人来了吗。”警惕的叶好雨立刻关掉手电筒，降低音量。
李允濯点头：“这里开始变得不安全，我先带小少爷到别的地方躲避一刻。”
“那彭枭呢。”
彭枭的声音毫无生机：“我负责转移他们的视线，小主人请看着机会赶紧离开。”
“没关系吗。”叶好雨有点担心，自从想起彭枭身份后，他一直都对小时候的朋友非常内疚。
“我的使命就是保护小主人。”彭枭简短回答，“请立刻转移，有三人……不，五人正在向这个方位走来。”
“看来是被发现了……”
叶好雨非常好奇为啥抱着自己的李允濯能够走路健步如飞，气都不喘，不过一想到他刚才跟野狼一样恐怖的战斗力，立刻就懒得问了。
转基因人类嘛，这世界上恐怕就只有李允濯这一个成功的例子。
“小少爷，我身体里没有任何的转基因成分。”
冷不防带着他直奔躲避地点的李允濯告诉了他这句话，好像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样。
叶好雨猛地一惊，不过意识到这样会引来机器人时声音立刻变小：“不可能！不然你怎么单手打得过三只机械人的，你如果不是机器人不是转基因怎么会……”
李允濯唇角一弯，似在思考：“嗯……”
“你说过什么都不会骗我的。”叶好雨抬起眼，抱着年轻男人的脖子张嘴咬了一口。
黑发男人顿时抽了口冷气，小少爷的小虎牙很尖，刺到脖子的时候有这么一丁点的疼痛，他倒是希望疼的更厉害些，他家的小朋友想在自己身上留下点证明，他怎么会不乐意。
“我是货真价实的人类，没有任何一部分经过改造，因为我从小生长在研究所里，所以非常清楚改造对身体产生的影响有多大。小少爷的直觉基本准确，可是我的确是一根头发都没有变异过的人类。”
李允濯脚步毫无声息的轻踩在沾满灰尘的路面，在他身后，彭枭好似游魂一样没有呼吸潜伏跟随，叶好雨知道彭枭就在后面，于是扒拉着男人的肩头往后看去：眼前一片漆黑，无任何声响。
第一次知道被自己当成小花瓶的彭枭真正的实力，隐藏在黑夜里随时待命的夜行者。
☆、第135章 一眼万年
“还是不清楚为什么你的能力会有这么强……研究所又是什么，裴安叫你师兄，那他也是研究所里出来的人了？”
“小少爷查过我很多的资料，想必一定知道我是孤儿。当然，除了这一点之外，我的履历都是伪造的。我没有在中国的家人，也没有在中国上过任何一所学校，包括大学，所以小少爷动用任何系统都没有办法找到我的信息。我的身份如果按国籍划分，应该算俄罗斯人，因为十一岁之前我都生活在俄罗斯一家远东生物研究所里，那里是专门收集孤儿和有‘天赋’孩子的地方。有专门负责教学我们的老师，也有专门锻炼我们的老师，我们就如同实验室里的小白鼠，身体合格的孩子全部要求做人体改造试验，突破人类的极限。我对这种反人类的事情极端反感，于是经常装作生病逃过一劫，只是……”
年轻男人突然停止了说话，脚步一转穿梭进了一个窄小的小道，小道很紧，只够一个人通行，抱着叶好雨没有放下的李允濯用手护着小少爷的头顶，不让墙壁凸起的东西挨到他。
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少年还是被李允濯坦诚告知的过往消化了好久，他是知道这家伙的身份是伪造的，可谁知道还是个外国人！难怪公安部户籍系统都找不到这家伙！还有研究所什么的，听上去好厉害？可是用小孩子做实验有没有人性！就没有人检举他们吗？裴安原来也是研究所里的孩子，难怪脑袋瓜的思维异于常人。
李允濯将叶好雨稳当当的放在地面上，然后精心听着从内线耳机里传达的指示，最后一个逃跑的女孩子也被找回来了，现在只剩叶好雨一个人出逃在外，事情的进展愈发紧张，那些人势必集中所有力量前来搜查小少爷的藏身之处。
他们的时间已然不多，如果进入白天还没找到叶好雨，那么这次的行动便是失败。
呵。大动干戈只为威胁一个人，真是老师的作风。
得抓紧时间。只要撑过这段密集搜查，带着小少爷逃离控制范围，等到李静霆叶静雨等人的救援，这次营救计划就算成功。
叶好雨不敢打扰正在听东西的李允濯，于是悄悄打开手电筒的光照了照四周。
这里是……染料间？对轻工业不太懂的叶好雨看着偌大的车间和头顶上飘着的残破布料，觉得身上有点冷，这里的温度似乎要比外面稍微冷了些，而且屋顶上似乎漏水，动不动就会有小水滴砸在自己脸上，冰冷的凉感很像那根直逼自己后脑勺的手指温度，吓了自己一跳。
“冷么。”静心听着耳机里动态的黑发青年迎着手电筒的光看向不吭气的小少爷，叶好雨立刻移开手电筒照在别的方向上，然后走近他微微点了点头，一脸紧张的揪着李允濯的衣服，眼睛眨啊眨：“这里要比外面冷，不过不要紧，关键你听到了什么？”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小少爷想知道哪个。”李大厨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少年的脸蛋，埋头在男孩子柔嫩的耳垂上轻轻吮吸。呼出的鼻息暧昧的勾引着攀升温度的肌肤，暖暖的气流惹得珍珠白的皮肤上一层鸡皮疙瘩。
他的小少爷……
喉结在喉咙里性感滚动，从温厚唇中探出的舌尖如蛇一般灵活的转动在微张的口腔里，银丝牵连着呼吸的白雾，顺着合不拢的嘴角肆意的顺着下颌缓慢的流动，透明的津液靡艳的沾染在纯白的里衬口，浅浅的消失，又再度重现。
比极地永恒的夜更加难以捉摸的眼睛沉醉闭上，复而睁开。将两只手臂牢牢勾在自己脖子上，纤细却有力道的手腕紧紧抱着自己后脊的小少爷正仰头承接热吻，一点也没有平时不乐意的模样，李允濯看着忘情的少年垂下眼睛，看不清神色的眼睛深沉加剧，俯首吻得更狠了些，有点凶残的用舌头抵开叶好雨的牙齿，然后长驱直入，将他口腔搞得乱七八糟嘴巴想闭也闭不上。
更多的银丝顺着少年喘息的空当细密流下，沾染在李允濯的指尖。年轻男人骤然停止接吻，从少年口中退出，然后趁着叶好雨没来得及换气的时候，将津液均匀的抹在小少爷悄然红肿的嘴唇上。
睁开眼。
凝视他。
一眼千年。
一样的心情，却始终没有后悔。
时间洪流中，纯粹又疯狂的爱恋。
“很喜欢。”
被亲的晕晕乎乎的叶好雨只听到这句上句不接下句的话，然后他的嘴巴就遭了秧，一阵钻心的巨疼顺着双唇蔓延到四肢百骸。
这混蛋，跟狼一样！居然啃他的嘴！
疼的冷不丁睁开眼，叶好雨纤密的眼睫毛像风雨中沾染雨水的蝴蝶，剧烈又慌乱的颤抖着，唇中溢出的细微声响不受控制的在偌大的染料房里响起，他捶着将自己的嘴唇咬出血的李允濯肩膀，不知道这家伙哪根神经搭错了，突然就发疯！
不知厌倦的李大厨在小少爷捶他肩膀的时候已经松开了牙齿，不过小家伙的嘴巴还是被咬破了点皮，此刻正狠狠的怒瞪着他。有些遗憾的弯了弯唇角，如果不是事态紧急，恨不得现在就将他的小少爷压在身下狠狠宠爱。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脑袋里想的什么！”压低声音的叶好雨大大的眼睛全是怒火，捂着嘴巴一拐子正中某人胸口，“精虫上脑！你用上面还是下面思考，要不要出去了！”
年轻男人宠溺的看着少年，揉了揉胸口只顾着笑。
不管事情再紧急也改不了吃豆腐的习惯。
“……”似乎是看不下去的彭枭从暗黑的角落轻松落地，没来得及当做什么都没看到，嘴巴一张就把坏消息说了出去，“很多人，至少有十个正朝这里走来。我不能判定他们用什么方法判断方位，我检查过所有的出入口和隐蔽口，都没有发现监控和红外线设备。”
李允濯毫不意外。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指了指叶好雨的鼻子：“呼吸。”
“呼吸。”
彭枭跟着重复，他不解。
“是老师通过对人体自身结构缺陷而研究出的一种定位系统，通过呼吸追踪人的方向和距离，这种系统叫做呼吸指南针。”黑发青年继续解释，“人形机器可以维持至少一个小时以上的屏蔽呼吸，远离类似于下水操作的机器系统，可是普通人类屏蔽呼吸的极限是五分钟，所以在一个小时内运用呼吸指南针可以精确找到人类潜藏的方位，巨大的差距和效果作用由此可见。但是，这种系统只是个残次品，它的作用范围只能作用于约一栋建筑的范围，而且在潜藏者数量众多方位分散的情况下，无法判断距离位置。老师就在这栋建筑物之内，至于其他人，还没有到达这里。”
“主人说过，他会很快到达。”彭枭的很快意思是‘00:10:00’以内，他的时间不可能出现偏差，一秒也不会。
可是叶好雨不会这么想，他只知道天要亮了，如果天亮的时候他们还没有出去，那么被救出的几率简直低的不能想。
“那么你的意思就是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的方位，然后他们都会过来抓我们……你刚刚不是说在方位分散的情况下没法判断位置吗？那我们可以试着分开，这样他们就没法根据呼吸指南针定位了！”
“……”彭枭在这关键点上沉默了。
李允濯揉了揉小少爷的脑袋，轻轻吐了口气：“如果分开，我害怕会再也见不到小少爷。”
叶好雨眼睛蓦然睁大，浅棕色的眼睛里陡然全是紧张和害怕：“你可以不用管我，最主要的是你不能有事！他们要抓的其实是你对不对？！你刚刚说的‘老师’，一定是地底下那个变态的外国老头……就算学了再多的中文也改变不了他生硬的口音，他对我提过‘背叛’两个字，看我的眼神恨之入骨，那会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对我说这个……可是现在我突然明白了，他口中那个‘背叛’的人，是你。”
李允濯沉睡在极地星夜中的眼睛是永恒的宁逸，是脱胎于烟雨中璀璨绽放拥抱永夜的墨莲，那么美那么深沉，总是挂钩与白天毫无联系的深黯。正是因为太过宁静太过正常，才让叶好雨紧张害怕到手抖。
“虽然小少爷的推断没有任何逻辑，但可喜可贺，你的结论是正确的。”
“老师……莫尔卡蒂，要的是我的命。因为各种意义上的‘背叛’。”
“他声势浩大不惜暴露自己的绑架你，是因为他知道你是我的命。失去你，我将不存于世。”
“我不想让小少爷卷入到这一场私人恩怨里，所以什么都没说的离开，不让你知道任何真相，并且让叶先生强行将你带走不可外出，我以为这是保护你的最好方法，可是我却算错一步。很抱歉，小少爷，在你的事情上，乱了分寸的永远首先是我自己。”年轻男人垂下眼睛，声音带着干涩，他从未向今天一样小心翼翼的说话，连呼吸都在方寸间可能崩塌，“小少爷，我本想说不奢求原谅，可是又希望你不得不原谅我。”
☆、第136章 荆棘
“连原谅都要听你的，你够霸道啊李允濯……”叶好雨笑眯眯的仰脸望着李允濯，唇上已经愈合的伤口又被自己牙齿撕磨着泛出一层血色，“你都算好了，让我不得不原谅你，你连我的感情都要算计，你还敢说你喜欢我。我不管你是基于什么目的，不告诉我任何真相，可是我容忍不了，即使是这样被欺骗还在喜欢你的我。”
浅棕色的眼睛浮着一层碎裂的浅金，叶好雨脸上的笑容终究被阴霾覆盖，那种难过又不想表露哽咽又不想说出的情绪泛滥在自己胸口，他喜欢得不得了的人就算这样欺骗他，还死皮赖脸的非要他原谅，他还是没有办法恨李允濯——
混蛋，这家伙就不能等自己消化一下再问嘛！(￣o￣)ノノ……∞∞ooo)))
“跪着！”
一瞬间被叶静雨附体的叶好雨冷冰冰的扔下这句话，漂亮的浅金色眸子里全是怒火烧成灰烬后残留的清冷。
李允濯颔首，毫不犹豫的当着彭枭的面单膝跪在地上，虔诚的拉起少年垂下的手臂，捧起，轻吻他的手背，亲吻他的掌心。
“……”彭枭还是一句话不说，他没有作为人类八卦的扩散性思维，但对于面前的景象，他表示根本无法理解。
“你是我的。”
低低的情话只有一站一跪的两个人才听得清楚。李允濯留恋在小少爷伤痕累累的手指间，用温柔唇语柔化荆棘。
叶好雨站着没动，一脸不高兴的瞅着跪在地上垂着眼睛的李允濯。他现在可以在身高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李允濯，却在气势上被李允濯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这个变态……连道歉都这样霸道无理，当初到底哪条神经不正常觉得此人又高又帅又温柔的？！
“我可没想清楚到底要不要原谅你，你的糖衣炮弹对我没用。”少年凶巴巴的对他说，“继续跪着，我不说停你不许起来。”
“好。”
黑发青年不曾反驳，眉眼带笑，相当宠溺的应了他。叶好雨看着这道目光顿时像屁股着了火的猫，一蹦蹦得老远。
“小主人。”
苍白肤色的彭枭站在狭小的门口，看着少年反应过激的举动开口提醒，“他们正在靠近，我们还有三分二十四秒的准备时间。”
李允濯关掉耳机，听着空荡漆黑的空间传回的细微声响，轻微点头：“时间够了。”
叶好雨始终不觉得呆在一起的战术没问题，他很担心的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李允濯，伸手拽了拽对方的衣袖，示意男人不用罚跪：“真的不用分开吗。”
“小少爷不用担心我，你要多关心自己一些，我只担心你的安全。”李允濯牵过叶好雨的手按在自己胸膛，少年起初没有任何感觉，但在下一个瞬间却突然怔愣，他发现，李允濯现在根本没有心跳！
“……”
叶好雨一脸飞机冲上云霄碰上气流对冲颠的昏天瞎地转体三周半，空调失灵氧气罩找不到安全舱门惊悚打开一只拖鞋飞了出去噗通一声掉进了云层，顺便一飞机的人刚好被劫持迎面又撞上喷着火焰的哥斯拉大战魔斯拉奥特曼一家族在一边围观的淡定表情。
你妹夫啊，现在这个点哪来的时间让自己惊讶啊真是日了doge了！
“这是人类假死状态的极限，他们不会察觉一个没有心跳的‘死人’。所以小少爷，现在要保护的是你一个人。”李允濯的话一下子让叶好雨抓到了重点，是啊，彭枭是机器人自然会有屏息的方法，所以现在需要呼吸的只有他一个！
麻烦了，通过呼吸指南针，一逮一个准！
呼吸指南针上标志的人数突然一下减少了两个，而显示的区域一直没有变动。莫尔卡蒂看着指南针上的不停闪动的红点，非常畅快的笑了起来一脸得意，“这是你们最后临死的挣扎了，五分钟后最后的三只老鼠我可一定要抓到！叶家的小朋友有点能耐，竟然能让两只耗子神不知鬼不觉的摸进来救他。哼，不知道我最喜欢的学生在不在里面呢……”
曾经和自己朝夕相处的伙伴在黑暗里如同沉默的墙，在没有呼吸的接近白昼的深夜，他们接二连三形似鬼魅般出现在工厂出入口的方位，毫无声息的向着耳机传送的命令里确定的方位前行，这次的行动，完全不用再留活口，因为老师口中的‘师兄’必然会逃脱险境，而那个作为诱饵引他上钩的少年，早已失去了所有作用，当然另外一个过来帮忙逃脱的人也不用留着，毫无价值。
夜里的冷风顺着房顶常年失修的空隙如同枯长的藤蔓蜿蜒爬下，晨起未至的风还带着微凉的温度，夜行的野兽们终于步步逼近，空气中的水蒸气被沉重的铅色包裹，凝重了呼吸的分量，压抑着突突跳动的神经，他们包围着最后的捕猎场，蓄势待发要将藏匿的猎物一网打尽。
呼吸指南针上的红点突兀的跳动了一下。
狭小的空隙里有风声流出。
深蓝的影子是冬日晨间的风，清爽而冷彻，无形无声中燕子一样轻灵飘逸的少年已经悄然降落在野兽们的背后，不同以往的带着温度的手指拽住其中一人的后颈，轻而易举的将浑身肌肉爆棚的大块头直接甩到了身后，不费吹灰之力。
“嘭！”
地上迅速扬起一层膨胀的灰尘。
灰迹中，沉默的高墙，野兽的眼睛，无声的咆哮，激烈的战火正在发酵。
被击倒在地的人形机器没有痛楚，他站起来迅速和其他同伴一起混入厮杀中，是的，他们不分敌我，只要是阻碍在自己面前的人全部都要清除，莫尔卡蒂下达的命令很变态，现场所有能运动能活动的东西都要全部清理掉，一个也不剩。
他不需要这些没有任何用处的东西继续存在，也不再需要这些碍眼的残次品。不知疲倦的人形机器接受着耳机里的指令，追逐着曾经的同伴和现在的对手，因为他们自相残杀而能喘口气的彭枭抓紧时间往相反的方向跑去，乐此不疲相互伤害的野兽们不顾身上的创口，高速运转着身体直追他而去。
指南针上唯一的红点保持着飞速的移动状态，一点点向着离紧急出口越来越远的地方深入。
要快点，再快一点。
要离小主人越远越好。
彭枭越过层层杂物向着工厂更深处的空间跑去，在他身后，和他拥有着同样机能的‘人类们’虎视眈眈的盯梢着他的举动，一步步包抄逼近着少年的方位。
叶好雨用手紧紧握着脖子，蹙着眉头闭上眼睛，牙关咬得死死的。在他身边，一秒一秒计算着时间的李允濯神情平静的看着他，一手握着少年冰冷的手指，一手在掌心写着字用暗语无声的安慰他，告诉他还有多少时间就可以换气。
一定，绝对，肯定，毫无疑问的不止五分钟了。
努力憋气的叶小少爷捂着嘴用指甲抠着自己的手掌，将本就划满了细痕的手掌又抠出了许多血色。在实在忍不住就要换气的当口，少年猛地掐了掐自己的大腿，顿时脑袋窜起一股寒意，硬是将这口气憋了回去。
身旁伸出一只手，抚平因为疼痛蜷缩的手指，宽大的手掌包容着伤痕累累的手掌，掌纹描绘的曲线透过温度重叠，男人的眼睛带着温柔和关切寸步不离少年隐忍难过的面颊。
小少爷。很快就没事了。
嗯……
少年的脑袋因为缺氧开始迷糊，眼前也是一阵昏花，虽然他本来在黑暗里就什么都看不到。不行了，好难过，肺都要炸了，喉咙也好痛，快坚持不下去了……可是不能放弃，现在放弃真的就什么都没有了。彭枭还在在自己的逃脱创造机会，哥哥还在外面等着自己，李允濯就在自己的身边一步不离，他能坚持下去的，一定能……
叶好雨喉咙倒抽着凉气，两侧喉管是生锈的刀来回切割的钝痛，心脏难以负荷的沉重感倒垂每一根神经，针一般笔直扎在自己后脊梁的每一寸骨骼里，膨胀式的疼痛。
四分二十五秒！
已经逼近人类的极限！
绝对不能再拖了。
李允濯抬起眼，黑暗的世界一下在他的眼中悉数明亮，黑白的视野中，正在门口徘徊的影子还剩下一个。如果不能在几十秒内解决掉对方，小少爷的生命会受到极大威胁。
耳机里忽然传来细微的电流摩擦音响，那是彭枭临别之际做出的联系方式。
三短一长一短。
已经将战线拉到了最长距离，趁着那些人没能折返的时候赶紧离开！
一长一短。
可以呼吸。
一短。
跑。
李允濯立即伸手抱住叶好雨电石火花间从狭小的窄道冲了出去，宛如一只从高空扑下形如暴风的雪狼。趴在肩膀上的少年看不到周围的东西，只听到吵杂不齐风声在耳边一个劲倒灌，细嫩的耳垂摩擦过什么冰冷的物体，他用手一摸，觉得有一丝黏糊。
是血吧……这这这是血吧？
☆、第137章 轮回之四
“趴下。”
男人命令的声音从后面响起，叶好雨一个激灵立刻低头伏在李允濯肩膀上，登时听到有什么东西从脑袋上飞过‘嘭’的一声砸在右手的墙壁上。
“什么东西！”
被吓了一跳不自觉换气的叶好雨双臂紧紧抱住李大厨的脖子，竖着耳朵听着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动静，好可怕，刚刚李大厨如果不提醒自己现在一定脑袋分家了！
“小少爷现在就像无尾熊一样缠在我身上，很可爱。”躲避着身后死缠不休‘师弟’的年轻男人在这个骨节眼上还在调情，声音愉悦。
“你以为我愿意啊！我还没原谅你！”
一下就忘了砸进墙体好几厘米的深坑的叶好雨翻了个白眼，嘴角忍不住的抽搐，不过随即他发现自己已经不自觉呼吸了，呼吸指南针标注的红点又多了一个，偏离搜查的大部队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
少年顿时着急了起来：“怎么办怎么办，我真的是憋不住了！能逃出去吗，我是不是前功尽弃了……”
李允濯无暇顾及身后一直纠缠的身影，当前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将人救出工厂，天快亮了，所有的一切都要在今日终结。于是他一边分散着少年的注意一边持续躲避追击：“小少爷坚持了五分零一秒，已经超越了认知的极限。我们离出口很近了，只是小少爷，不要像鸵鸟一样将头埋在我肩膀上，你比之前重了一点。”
“哼，我就爱长胖。”少年微微抬起脑袋挪了个位置，嘟哝了一声，“压死你。”
怎么办，他摸到的年轻男人的肩膀上一手的温热。李允濯受伤了，这个在他眼里从来完美的没有任何缺点弱点不会受伤的人，肩膀现在全是血。
止不住，止不住……
带着体温的热血渗透在自己颤抖的指尖，叶好雨顶着一脑门的冷汗包给他扎着伤口，而对方只是轻拍了下自己的手臂，带笑说了句：“不要紧。”
“要不要考虑放我下来。”小心翼翼环绕着对方脖子的叶好雨笨手笨脚的将剩下的纱布全部缠在了他受伤的肩膀。
“放小少爷下来我们都跑不掉。发现调虎离山的人已经在追击的路上，我们连一秒的时间都无法浪费。”黑发男人的声音不管何时都会给人安心的力量，“彭枭会帮我们拖住他们一会，但只有一会。”
猛地觉得一直前行的脚步一个转弯，随后跑速忽然更加快了起来，叶好雨听着耳边一直倒退的风声，伸手护住李允濯受伤的肩膀，不再说话。他全心全意的相信着李允濯，相信他会将自己带离这一片黑暗，因为他是李允濯，是誓死保护心爱之人，为了自己力挽狂澜抵抗这个世界的李允濯！
心脏骤然一疼，被撕裂的画面浮光掠影闪现。
那是江南的烟雨，波光灵动的苏堤，亦是北望的长安，雄壮巍峨的秦岭。还有……还有……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从未在梦境里出现的面颊第一次隐约浮现，鲜艳如血的银红盔甲，锋利坚韧的长~枪，霸道不羁，锐利如冰的眼神和时常翘起的唇角。
到底会是谁。
毛糙镜头前模糊的五官凝结着窗口的雾气，怎么擦都擦不干净，他着急的敲着隔绝梦境的玻璃，却怎么也打不破这道封锁。
不知不觉，那个看不清五官的人已经隔着雾气朦胧的玻璃站在了自己面前，静静的看着自己。他不害怕，只是同样静静凝视着他，急急躁躁在封锁线上写下说不出的话。
‘你是谁？’
对方沉默的伸出手指，模仿他的模样，在玻璃上同样书写答案。
‘我喜欢你。’
你是谁。
我喜欢你。
你是谁。
我一直爱着你。
你……是谁。
我在未来等你。
“小少爷，我们自由了。”
温柔的声音响起的一刹那，梦境如海上升腾的泡沫全部消散，月夜下依海长风吹散乌云的倒影，只留下一片倒转的璀璨星空。
眼前的白昼如期而至，眼睛经历了长久的黑暗却不觉得生疼。展露在初升朝阳下的那一抹笑颜，风轻云淡，有着吞吐山河的从容。尽管肩膀挂彩，手臂刺破，他也依旧好整以暇，站在突进的救援人员之中，男人眉眼间笑意温和，神色淡然，又是一张假面的姿态。
叶好雨被众多关切的人们包围着，他愣愣的望着还牵着自己手的年轻男人，紧紧握住和自己相连相依的温度，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
玻璃上的雾气慢慢退散，他的梦境慢慢清晰了起来，那道隔着一个世界固执的写下爱情的人的模样，就在自己面前，和梦境里的那张脸完全重叠。
是这家伙，没跑了！
他一直想不起来的答案就在这里！
李允濯……殷子书……李允濯……
“李允濯！”
正在告知英理师弟等人里面情况并认真分析的年轻男人，冷不防被身后的一个熊抱往前跄了几步，处于时刻准备和莫尔卡蒂火拼气氛中的众人话题立刻被打断，面面相觑，随后全部假装看不到，里面还有重要人质没有救出，他们之前商量好的路线随时要被更改。
可是……
全部到场的师弟们看着紧拥在一起的两个人，目光有些尴尬的撇开。
他们的leader现在正在谈恋爱啊？！
“师兄他们好不容易才从里面逃出来，互相安慰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英理调整好耳机，再次叮嘱注意事项，“我们是最先来到的救援支队，所以在前面等着我们的是最艰巨的任务，记住，各司其职，互相帮助，不要做多余的事不要讲多余的话。”
“英理。”
姗姗来迟的墨发青年站在人群中格外惹眼，古典精致的美人扎起长长的秀发，一双墨玉的眼瞳含笑扫视全场，裴安，除李允濯外最具有统治权的人，悄然落在一堆碎石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前方黑漆漆的入口。
“在下可只有两小时的指挥时间，我还是瞒着小猫咪出来的。师兄和小天使不适合再度列入作战计划，所以本场指挥由我全权把握。哦不同意见的现在就请退出，哦我忘了这里都是我们的人。对了，通向这里路口的公路塌了，不然那些和我们合作的家伙怎么到现在都没有出现。算了，我们开始吧，今天天气真好，很适合谈恋爱和约会哦。”
漂亮的不像话的年轻男性看着天空中整齐出现的直升飞机甩了个响指，按照方案进入搜查的工作小组立刻开始了紧张有序的分工。
“李允濯，李大厨……”
从后面紧紧抱着黑发青年的叶好雨忘了伤口牵扯的疼痛，两条手臂一直抱着他，像只小动物一样挂在人身上怎样都不肯放手。
“叶小少爷，先处理下伤口吧，需要消毒再包扎的。”在睡觉的家庭医生被裴安迷迷糊糊带上了车，一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他们家的少爷包扎伤口。
手上密密麻麻全是绷带的少年一个劲摇头：“不要不要，你先离开一会，我有事要说。”
“哦……”不明真相的家庭医生抱着小药箱默默的坐在一边刷视界，“这地方怎么没信号呢。”
“要吩咐我些什么，我的小少爷。”
李允濯亲昵点着叶好雨的额头。他提过医生手中的药箱，一手揽过少年坐在自己膝盖上，一手麻利熟练的拆开男孩子胳膊上的纱布进行消毒。
“我……”少年吞吞吐吐，一肚子的话堵在心口，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好着急，李允濯这个外国人信佛吗？他到底要怎么解释这种不科学的轮回观？而且而且，这种话说出来一定不会有人相信的，李大厨肯定似乎觉得自己太害怕所以才出现幻觉了！
李允濯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少爷不定的表情，他太心疼叶好雨了。少年的面色在晨起的阳光下越显疲倦，白皙红润的脸上失了血色，侧脸还有些摩擦的痕迹，眼下藏着两道深深的黑眼圈，尽管那双水灵的大眼睛时不时朝着自己放电，看着很精神，可他知道他的小少爷现在就需要好好睡一觉。
先行处理受灾最惨的双臂，当初匆忙包扎的后果就是血液凝固在绷带上，拆下消毒时，连带一些皮肉都揪了起来，看着都疼。李允濯每到这个时候就会特别注意叶好雨的表情，一旦发现少年有皱眉的神情，他就立刻停手，一点一点的用碘伏涂擦着周围的方位，等血液和绷带分离后再掀开。
刷不了视界的家庭医生盯着李允濯的动作心里夸了声标准，然后他眼睛一瞥就看到了男生肩膀上的创口。
哎唷，还挺大，不怕疼吗小伙子！
他们这是干什么的，搞得这么狼狈！
“做你该做的事，不要多说话。”守在外面随时和里侧通话的信雅笑眯眯的拍了拍医生的肩膀，“放心你不会挂的。”
☆、第138章 缱绻千年
“我可是医生你怎么说话的你！”
叶家的家庭医生兢兢业业冒着当电灯泡的风险去给李允濯包扎，男生道了声谢，又继续给另外一个少年包扎，信雅看着这画面忍不住想笑，他憋住回头看了裴安一眼，这家伙倒好，噼里啪啦的从车上卸下了一大堆东西，摆出不把工厂炸平誓不为人的架势。
裴安看着天上盘旋的直升飞机，难得说了句正经的话：“看到天上的直升机了吗，叶家不愧是烧钱大户，公路炸了没多久就动用了私人直升机过来了，李先生的人脉关系不是一般的强，你看过了这么久，所有大动静的消息网上一件都没有。师兄做的决策从来都没有出错过。”
信雅看着通信组传来的数据一阵恍惚：“师兄我有没有听错，我不是屏蔽信号了么，你怎么知道网上的事情。”
裴安一秒恢复本性，满脸委屈：“哦，亲爱的！刚刚忍不住关了屏蔽刷了一下网络，你知道那只挠人的野猫每隔一个小时就会打一次电话给我，在下实在没有办法拒绝他！”
“师兄秀恩爱也要注意场合……”
伤口一点点被消毒，细微的血痕被重新缠绕的绷带覆盖，为自己包扎的黑发青年神情专注，嘴唇轻轻抿起，叶好雨傻傻的看着李允濯专心致志的模样，就是这样看着他什么都不想。回过神时，对方正满含笑意的望着自己，手臂和手掌已经全部包扎好了。
“在看什么，我亲爱的小少爷。”
肩头同样被包扎好的男人溺爱的看着自己，眼睛里的柔光在晨曦中熠熠发亮，是珍珠潜藏在深海中那一抹最纯净的颜色。
“我有句话想说，可是你不要笑我。”叶好雨用包裹着创口贴的手指抚上李允濯长长的眼睫毛，近距离看着那双让人着了迷的眼睛，忐忑问，“那个，肩膀还疼不疼。”
“不疼，小少爷要问什么。”全权将事情交给裴安处理的李允濯神色轻松，怀里抱着他的小少爷只是一直温柔的笑着。身后不远处的入口就是新的战场，而他不再过问从里面传来的情况，也对所有存在的人质漠不关心，他只在乎叶好雨一个人，其他的人都不在他考虑的范围。
叶好雨眨巴着眼，踌躇着开口：“嗯……那个，你不是俄罗斯人吗，那你信东正教还是天主教还是基督教新教？”
“我的信仰是你。”李允濯手指穿插过少年的发间，低头注意到了少年的耳垂。柔软的皮肤被利器碰擦，有一个血点凝固在上面，看的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叶好雨抬头便看到发出巨大轰鸣正在上方盘旋的直升飞机：“我是说正经的！”
黑发青年颔首微笑：“我回答的就是事实。”
“那就是没有信仰了。那你相信世界上有鬼神的存在吗？”
李允濯意义不明的看了他一眼，答非所问：“很有意思的话题。”
“那……轮回呢，佛教有轮回之说，你信吗……”叶好雨越问越没底气，“就是人死了以后会转世的那种说法，不过轮回的话，那一定将前尘往事全部遗忘掉了吧，所以……”少年小心翼翼的探寻着，一直注意着李大厨脸上找不到一丝破绽的完美笑颜。
“所以……也会将很重要的人忘掉，对不对？”
“我不相信轮回之说，因为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小少爷。”空气中扩散开晨起的霜雾落在发梢，晶莹结成的水珠顺着鸦羽般的头发滴落在脸颊上，透明的结晶带着初晨的温度，微凉。年轻男人的表情在这一刻变得不真实了起来，朝雾中凝成的露水如梦如幻，美丽又脆弱的泡沫。
谎言会沉默，真相却很难让人相信，不相信轮回只因跳脱因果，从不迷信只因爱便是天地间唯一的迷信。
“一次也好，两次也好，三次也好，不管小少爷在下一世以怎么样的身份怎样的性格出现在我面前，我第一眼就能认出。你的灵魂清澈透明，是我在黑暗里唯一的光，我怎么会舍弃我的信仰，你无时不刻的出现在我的生命里，逗留却不肯停驻，后悔不及。我错过小少爷太多次，伤害你太多次，我要用这一生全部弥补，悉数偿还，对你一心一意，至死不渝。”
雾气朦胧的玻璃面写着长长的楷书，清逸的字体化成一只只带着墨香的蝴蝶，优雅的穿越山与海，水与天，它们穿过云海之隔的梦中世界，落入年轻男人的眼眸，将一句句缱绻的字句凝固成形，用最温柔的传承千年的语言诉说。
直升机鼓动的风声在头顶上不停盘旋，越来越近的飞机迎着初升的日光将巨大的影子投射在了地面中，那一方落下的阴影将他们两人的身形悉数覆盖，叶好雨仰着头看着天空缓缓下落的飞机，软软的头发被狂风吹动，遮挡住了他的视野，那断跨越千年最真挚的表白，遗漏在剧烈的风声中，再也听不到。
正在地面上忙碌操作数据和信号的人们抬头仰望着空降的援兵，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正如黑夜终究会过去一样，黎明前的黑暗即使再过惨烈也会被光明彻底撕开，新的一天正在到来，所有的波折将在今天落下帷幕。
吵杂的大风里，少年勉强睁开眼睛，对面的黑发青年站在蔚蓝的天宇下微笑而视，黑曜石的眼睛在阳光下泛着透彻的琉璃色，温暖而又宠溺。呆呆的看着那一道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自己的目光，叶好雨脑袋忽而一震，眼前景色忽然滤镜成残阳沙海，那个时候，也有人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然后安静的靠在肩头停止呼吸。
这是什么……
是轮回的回忆吗……
“小少爷对我很重要，所以不管发生什么我绝不会忘掉。这是最后一次了，小少爷，我绝对不会放手。”
还未分辨事实的叶好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猛地清醒过来，他转过身急躁拉了李允濯的手臂一下，脚步没站稳还踩到了对方鞋子上。
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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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他遗忘了很多东西，唯独记得在身体同样支离破碎之前，碰到的那个叫做叶好雨的孩子……
二一零三年大暑，晴。
“糖糖，你以后有空多来找我玩好不好，我好喜欢你家做的小飞机模型！”
刚上小学没多久的叶好雨光着脚踩在草丛上，赤着两只胖乎乎的小脚丫开心的放着小飞机。晴朗的午后，水色波光中的小飞机追逐着高空飞机留下的棉白长线，一路滑翔。不远的欧式小凉亭里，双方的父母打着牌休闲着时光，两家的大人在工作上有了接触，对双方的合作诚意和前景感觉不错，在深入了解中，连带着两家的小孩子一起熟络了起来，今天不是去你家，明天就是去他家，不时串门。
“……你喜欢我做一个给你。”不太爱说话的小男孩沉默的看着赤脚踩来踩去的叶好雨，停了半刻，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地上脏，你穿鞋。”
“真的吗！你会做飞机模型！”米分雕玉琢，眼睛超大的小娃娃看着人嘴巴一直翘个不停，彭枭看着他可爱的模样，一直紧抿的嘴巴也微微咧开一个弧度。
“嗯，我会的，你喜欢我给你多做几个。好了，你先穿鞋。”
“哦……说好了！多给我做几个！我可以拿回家给哥哥看，他比我还喜欢这些东西啦。”眼睛扑闪扑闪的小娃娃看着他，从来没有什么朋友的小男孩头一次觉得有人陪自己玩真好，他会一直记得他的第一个朋友，而且他的朋友真的好可爱呀。
在第一个飞机模型被他的第一个朋友带走之后，彭枭埋头做着剩下的模型，他想做好多好多的小飞机模型给叶好雨，他喜欢看小娃娃笑眯眯的样子，多可爱。
“糖糖，你为什么要叫糖糖呀，这是小女孩的名字，真好玩。”某一天照样来串门的叶好雨听着大人们对他的昵称，好奇又开心的笑了出来。
彭枭皱眉，认真纠正说：“我姓唐，叫唐霄，以后不要总叫我糖糖。”
“糖宵？跟元宵一样不，这个能吃吗？”摆弄着小模型的叶好雨啧啧嘴巴，眼睛里溢出的糖分比棉花糖上黏着的糖浆还要多，“太好啦，是可以吃的东西。”
“不能，这是我名字，你别记错了。”
“知道了，不会记错的！唐老鸭的唐，元宵的宵！”
“不是，你又弄错了……”
彭枭的记忆里不可能出现这一段，他是成功改造的人形机器，绝对不会存在改造之前的印象，可是现在浮现在他脑海里的又是什么？这些如同噩梦一样曾经存在的鲜活证明，在自己成为冰冷的工具之后依旧盘旋，大脑中的数据库疯狂的删减着忽然跳出的画面，他支撑着发烫的额头努力淡忘，可一旦对上面前小主人的眼神，那些不该存在的记忆又再度浮现——
作为唐霄的最后一天，他小心翼翼的捧着两架小飞机兴冲冲的去找叶好雨，他根本不知道私家车的司机早已被偷偷更换，驾驶位上的人是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叔叔。
飞机……
飞机还没有送给小雨呢……
还有两架飞机没有做好，叔叔不要刺我的手……
倒流的星河在眼瞳中静静流淌，失去了所有感情的人类面无表情的自顾陷入回忆中，记忆的碎片在红色预警的蜂鸣中彻底激活。
“你要报仇吗，他们是当年伤害你的凶手。”黑暗中，叶好雨的眼睛和当年初见面时一样的清澈，可是这道清澈的眼瞳里包含的情绪彭枭分辨不出。
“对不起，现在才想起你，如果当年我没有那些过分的要求，你也不会……”叶好雨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卧槽跟你这傻啵真是没东西讲！喂，叶好雨你知道不，杭州1124那件事？’
‘知道啊，好几年没破的案子。作案群体绑架了朝粤饮食商业集团的二公子，然后因为报案而惨遭撕票的事情，那伙人现在还逍遥法外没有被捉住。’
十二年前的撕票案……
二一零三年。
十一月二十四日。大雨。
糖糖说好的小飞机还没有做好吗，他好想拿着糖糖做的小飞机给哥哥看呀，哦，他叫唐霄，不能叫糖糖。
十一月二十九日。大雨。
急匆匆的人群，从秘密门洞进入别院一整天都没有出来的陌生人，鹅卵石小道上停的乱七八糟的白色救护车，看上去好显眼。
“家里的大人都不在，大伯他们都去哪儿了，哥哥也不在，我作业不会写，快点回来教我嘛。”抱着偷偷饲养的兔子蹲在床上的叶好雨，看着外面漂泊的大雨，连连打了几个喷嚏，兴致乏乏的从兔子笼里面掏出青菜喂小兔子。小孩子的兴趣转移的很快，还没过几天，他就忘了小飞机的事情，小兔子多好玩呀，能蹦能跳还会撒娇！小飞机有什么好玩的，早就放小盒子里面了，没意思，不想玩。
从此再也没有听起过唐霄的消息，再也没看到新的小飞机模型，人缘旺盛的叶好雨彻底将童年的伙伴遗忘，直到某一日他偷偷跟踪哥哥去了总部的地下室，那里他看到了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只是这样的印象因为被哥哥发现竹笋烧肉之后被记忆遗失。
被困在巨大的透明玻璃体里，身上连接着各种管道和呼吸器的人，浸泡在同样透明的药水之中，就像一条沉睡的美人鱼。
一直沉睡着，不曾醒来。
“原来你是那个时候……我一直以为你是家里最见不得人的秘密，一直以为他们做的是一件错事，所以不敢想起。可是我误解了，那种办法其实是在用最大的界限挽救你，让你用另外一种身份活下去！否则你早就已经死了……将这种科技使用在拯救生命上，比杀戮生命要高贵得多。”
“对不起，糖糖，我到现在才想起你，对不起之前对你的态度那么差劲……如果早点想起来，我就不用这样难过想尽办法去弥补你了，如果没有吵着你要小飞机，你也不会坐上那群混蛋的汽车！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头痛欲裂的叶好雨在所有记忆全部理清的那一刻几乎崩溃，他的眼睛还直直盯着李允濯，而眼泪带着苦涩味道一点也不受控制的倾泻而出，咬着牙不让哽咽从嘴巴发出，他不想让还在拼命保护自己的李允濯分心，守在一边的彭枭额头发烫的温度直线下降，在叶好雨清楚的回忆起发生的一切后，他不再需要抑制记忆碎片侵蚀大脑神经获得自己竭力想要知道的信息，警报解除，缠绕在心里的，不属于冰冷机器情感的阴霾已经散尽。
成为机器前的唐霄最终成了过往。
他是彭枭，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彭枭，只为了叶静雨和叶好雨存在的守护者。
机器人用能发出最柔和的声音告诉他：“任何人都没有错，我成为这副模样是我意识的选择。小主人不用愧疚，我已不再是唐霄，不管是从前还是往后，我都会用现在彭枭的身份保护你，你是我唯一的使命，是我失去控制也要拼命保护的……主人。”
苍白肌肤的少年仔细观察其实和小时候长得有些类似，只是之前他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一点，情绪此起彼伏宛如过山车的叶好雨明显有点疲惫，可是他不会松懈，眼睛也一直盯梢着上方：“这些人就是当初绑架你的人的下属，你现在就可以报仇。”
“他们不是。”
最后一击完美的敲在对手的脖子上，在彭枭近距离保护叶好雨的过程中，单人废了三只潜行者的李允濯气都不喘，他挨个收了几个人脖子上的耳机扔在地上踩碎，又仔细检查了残留物中是否藏有定位器，收拾完周围一切后，他直接从楼梯上跳了下来，一下就跃到了小少爷的跟前。
☆、第134章 相遇
这个拥有着钢铁一般意志，遇事永远云淡风轻，却能以一己之力与天地抗衡的男人，首次因为内心的不安和焦躁无法完美的控制心绪，他每一秒的煎熬每一秒的思念如洪水般从里世界里恣意破坏，为的是永恒的轮回里唯一注定的少年。
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他每天每夜的想，每时每刻的想着的小少年，用眼睛快速扫视过男孩子现在疲倦又激动的模样，看他被折磨了数小时依旧神采奕奕的灵动眼睛，手掌大的脸上浅一道深一道的灰迹，脏兮兮的下巴和脖子，还有两只已经被包扎的手臂，黑曜石般的眼睛里全是心疼和愧疚。
叶好雨看不到李允濯愧疚的表情还好，一看到立刻就炸毛了，本来就控制不住脾气的他，整个声音直接在漆黑的空间里层层回荡，满是怒火：“现在知道心疼知道难过了，早点干嘛去了？我为你着急吃不下饭的时候你在哪，为你被哥哥关禁闭还被打一顿的时候你在哪，为你差点贴寻人告示的时候你在哪？为什么非要等到我被绑架你才会出来……你的事情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什么都不怕，一切都可以接受的！为什么吞吞吐吐不肯说还骗人！坏蛋！你还说喜欢我！这就是你说的喜欢？我才不吃你英雄救美的这一套，这本来都是可以避免的……你个混蛋！我不要听你解释，你什么都不要跟我说，现在你……你就站在这儿不许动。哼，不许动，听到了没有！”
“……”李允濯顿时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的嘴巴刚张开比了一个口型，剩下的话就被叶好雨一个眼神一瞪，全部吞肚子里去了。
“……”守在一边的彭枭看得清楚，气场强大到恐怖的李允濯在小主人面前一点气势都没有，防备紧绷的肌肉在看到少年的时候全然松懈，冷冽残冬的微笑假面也如春水融化，放下戒备，他看向小主人的眼神是全部的宠溺和歉意，完完全全的情感浮现在他脸上，没有一丝作假，和之前明知自己在监视也依然保持微笑的不真实面孔迥然不同。
彭枭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李允濯对小主人是真心真意的好，李允濯的表情，动作和之前为叶好雨做过的事情都能证明这一点。他是机械，不会利用主观的身份相信什么，他所有的依据全部都是客观资料，尽管这个男人身上有着太多的谜团，既不属于机械人也不属于小主人判断的转基因人，拥有着完全的人类气息，却能发挥着超越人体极限的力量……或者这种现象就是奇迹空洞的概念。
“不许动哦！”
叶好雨鼓着腮帮气哄哄的走到李允濯面前，两只小鹿一样水灵灵的大眼睛生气起来也特别可爱，浅棕色的眼眸染上淡淡的金色，在周围黑白景色的映衬下显得无比璀璨，夜空里那轮最光辉动人的月圆。
李允濯极其深切的看着他，染墨的瞳孔里透着轻微的琉璃色，心底深处溢出的暖意像宽阔无垠的海洋，将他的小少爷悉数包围，一走近，熟悉的苹果味又隐隐探入他的鼻中，他不着痕迹的留恋着香味，更加心疼而怜惜的看着叶好雨，少年脸上隐藏的细小疮口只有在走近的时候才能真正发觉，那张漂亮的小脸蛋上埋在头发和侧脸颊的伤口微微泛红，有的已经结痂，创口虽然不大但在他眼中足以触目惊心
他的小少爷何时吃过这些苦，何时遭过这些罪，叶好雨是呵护在众人手掌心的花朵，绿荫大树下被遮风挡雨的树苗，他一个被所有人关心爱护，养尊处优什么都不会的小少爷，到底在这段时间里经历了什么，他深知清楚自己底细的老师不会那么容易放过小少爷，因为面前对着自己毫无顾忌发泄着所有不安和愤怒情绪的孩子是他此生最重要的人，也是他现在唯一的弱点。
“……”
没有完全听从叶好雨指令的李允濯沉默着伸手，在叶好雨走到自己跟前，仰着头仔细倔强打量自己的时候摸了摸他的头。
摸，头，杀。
“呜呜……”
眼睛瞪得像铜铃，藏了一肚子火准备教训男朋友的叶好雨，在李允濯微笑着伸手轻揉自己脑袋的时候，终于憋不住深藏的眼泪，扑倒在年轻男人怀里崩溃大哭，多少小时来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惊吓，所有的焦急和不安在此刻统统化为灰烬。
紧紧抱着怀里的温度，他伸着手在男人后脊慌乱紧张的抓着，一遍遍的确信这不是梦，他在大雪纷飞的梦境里遇到过李允濯，双唇相接的温度还没有冷却，睁开的双眼中却一无所有，他害怕，他害怕这次还会和之前无数的梦境一下，拥抱再热烈醒来依旧双手空荡。
李允濯衣裳单薄，后背被抓出火辣辣的一片疼痛感，他闭上眼享受着少年带来的刺痛，随后伸出双臂将叶好雨整个人都圈在怀里，下巴搁在少年头顶，一遍遍轻蹭着小少爷柔软的头发，修长的手指顺着少年颤抖的背脊轻轻拍着，低低在他耳边安慰：“小少爷，睁开眼，看着我，我就在你面前，你看到的是我不是梦。”
“真的吗……”
哭红了眼睛的叶好雨紧紧揪着男人胸口的衣服，手指紧拽的抽筋也不肯放开手，他怕一松手，这个人就会像风筝一样飞走，再也找不到了。
李允濯温柔的看着他亲爱的小少爷，只是微笑着没有说话。
男人低下头，斜过脸，靠近少年，极其轻柔的将唇印在少年唇间，然后捧起叶好雨的脸颊，亲昵的将鼻子抵在他鼻子上，轻轻呼口气，悠长的气息便在二人周围萦绕。手指小心翼翼避开少年脸上细小的创口，用眼神鼓励着胆怯的小少爷睁开眼看着自己，李允濯极长的眼睫毛一下两下缓慢的眨动，少年在男人的眼睛里看到了亘古不变的银河。
“我在，别怕，这次再也不会离开，再也不会因为保护你而欺骗你任何事情。”
年轻男人浅浅吻着少年额头，将他抱得更紧了一些。
叶好雨感觉着暖融融的温度，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完全松懈：“真的不走了吗，真的以后不一句不吭扔下我一个人就离开了吗。我不要你走，你去哪我也要去哪，也不许再骗我，一点也不可以骗。”
只要这个男人在，只有这个男人在，他才能真正安心下来，不管枪林弹雨，黄沙白骨他都不无所畏惧，只要李允濯不离开自己，只要李允濯不欺骗自己，那他为此所有的付出他统统都不介意。
“只要我们平安的出去，之后我所有的一切都依小少爷。人身自由也好，身体使用也好，都依你。”安抚着怀里没有一点安全感的小孩子，李允濯侧耳倾听着各处传来的动静，一直安静守在旁边的彭枭比了个手势，李允濯见状点了点头，然后一把抱起揪着他衣服不肯松手的小少爷。
“怎么了，有人来了吗。”警惕的叶好雨立刻关掉手电筒，降低音量。
李允濯点头：“这里开始变得不安全，我先带小少爷到别的地方躲避一刻。”
“那彭枭呢。”
彭枭的声音毫无生机：“我负责转移他们的视线，小主人请看着机会赶紧离开。”
“没关系吗。”叶好雨有点担心，自从想起彭枭身份后，他一直都对小时候的朋友非常内疚。
“我的使命就是保护小主人。”彭枭简短回答，“请立刻转移，有三人……不，五人正在向这个方位走来。”
“看来是被发现了……”
叶好雨非常好奇为啥抱着自己的李允濯能够走路健步如飞，气都不喘，不过一想到他刚才跟野狼一样恐怖的战斗力，立刻就懒得问了。
转基因人类嘛，这世界上恐怕就只有李允濯这一个成功的例子。
“小少爷，我身体里没有任何的转基因成分。”
冷不防带着他直奔躲避地点的李允濯告诉了他这句话，好像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样。
叶好雨猛地一惊，不过意识到这样会引来机器人时声音立刻变小：“不可能！不然你怎么单手打得过三只机械人的，你如果不是机器人不是转基因怎么会……”
李允濯唇角一弯，似在思考：“嗯……”
“你说过什么都不会骗我的。”叶好雨抬起眼，抱着年轻男人的脖子张嘴咬了一口。
黑发男人顿时抽了口冷气，小少爷的小虎牙很尖，刺到脖子的时候有这么一丁点的疼痛，他倒是希望疼的更厉害些，他家的小朋友想在自己身上留下点证明，他怎么会不乐意。
“我是货真价实的人类，没有任何一部分经过改造，因为我从小生长在研究所里，所以非常清楚改造对身体产生的影响有多大。小少爷的直觉基本准确，可是我的确是一根头发都没有变异过的人类。”
李允濯脚步毫无声息的轻踩在沾满灰尘的路面，在他身后，彭枭好似游魂一样没有呼吸潜伏跟随，叶好雨知道彭枭就在后面，于是扒拉着男人的肩头往后看去：眼前一片漆黑，无任何声响。
第一次知道被自己当成小花瓶的彭枭真正的实力，隐藏在黑夜里随时待命的夜行者。
☆、第135章 一眼万年
“还是不清楚为什么你的能力会有这么强……研究所又是什么，裴安叫你师兄，那他也是研究所里出来的人了？”
“小少爷查过我很多的资料，想必一定知道我是孤儿。当然，除了这一点之外，我的履历都是伪造的。我没有在中国的家人，也没有在中国上过任何一所学校，包括大学，所以小少爷动用任何系统都没有办法找到我的信息。我的身份如果按国籍划分，应该算俄罗斯人，因为十一岁之前我都生活在俄罗斯一家远东生物研究所里，那里是专门收集孤儿和有‘天赋’孩子的地方。有专门负责教学我们的老师，也有专门锻炼我们的老师，我们就如同实验室里的小白鼠，身体合格的孩子全部要求做人体改造试验，突破人类的极限。我对这种反人类的事情极端反感，于是经常装作生病逃过一劫，只是……”
年轻男人突然停止了说话，脚步一转穿梭进了一个窄小的小道，小道很紧，只够一个人通行，抱着叶好雨没有放下的李允濯用手护着小少爷的头顶，不让墙壁凸起的东西挨到他。
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少年还是被李允濯坦诚告知的过往消化了好久，他是知道这家伙的身份是伪造的，可谁知道还是个外国人！难怪公安部户籍系统都找不到这家伙！还有研究所什么的，听上去好厉害？可是用小孩子做实验有没有人性！就没有人检举他们吗？裴安原来也是研究所里的孩子，难怪脑袋瓜的思维异于常人。
李允濯将叶好雨稳当当的放在地面上，然后精心听着从内线耳机里传达的指示，最后一个逃跑的女孩子也被找回来了，现在只剩叶好雨一个人出逃在外，事情的进展愈发紧张，那些人势必集中所有力量前来搜查小少爷的藏身之处。
他们的时间已然不多，如果进入白天还没找到叶好雨，那么这次的行动便是失败。
呵。大动干戈只为威胁一个人，真是老师的作风。
得抓紧时间。只要撑过这段密集搜查，带着小少爷逃离控制范围，等到李静霆叶静雨等人的救援，这次营救计划就算成功。
叶好雨不敢打扰正在听东西的李允濯，于是悄悄打开手电筒的光照了照四周。
这里是……染料间？对轻工业不太懂的叶好雨看着偌大的车间和头顶上飘着的残破布料，觉得身上有点冷，这里的温度似乎要比外面稍微冷了些，而且屋顶上似乎漏水，动不动就会有小水滴砸在自己脸上，冰冷的凉感很像那根直逼自己后脑勺的手指温度，吓了自己一跳。
“冷么。”静心听着耳机里动态的黑发青年迎着手电筒的光看向不吭气的小少爷，叶好雨立刻移开手电筒照在别的方向上，然后走近他微微点了点头，一脸紧张的揪着李允濯的衣服，眼睛眨啊眨：“这里要比外面冷，不过不要紧，关键你听到了什么？”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小少爷想知道哪个。”李大厨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少年的脸蛋，埋头在男孩子柔嫩的耳垂上轻轻吮吸。呼出的鼻息暧昧的勾引着攀升温度的肌肤，暖暖的气流惹得珍珠白的皮肤上一层鸡皮疙瘩。
他的小少爷……
喉结在喉咙里性感滚动，从温厚唇中探出的舌尖如蛇一般灵活的转动在微张的口腔里，银丝牵连着呼吸的白雾，顺着合不拢的嘴角肆意的顺着下颌缓慢的流动，透明的津液靡艳的沾染在纯白的里衬口，浅浅的消失，又再度重现。
比极地永恒的夜更加难以捉摸的眼睛沉醉闭上，复而睁开。将两只手臂牢牢勾在自己脖子上，纤细却有力道的手腕紧紧抱着自己后脊的小少爷正仰头承接热吻，一点也没有平时不乐意的模样，李允濯看着忘情的少年垂下眼睛，看不清神色的眼睛深沉加剧，俯首吻得更狠了些，有点凶残的用舌头抵开叶好雨的牙齿，然后长驱直入，将他口腔搞得乱七八糟嘴巴想闭也闭不上。
更多的银丝顺着少年喘息的空当细密流下，沾染在李允濯的指尖。年轻男人骤然停止接吻，从少年口中退出，然后趁着叶好雨没来得及换气的时候，将津液均匀的抹在小少爷悄然红肿的嘴唇上。
睁开眼。
凝视他。
一眼千年。
一样的心情，却始终没有后悔。
时间洪流中，纯粹又疯狂的爱恋。
“很喜欢。”
被亲的晕晕乎乎的叶好雨只听到这句上句不接下句的话，然后他的嘴巴就遭了秧，一阵钻心的巨疼顺着双唇蔓延到四肢百骸。
这混蛋，跟狼一样！居然啃他的嘴！
疼的冷不丁睁开眼，叶好雨纤密的眼睫毛像风雨中沾染雨水的蝴蝶，剧烈又慌乱的颤抖着，唇中溢出的细微声响不受控制的在偌大的染料房里响起，他捶着将自己的嘴唇咬出血的李允濯肩膀，不知道这家伙哪根神经搭错了，突然就发疯！
不知厌倦的李大厨在小少爷捶他肩膀的时候已经松开了牙齿，不过小家伙的嘴巴还是被咬破了点皮，此刻正狠狠的怒瞪着他。有些遗憾的弯了弯唇角，如果不是事态紧急，恨不得现在就将他的小少爷压在身下狠狠宠爱。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脑袋里想的什么！”压低声音的叶好雨大大的眼睛全是怒火，捂着嘴巴一拐子正中某人胸口，“精虫上脑！你用上面还是下面思考，要不要出去了！”
年轻男人宠溺的看着少年，揉了揉胸口只顾着笑。
不管事情再紧急也改不了吃豆腐的习惯。
“……”似乎是看不下去的彭枭从暗黑的角落轻松落地，没来得及当做什么都没看到，嘴巴一张就把坏消息说了出去，“很多人，至少有十个正朝这里走来。我不能判定他们用什么方法判断方位，我检查过所有的出入口和隐蔽口，都没有发现监控和红外线设备。”
李允濯毫不意外。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指了指叶好雨的鼻子：“呼吸。”
“呼吸。”
彭枭跟着重复，他不解。
“是老师通过对人体自身结构缺陷而研究出的一种定位系统，通过呼吸追踪人的方向和距离，这种系统叫做呼吸指南针。”黑发青年继续解释，“人形机器可以维持至少一个小时以上的屏蔽呼吸，远离类似于下水操作的机器系统，可是普通人类屏蔽呼吸的极限是五分钟，所以在一个小时内运用呼吸指南针可以精确找到人类潜藏的方位，巨大的差距和效果作用由此可见。但是，这种系统只是个残次品，它的作用范围只能作用于约一栋建筑的范围，而且在潜藏者数量众多方位分散的情况下，无法判断距离位置。老师就在这栋建筑物之内，至于其他人，还没有到达这里。”
“主人说过，他会很快到达。”彭枭的很快意思是‘00:10:00’以内，他的时间不可能出现偏差，一秒也不会。
可是叶好雨不会这么想，他只知道天要亮了，如果天亮的时候他们还没有出去，那么被救出的几率简直低的不能想。
“那么你的意思就是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的方位，然后他们都会过来抓我们……你刚刚不是说在方位分散的情况下没法判断位置吗？那我们可以试着分开，这样他们就没法根据呼吸指南针定位了！”
“……”彭枭在这关键点上沉默了。
李允濯揉了揉小少爷的脑袋，轻轻吐了口气：“如果分开，我害怕会再也见不到小少爷。”
叶好雨眼睛蓦然睁大，浅棕色的眼睛里陡然全是紧张和害怕：“你可以不用管我，最主要的是你不能有事！他们要抓的其实是你对不对？！你刚刚说的‘老师’，一定是地底下那个变态的外国老头……就算学了再多的中文也改变不了他生硬的口音，他对我提过‘背叛’两个字，看我的眼神恨之入骨，那会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对我说这个……可是现在我突然明白了，他口中那个‘背叛’的人，是你。”
李允濯沉睡在极地星夜中的眼睛是永恒的宁逸，是脱胎于烟雨中璀璨绽放拥抱永夜的墨莲，那么美那么深沉，总是挂钩与白天毫无联系的深黯。正是因为太过宁静太过正常，才让叶好雨紧张害怕到手抖。
“虽然小少爷的推断没有任何逻辑，但可喜可贺，你的结论是正确的。”
“老师……莫尔卡蒂，要的是我的命。因为各种意义上的‘背叛’。”
“他声势浩大不惜暴露自己的绑架你，是因为他知道你是我的命。失去你，我将不存于世。”
“我不想让小少爷卷入到这一场私人恩怨里，所以什么都没说的离开，不让你知道任何真相，并且让叶先生强行将你带走不可外出，我以为这是保护你的最好方法，可是我却算错一步。很抱歉，小少爷，在你的事情上，乱了分寸的永远首先是我自己。”年轻男人垂下眼睛，声音带着干涩，他从未向今天一样小心翼翼的说话，连呼吸都在方寸间可能崩塌，“小少爷，我本想说不奢求原谅，可是又希望你不得不原谅我。”
☆、第136章 荆棘
“连原谅都要听你的，你够霸道啊李允濯……”叶好雨笑眯眯的仰脸望着李允濯，唇上已经愈合的伤口又被自己牙齿撕磨着泛出一层血色，“你都算好了，让我不得不原谅你，你连我的感情都要算计，你还敢说你喜欢我。我不管你是基于什么目的，不告诉我任何真相，可是我容忍不了，即使是这样被欺骗还在喜欢你的我。”
浅棕色的眼睛浮着一层碎裂的浅金，叶好雨脸上的笑容终究被阴霾覆盖，那种难过又不想表露哽咽又不想说出的情绪泛滥在自己胸口，他喜欢得不得了的人就算这样欺骗他，还死皮赖脸的非要他原谅，他还是没有办法恨李允濯——
混蛋，这家伙就不能等自己消化一下再问嘛！(￣o￣)ノノ……∞∞ooo)))
“跪着！”
一瞬间被叶静雨附体的叶好雨冷冰冰的扔下这句话，漂亮的浅金色眸子里全是怒火烧成灰烬后残留的清冷。
李允濯颔首，毫不犹豫的当着彭枭的面单膝跪在地上，虔诚的拉起少年垂下的手臂，捧起，轻吻他的手背，亲吻他的掌心。
“……”彭枭还是一句话不说，他没有作为人类八卦的扩散性思维，但对于面前的景象，他表示根本无法理解。
“你是我的。”
低低的情话只有一站一跪的两个人才听得清楚。李允濯留恋在小少爷伤痕累累的手指间，用温柔唇语柔化荆棘。
叶好雨站着没动，一脸不高兴的瞅着跪在地上垂着眼睛的李允濯。他现在可以在身高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李允濯，却在气势上被李允濯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这个变态……连道歉都这样霸道无理，当初到底哪条神经不正常觉得此人又高又帅又温柔的？！
“我可没想清楚到底要不要原谅你，你的糖衣炮弹对我没用。”少年凶巴巴的对他说，“继续跪着，我不说停你不许起来。”
“好。”
黑发青年不曾反驳，眉眼带笑，相当宠溺的应了他。叶好雨看着这道目光顿时像屁股着了火的猫，一蹦蹦得老远。
“小主人。”
苍白肤色的彭枭站在狭小的门口，看着少年反应过激的举动开口提醒，“他们正在靠近，我们还有三分二十四秒的准备时间。”
李允濯关掉耳机，听着空荡漆黑的空间传回的细微声响，轻微点头：“时间够了。”
叶好雨始终不觉得呆在一起的战术没问题，他很担心的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李允濯，伸手拽了拽对方的衣袖，示意男人不用罚跪：“真的不用分开吗。”
“小少爷不用担心我，你要多关心自己一些，我只担心你的安全。”李允濯牵过叶好雨的手按在自己胸膛，少年起初没有任何感觉，但在下一个瞬间却突然怔愣，他发现，李允濯现在根本没有心跳！
“……”
叶好雨一脸飞机冲上云霄碰上气流对冲颠的昏天瞎地转体三周半，空调失灵氧气罩找不到安全舱门惊悚打开一只拖鞋飞了出去噗通一声掉进了云层，顺便一飞机的人刚好被劫持迎面又撞上喷着火焰的哥斯拉大战魔斯拉奥特曼一家族在一边围观的淡定表情。
你妹夫啊，现在这个点哪来的时间让自己惊讶啊真是日了doge了！
“这是人类假死状态的极限，他们不会察觉一个没有心跳的‘死人’。所以小少爷，现在要保护的是你一个人。”李允濯的话一下子让叶好雨抓到了重点，是啊，彭枭是机器人自然会有屏息的方法，所以现在需要呼吸的只有他一个！
麻烦了，通过呼吸指南针，一逮一个准！
呼吸指南针上标志的人数突然一下减少了两个，而显示的区域一直没有变动。莫尔卡蒂看着指南针上的不停闪动的红点，非常畅快的笑了起来一脸得意，“这是你们最后临死的挣扎了，五分钟后最后的三只老鼠我可一定要抓到！叶家的小朋友有点能耐，竟然能让两只耗子神不知鬼不觉的摸进来救他。哼，不知道我最喜欢的学生在不在里面呢……”
曾经和自己朝夕相处的伙伴在黑暗里如同沉默的墙，在没有呼吸的接近白昼的深夜，他们接二连三形似鬼魅般出现在工厂出入口的方位，毫无声息的向着耳机传送的命令里确定的方位前行，这次的行动，完全不用再留活口，因为老师口中的‘师兄’必然会逃脱险境，而那个作为诱饵引他上钩的少年，早已失去了所有作用，当然另外一个过来帮忙逃脱的人也不用留着，毫无价值。
夜里的冷风顺着房顶常年失修的空隙如同枯长的藤蔓蜿蜒爬下，晨起未至的风还带着微凉的温度，夜行的野兽们终于步步逼近，空气中的水蒸气被沉重的铅色包裹，凝重了呼吸的分量，压抑着突突跳动的神经，他们包围着最后的捕猎场，蓄势待发要将藏匿的猎物一网打尽。
呼吸指南针上的红点突兀的跳动了一下。
狭小的空隙里有风声流出。
深蓝的影子是冬日晨间的风，清爽而冷彻，无形无声中燕子一样轻灵飘逸的少年已经悄然降落在野兽们的背后，不同以往的带着温度的手指拽住其中一人的后颈，轻而易举的将浑身肌肉爆棚的大块头直接甩到了身后，不费吹灰之力。
“嘭！”
地上迅速扬起一层膨胀的灰尘。
灰迹中，沉默的高墙，野兽的眼睛，无声的咆哮，激烈的战火正在发酵。
被击倒在地的人形机器没有痛楚，他站起来迅速和其他同伴一起混入厮杀中，是的，他们不分敌我，只要是阻碍在自己面前的人全部都要清除，莫尔卡蒂下达的命令很变态，现场所有能运动能活动的东西都要全部清理掉，一个也不剩。
他不需要这些没有任何用处的东西继续存在，也不再需要这些碍眼的残次品。不知疲倦的人形机器接受着耳机里的指令，追逐着曾经的同伴和现在的对手，因为他们自相残杀而能喘口气的彭枭抓紧时间往相反的方向跑去，乐此不疲相互伤害的野兽们不顾身上的创口，高速运转着身体直追他而去。
指南针上唯一的红点保持着飞速的移动状态，一点点向着离紧急出口越来越远的地方深入。
要快点，再快一点。
要离小主人越远越好。
彭枭越过层层杂物向着工厂更深处的空间跑去，在他身后，和他拥有着同样机能的‘人类们’虎视眈眈的盯梢着他的举动，一步步包抄逼近着少年的方位。
叶好雨用手紧紧握着脖子，蹙着眉头闭上眼睛，牙关咬得死死的。在他身边，一秒一秒计算着时间的李允濯神情平静的看着他，一手握着少年冰冷的手指，一手在掌心写着字用暗语无声的安慰他，告诉他还有多少时间就可以换气。
一定，绝对，肯定，毫无疑问的不止五分钟了。
努力憋气的叶小少爷捂着嘴用指甲抠着自己的手掌，将本就划满了细痕的手掌又抠出了许多血色。在实在忍不住就要换气的当口，少年猛地掐了掐自己的大腿，顿时脑袋窜起一股寒意，硬是将这口气憋了回去。
身旁伸出一只手，抚平因为疼痛蜷缩的手指，宽大的手掌包容着伤痕累累的手掌，掌纹描绘的曲线透过温度重叠，男人的眼睛带着温柔和关切寸步不离少年隐忍难过的面颊。
小少爷。很快就没事了。
嗯……
少年的脑袋因为缺氧开始迷糊，眼前也是一阵昏花，虽然他本来在黑暗里就什么都看不到。不行了，好难过，肺都要炸了，喉咙也好痛，快坚持不下去了……可是不能放弃，现在放弃真的就什么都没有了。彭枭还在在自己的逃脱创造机会，哥哥还在外面等着自己，李允濯就在自己的身边一步不离，他能坚持下去的，一定能……
叶好雨喉咙倒抽着凉气，两侧喉管是生锈的刀来回切割的钝痛，心脏难以负荷的沉重感倒垂每一根神经，针一般笔直扎在自己后脊梁的每一寸骨骼里，膨胀式的疼痛。
四分二十五秒！
已经逼近人类的极限！
绝对不能再拖了。
李允濯抬起眼，黑暗的世界一下在他的眼中悉数明亮，黑白的视野中，正在门口徘徊的影子还剩下一个。如果不能在几十秒内解决掉对方，小少爷的生命会受到极大威胁。
耳机里忽然传来细微的电流摩擦音响，那是彭枭临别之际做出的联系方式。
三短一长一短。
已经将战线拉到了最长距离，趁着那些人没能折返的时候赶紧离开！
一长一短。
可以呼吸。
一短。
跑。
李允濯立即伸手抱住叶好雨电石火花间从狭小的窄道冲了出去，宛如一只从高空扑下形如暴风的雪狼。趴在肩膀上的少年看不到周围的东西，只听到吵杂不齐风声在耳边一个劲倒灌，细嫩的耳垂摩擦过什么冰冷的物体，他用手一摸，觉得有一丝黏糊。
是血吧……这这这是血吧？
☆、第137章 轮回之四
“趴下。”
男人命令的声音从后面响起，叶好雨一个激灵立刻低头伏在李允濯肩膀上，登时听到有什么东西从脑袋上飞过‘嘭’的一声砸在右手的墙壁上。
“什么东西！”
被吓了一跳不自觉换气的叶好雨双臂紧紧抱住李大厨的脖子，竖着耳朵听着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动静，好可怕，刚刚李大厨如果不提醒自己现在一定脑袋分家了！
“小少爷现在就像无尾熊一样缠在我身上，很可爱。”躲避着身后死缠不休‘师弟’的年轻男人在这个骨节眼上还在调情，声音愉悦。
“你以为我愿意啊！我还没原谅你！”
一下就忘了砸进墙体好几厘米的深坑的叶好雨翻了个白眼，嘴角忍不住的抽搐，不过随即他发现自己已经不自觉呼吸了，呼吸指南针标注的红点又多了一个，偏离搜查的大部队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
少年顿时着急了起来：“怎么办怎么办，我真的是憋不住了！能逃出去吗，我是不是前功尽弃了……”
李允濯无暇顾及身后一直纠缠的身影，当前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将人救出工厂，天快亮了，所有的一切都要在今日终结。于是他一边分散着少年的注意一边持续躲避追击：“小少爷坚持了五分零一秒，已经超越了认知的极限。我们离出口很近了，只是小少爷，不要像鸵鸟一样将头埋在我肩膀上，你比之前重了一点。”
“哼，我就爱长胖。”少年微微抬起脑袋挪了个位置，嘟哝了一声，“压死你。”
怎么办，他摸到的年轻男人的肩膀上一手的温热。李允濯受伤了，这个在他眼里从来完美的没有任何缺点弱点不会受伤的人，肩膀现在全是血。
止不住，止不住……
带着体温的热血渗透在自己颤抖的指尖，叶好雨顶着一脑门的冷汗包给他扎着伤口，而对方只是轻拍了下自己的手臂，带笑说了句：“不要紧。”
“要不要考虑放我下来。”小心翼翼环绕着对方脖子的叶好雨笨手笨脚的将剩下的纱布全部缠在了他受伤的肩膀。
“放小少爷下来我们都跑不掉。发现调虎离山的人已经在追击的路上，我们连一秒的时间都无法浪费。”黑发男人的声音不管何时都会给人安心的力量，“彭枭会帮我们拖住他们一会，但只有一会。”
猛地觉得一直前行的脚步一个转弯，随后跑速忽然更加快了起来，叶好雨听着耳边一直倒退的风声，伸手护住李允濯受伤的肩膀，不再说话。他全心全意的相信着李允濯，相信他会将自己带离这一片黑暗，因为他是李允濯，是誓死保护心爱之人，为了自己力挽狂澜抵抗这个世界的李允濯！
心脏骤然一疼，被撕裂的画面浮光掠影闪现。
那是江南的烟雨，波光灵动的苏堤，亦是北望的长安，雄壮巍峨的秦岭。还有……还有……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从未在梦境里出现的面颊第一次隐约浮现，鲜艳如血的银红盔甲，锋利坚韧的长~枪，霸道不羁，锐利如冰的眼神和时常翘起的唇角。
到底会是谁。
毛糙镜头前模糊的五官凝结着窗口的雾气，怎么擦都擦不干净，他着急的敲着隔绝梦境的玻璃，却怎么也打不破这道封锁。
不知不觉，那个看不清五官的人已经隔着雾气朦胧的玻璃站在了自己面前，静静的看着自己。他不害怕，只是同样静静凝视着他，急急躁躁在封锁线上写下说不出的话。
‘你是谁？’
对方沉默的伸出手指，模仿他的模样，在玻璃上同样书写答案。
‘我喜欢你。’
你是谁。
我喜欢你。
你是谁。
我一直爱着你。
你……是谁。
我在未来等你。
“小少爷，我们自由了。”
温柔的声音响起的一刹那，梦境如海上升腾的泡沫全部消散，月夜下依海长风吹散乌云的倒影，只留下一片倒转的璀璨星空。
眼前的白昼如期而至，眼睛经历了长久的黑暗却不觉得生疼。展露在初升朝阳下的那一抹笑颜，风轻云淡，有着吞吐山河的从容。尽管肩膀挂彩，手臂刺破，他也依旧好整以暇，站在突进的救援人员之中，男人眉眼间笑意温和，神色淡然，又是一张假面的姿态。
叶好雨被众多关切的人们包围着，他愣愣的望着还牵着自己手的年轻男人，紧紧握住和自己相连相依的温度，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
玻璃上的雾气慢慢退散，他的梦境慢慢清晰了起来，那道隔着一个世界固执的写下爱情的人的模样，就在自己面前，和梦境里的那张脸完全重叠。
是这家伙，没跑了！
他一直想不起来的答案就在这里！
李允濯……殷子书……李允濯……
“李允濯！”
正在告知英理师弟等人里面情况并认真分析的年轻男人，冷不防被身后的一个熊抱往前跄了几步，处于时刻准备和莫尔卡蒂火拼气氛中的众人话题立刻被打断，面面相觑，随后全部假装看不到，里面还有重要人质没有救出，他们之前商量好的路线随时要被更改。
可是……
全部到场的师弟们看着紧拥在一起的两个人，目光有些尴尬的撇开。
他们的leader现在正在谈恋爱啊？！
“师兄他们好不容易才从里面逃出来，互相安慰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英理调整好耳机，再次叮嘱注意事项，“我们是最先来到的救援支队，所以在前面等着我们的是最艰巨的任务，记住，各司其职，互相帮助，不要做多余的事不要讲多余的话。”
“英理。”
姗姗来迟的墨发青年站在人群中格外惹眼，古典精致的美人扎起长长的秀发，一双墨玉的眼瞳含笑扫视全场，裴安，除李允濯外最具有统治权的人，悄然落在一堆碎石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前方黑漆漆的入口。
“在下可只有两小时的指挥时间，我还是瞒着小猫咪出来的。师兄和小天使不适合再度列入作战计划，所以本场指挥由我全权把握。哦不同意见的现在就请退出，哦我忘了这里都是我们的人。对了，通向这里路口的公路塌了，不然那些和我们合作的家伙怎么到现在都没有出现。算了，我们开始吧，今天天气真好，很适合谈恋爱和约会哦。”
漂亮的不像话的年轻男性看着天空中整齐出现的直升飞机甩了个响指，按照方案进入搜查的工作小组立刻开始了紧张有序的分工。
“李允濯，李大厨……”
从后面紧紧抱着黑发青年的叶好雨忘了伤口牵扯的疼痛，两条手臂一直抱着他，像只小动物一样挂在人身上怎样都不肯放手。
“叶小少爷，先处理下伤口吧，需要消毒再包扎的。”在睡觉的家庭医生被裴安迷迷糊糊带上了车，一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他们家的少爷包扎伤口。
手上密密麻麻全是绷带的少年一个劲摇头：“不要不要，你先离开一会，我有事要说。”
“哦……”不明真相的家庭医生抱着小药箱默默的坐在一边刷视界，“这地方怎么没信号呢。”
“要吩咐我些什么，我的小少爷。”
李允濯亲昵点着叶好雨的额头。他提过医生手中的药箱，一手揽过少年坐在自己膝盖上，一手麻利熟练的拆开男孩子胳膊上的纱布进行消毒。
“我……”少年吞吞吐吐，一肚子的话堵在心口，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好着急，李允濯这个外国人信佛吗？他到底要怎么解释这种不科学的轮回观？而且而且，这种话说出来一定不会有人相信的，李大厨肯定似乎觉得自己太害怕所以才出现幻觉了！
李允濯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少爷不定的表情，他太心疼叶好雨了。少年的面色在晨起的阳光下越显疲倦，白皙红润的脸上失了血色，侧脸还有些摩擦的痕迹，眼下藏着两道深深的黑眼圈，尽管那双水灵的大眼睛时不时朝着自己放电，看着很精神，可他知道他的小少爷现在就需要好好睡一觉。
先行处理受灾最惨的双臂，当初匆忙包扎的后果就是血液凝固在绷带上，拆下消毒时，连带一些皮肉都揪了起来，看着都疼。李允濯每到这个时候就会特别注意叶好雨的表情，一旦发现少年有皱眉的神情，他就立刻停手，一点一点的用碘伏涂擦着周围的方位，等血液和绷带分离后再掀开。
刷不了视界的家庭医生盯着李允濯的动作心里夸了声标准，然后他眼睛一瞥就看到了男生肩膀上的创口。
哎唷，还挺大，不怕疼吗小伙子！
他们这是干什么的，搞得这么狼狈！
“做你该做的事，不要多说话。”守在外面随时和里侧通话的信雅笑眯眯的拍了拍医生的肩膀，“放心你不会挂的。”
☆、第138章 缱绻千年
“我可是医生你怎么说话的你！”
叶家的家庭医生兢兢业业冒着当电灯泡的风险去给李允濯包扎，男生道了声谢，又继续给另外一个少年包扎，信雅看着这画面忍不住想笑，他憋住回头看了裴安一眼，这家伙倒好，噼里啪啦的从车上卸下了一大堆东西，摆出不把工厂炸平誓不为人的架势。
裴安看着天上盘旋的直升飞机，难得说了句正经的话：“看到天上的直升机了吗，叶家不愧是烧钱大户，公路炸了没多久就动用了私人直升机过来了，李先生的人脉关系不是一般的强，你看过了这么久，所有大动静的消息网上一件都没有。师兄做的决策从来都没有出错过。”
信雅看着通信组传来的数据一阵恍惚：“师兄我有没有听错，我不是屏蔽信号了么，你怎么知道网上的事情。”
裴安一秒恢复本性，满脸委屈：“哦，亲爱的！刚刚忍不住关了屏蔽刷了一下网络，你知道那只挠人的野猫每隔一个小时就会打一次电话给我，在下实在没有办法拒绝他！”
“师兄秀恩爱也要注意场合……”
伤口一点点被消毒，细微的血痕被重新缠绕的绷带覆盖，为自己包扎的黑发青年神情专注，嘴唇轻轻抿起，叶好雨傻傻的看着李允濯专心致志的模样，就是这样看着他什么都不想。回过神时，对方正满含笑意的望着自己，手臂和手掌已经全部包扎好了。
“在看什么，我亲爱的小少爷。”
肩头同样被包扎好的男人溺爱的看着自己，眼睛里的柔光在晨曦中熠熠发亮，是珍珠潜藏在深海中那一抹最纯净的颜色。
“我有句话想说，可是你不要笑我。”叶好雨用包裹着创口贴的手指抚上李允濯长长的眼睫毛，近距离看着那双让人着了迷的眼睛，忐忑问，“那个，肩膀还疼不疼。”
“不疼，小少爷要问什么。”全权将事情交给裴安处理的李允濯神色轻松，怀里抱着他的小少爷只是一直温柔的笑着。身后不远处的入口就是新的战场，而他不再过问从里面传来的情况，也对所有存在的人质漠不关心，他只在乎叶好雨一个人，其他的人都不在他考虑的范围。
叶好雨眨巴着眼，踌躇着开口：“嗯……那个，你不是俄罗斯人吗，那你信东正教还是天主教还是基督教新教？”
“我的信仰是你。”李允濯手指穿插过少年的发间，低头注意到了少年的耳垂。柔软的皮肤被利器碰擦，有一个血点凝固在上面，看的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叶好雨抬头便看到发出巨大轰鸣正在上方盘旋的直升飞机：“我是说正经的！”
黑发青年颔首微笑：“我回答的就是事实。”
“那就是没有信仰了。那你相信世界上有鬼神的存在吗？”
李允濯意义不明的看了他一眼，答非所问：“很有意思的话题。”
“那……轮回呢，佛教有轮回之说，你信吗……”叶好雨越问越没底气，“就是人死了以后会转世的那种说法，不过轮回的话，那一定将前尘往事全部遗忘掉了吧，所以……”少年小心翼翼的探寻着，一直注意着李大厨脸上找不到一丝破绽的完美笑颜。
“所以……也会将很重要的人忘掉，对不对？”
“我不相信轮回之说，因为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小少爷。”空气中扩散开晨起的霜雾落在发梢，晶莹结成的水珠顺着鸦羽般的头发滴落在脸颊上，透明的结晶带着初晨的温度，微凉。年轻男人的表情在这一刻变得不真实了起来，朝雾中凝成的露水如梦如幻，美丽又脆弱的泡沫。
谎言会沉默，真相却很难让人相信，不相信轮回只因跳脱因果，从不迷信只因爱便是天地间唯一的迷信。
“一次也好，两次也好，三次也好，不管小少爷在下一世以怎么样的身份怎样的性格出现在我面前，我第一眼就能认出。你的灵魂清澈透明，是我在黑暗里唯一的光，我怎么会舍弃我的信仰，你无时不刻的出现在我的生命里，逗留却不肯停驻，后悔不及。我错过小少爷太多次，伤害你太多次，我要用这一生全部弥补，悉数偿还，对你一心一意，至死不渝。”
雾气朦胧的玻璃面写着长长的楷书，清逸的字体化成一只只带着墨香的蝴蝶，优雅的穿越山与海，水与天，它们穿过云海之隔的梦中世界，落入年轻男人的眼眸，将一句句缱绻的字句凝固成形，用最温柔的传承千年的语言诉说。
直升机鼓动的风声在头顶上不停盘旋，越来越近的飞机迎着初升的日光将巨大的影子投射在了地面中，那一方落下的阴影将他们两人的身形悉数覆盖，叶好雨仰着头看着天空缓缓下落的飞机，软软的头发被狂风吹动，遮挡住了他的视野，那断跨越千年最真挚的表白，遗漏在剧烈的风声中，再也听不到。
正在地面上忙碌操作数据和信号的人们抬头仰望着空降的援兵，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正如黑夜终究会过去一样，黎明前的黑暗即使再过惨烈也会被光明彻底撕开，新的一天正在到来，所有的波折将在今天落下帷幕。
吵杂的大风里，少年勉强睁开眼睛，对面的黑发青年站在蔚蓝的天宇下微笑而视，黑曜石的眼睛在阳光下泛着透彻的琉璃色，温暖而又宠溺。呆呆的看着那一道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自己的目光，叶好雨脑袋忽而一震，眼前景色忽然滤镜成残阳沙海，那个时候，也有人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然后安静的靠在肩头停止呼吸。
这是什么……
是轮回的回忆吗……
“小少爷对我很重要，所以不管发生什么我绝不会忘掉。这是最后一次了，小少爷，我绝对不会放手。”
还未分辨事实的叶好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猛地清醒过来，他转过身急躁拉了李允濯的手臂一下，脚步没站稳还踩到了对方鞋子上。
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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