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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节

    风雨 作者:珞塔

    第4节

    “快睡吧,都折腾到三点多了,你今天还能睡两个小时,明天不要起晚了。”

    “恩,小落哥也早点休息。”

    “对了,给你准备了份生日礼物,放在外间了,明天早上再去看。”

    “恩。”

    炎落刚刚离开,楚清岩便蹑手蹑脚的下了床,悄悄来到外间,桌子上躺着一个棕色皮质的琴盒,根本不需要猜也可以知道里面是是什么,楚清岩勾起了嘴角,轻声说道:“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

    珞珞最近状态不太好,这章有点短,会尽快调整的,我爱大家~~

    第10章 生日(下)

    第九章生日(下)

    第二天,餐桌前坐着四人,炎墨、齐羽、炎落正在吃着早餐,而在炎落旁边,楚清岩正襟危坐,冷汗连连。

    齐羽和炎落早已吃完了早餐,唯有炎墨还在不紧不慢的叉着沙拉,优哉游哉的样子,仿佛这盘沙拉可以吃到世纪末,在他旁边,齐羽一直用不满的眼光看着他。按照规矩,只要炎墨还没吃完,炎落和楚清岩就是不能起身的。今天早上楚清岩一出现齐羽就看出他是挨过打的了,此时坐在这硬邦邦的木椅子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炎墨这样做无疑是故意的。

    终于,那盘折磨人的沙拉见了底,炎墨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淡淡的说道:“今天开始你跟着副堂主训练。”没有指明是对谁说的,却也不存在任何一点疑问。

    “是。”楚清岩面无表情的应道,好像那个身上带伤又饿得直冒冷汗的人根本不是他。

    “父亲。”炎落突然出声说道。

    “说。”炎墨看着炎落的眼神十分不可捉摸。

    “清岩昨天为父母守灵,几乎滴水未进,现在他多半扛不住师父的训练强度。”炎落的话说得很有技巧,只是陈述了楚清岩现在的身体状况,却并没有提出任何建议。炎落知道,想要说服父亲推迟清岩开始训练的时间根本不可能,不过若能让父亲允许清岩先补充些能量也是好的。

    “讨价还价的后果,你是都忘干净了?”

    炎落身子不由的一颤,立刻单膝跪了下来,说道:“小落不敢。”

    “好自为之。”炎墨淡淡的说道,首先离开了餐桌。

    齐羽走过来将拉起炎落,心疼的责备道:“动不动就跪,迟早要把膝盖跪坏了。”

    “对不起,妈。”炎落微红着脸回答。

    齐羽又转向已经费力站起来了的楚清岩,眼中略带歉意,说道:“委屈你受这些苦,炎墨就是那个臭脾气,我今天就要离开中国了,以后你别跟他犟。”

    “我知道,妈。”楚清岩轻轻点了点头。

    “我现在倒开始怀疑当初帮你到底对不对。”齐羽面带忧色。

    “如果没有那三千万,楚家早在一个星期前就垮了。如果没有您的那几句话,父母的葬礼根本不会有这么多人来悼唁,父亲生前最重面子,如果死后灵堂凄冷,那就是清岩不孝了。无论如何,清岩是谢谢您的,现在这条路也的确是我自己选的。您对我很好,小落哥对我也很好。”

    “好孩子。”齐羽说着,爱怜的抚摸着楚清岩的脸。

    “董事长。”肖澜出现在餐厅门口,她昨天刚刚出院,虽然是个小手术,但现在脸色还是不免憔悴。

    “行程都确定好了?”

    “是,董事长。飞机九点起飞,我们差不多也该出发了。李寻送我们。”

    齐羽看着她,突然露出会心的笑容,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道:“你真的想好了?”

    “董事长?”肖澜茫然的看着她。

    “他也是走黑道的,而且他在兰荆堂这边,你跟着我满世界的飞,免不了聚少离多。”

    话说到这种程度,任谁也听出个大概了,肖澜微微脸红起来,露出少见的小女儿态,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说道:“他很好。”

    “以后每个月给你一个礼拜的假,毕竟,你们和我和炎墨不同,别辜负了自己。”齐羽微笑着说道,眼中有一丝淡淡的怅惘。

    “董事长,我们出发吧。”

    齐羽点点头,很不舍的看着炎落,温柔的说道:“妈尽量多回来几次,我知道你听你父亲的话,但是你要是出了点什么事妈心疼。”

    “小落明白,妈放心。”炎落的笑容简直称得上灿烂。

    齐羽离开后,炎落才注意到楚清岩的神情有些奇怪,正要询问,楚清岩却似乎是冷笑着开口了:“哪怕齐氏垮了,兰荆堂倒了,他们都不会故意弃你而去的。”

    炎落明白他又在伤心了,只是有些事情只能自己扛过去,其他任何人都无从安慰,于是也只是淡淡的说道:“该去训练了。迟到师父要罚的。”

    在兰荆堂,寄风是个比堂主更神秘的存在。他长着一副少年面孔,却生着一头不知为何而白的银发。他行事随性洒脱只凭喜怒,有时甚至称得上鲁莽,但行走生死之间,十年来无一败绩,连受伤都不曾有过。他是兰荆堂的副堂主,掌管兰荆堂的杀手训练营“折荆”,却和一向高高在上的堂主谈笑风生,连堂主都称他一句“师兄”。

    寄风最让人注意的,便是那双眼睛。据说是因为有四分之一俄罗斯血统,他的瞳色是银灰色的,如同混沌的星空。注视他的眼睛,仿佛看得到许多或悲或喜的世事无常,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就像是一个怜悯众生的神,他注视着全世界的悲喜离合,却从不曾在意分毫。就连寄风的寻常的表情,也是一种悲天悯人的微笑。没有人会相信他是杀人无数的杀手。

    炎落犹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寄风时,只觉得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存在,寄风就一定是神的化身,如果世上没有神,寄风就是最接近神的存在。

    现在只看楚清岩有些出神的样子,就知道他也一样被寄风震撼了。不,用震撼来描述也许并不恰当,寄风从不曾以一种惊世骇俗的方式出现,只是他安静的站在那里,就让人心生顶礼膜拜之意。

    这是个很可怜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见到寄风的第一眼,楚清岩脑中就生出这样一个念头。不过仅仅在五分钟后,这个想法就被他丢在脑后了——寄风可不可怜他不知道,但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很可怜。

    “迟到了,先跑十五圈。”寄风淡淡的说道,看上去倒是不曾生气,甚至还在笑着。

    “是。”两个孩子一起应道。

    四百米的跑道,十五圈便是六千米。只跑到第八圈,楚清岩就几乎已经是在一步一步的走了。因为从小也是一直练着防身术的,楚清岩的体力并不差,如果是平时,十五圈倒也没什么,但是现在他已经超过三十五个小时未曾进食了,又跪了整整一天,现在实在是跑不动了。

    炎落原本还在陪着他跑,到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好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匆匆的说道:“坚持一下,我跑完就回来陪你跑。”说完,就加快了步伐。

    半个小时后,寄风似笑非笑的看着两个站在自己面前的孩子。

    “我记得我让你跑十五圈而不是二十一圈。”

    “是。”炎落应道,他知道没有解释的必要。

    “既然不嫌累,再来三十圈,加三百个悬挂仰卧起,如果还是刚才的速度你今天就不用继续训练了。”

    “是,师父!”炎落不敢再耽搁,立刻又绕着跑道跑了起来。

    寄风看着一旁脸色苍白的楚清岩,微笑着说道:“你想的没错,他就是因为帮你才会受罚的。”

    楚清岩一愣,很想问“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却将已经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没问出那个蠢问题还算你有救。”寄风淡淡的笑着,“跟我来。”

    到了一个似乎是休息室的地方,寄风一支粗大的针筒,抽了大半管不知道是什么的透明液体,走到楚清岩身边,拉起他的右臂,找准静脉将针扎了进去。楚清岩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咬着嘴唇任由寄风将液体缓缓地全部推了进去。

    寄风将用过的针筒处理掉之后,回头看到楚清岩的样子不由得轻笑出声,好笑的说道:“别一脸英雄就义的表情,营养针而已。”

    听他这样说,楚清岩的确松了一口气,却又不好意思表现的太明显。

    “虽然堂主是给你下了禁食两日的惩罚,但是我没兴趣浪费时间训练一个站都站不稳的人,每隔八个小时一剂营养针,找我找小落都可以。先在这休息半个小时,然后出来训练。”

    “是。”楚清岩说道,想了一下,犹犹豫豫的又加上一个称呼:“师父。”

    寄风微笑着摇摇头,俯视着楚清岩,不带丝毫情感的纠正道:“副堂主。”

    楚清岩一怔,立刻回答:“是,副堂主。”

    “我的确是收了你,但是够不够格叫我一声‘师父’,等你先撑过了这个星期,由我决定,明白了?”

    “是,副堂主。”楚清岩的目光有些黯淡。

    “你还有话要说?我不喜欢吞吞吐吐的人。”寄风又一针见血的看穿了他的心思。

    “副堂主,您收我是不是只是因为我是堂主名义上的养子?”

    寄风微微一笑,不解释也不回答的离开了。

    楚清岩独自留在休息室里,有几分失落。果然如果不是因为炎墨,那个神一样的男子根本不会对自己有半分注意吧。

    从前,他的一举一动都与楚家联系在一起,现在,他的一切又都与炎墨和齐羽联系在一起。

    “楚清岩,只是楚清岩。”他低声自语。

    半个小时后,楚清岩再次回到训练场,远远地看到炎落刚刚跑完步,就走到一个和单杠很类似的架子边,一个原地空翻,腿勉强的勾住了杠子,却没有勾稳,又重重的摔了下来。如此反复,直到第三次,整个人才稳稳地倒挂在那里,开始了仰卧起坐。一想到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炎落根本不需要受到这样的无妄之灾,楚清岩心中就有些难过。

    “副堂主。”楚清岩走了过去。

    “去拉筋。”寄风言简意赅的命令道。

    “副堂主,小落哥是为了陪我跑才会放慢速度,是清岩的错,求您不要责罚他。”

    “清岩,闭嘴。”炎落气喘吁吁地阻止道。

    “我好像也没允许你来回答。”寄风笑着说道,“自己去加十公斤的负重。”

    “是,师父。”炎落干脆利落的回答,先在杆子上坐了起来,又跳下来,在自己腰上帮上一条负重带后,再次回去继续完成的悬挂。

    “拉筋。别让我说第三遍。”寄风淡淡的说道。

    “……是。”

    “在兰荆堂,对于命令的任何一点犹豫都会付出代价的。这句话,我希望你记得。”

    “是。”

    楚清岩不想再给炎落添麻烦,不再多话,只是按照寄风的吩咐,缓缓的下横叉。他的柔韧性是不错的,十分轻松的便到了一百五十度,只是再往下,便有些困难了,毕竟原本虽然练习功夫,也只是随意练练而已,无论是教练还是父母都没有太严的要求。

    “就到这里?”

    “您能帮帮我吗?”楚清岩有点没底气的问道。

    “让我帮忙是要付出代价的。”寄风似笑非笑的回答。

    “请您帮我。”

    “好。”

    寄风笑了笑,走上前去,丝毫缓冲都没有,便直接伸手按住了楚清岩的肩膀,重重向下一压,楚清岩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双腿已经都紧紧贴在地面上了,额头开始渗出大滴的汗珠。

    “我要松手了。”

    “是。”

    “三分钟。”寄风把手从楚清岩肩膀上移开,转头向炎落问道:“多少了?”

    “回师父,137。”

    寄风看着他叹了口气,冷冷的说道:“加到500。”

    炎落不明白自己哪里又犯了错,却还是条件反射的回答“是”。

    “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又要罚他?”楚清岩的声音有些突兀的响起。

    “起来。”寄风的声音第一次带了些寒意。

    楚清岩虽然有点担心,却还是活动了一下酸疼的腿,立刻站了起来,同时回答:“是。”

    “跪下。”寄风简单的说道。

    楚清岩怔住了,如此直白的命令,却让他无法遵从。

    “跪下。”寄风又说了一遍。

    楚清岩不由得握紧了拳头,指甲嵌进皮肤里。

    “跪下。”第三遍。

    ……“不。”

    作者有话要说:

    珞珞最近有点瓶颈,只想好了大概的思路,但是具体情节走向,因为不想太突兀,所以要加很多铺垫的东西,写起来有点吃力,会努力调整的~!

    第11章 教训

    第十章教训

    “跪下。”第三遍。

    ……“不。”

    寄风抱着手臂打量着楚清岩,倒不见得生气,似乎更像是好奇,毕竟连炎落都不敢如此反抗他的命令。

    “违抗我的命令,你想过后果吗?”寄风笑吟吟的问道。

    楚清岩脑中突然冒出他在第十区看到的画面,虽然知道自己不可能被送去那种地方,但还是不由得头皮发麻。

    寄风看着楚清岩明显害怕却又努力克制的样子,不由得轻笑出声,似乎有些失望的说道:“还算知道怕。做事不计后果,害人害己,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我跪?”楚清岩没底气的反问。

    寄风笑着摇摇头,打开了自己身上佩戴的微型对讲机,不知道对哪里的人命令道:“三号,马上到训练场来。”

    楚清岩不明所以的站着那,寄风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微笑的看着他,训练场上一片寂静,只有炎落还在不停地做着悬挂,不时发出粗重的喘气声。

    不到三分钟,一个黑衣男子便匆匆赶到了训练场。

    “三号拜见副堂主。”

    “带清岩去反省室,每隔半小时十藤条,什么时候他肯跪了,什么时候停。用二号藤条。”寄风从不会提高声音,连冰冷残忍的惩罚,说出来都好像很温柔。

    “是。”男子站起身,向楚清岩鞠了一躬,说道:“岩少爷请跟属下来。”

    楚清岩咬了咬嘴唇,不说话的跟了上去。

    寄风看着楚清岩越走越远,心中不禁好奇:这样无谓的坚持,他又会坚持多久呢?

    “砰”。一声重响,炎落已经从杆子上下来,稳稳的站在地上,只是由于体力的消耗动作有些笨重。

    “师父,五百个做完了。”

    “他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加罚,你呢?”寄风问道。

    “对不起,小落不明白,请师父责罚。”炎落跪下。

    “把上衣脱掉,到外面站着去,好好冷静冷静再来见我。”

    “是,师父。”

    没有阳光的北国冬天,哪怕是穿着厚厚的棉衣也抵御不住寒冷,而此刻的炎落已经□□着上身,在室外站了四个小时了,即便他体质再好,现在身子也止不住的发抖,嘴唇发紫。偏偏老天像是故意为了让他更难受一样,天空竟零零洒洒的飘起了雪花,落在他身上,被体温融化,看上去倒像是布满了汗水。

    “又犯什么错了?”炎墨站在窗前看着寒风里的炎落,面无表情。

    “关心则乱。”

    寄风的答案似乎有些莫名其妙,炎墨却明白了,只说了三个字:“楚清岩。”

    “这两个孩子的性格倒是刚好相反。”寄风好笑的说道。

    “怎么说?”

    “小落天生不是心狠的人,只是被你我逼着才学会了如今的若无其事和漠然视之。清岩倒是天生性冷,只是从小养尊处优才没体现出那份对人对己的狠心,如今遭遇家变,他天性里很多东西也被激发了。”

    “你觉得不妥?”

    “清岩很依赖小落,你肯定看出来了,小落明里暗里也很护着他,你肯定也看出来了。这样下去,也许能磨掉清岩不少的戾气,是件好事,但对小落来说,必成大祸。”

    “那我现在就去杀了楚清岩?”

    “我的徒弟,是你想杀就杀的吗?”寄风瞪了他一眼。

    “你的解决办法呢?”炎墨从来都是言简意赅。

    “把清岩交给小落来带吧。这样小落才会明白什么时候该狠,什么时候该护,何况现在的楚清岩,连八岁时的炎落都比不上,小落教他绰绰有余。你以为如何?”

    “就这么办吧。”炎墨回答,拉上窗帘,淡淡的说道:“差不多让他进来吧,冻久了伤身子。”

    “所以说小落的性子温和,除了你,怪不得别人。”寄风调侃的说道。这样的话,整个兰荆堂也只有他敢说。

    “算我没说,你的徒弟,你想怎么带都随意。”

    “放心,我有分寸。”

    “少堂主。”一个男子走到炎落面前单膝行礼。

    虽然冻得瑟瑟发抖,炎落还是保持着身为少主应有的威严,努力平稳着声音回答:“起来吧,什么事?”

    男子站起来一招手,又一个男子端来了一个半米高的桶,里面乘着满满一桶冰块。

    “少主,副堂主说,让您把这些冰块弄化了就去休息室找他。”

    “我知道了,下去吧。”

    两个男子放下冰桶就离开了,炎落毫不犹豫的用手抓起了一大块冰,紧紧攥在手中。

    半个多小时后,炎落用敲开了休息室的大门。

    寄风打开门,看了看他冻得发紫的嘴唇,和冻得通红的双手,淡淡的说道:“先去泡个热水澡。”

    “谢谢师父。”

    炎落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发现寄风已经帮他把一套干净的训练服放在了休息室的内间,穿在身上十分暖和,似乎是刚刚从烘干机里拿出来。

    炎落走道休息室外间,一眼就看到了地上静静躺着的藤条,走过去捡起藤条,双手将藤条举过头顶,说道:“师父。”

    “想清楚了?”

    “是,师父。小落知错,请师父责罚。”

    “多少?”

    “行事冲动,易受干扰,训练时没有全力以赴,没有及时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一共四条,每条二十下可以吗?”

    “十五,手撑在膝盖上。”寄风接过了藤条。

    “是,师父。”

    炎落站起身,脱掉裤子,转身按照寄风的要求摆好姿势。

    看着炎落臀上未褪的鞭痕和腿上层层叠叠的淤青,寄风也不由得在心中暗叹一口气,这里的每个人都是这样一路走过来的,现在的伤与痛总好过以后的流血与死亡。

    “嗖……啪!”重重的一藤条落在了炎落臀上。

    “一。”

    “嗖……啪!”

    “二。”

    ……

    “十……”

    “三十五……”

    “六十。谢谢师父管教,小落不会再犯的。”刚刚报完最后一个数字,炎落便立刻转身面对寄风跪下,即便伤口在一连串的动作下已经开始流血,他脸上的表情却始终没有什么变化,淡淡的微笑,和寄风的笑如出一辙,只是少了几分悲悯。

    寄风俯视着他,看着他脸上的笑容,这份笑容从四年前起就没变过。寄风记得,四年前他告诉炎落,无论作为一个杀手还是作为兰荆堂的堂主,让人看透自己的情绪永远是大忌,要么面无表情,要么永远一个表情。那时,炎落的回答是“那我就一直笑着好了,不想像父亲一样冷冰冰的”。直到今天,寄风才又一次在炎落脸上看到了不加掩饰的担心,就在他发落了楚清岩的时候。

    “为什么你那么在意楚清岩?”寄风问道。

    寄风的语气和平时没什么区别,炎落却震惊的抬起头,方才挨了六十下藤条也没有一丝起伏的声音,此刻竟然有些不平静起来:“小落让师父失望了?”

    “失望倒还不至于。回答我的问题。”

    炎落认真地想了一会,才回答道:“我不知道。”

    “你是不是把他当做年幼的自己在照顾?”

    炎落一怔,是吗?不是吗?对于童年,自己真的没有过一丝抱怨吗?对于现在的楚清岩,自己是不是有一种不想看他走上自己的路的心态?似乎有一点,但又不全是……

    寄风打断了炎落的思索,说道:“不管是不是,我只提醒你两件事:第一,他已经走上这条路,没有别的选择,好好活着的人才有资格质疑生命。第二,何为保护何为纵容,这些年我和你父亲都教了你许多,你自己想清楚。”

    “是,多谢师父教导。”

    “我跟你说这些不是随便说说的,我已经决定楚清岩的训练由你负责,什么时候他让我觉得入眼了,我再亲自管。”

    “我?”炎落有点惊讶。

    “虽然你的功夫也不到家,但是教他还是够用的。”

    “父亲同意了吗?”

    “这也是堂主的意思。自己处理一下伤口,然后去看看他吧。”

    “清岩他还在反省室?”

    “到现在差不多也挨了十组藤条了,他倒是比你倔。”

    “师父,霓虹的枪法,您之前说过今天要检查的。”

    “不去看他?”

    “晚些去也没关系,他要为早晚会妥协的事无谓坚持,就由他去,您的手下不会真的伤了他。”炎落咬牙狠心说道。

    寄风心中欣慰,果然如他所料,小落的态度立刻有了变化,表面上却不表现出什么,淡淡的说道:“去靶场,带着藤条。”

    当炎落结束了自己的训练赶到反省室的时候,又是差不多两个小时过去了。

    一推开反省室的门,炎落便后悔刚才没有早点过来了。楚清岩躺在地上,白色的训练服已经被藤条抽打的破破烂烂,不知道有多少条伤口在流着血。二号藤条虽然不是最狠的,但也仅次于一号藤条了,七个多小时,十四组一百四十下,这样的画面是炎落早已预料到的了。反省室不同于刑堂,几乎是为炎落一人所设立的,这样血淋淋的场面,实在不多见。

    见到炎落出现,先前被称作“三号”的男子稍稍松了一口气,已经在这耗了一天,这位大少爷还是坚决不肯跪,最为难的人倒是他。寄风给了命令,他就不能不打,但是他也明白楚清岩的来头,万万不敢伤筋动骨,不能伤筋动骨又要真的达到惩戒的效果,这样的打法打上一天,打人的人比挨打的还累。现在见到炎落出现,他猜想自己的任务差不多结束了。

    “少主。”三号下跪行礼。

    “他交给我,你把这里处理一下。”

    “是,少主。”

    炎落蹲在楚清岩身边,除了无奈再无其他,将已经昏迷了的楚清岩抱了起来。也许是压倒了伤口,楚清岩身子一颤,眼睑一阵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看清是炎落在抱着自己后,小声喊道:“小落哥。”

    炎落看了一眼他,也知道是被疼醒的,只是现在这样浑身是伤的状况,想要不碰到伤口根本就是不可能,十分冷淡的说道:“等等再收拾你。”

    “小落哥,对不起。”楚清岩轻声回答,抬起一只手抓住炎落的前襟,又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炎落低头看了看他,没有说话。就算之前还有一点生气,现在也已经气不起来了。他也曾经这样的固执过,到现在身上还有几道褪不去的疤痕,那些便是为固执付出的代价了,那些疼痛交织的日子,炎落只是想起还觉得身上隐隐作痛。父亲和师父用最直接也最无情的方式打碎了他的小孩子天性,教会了他认清坚持与固执,骄傲与自大,坚韧不屈与自取其辱。现在他也要用同样的方式来教会楚清岩这些吗?成长是活下去的必须条件,但是成长一定要以疼痛为支撑吗……

    思索间,炎落已经回到了兰荆堂的主宅,这里也已经准备好了给楚清岩的房间,炎落将他放在床上,想替他除去衣服来清洗伤口,却发现衣服破破烂烂的早已和伤口粘在一起。不用想也知道,那样的状况下,他一定是不肯褪衣受罚了。

    炎落取来湿毛巾和剪刀,一点一点将凝固的血块化开,又将衣服剪成小块撕了下来,如此这般的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将楚清岩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涂了药。炎落给楚清岩注射了一针营养液,盖上一条薄薄的被单,将空调温度调高后,反复思量了一会,确定再无疏漏,才舒展了一下由于过分小心而十分紧张的肌肉,悄悄离开了房间。

    楚清岩醒来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记得是炎落将自己抱了回来,可是房间里开着灯,炎落却不在。

    正在他疑惑间,门开了,推门进来的正是炎落。炎落一看到楚清岩已经醒了,立刻一抖手臂,将挽起的袖子放了下去,但是楚清岩还是眼尖的看到了他一片青紫肿了许多的手臂。

    “小落哥。”

    “以后你住在这里,这里是兰荆堂的主宅,离训练场比较近,这是你的房间,我的房间在隔壁。”炎落的微笑如带了一张面具一样死板,语气不带一点情绪。

    楚清岩小心翼翼的问道:“小落哥生气了?”

    “你觉得呢?是谁刚刚保证过会听话,然后就把自己弄得这一身伤躺在这里?”

    “可是……”楚清岩有点不服气的想要争辩。

    “我今天不想和你讨论这个问题。”炎落冷冷的打断了他,“师父已经决定以后你的训练我来负责,明天再收拾你。”

    楚清岩有点害怕炎落异常冰冷的语气,但还是在意他刚才看到的伤,扯着他的袖子,没底气的问道:“小落哥,是因为我受伤了吗……”

    “这个和你没关系,是我自己没达到师父要的标准。”这个倒是真的,手臂上的伤痕,全都是因为“霓虹”练得还不够好才被寄风罚了。

    “做不到他的标准就要被罚吗?甚至不用去管他的命令是不是对的?”

    炎落的笑容更加冰冷了几分,淡淡说道:“我还要训练,你好好想想,这一身上到底来的值不值得,我们明天再谈。”

    炎落离开房间,顺手关了灯,楚清岩静静的躺在床上,眼前满是炎落冷冰冰的笑容。值得吗?不值得吗?……

    第12章 攻心

    第十一章攻心

    这一夜,楚清岩睡得很不安稳,无数次因为疼痛在睡梦中惊醒,然后又因为疲倦沉沉睡去,直到天亮时,他都不确定自己到底睡没睡。

    楚清岩在房间踌躇着,炎落只在早上的时候出现过一次,给他打了一针营养针后,便离开了,连一句话都没说过。他知道炎落是真的生气了。

    要不要去道歉呢……

    楚清岩不自觉的咬着嘴唇,直到血腥味弥漫口腔才回过神来。

    去道歉吧……

    楚清岩终于打定主意,小心挪动着下了床,每走一步都疼得一阵冷汗,脑中突然清晰的想起炎落昨天的问题——“值得吗?”

    原来楚家的卧室的面积差不多是现在这间卧室的二倍,可是如今,楚清岩却开始诅咒这件卧室大的过分了,从床走到门口,十几步路几乎让他疼昏过去,正要开门,门却自己开了。

    “小落哥……”

    “去哪?”炎落冷冷的问道。

    “呃……想去找你。”

    “想通了?”

    “……还没有。”楚清岩此刻也不知道实话实话是不是一种好的品质。

    炎落看了看楚清岩肩膀上渗出的淡淡的血迹,又将视线定格在他毫无血色的脸上,两个冷冰冰的音节突兀的落入楚清岩耳中。

    “跪下。”

    楚清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茫然无措的看着炎落,过了十几秒才确定自己所听到的东西,低头喃喃的说道:“你也要我跪……”声音很轻,与其说是在对炎落说话,更像是自言自语。

    炎落无视楚清岩眼中受伤的的神色,也不再重复命令,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楚清岩盯着二人之间的地板,只觉得寒气从双脚一直蔓延到了全身,从内到外都是冷的。他知道炎落真的生气了,他知道如果今天他继续坚持不肯跪,炎落大概从此真的不会再多关心他一点了,他也知道,自己终究还是怕的……

    你对我所有的关心,只是为了可以作为逼我就范的筹码吗?

    我已经一无所有了,为什么还要在乎你随时可以拿走的关心?

    是啊,我根本不需要在乎的……

    ……

    可是……好吧……你赢了……

    你赢了……

    楚清岩不由自主的又咬住了嘴唇,仍然低着头,双膝缓缓弯曲,却在还未接触到地面时,便被一只手拉了起来。

    “你终究还是跪了,之前又是何苦?”

    炎落的声音带着一丝叹息,终于不再是那样毫无感情的声调,不过两天而已,楚清岩却觉得再次听到这样的声音,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过来上药,早上走得急,没来得及帮你换药。”

    炎落翻箱倒柜的准备好了纱布和药水之后,才发现楚清岩还背对着自己站在原地,垂着头,仿佛一个断了线的木偶。

    “过来。”炎落又说了一遍,声音听起来严厉了很多。

    楚清岩内心冷笑,这是来自少主的命令?那我遵命就是了……这样想着,同刚才一样,一步一停的慢慢走回了床边,站在炎落面前,却不肯与他对视。

    “我都还没和你追究,你倒先闹上脾气了?”炎落心里有些无奈,却又觉得想笑,终究是个小孩子,又在别扭了。

    “不敢。”

    炎落暗叹一口气,息事宁人的说道:“先换药。”

    “我自己可以。”楚清岩嘴硬的说道。

    “好啊,那你自己换药,我看着。”

    炎落这么说了,楚清岩却犯了难,伤大多落在背上和臀上,自己换药根本够不到,不过话都说出口了,也只能硬着头皮脱掉上衣,动手解开身上缠着的一圈一圈的纱布。他从小就几乎没受过伤,又怎么可能是会换药的人,每揭开一层都疼的冷汗直冒。

    炎落抱着手臂站在旁边,冷眼看着他笨手笨脚的解纱布,本想着要好好给他长点记性,但看着他连伤口都没清洗过就要将药水倒上去,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疼的还不够?”炎落说着抢过了他手中的药水。

    “不用你管。”楚清岩淡淡的说道。

    炎落正要说话,楚清岩却继续说了下去。

    “你的话我会听,你的关心,我不想要。”

    楚清岩失魂落魄的站着,喃喃道:“为什么总要让我用迎合来换关心呢?爸妈是这样,你也是这样……可是他们走了,总有一天你也会走的……”

    “我不想要……我要不起……”

    炎落叹了口气,伸手擦掉楚清岩嘴唇上渗出的血珠,用近乎温柔的语气说道:“我不会走的。”说完,拉着他转了个身,让他背对着自己,用纱布开始清理起他背上的伤口。

    楚清岩一声不吭的任由炎落摆布,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刚刚一瞬间,差点又被炎落的一句话逼出了眼泪。他不是爱哭的人,这几天眼泪却格外多……

    炎落一边为他涂药,一边说道:“关心永远不是能换来的东西,你父母也是人,也会有脆弱的时候,死亡对他们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但是我再说一遍,我不会不管你,就算你说不用我管,我也管定了。

    “你真的觉得我就是为了让你屈服刚刚才那样逼你的吗?”

    不然呢……楚清岩内心暗想,却忍住了没有说出来。

    “我是不想让你受太多不必要的苦。你这样的固执,如果有一天真的触到了父亲的底线,无论是我还是师父,都保不住你。

    “你应该记得我说过我去过第三区。那时候我和你现在一样大。当时有一个人背叛了兰荆堂,他有一个四岁的孩子,父亲的命令是灭门,但是我偷偷救下了那个孩子。父亲知道之后只是让我把那个孩子交出来,但是我不肯,我觉得一个孩子是无辜的。”

    “然后呢?”楚清岩忍不住问道。

    “先是家法,然后就动了刑堂。其实父亲的鞭子不比刑堂的惩罚好挨,只是刑堂的意义不同罢了。每隔半小时就是一轮鞭打,在第二区不知道打断了多少根藤条,父亲中间只出现了一次,而这唯一的一次露面,是让人把我送到第三区。这一切惩罚,其实只要我一句认错就可以结束,可是我偏偏不肯。若是现在,我一定不和父亲犟。”炎落自嘲的笑了。

    “后来你还是认错了是吗?”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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