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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节

    狐王太美 作者:静候晨曦

    第8节

    “回来许久了,见你睡得深便未搅扰。”子硕的手抚摸他的额头,然后顺着挺直的鼻梁朝下,最后落在他干燥温暖的唇上。他纤长的手指在他唇上轻轻摩挲,指尖挑起一个个暧昧的涟漪。

    “楚仪为何不回头看我?”子硕声音低哑,手指在他唇上加重力道。

    宁楚仪面红耳赤:“你……你现在衣衫可是整齐的?”

    “楚仪难道是害羞了?”子硕调笑,“现在还是白天,自然是穿着衣服的。”

    宁楚仪舒了一口气,转过了脸,与子硕对视。

    “楚仪为何不敢看我?”子硕又笑了。

    甜腻的冷香扑在自己面上,宁楚仪不敢看那张妖异动人的面庞,眼神闪躲着,脸上红晕层层铺染,那两片干燥苍白的唇看起来无比诱人。

    子硕面庞凑了过来,如羽长睫扇到了宁楚仪的面颊上。

    “楚仪可是想喝水了?你看起来……很口渴的样子。”

    微冷的气息扑在面上,宁楚仪吞吞口水:“是,还请子硕麻烦一下,递点水过来。”子硕掀起薄艳唇角:“好。”然而他并未起身,而是直接印上了自己的唇。

    宁楚仪的惊呼被他吞了下去,他用舌尖描摹年轻男人柔暖的唇型,用嘴唇吮着那两片嫩肉,不一会便将那两片吻得带上水艳粉色。

    宁楚仪羞窘万分,然而有伤在身,不能,也无力抗拒子硕对他的亲昵。良久,子硕放开他,宁楚仪低声喘息,找回自己被夺走的呼吸。

    子硕慵懒一笑,掀开薄被起身。宁楚仪啊的一声,子硕这个骗子!他身上分明什么都没穿。宁楚仪慌忙闭上眼睛,不敢细看那具肤色白腻,强壮而充满力量感的肉体。

    子硕光着脚走到案边,端了水走过来,见到紧紧闭着双目的宁楚仪,语带不满道:“可是我这身体太丑,入不得楚仪的眼?”

    宁楚仪又羞又窘:“你,你,你快穿上衣服。衣冠不整,成何体统!”

    “要什么体统。”子硕在他身边趴下,“只要得楚仪欢心,要那些繁文缛节做什么!”

    宁楚仪从未想过子硕是这样孟浪的人,当下一阵哑然。

    “可是因为楚仪不喜这样太过强壮的男子?难道你喜欢的是那些小倌一样娇弱可人的男子?”

    宁楚仪身上抖了抖,娇弱可人的男人?他根本想象不出。

    “可惜,这副肉体已经定了型,要想再改也是不成了。”子硕明知他是在羞涩回避,口中仍恶劣说道,“楚仪,你给我的这具肉体强壮的很,你看,这里也强壮的很!”子硕有力的手抓起宁楚仪的按上了一处,宁楚仪一惊,一朵红云直接在脸上炸了开来。

    “你,你,你!”他结结巴巴,眼睛忍不住睁了开来,刚刚那鼓鼓囊囊的一包着实惊到了他。看到子硕带着捉狭的笑容,他不免有些动怒:“你,你穿上衣服说话。”

    子硕长长的哦了一声,转身在柜子里翻出自己的祭祀黑袍将身体草草裹了起来。掩去一室春光,宁楚仪终于敢睁开眼睛看向他。

    “楚仪可是满意我的大小?”子硕说这话的时候面不改色,那双深深的绿眸用妖异魅惑的目光看过来,宁楚仪身上一阵燥热。

    “大白天的,为何要说这些。”宁楚仪端着水杯轻啜,唇上还带着子硕凉滑舌尖的触感,连杯中的水似乎都沾上了甜腻的香气。

    “我看了楚仪这么久,早就对你想入非非。如今你我既然已互相明了心迹,为何还要学那些凡世庸人,对欢爱之事躲躲藏藏?”子硕伸手捏他的耳垂,“若非楚仪现在有伤在身,我定然早已将你压在身下,与你共享鱼水之欢……”

    宁楚仪窘的想找条缝钻入地下,以前子硕不说话,他还道此人是个深沉内敛之人,如今看这人怎的这般荒淫无赖!

    “怎么,楚仪是不喜我来主动么?我对上下之事并不执着,若是楚仪喜欢,由你来压着我也是不错,嗯?”子硕的手滑到宁楚仪的脸颊,画着圈子抚摸,“楚仪想试试看嘛?”

    “大白天的,别说这些了!”真是够了!宁楚仪已经几乎满头黑线,子硕的声音低沉又柔和,说话时还总是带着撩人的尾音,光是听他的声音,他都不免心猿意马,若非现在有伤在身,他真怕自己立刻就化身禽兽,兜不住身上的这具人皮。

    察觉到宁楚仪的怒意,子硕叹口气:“好吧,那咱们来说些别的。”

    宁楚仪松了一口气:“你对那监察做了些什么?”

    子硕看他的眼神似笑非笑:“还能做些什么?总之不会如对楚仪一般对他。他又老又丑,如何能与楚仪相比!”

    宁楚仪哭笑不得:“我当然知道……”

    “怎么?原来楚仪问这个不是因为吃醋?”子硕手指挑着他的下巴,“我还当楚仪是在意我方才为了那个监察丢下你……”

    宁楚仪已经无力了,他叹口气道:“以后子硕不必为了我去冒这个风险,我也并非无用之人,这些事情,我自己来就好。”也不用刻意再问子硕了,那监察必然在他手中讨不了好去,“子硕可有伤人性命?”

    “自然不会。”子硕立刻否认,“否则身上沾了血腥气,岂不是会令你难受?”

    宁楚仪心中一阵感动,道:“我并非圣人,那监察也只是按命行事,行状虽是有些嚣张,却也并非大奸大恶之人,若是为了我这点事取他性命,那便是过了。不管如何,我还是要多谢子硕。”

    “谢我?”子硕手指滑到他的喉结,“楚仪打算拿什么来谢我?嗯?”

    他的语气挑逗得宁楚仪身子轻颤,他总算是看清了,子硕就是个妖孽,一言一行都在勾人。

    “楚仪莫要多想,我也只对你有兴趣,也只愿意勾你。其他的,便是天仙摆在我面前,我是看都不会都看一眼的。”

    心事被看透,宁楚仪脸上现出狼狈。

    “楚仪想好怎么谢我了吗?”子硕脸庞凑近,“我做这些,并非是为了你的感谢,但是若是楚仪强行要给,我也很乐意收下。”

    “……”那表情,摆明了是来索吻的,然而要他主动去亲吻……宁楚仪心中无比为难,这种事情真是羞煞人也!

    “罢了,我也知道楚仪是在害羞,还是不要逼迫你了。”子硕叹气,口中这样说,那脸庞可没有缩回去的意思。

    宁楚仪无奈,红着脸凑过去,一个轻到几乎不能察觉的吻落在子硕白玉一般的脸颊上,子硕露出满意笑容,终于将脸撤了回去。

    “楚仪打算何时开口向你兄长提你我的事情?”

    “啊!”被提醒这个,宁楚仪从羞窘中回神。

    “丑媳妇也得见公婆,楚仪是不打算将我介绍给令兄吗?还是楚仪喜欢这种偷情的感觉?”子硕又钻上榻,伸手圈住他,将下巴枕在他肩窝。

    宁楚仪感受他的拥抱,低声道:“我很久前就想过了,若是,若是你能明白我的心迹,而且接受了我,我定然是要将实情告知兄长的。只是,若是兄长不能接受该如何?”

    子硕漫不经心道:“你放心说,他定然不会反对的。”

    “你怎会如此笃定?”宁楚仪不免对他的胸有成足有些怀疑。

    “吾乃狐王啊。”子硕轻笑,“影狐能看透人心,这点小事,如何能难得倒我!”

    宁楚仪沉默,良久,他道:“子硕当真能看透人心?”真的吗?那他心底的情意,他是早就懂吗?想到此,他又是一阵羞窘。

    子硕却是答非所问:“楚仪伤口还疼吗?”

    “小伤,一两天便能好。”

    “那就好,等你的伤好了,你我便可以鱼水交欢了。”子硕的手滑到宁楚仪腰上,暧昧地上下摩挲,“楚仪可是要想好了,若是要拒绝,可一定要早些开口。吾可不是正人君子,要我临阵停车可没那么容易。”

    宁楚仪脸上几乎已经冒烟,心中腹诽:这荒淫的狐狸!

    终于到了晚饭时间,华容端了饭菜送至房间让他进食。子硕也不知是何时离去的,宁楚仪还正和他说着话,身后忽然一轻,他伸手摸去,只摸到子硕的那件祭祀袍。子硕像是消失在了空气中,踪影全无。

    难道,子硕现在是还不能长时间维持人身吗?他心中如此推断。

    “二郎这一觉睡的可真长,白天睡了这么久,却不知晚上会否睡不着了。”华容将筷子递给他,口中语气温柔。

    经过早上的一番相谈,宁楚仪心中对她升起奇妙的感觉,恍惚间他有种错觉,华容便是他亲生的妹妹,与他本来就是亲人。

    “怎么了,二郎?为何这般看我?可是今晚的饭菜不合口味?”华容见他神情,伸手摸摸自己的脸颊,“或者是我身上有何不对?”

    “并非如此。”宁楚仪放下筷子道,他犹豫一会,“其实,我今日托人替你买了一样东西想送给你,然而礼物寒碜,又怕你会不喜欢。”

    华容惊喜道:“劳烦二郎破费!你送的东西,我又怎会不喜欢!”

    宁楚仪腼腆笑笑,伸手从怀中摸了出来,见到那物,华容顿时心中五味杂陈。

    ☆、灭佛

    宁楚仪从怀中摸出个锦囊,扯开纹线,从里面倒出一对珍珠镶银的耳环来。

    华容见了那耳环,心中咯噔一下,不着痕迹打量他一眼,脸上露出惊喜表情道:“这难道是送我的?”

    “是。”宁楚仪脸带腼腆,“容儿来了之后,整日在家中操持家务,甚是辛苦。愚兄对容儿感激的很,一直想送点东西略表心意,然而囊中羞涩,买不起好的,希望这对耳环容儿莫要嫌弃寒碜才好。”

    容儿欣喜去接,宁楚仪却道:“也不知道容儿带着合适不合适,容儿不嫌弃,就让愚兄来为容儿带上吧。”

    容儿心里颇有些哭笑不得,却还是很配合地笑笑,凑过脸颊,撩起耳根那的秀发,道:“自家兄妹,何必客气。二郎快替我带上吧,只要是二郎送的东西,我都喜欢的很。”宁楚仪只是个捕快,薪水原本就很低微,他又不像其他捕快一样,仗着手中权势凌霸商贩,并无其他意外之财。这副耳环材料珍贵不说,做工也是精湛细腻,不是凡品。他这礼物拿出来,谈何寒碜,显然也是用了真心的。

    宁楚仪见她如此坦荡,心情有些微妙。他跪坐起来,掰过容儿的耳瓣,将耳环替她挂在耳垂上。

    “二郎怎的想起送我这个呢?”颗粒饱满的珍珠在耳边晃荡,容儿伸手摸了摸,颜容柔美,“外面那些蛮汉子可没有借机笑话你吧?”

    “倒是不曾,我说了是拿来送给妹妹的。”容儿耳后洁白干净,与胡娘的截然不同。然而这一点也没有打消宁楚仪心中的疑虑,他心情复杂地趴了回去,“他们知道我收了义妹之后,都争相想上门一睹芳容,全被我打发了回去。不过在背后议论的还是不少,知道你还在闺中待嫁,更是蠢蠢欲动。”

    “现在容儿的婚事全凭两位兄长做主,若是兄长看中了哪家儿郎,只需同容儿说一声,莫有不从。”

    宁楚仪摇头:“婚姻大事岂可儿戏。既然现在无人可做主你的婚事,当然要由你自己相中了才好。”他犹豫片刻才道,“我同僚中有个富家儿郎,姓沈名白凤,家世渊博,出身富贵。平日里与我颇为交好,再过几日他的生辰便要到了,他邀请我过府与他一聚,得知我收了义妹,也想请你一同前往,借机引荐一番,容儿看是否方便?”

    容儿掀了掀眼皮:“既是二郎的好友,自然该上门恭祝一声。就怕容儿礼仪不周,到时候让二郎失了体面。”

    “怎会!”宁楚仪慌忙摇手,“容儿肯答应已是体恤我这义兄,再这般自谦,更是让我内疚了。”

    “兄长过虑了,却不知沈郎的生辰在何时?”

    “再有三日便到了。”

    “那好,这几日容儿置办一身体面的衣服,三日后陪二郎上门。天不早了,二郎有伤在身,还是早点歇息吧,我就不打扰你了。”她笑了笑,起身端着碗筷出去了。

    宁楚仪带着复杂心情目送她出去。

    怎会如此?他一直以为容儿便是前些日子那个残杀翟成大的凶手“风华幻术”,她出身通源阁,耳后应该也有一道瘢痕才对。然而他这一番试探,却发现不是,结果与想象不同,他也不知心里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忧虑更深。

    容儿来历不明,且显然不是什么良善人士,若是知道来历,还能有所应对……

    倘若容儿真的是“风华幻术”,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难道,他就真的能下得了狠手吗?宁楚仪一时也想不明白,干脆自己拿了本书,就着烛火翻看起来。

    一直到一本书即将翻完,一阵阴风起,烛火明灭晃动。宁楚仪看着烛光,笑容爬上嘴角。

    一道毛茸茸的尾巴从身后卷了过来,黑色油亮的尾巴尖在他手背上轻扫,微痒,将他逗的乐出声。

    “子硕?”身后没有动静,只有一道幽怨声音道:“我阳气不足,维持人形时间短暂。然而见不到你,实在难熬。”

    宁楚仪面色微红,伸手摸摸那顺滑无比的尾巴,道:“我可否回头看你?”

    “……”子硕并未应答,只是挥着尾巴尖扫在他面颊上,幽冷甜腻的香味扑入鼻端,宁楚仪一时有些微醺。子硕身上的味道真是好闻,且让他安心无比。这香味一定有宁心静气的效力,此刻他心中一点也不想去忧烦容儿的身份,里面塞得满满的都是子硕。

    “我此刻,可是身无片缕嗯。”

    宁楚仪:“……”

    “楚仪脸红的样子,真是诱人……”带着黑色手套的手从身后搂过来,一身黑色的子硕偎依了过来,从身后抱住他,“好想早日恢复正常人身,与楚仪共赴云雨之欢。”

    宁楚仪脸上如火烧,这不正经的狐狸,竟然这样逗他!然而又实在拿他无可奈何,只能忽略他的急色问道:“子硕该如何才能保持人身?”

    “楚仪心中也是迫不及待吗?”子硕缠了上来,脸颊与他贴到一起,“楚仪想好了要在上还是在下了吗?”

    宁楚仪脑子一懵,结结巴巴道:“并非并非如此!”

    “并非什么?楚仪难道心中不想要吗?”低柔磁性的声音在耳中躁动,宁楚仪心跳地快跃出胸腔。他忍不住将子硕的脸推远一些:“你正经点!”

    “我不是很正经的在和你商量嘛。”子硕声音竟然带上委屈,“难道楚仪不喜欢我来文的,想要我强压上来么?”子硕抓起他的手放在唇边,隔着面罩轻吻,“楚仪若是喜欢强势的,我也可满足你。别忘记了,我会变成任何你想要的样子,只要是你喜欢……”

    宁楚仪慌忙抽出手,手背上像是被火烫了一下:“我是认真问你的。如何能让你保持人身不变?”

    子硕笑了一下,低柔的笑声引得宁楚仪心中一颤,一股战栗自尾骨升起,一路爬到后脑勺,他可耻地发现自己下面好像有了反应。

    “楚仪听说过采阳补阳吗?”

    轰!宁楚仪脑子彻底懵了。

    屋檐上坐着的华容翻翻白眼,顾郎平日里在人前一副清艳高冷的模样,到了二郎面前算是彻底没了正形。她站起身,身形如鬼魅飘了下去,认准方向,消失在夜空里。

    正在抄写佛经的沈白凤揉揉脖子,边上伺候着的女子一双柔胰便捶了上来。

    “阿郎可是累了?天也不早了,还是早点歇着吧。”孟小娘子在今日白天便被接到了府中,如今在沈白凤身边贴身伺候着。

    沈白凤嗯了一声,问道:“现在是几更天了?”

    “二更天。”孟小娘子低头看着沈白凤的字,端正俊逸,笔锋劲道,与表面上的玩世不恭颇为不合。

    “阿郎信佛?”

    沈白凤回头看她,仔细看了她的眉眼,神情一时有些恍惚。

    “你知道武德皇帝罢佛的事吗?”

    孟小娘子羞怯笑道:“妾身略知一二。”

    “说来听听。”

    “妾身说错了,阿郎莫笑。”

    沈白凤毛笔蘸了墨水,继续抄写,口中道:“但说无妨。”

    “妾身曾听教导的师傅谈论过,其实最早反对释教的乃是相州邺人傅奕,高祖在任前隋太守时与他相识。傅奕认为那些和尚宣扬的乃是不忠不孝,迷惑百姓,与孔孟之道背道而驰,是以在高祖建国之后,他便提出清除去释教。”

    “小娘子所知颇多。”沈白凤提唇一笑,笔尖又蘸了墨水,“当时那傅奕说:佛在西域,言妖路远,汉译胡书,恣其假托。故使不忠不孝,削发而揖君亲;游手游食,易服以逃租赋。今之僧尼,请令匹配,即成十万余户,产育男女,自然益国,可以足兵。四海免蚕食之殃,百姓知威福所在。大唐建国之初,经过前隋战乱,人口剩下只有两百余万户,过了这些年,加上塞外归附人口百余万人,如今也只有涨到三百多万户,还不足四百万户。那些所谓释教之人,假者众,真信之者寡。那些假和尚坑蒙拐骗,只吃饭,不做事,傅奕这奏请倒也合理的很,那高祖又何故没有听他的?”

    孟小娘子颇有些吃惊:“阿郎怎知道的这么详细?”

    沈白凤笑了笑:“若我想知,又有何难?怎的,你不知道该怎么答?”

    孟小娘子掩嘴笑了一下,沈白凤见了那笑容,表情怔仲一下,然很快恢复常色。

    孟小娘子咬着嘴唇,思考该如何回答才能讨好沈白凤,却见他并无催促之色,仍是凝神抄着佛经,像是答错了也并无打紧一般,心思不由定了定,仔细思虑一番答道:“妾身见识浅薄,只听闻当时傅奕上疏七道请求清除释教,高祖也曾召群臣商议,最后高祖问于建成太子,太子以三乘、八正力谏不可,高祖于是作罢。”

    “建成太子?”沈白凤脸上似笑非笑看着她,孟小娘子惶恐低下头,犹豫片刻却还是坚定回道:“建成太子说:‘释教讲究众生平等,纵是儒教也难以伦比。’妾身出身低贱,且才貌并无出众之处,一入乐籍世代为娼,若非遇到阿郎将我赎身出来,还除了奴籍,此生便是绝无指望。众生平等那种美梦,也只敢想想而已。然而建成太子,皇亲贵胄,能说出这番话,已是让妾身崇敬无比。便是他之后身死魂灭,他在妾身心中也是个顶天立地的君子。妾身心知这番话不妥,然而虽是贱命一条,也是有些风骨的。阿郎若是要罚,便尽管来吧,妾身但无怨言。”

    沈白凤见她脸上青涩然倔强的表情,忍不住扑哧一笑,伸手点她鼻尖道:“小丫头倒是个难得的清醒人,你在我房中放肆便罢了,到了外面休要胡说。”

    孟小娘子松了一口气:“谢阿郎宽恕。”

    “这些话,你却是从何得知的?”沈白凤转过头继续抄书,嘴上漫不经心问道,“你一个小小青楼里的伎人,从哪里听到的这些话?是何人教予你的?”

    “回阿郎的话,教妾身琵琶的师傅,乃是长安过来的。他此前曾在宫中服侍过,后来因为得罪了小人,怕被报复,是以托了关系逃了出来。这些话也是他曾服侍过的那些人提起的。可惜师傅年长体弱,在前两年就病死了。”

    沈白凤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孟小娘子在他肩膀上一下一下锤着,觉得这位主子的脾气实在是难测,此前在楼里被调教出的伶俐性子在他面前似乎有些无用。她咬着嘴唇,乖巧地不出声,任沉默在屋内流淌。

    沈白凤又抄了一会道:“你真名叫什么?”

    “阿娘给了我艺名‘艳娘’。我自小便被父母卖入楼中,只知道姓孟,并无名字。”

    “在我这里,还要什么花名。而且我早已放了你自由身,你若执意要留在这里,便与从前断得一干二净,别去想以前做的那些事情了。不如重新取个名字吧。”

    孟小娘子心中激动,偷眼看他俊逸刚正的侧颜,咬了咬嘴唇道:“阿娘待我,其实还是很不错的。艳娘并非无情之人,还是感念她的恩惠。我看名字也没必要改了,还是叫这个吧。”

    “随便你,你觉得好就行。你在我身边伺候,以后若是相中了哪家郎君,只管跟我开口。但是,对我,”沈白凤冷冷瞥了她一眼,“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心中早已有了人,对我,你可千万别表错情!若是对我有了非分之想,我便立马将你送走,你明白了否?”

    孟艳娘惶恐:“妾身谨记,请阿郎放心!”

    “好了,我们要来客人了,你且去备些茶水,我要待客了。”沈白凤放下笔,摸起放在一旁的扇子,撑着案几起身,“去招呼一下应儿,让他不要挡了贵客的路。”

    孟艳娘心中虽是不解,却也未多问,只是上前打开房门,果然见半空一道飘渺身影落下,一道娇媚女子声音叫道:“沈白凤,你给我出来!”

    ☆、买卖

    听到那声叱喝,沈白凤却勾起唇角,施施然走到门边,柔声道:“华容今夜怎的忽然来了兴致,亲自登门来找我?”

    华容款款走近,先是打量孟艳娘一眼,见她容貌虽然妩媚动人,然一脸稚气,想来只是沈白凤的解语花,当不是什么武林高手,于是转过头,眼神颇为无礼地上下打量那个倚着门框悠然而立的男人。

    “承训哥哥,近些日子怎么样?伤口可是好利索了?”她语气低柔,听起来满嘴关心。

    沈白凤无奈笑笑,明知这女子是黄蜂毒蛇,他也……

    “天冷夜凉,华容何不进来坐坐?夜还长着,咱们有话可以慢慢聊。艳娘,去奉茶吧。”

    孟艳娘暗中打量华容,虽然这女子貌不惊人,顶多是清秀可人,却自带一股风流恣意,竟让她忍不住在她面前自惭形秽起来。且听阿郎的语气,不用多想,这女子势必就是阿郎的心上人了。她心中忽然一股失落感,咬着唇福了一礼便转身下去了。

    华容落落大方走进来,路过沈白凤身边时鼻子凑过去闻了一下,笑道:“血腥气倒是不浓,看来伤口愈合的还不错嘛。”

    沈白凤面不改色摇摇扇子:“能被风华幻术伤了还活蹦乱跳的,估计这天下也就我沈白凤一人。为了这份荣耀,便是伤得再重,我也得拼命扛着,不然怎么等到华容主动来找我呢?”

    “承训哥哥好会说笑。”华容掩嘴低眉一笑,抚平裙摆在案几边上跪坐下,“能被我风华幻术伤了还不死的人,可还没出生,即便是现在还活着,也只是早晚的事。承训哥哥这几日便可以去准备后事了。”

    沈白凤听到此言毫不惊慌,却是笑着在她对面坐下,一双狭长的眼眸盯着她,口中戏谑道:“自己的伤自己清楚。你给的这伤口,虽然无法痊愈,每日都要失上一些血,然而就凭这个想拖死我,也没那么容易。在下只是不解的很,你我好歹也是旧识,却不知我是哪里得罪了你,让你这般恨我,一定要致我于死地呢?”

    见他未被惊吓,华容不免感觉无趣,手中绕着头发歪着头道:“不愧是百鸟门的主子,这点骗不到你。言归正传,我今日来找你,也不是来和你叙旧的,我来,是为了跟你买一个消息。”

    “做生意?”沈白凤唇角微扬,“能卖给风华幻术的消息,可不便宜。”

    “谁说我打算付钱了?”华容娇笑,“我用一个等价的消息和你交换。”

    沈白凤掀起眼皮:“等价的消息?说来听听。”

    这时孟艳娘奉了茶上来,见两人规矩地对坐,一副谈正事的模样,恭顺地将茶盏放下便又准备退下,却不想沈白凤叫住了她。

    “艳娘,去叫应儿将白天捕来的那个人带来。”

    孟艳娘心中有疑问却不敢问,退着出了去。

    “承训哥哥捕了什么人?”华容端起茶抿了一口,嘴上轻描淡写问道。

    沈白凤只是笑笑,并不答她,眼神在她脸上上下打量,口中柔声道:“华容今日的这副面容,真是挺适合你的。”

    华容抚了抚脸,道:“承训哥哥是说我这副相貌看起来恶毒又刁蛮?”

    沈白凤噗哧笑了,手中扇子摇了摇,道:“风华幻术,千变万化。你我从初见,哪副样子是你真正的相貌?”

    “所谓相貌,不过是具皮囊。美也好,丑也好,死后不过枯骨一具,百年后都是黄土一捧。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有什么打紧。”华容不紧不慢答道,“我倒是有件事一直想不通,我变装之后,即便是将我自幼抚养长大的阁主,也未必能认得出我,当时你却是如何识得是我的?”先不说她与多年前两人初识时候的样貌完全不同,而且多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沈白凤难不成是有什么奇异能力,一眼就看穿她的伪装?若是真有,为何他没有早早认出宁楚仪?

    不对,说不定沈白凤早就对宁楚仪的身份心有存疑,否则怎会自甘下贱,一世家子弟去做那低贱的仵作?想到与宁楚仪有关,她眼神不由冷肃起来。

    沈白凤只是垂眸一笑,手中扇子徐徐摇着,口中不露半点风声。

    “算了,你不说也罢,我对这事也没有那么执着。”华容放下茶杯,“我就直话直说,你拐弯抹角地在二郎那开口请我过来,不就是想我替你医好身上的伤口?我今日可以让你成为第一个在风华幻术手下存活的人,同样的,你卖一个消息给我。拿你的命换一个消息,这个买卖合算不?”

    沈白凤忍不住低声一笑:“哈哈,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我面前,用我自己的命来和我做买卖。华容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

    “我华容敢做的事情还很多,若是沈郎想见识,以后机会多的是。”华容手指绕着头发,“你还是痛快点,这个买卖,你是做,还是不做?”

    沈白凤不做声,华容皱起眉头,心里思忖道:这人应该不是那种犹豫不决之人才对。他该心知肚明,被风华幻术兵刃伤到的创口会血流不止,绝无痊愈可能,拖不过一个月必然毙命。她和他做的这桩买卖可是无比合算,他这般沉默,看起来不像是在考虑,倒像是拖延时间……难道……

    沈白凤瞅见她脸色,悠悠开口道:“华容多想了,茶水里没有下毒。”

    华容站起身,却觉得腿脚酸软,提不起力气,她怒瞪他。

    “华容不必用这副表情将我生吞活剥,你性格机敏,便是再厉害的毒,也做不到无色无味,放到你茶水里,你定然早就察觉了。所以我并没有骗你,茶水里没有毒。”

    华容想不通了,她进来后,除了这茶水,其他并无入口之物,这药,她是什么时候中的?她又扶着案几坐了回去,口中冷冷道:“就这点毒便想留下我的性命?你若是有把握,尽管来试试。”

    沈白凤幽幽叹气:“华容想多了,你不念旧情,我却还是记着的。只不过华容来去无影踪,有事才登门,无事绝不会多留片刻。我做这点手脚也不过想拖着点时间,留你下来多坐片刻,让你我好好叙叙旧。我对天发誓,这绝对不会伤你性命,华容不必想太多!”

    华容嗤笑:“不是早就说了,你我没有旧情可叙,沈郎莫要表错情了。”

    沈白凤也不恼,扇子摇了摇,问道:“华容听说过没有?据传通源阁的人,都怕一样东西,那样东西对我们普通人来说颇为常见,然而对通源阁的人来说,可是能致命的毒药……”他见华容虽然面色如常,眼神却是警戒起来,不由低笑出声,“老鼠刺,也叫猫儿刺,果红叶绿,长在河南一带,根、枝、果都可入药。对于普通人来说,可以滋补强壮、活络、清风热、怯风湿,但是对于通源阁的人来说,可能就是慢性毒药。”

    华容嘴唇抖了一下:“你给我下的便是这个毒?你是从何得知的?你是不是和孙景昊勾结在了一起?”

    “怎可说是勾结。”沈白凤摇摇扇子,“我百鸟门根基浅薄,想在江湖上立足,自然要找些靠山。恰好孙郎在辰州崛起,我便趁机奉上薄礼,混个眼熟。百鸟门的消息来源,多亏有辰州帮的帮忙。辰州帮对通源阁恨之入骨,这么有用的消息,是他们白送给我的。”

    “好,豺狼配虎豹,你和孙景昊倒是沆瀣一气,要对付我们通源阁了?小小一个买卖消息的门派,想与江湖第一杀手门派为敌,也不知该说你是艺高胆大还是目中无人了。我实话告诉你,你这是自寻死路!”

    “华容不必气恼。”沈白凤笑道,“自我得知,当年我父惨死,全族被灭,乃是通源阁背后的功劳,我便对天发誓,此生不灭通源阁,誓不为人!恰好孙郎也与通源阁有深仇大恨,我和他联手,岂不是再正常不过?”

    “你是如何得知的?”华容沉下脸。

    沈白凤却不答她,扇子又摇了摇,问道:“护着宁公的那位是何方神圣?”

    “你没有知道的必要。”

    “宁公家旁,住着一堆祆教教众。那教坛里主事的祭祀,我曾派人打探许久,竟然也打探不出来历。我真是好奇,一个胡人,为何要护着一个中原人士。直到前几日,见了那胡人的真面目,我算是想通了。华容,宁楚仪,他到底是不是承鸾?他还是不是我那性格良善的堂弟?”

    华容咯咯一笑:“所以我说你表错情了,二郎,他和你,真真切切,是一点关系也没有的。他不是承鸾,你认错人了。”

    沈白凤垂下眸子:“认错人?绝无可能!”

    “你不信就算。”

    “华容不坦诚。”沈白凤柔声道,“承鸾是我堂弟,我绝不会害他,即便是告诉了我他的身份,又有什么好怕的。”

    华容不理他,沉默片刻后,她启唇道:“好,我实话对你说了吧。二郎他曾经是承鸾没错,但是他和你,却是丝毫没有血缘关系的。你那堂弟,早在出生时便夭折了,恰好承鸾去了府上,便冒名顶替活了下来。所以,你沈白凤是要复仇也好,总之也好,这些都与二郎没有关系,你若是敢拉他下水,我决不饶你!你信不信,现在只要我钩钩指头,便能送你去黄泉?”

    “怎会如此?”沈白凤忡然失神,“你说,承鸾和我并无亲缘关系?”

    “丝毫没有!二郎与我,才是嫡亲姐弟,与你,没有一丝一毫的血缘关系。”

    “难怪……难怪!”沈白凤长叹一声,“我以前总是想不通,为何四叔容貌丑陋,承鸾却是相貌俊秀,与他大不相同。而且起先见到你的人是我,然而承鸾却是后来居上,与你的关系格外亲近。我困扰了这些年,总算有了答案。”

    华容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又吞了回去。

    “那承鸾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

    “你一介凡人,还是别问这么多比较好。从此以后,你就离二郎远一点。你昨日在红袖楼调戏二郎的事,还没传入那位的耳朵,若是让那人知道了,有你的好果子吃。我言尽于此,若你以为有了孙景昊的帮助,你就能从我手下护住这条命,你就大错特错了。”

    “华容现在是和我说话的耐心都没了吗?”沈白凤叹气,“这才坐了多久,竟然又开始威胁起我来,难道你和我就不能好好坐下说说话吗?好,我向你保证,从此绝不招惹你家二郎,而且不管我和他之间是否有亲缘关系,他若有事,我一样会如往常一般护着他。这样,你可否愿意与我言归于好?”

    华容看他一眼,觉得他脑子有点不正常。她撇撇红唇:“免了,你以前可没少对他下绊子。你护着他?你不要因为自己的事情拖累他就好,其他的就算了吧。”

    沈白凤摇摇扇子,语气颇有些委屈:“那是我也是少年心性,见你整日只与他亲近,对我却是爱理不理,心中怨愤,自然要将气撒在他身上。人总有年少无知的时候,我此时也是后悔的很,难道华容就不给我改正的机会吗?难道,我心口这一刀,竟是为了少年时候的霸道挨的吗?华容也未免太过记仇。”

    “你说对了,我这人就是睚眦必报。尤其是谁伤了二郎,我便是天涯海角也要追杀他。”华容声音低柔,“你最好记住了,日后不管是何理由,只要你敢伤了二郎一根毫毛,我定叫你生不如死。”

    沈白凤脸色淡然:“在下记住就是。好,言归正传,咱们不聊承鸾,咱们还是来聊聊你要买的那个消息吧。”

    “不必了,我本打算以你性命相换。如今筹码已失,我这人还是很看重公平的。今天这消息,我就不要了。”

    “华容霜霜傲骨。”沈白凤扇子摇摇,脸上轻笑,“在我这里,唯有华容可以不付分毫就拿走消息。而且,我也好奇的很,有什么消息,是风华幻术搞不到,非要从我这百鸟门才能得知的。华容便说来听听,满足我的好奇感吧。”

    华容闭上眼睛,不理会他。

    “华容真是恶劣,明知道我好奇无比,却这样吊着我胃口。”沈白凤无奈叹气,“这样吧,我今日也不妨做个折本买卖,我将今日抓获的那人免费赠与你,作为交换,你来告诉我,你心中所求的消息是什么,如何?”

    听到这个,华容勾唇一笑,睁开了眼睛,道:“你真的想知道?”

    “想。华容心中所想,我都想知道。”

    “便是听了之后,心中不快,也无所谓?”

    “华容给我的堵心事,还差这一件吗?”

    “也对。”华容柔声道,“那我就再给你添一件好了。”她站起身,面容平常,“我想知道的,答案已经拿到了。”

    沈白凤手上一抖,扇子几乎落地,他想了片刻,忽然就想通了。

    “好,不愧是风华幻术,简直是将我玩弄于鼓掌之间。”他叹气,“你今日,原来是来探我的底来了。”

    “也要多谢沈郎配合。我原先只怕你这百鸟门背后其实是五大家的支持,如今知道原来是孙景昊的辰州帮,我就放心了。你抓的那人,对我来说并无用处,还是直接杀了吧。至于胡娘那边,我自己去处理,就不劳你费心了。”

    沈白凤心中又是一抖,嘴角扯起难看地笑了笑,柔声道:“华容若真想知道什么,只管开口问我便好,又何苦兜这么大一个圈子。下次想要知道什么,直接来问我,我定然不会有所隐瞒。”

    华容施施然走到门口,勾唇对他笑道:“对了,忘记说了。先不说猫儿刺的毒性对附子来说根本无用,就算是对付通源阁的普通杀手,光凭你杯口的一圈药和坐垫里的草枝都是无效。想杀死通源阁的人,你得用猫儿刺的根削成尖头的棍子,还要在顶上沾满果实里的汁水,再刺入心窝才能有效。”

    “华容留步!”见她要走,沈白凤出声挽留,“我三日后的生辰,你可会来?”

    华容拧起秀眉,见他满脸期待的模样,眼睛狡黠一转,道:“你不怕我在你生辰宴上给你难堪?”

    沈白凤笑了:“有承鸾在,有何可怕。你我毕竟是旧识,便是不能相认,找个机会一起坐下喝喝酒聊聊天,就当是重聚了,难道不好吗?”

    华容哼了一声,未置可否,转身掠了出去。沈白凤却是笑了,他知道,华容这是已经答应了。

    不久,一脸惨白的孟艳娘回来覆命,见了他满脸喜色,颇为不解。

    “阿郎,应儿把人带来了。”她身后,身形瘦小的应儿一只手牢牢拖了个死狗一样的男人,那男人体型看起来重量不轻,应儿拖着却是毫不费力。

    沈白凤朝那浑身血污的男人看了看,问着应儿:“他招了没?”

    应儿摇头:“回阿郎的话,他嘴巴牢的很,什么都不肯招。能动的刑,咱们都试过啦。”

    沈白凤殊无兴趣地嗯了一声,道:“若是撬不开他的嘴便算了,把他送给孙景昊的人处理吧。”

    地上的男人听到孙景昊的名字,剧烈挣扎起来,口中吚吚呜呜,却始终挣不开应儿的手。

    “好,听阿郎的吩咐,我这就把他送给孙郎。那红袖楼那边的胡娘,咱们还……”

    “不用了,把人撤出来吧。”既然华容已经开口说,那胡娘就已经是个死人了,对一个死人,没有浪费人手的必要。只不过,宁楚仪恐怕要动疑心了。想到华容宝贝他的样子,他未免心中不快,他也好奇宁楚仪的身份,只不过这是华容的逆鳞,抚不得。以后机会多的是,他沈白凤想知道,又怎会有人瞒得住。

    夜渐渐深了,胡娘却总也不能入睡,她在榻上翻来覆去,忍不住开口叹了气。说是要和绞篮一起隐退,去过普通生活,两人却都是心知肚明,这不过是奢望罢了。

    绞篮出去一整天了,也不知消息送到了没有,为何现在还不回来?

    “怎么,担心你的情郎?”边上一道低柔女声传来,“有空挂心男人,还不如挂心你自己。毕竟,我现在还没想好到底该怎么处置你。”

    胡娘吓得一个激灵翻身坐起,手上已经从枕头下摸出一把短刃。当看到跪坐在案边正拿着灵心镜端详的女子,她口中顿时发出绝望的悲鸣。

    华容对着镜子就着月光理了理自己的鬓角,口中轻飘飘问道:“通源阁里,在这上洛的,除了你还有你的那位情郎,还有谁在这里?”

    胡娘面容悲戚:“阁下,阁下就是四附子吗?”

    “你是新进的杀手?”

    胡娘一愣:“婢子在阁中已有数十年。”

    “哦,难道你不知道,我最恨他人叫我四附子?”华容面色冷了下来,看着簌簌发抖的胡娘道,“我是有名字的,他们都叫我风华幻术,或者……华容。”

    “婢子错了!四……华容殿下饶命!”

    “你先回我的话,这上洛,还有哪些通源阁的人在?”华容柔声问。

    “婢子不知,佐使只遣了我和绞篮来,有没有他人,我并不清楚。”胡娘伏在地上,语调已经抖得不成形,“但求华容殿下饶我一命,婢子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华容沉吟:“派你来的佐使是哪个?”

    “是,是右佐使。”

    “右佐使……”华容皱眉,“听说他在朝廷任职,你可见过他的真面目,可知他化身何人?”

    “婢子不知。”

    “好吧,谅你也不会知晓。”

    “婢子是真的不知,只要殿下绕过我性命,我定然知无不言。”惨淡月光照在胡娘雪白的脸上,衬得她脸色鬼一样的苍白。

    华容看着她,叹了一口气:“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你也是不容易。”她站起身,将镜子揣入怀中,忽然问道:“今夜月色可美?”

    胡娘一愣,不明白她为何忽然这样发问。

    “回殿下的话,美得很。”

    “嗯,你觉得美就好。”华容抬头看那月色,胡娘也禁不住跟着她一起看去。月亮银盘一样嵌在空中,纯净无暇。

    然后,那是她看到这世界的最后一眼。下一刻,她便倒地死去,那双碧蓝的眼睛还圆圆地睁着,月光印在她的眼瞳中,很快失去颜色。

    华容俯下身,伸手合上她的双眼,而后将她头翻过去,伸手在她耳后挖出两个漆黑的玉片。玉片血淋淋,她将血污拭去,对着月亮端详玉片。

    月色照耀下,玉片散发诡异的淡青色光泽。她扯起唇角笑了笑,张嘴将玉片吞了下去。

    ☆、调戏

    天晴风好,丽日高照。宁楚仪在院子里伸了个懒腰,前院传来的叮叮打铁声分外悦耳。

    “二郎,你伤口好了吗?怎么这就下地了?”容儿从前院走来,手里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羊肉,“我正打算煮羊肉羹给你补补身子。你还是回榻上趴着,别把伤口给扯裂了。”

    宁楚仪笑笑:“我年轻力壮,皮肉伤好的快。虽然不能动武,下地活动活动还是可以的。这不年不节的,吃得这么丰盛,倒是叫我惊讶。”

    “不年不节就不能吃好的啦?”容儿笑睇他一眼,“没什么要你帮的,这点小事我自己来就好。”

    宁楚仪争不过她,只好在边上看她用凉水过着熟肉。

    “二郎虽然是皮肉伤,没有伤筋动骨,但是好歹也是失了血的。这羊肉羹最是滋补,对体虚肾弱、腰脚无力都有效果。”容儿手上利索,将锅里又添满水,“我看你还是稍微走走就回去,可别仗着年轻不把身体当回事呀。”

    宁楚自仪幼时从未被人这般唠叨牵挂过,心里一阵暖乎乎,脸上表情也不觉柔和起来。

    “好,我知道了。”

    被容儿赶回屋内,他百无聊赖叹口气。头顶传来一个声音:“楚仪叹气,可是想我了?”

    宁楚仪一惊,抬头看去,只见子硕双手抱胸,用一条尾巴悬着倒挂在横梁上,一头又黑又亮的长发正堪堪垂在他头顶上方,如垂下一匹上好的丝缎。他忍不住伸手穿入他的黑发,冰凉丝滑的感觉,沁人心脾。

    子硕翻身下来,站到他面前,俊颜凑了过来,鼻尖几乎与他相抵。宁楚仪心里一跳,顿时手上被火烫了般缩了回来,子硕却是一把抓住他的手。

    “楚仪喜欢就多摸几把,我可是求之不得,莫要躲闪,伤了我的心。”子硕将他的手贴在面颊上,眼神妖魅无比盯着他,纤长的眼睫几乎戳到了他的面颊。

    微凉的鼻息喷在脸颊上,宁楚仪面如火烧。这狐狸似乎无时无刻不在勾他,他定然不知自己要用多大的定力才能控制自己,免得见了他脑子就成浆糊。

    “楚仪怎的不正眼看我?是我今日看起来丑陋吓人吗?”子硕的额头与他贴上,鼻尖亲昵与他的摩擦。

    宁楚仪脸上已经烧了起来,一阵阵热流冲撞脑门,让他几乎有些晕眩。

    “不是……”他呐呐回答,声音干哑。

    “不是什么?”子硕又贴近一步,胸膛也几乎与他靠在一起,“那我今日看起来如何?”

    宁楚仪退后一步,想躲开他。说他妖气逼人,不知道他会不会羞恼。

    “楚仪怎的不回答我?”子硕虽是抱怨,脸上却是带着勾人的笑,“那我来替你答了如何?”

    宁楚仪:“……”

    “子硕今日看起来,俊逸动人,让我见了,就忍不住想强行扑倒,与他共赴云雨之欢。你看我答的对不对?”

    宁楚仪脑子里轰了一下,恨不得现在就掩住他的嘴。可惜手一动,就立刻被他扯到唇边亲吻。

    “楚仪脸红的样子真是太诱人了。好,今日先不逗你,你现在趴下,脱下裤子,伤口我瞧瞧。”

    宁楚仪几乎跳起来,甩手挣开他的钳制,一脸惊慌失措:“不用了!已经结痂,很快就会好,不用瞧。”

    “楚仪放心,你身上还有伤,我又不会对你怎样。”子硕看着他浅色的唇,长长眼睫垂下,脸庞又是靠近点,薄艳的双唇若有若无地勾着,宁楚仪紧张地屏住呼吸,以为他随时都会吻过来。

    然而子硕却没有这样做,只是暧昧蹭了一下,脸颊又退了回去。宁楚仪舒出一口气,心里说不出是不是有些失望。

    欲迎还拒,这狐狸撩骚的功力已经炉火纯青了。他心中腹诽,默默退后两步:“子硕今天的人身可以维持多久?”

    子硕勾唇一笑,逼近两步:“对于见你兄长,恐怕已是足够了。”

    宁楚仪吓了一跳:“什么?”见兄长?这么快就要把他们二人的事向大哥挑明?他心里不由一慌,“会不会仓促了点?”毕竟子硕算是来历不明,而且还并非人类,他兄长得知后,定然会反对。

    “你我早已情意相通,有何仓促?”子硕伸手描绘他面上轮廓,双眸深情凝望他,对宁楚仪的担忧显得漫不经心。

    宁楚仪一哂,也对,既然感情已定,有什么仓促的?只怕自己贱民的身份会拖累子硕,毕竟,他好歹也是个狐王。

    “可是,你是祆教祭祀,你们教规那里……”宁楚仪眉头轻蹙,“在下并无想皈依祆教的打算……”

    子硕指腹按到他的唇上,在那柔软之处轻轻擦拭,带起阵阵麻痒,口中道:“区区祆教祭祀,当不当有什么要紧。楚仪不喜欢,我离开祆教便是,有什么好烦恼。”

    祆教的祭祀也是想当就当,想不当就不当的吗?子硕的指腹滑到他的嘴角,在那上面轻柔划着圈子,宁楚仪脸热,想转脸躲过,却被他手上用力固定住。他被迫与子硕对视,身影映入他幽绿的眼瞳中。

    子硕的眸子那么美,光是那双绿眸直视他,他都一阵心猿意马。两人呼吸交缠,甜腻的浓香钻入鼻孔,宁楚仪一阵微醺。子硕的脸又靠近了,他闭上眼睛,等着那对薄唇的到来。

    然而,子硕还是没吻过来,只是用指腹摩挲他的下巴,然后退了回去。

    宁楚仪有些恼怒,这狐狸想玩什么?

    “走吧,现在就去见你兄长,与他说个明白。”子硕笑笑,身后黑亮的尾巴竖起来摇了摇,然后收了回去。宁楚仪怒瞪他一眼,转过身的时候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还好,还以为自己心会就这样从喉咙里跳出来。这天杀的狐狸!

    当宁平举、子硕、宁楚仪与容儿四人在案边坐定的时候,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微妙。

    宁平举用力装出目瞪口呆的样子,口中吚吚呜呜,手上胡乱比划一番。宁楚仪极力让自己镇定,试着说服自家兄长。

    容儿清清嗓子,看了看宁平举,看了看宁楚仪,又看了看一脸惬意喝着肉汤的顾郎,垂下眸子想了想,开口问道:“其实大郎只是担心,二郎与这位顾郎,毕竟都是男儿。人有生老病死,现在年轻力壮,一切好说,若是等二郎年老衰弱,你们二人又将如何自处?”

    宁楚仪笑了笑,回道:“我知道大哥与容儿的担心都有道理,这点我也想通了。我现在当了捕快,乃是贱民身份。即便是娶妻生了孩子,一不能给他们地位,二不能给他们富贵,他们跟着我吃苦受累,岂不是害了他们?子硕乃是顶天立地的男儿,与我在一起,乃是我拖累他,而不是他拖累我。他肯与我相伴此生,我已是感激之至,万万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来劳烦他了。至于年老力衰,那也是多年以后的事,还是等那时再考虑吧。”

    容儿暗暗翻个白眼,她今日才知道宁楚仪也好好使的一手二两拨千斤的功夫,这答了跟没答差不多。

    她装模作样咳嗽一声,柔柔一笑,道:“二郎说的在理,妾身也曾在贱籍,对这种想法深有体会。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然而如今你我兄妹三人双亲早已不在,且兄长身有不便,咱们的婚姻大事都无人做主,自然是听自己的便好。二郎也已成人,自己做自己的主那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谢谢容儿理解。我虽然与子硕已经私定终身,决意此生相伴,然而也并不打算与邻里伸张,只打算让他们以为我将孤独终老。只是此事若是传出,怕会惊起一番风雨,到时候流言蜚语定会难听。我怕拖累容儿,听闻李阿郎过些时日便要回家,我看你住几日后,还是回到李阿郎那里去吧。这段时日容儿在这里对我兄弟二人的情意,在下此生不忘。若有机会,定要报答。”

    容儿微微一叹:“二郎这话说的真是见外。你我既成兄妹,当要生死不离,风雨不弃。二郎这番话看似为我着想,实则是在羞辱我。”

    “并非如此,容儿想多了。”宁楚仪慌忙摇手。

    “既然并非是羞辱,那此话就不要再提了。我还等着日后出嫁的时候二郎为我送嫁,你现在就赶我走,岂不是让我美梦落空。”

    宁楚仪哑然,宁平举暗中翻翻白眼,这死乞白赖的疯女人,赶都赶不走!还送嫁,她真以为她能嫁的出去吗?他对顾郎察言观色一番,想一想自己也差不多装腔作势的差不多了,于是打了手势比划一番。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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