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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节

    薛慕很忧愁 作者:封刀

    第6节

    薛慕三两步上前将他按住,坐在榻边,见他面红耳赤的模样,倒是笑了,“这还没入冬呢,你这架势,倒像是三九寒天似的,也不嫌热得慌。”

    毕常伸出手臂抹了把脸上的细汗,“我昨儿说了句这屋子闷得慌,伙计就把房门敞着给我透风。苏帷来看了觉得阴冷,就让伙计给我加了炭火厚被子。他一番好意,我也……不好推辞。”

    薛慕眼睫微不可见地颤了颤,转头打量一番,“这几天连日大雨,店里头滞留了不少商客,房间有些吃紧,你将就着住住,等有了空房,再替你挪过去。”

    毕常将大氅掀开,不顾薛慕阻拦,拿手撑着起了身,半靠在床头,“不用那么麻烦,这里挺好的,再说你还不知道我么,哪里有那么娇气。”

    薛慕拿火钳子拨了拨炭火,盆子里头噼啪一声,炸了朵花,“孤鸿兄现下……如何?”

    毕常脸上显出两分黯然,勉强笑道:“仍旧昏睡不醒,好在没别的异样,嫂子照看得也很周全。”

    薛慕侧头仔细瞧了瞧毕常神色,毕常疑惑地拿手摸了摸脸,“怎么?”

    薛慕有了几分了然,将火钳子往盆边一搁,拍拍手起身,踌躇了片刻,想着终究是要摊牌的,便直截了当道: “我前些日子给你修了书,你可已阅过?”

    毕常竟然很坦然,脸上带了点笑意,“看过了,苏帷很好,祝你们共白头。”

    毕常眼下这态度敞亮又坦荡,和过往那些年里的死缠烂打反差过大,薛慕诧异了一小下,而后倒生出些对不住人的歉意,温言道:“孤鸿兄如今缠绵病榻,你又刚罹了灾祸,我本不该在这样的当口提这事的,只是我和阿帷既然两情相悦了,便不愿他有分毫委屈,还望你能谅解。”

    毕常笑了起来,不是皮笑肉不笑,而是不含丝毫愤恨不甘的,发自内心的笑意,他拍了拍床榻,示意薛慕坐下说话,而后道:“反了反了,该是我来求你谅解才是,空耗了你许多大好的年华,如今你寻着了真心人,我替你开心还来不及。”

    薛慕在他榻沿坐下,也笑了起来,揶揄道:“莫不是烧糊涂了?你如今这态度,倒叫我以为过往那胡搅蛮缠的,其实另有其人了。”

    毕常拉过他手握住,薛慕微一蹙眉,想要抽回手,毕常紧了紧,情真意切道:“没别的意思,就想拉着你叙会儿话,我往后恐是要长居京城了,此次别后,能不能再见,就得看天意了。”

    薛慕便也不再挣扎,瞧了瞧他那与毕孤鸿迥然不同的眉眼,“留在京城?何处安身?孤鸿兄府上么?”

    毕常点点头,薛慕提点道,“你兄长必定是没有异议的,只是大嫂那边如何?”

    毕常道:“大嫂对我很好。”

    薛慕道:“你三年五载才回一次京里,她对你好,那是待客的姿态。可是远香近臭,真要每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久了也难说。”

    闻言,毕常脸上也有两分忧虑,但仍是坚决道:“你讲的那些我都设想过的,只是此次回去,见兄长瘦了很多,鬓间有了白发,想是成日埋首朝政,亏损了身子。我嫂子也劝他,劝不过来也无法。我以前年轻,不懂事,和他置气,远行这么些年,不仅没有回去探看过,连书信也写得很少。这次回去见他孤零零躺在榻上,不言不动,就后悔没在他身边守着看着,也不知他是怎么过来的。仔细想想,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能有点惦念就该知足,计较那许多,倒是过分贪心了。”

    薛慕当年在京城,和毕孤鸿曾有过一面之缘。印象中是相当不苟言笑的一个人,背脊挺得笔直,满心满眼都是苍生万民,就差额头上写着国之栋梁四个大字了,唯独对着毕常能有几分人气儿,可是……想想也是令人嗟叹。

    毕常见他皱着眉头,笑了笑继续道:“人都说长兄如父不是么,我也回去尽尽孝道,往后把八股文章重新做起来,不定哪天就金榜题名了。”

    薛慕叹了口气,“你想得开就好。”

    毕常真挚道:“如今是想开了呀,心里也不是一点不打鼓,总之边走边看吧。以前自己钻牛角尖,拖累了你,实在抱歉得很。”

    薛慕一向对他是有不满的,可他如今这样诚恳,薛慕反倒不好意思了,忙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一个巴掌拍不响,我自己往日也有些太过优柔了,若是当初更坚决些,后面那些也不至于的。”

    毕常闻言笑了,“你这人就是太心软了些,别人稍微放低点姿态,你就忙着把错处都归咎于自己。”顿了顿又道,“我其实比你所认为得要再糟糕一点,你肯定想不到,我最离不开你的那些时日,曾经衷心地祈求老天爷,祈求他让你永远不要遇到挚爱。”

    薛慕愣住了,不敢置信道:“这……太也无耻了!”

    毕常笑了笑,认下了这个无耻,“人在溺水时,好容易抱住了根浮木,当下就一点也不想撒手了。可是你载着我漂浮了几年,现下你要上岸了,我心里反倒没有当初那些龌蹉的心思,就盼着推你一把,望你能得偿所愿,和苏帷终成眷属,”说着自嘲地笑了笑,“其实我也没那么坏,对吧?”

    薛慕叹息道:“我这块木头都能上岸了,你何苦继续在水里头泡着,苦海无边呐,何不回头?”

    毕常苦笑了下,“你当我没试过?回不了头了,苦海也罢,无边也罢,就这样吧。”

    薛慕便也不提这茬儿了,捡了些途中趣事和他聊了聊,也算是相谈甚欢。

    苏帷被林立之缠着下了回棋,把他杀得哭爹喊娘,而后回头一看,媳妇儿不见了。忙楼上楼下找了一通,楞是没见着人,小二的机灵得很,看他四处晃悠,笑呵呵道:“您寻摸薛公子不是?他在毕公子屋里头。”

    薛慕道了声谢,脸色不大好看地赶了过去,刚绕过屏风就见二人言笑晏晏,薛慕还放任毕常握着他手,于是苏公子本来就不十分好看的脸色,霎时间便彻底黑了下来。

    毕常眼见着屏风边上绕过来个黑脸炭头,忙放开薛慕,举手作投降状,嘴里却开玩笑道:“我们没怎么样,就是叙下旧日情谊,苏帷你可别误会呐!”

    毕常那话不啻于火上加油。

    旧日情谊?他们那旧日情谊要是续上了,那还了得?

    苏帷冷冷扫他一眼,意思是给我离他远点儿,毕常被他眼刀逼得往后靠了靠,心里啧啧称奇,这满脸醋意的妒夫样,哪里还是那个进退得仪风度翩翩的苏家公子?

    苏家公子拉起自家媳妇儿就要往外走,薛慕本想闲扯几句过后,就详细问下毕常腹上疤痕的来龙去脉,于是苏帷拉他的时候,他就不是太情愿。

    苏帷心里头醋意汹汹,日防夜防,没成想自家媳妇儿还是半只红杏出了墙,于是也不管他愿不愿意,生拉硬拽地将人带回了房里,又把赖在房内想要看戏的师弟踹了出去,将薛慕按在床上就要把人办了。

    薛慕被他拿腰带捆住了双手,挣扎边道:“这长天白日的,你干什么呢?”

    苏帷咬牙,“干你!一天不艹就给我出幺蛾子,还敢单独去见毕常,我同意了么?”

    听他是计较这个,薛慕一愣,而后也气乐了,双腿被他压住了,手也被绑着,便直龇着白牙,一口咬在他下巴上。

    咬过之后还不泄愤,恨恨道:“你见他也没问我同不同意呐?”

    苏帷一点也不吃亏,低头咬在他嘴唇上,咬出了几个颇深的牙印,而后指控道:“你才刚和他分手,就不知道避嫌?!”

    薛慕反驳道:“你和他也有过私情,怎么不避嫌?”

    苏帷否认,“我和他那不算私情。”

    薛慕冷笑,“不算私情?他都舍命救你了,还有你昨天对他呵护备至那样子,真当我是睁眼瞎么?!”

    苏帷一愣,而后笑了起来,“就说昨儿夜里你怎么翻来覆去的,我还当你是见着他心绪不宁呢,结果是计较这个?”

    ☆、二十七

    薛慕不回他话,苏帷蓦地心头松快了,笑眯眯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将他手腕松绑,一个使力将他拉了起来。

    二人坐在床边,苏帷把他手腕拉过来替他揉按着,边揉边问,“你们聊些什么?”

    两人更亲密的事情也不知做过多少,但不知为何,薛慕就是觉得被他亲过的地方燃起了一朵小小的火花,烧得他有些赧然,便垂头小声道:“没什么,闲扯呗。”

    苏帷没打算让他糊弄过去,念头一转,开始攻心,微微皱了皱眉,叹了口气。

    听闻他的叹气声,薛慕耳朵动了动,而后掀起眼皮一瞥,“为何叹气?”

    苏帷脸上现出几分郁结,“你还念着和毕常的旧情,我如何不叹气?”

    薛慕见不得他脸泛忧色,即使知道他是故作低迷之态,却依然不由得心疼,于是解释道:“我和他并无旧情可念。”

    苏帷不依不饶,“你们在一起整整五年,当真一丝情谊也无?”

    薛慕没细想过自己和毕常纠缠了多久,如今苏帷一提,才陡然惊觉,竟然已过五个春秋,而他却无甚知觉。在任何人看来,五年都该是相当漫长的一段时光,可他细细想来,却无一事令他挂怀,这五年于他如同白驹过隙,仿佛仅仅是弹指一挥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于是薛慕傻乎乎道:“虽是五年,但却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他言下之意是,虽然共处五载,但于他而言,这五载连一天也不如,只不知为何打了舌头,憋出句仿佛发生在昨天。

    苏帷一听那还了得,提剑就要去手刃毕常。

    仿佛就发生在昨天?还回味无穷了不是?!

    薛慕好容易将他摁住,着急忙慌解释道:“我记得以前和你讲过的,走镖么,一年中大半年都在外奔走,也就也就天寒地冻的那一两个月呆在御剑城。我跟他过这些年,真的是一点滋味儿没有,说白了就是搭伙过日子,淡得更温开水似的,真没什么值得回味的。”

    苏帷仍旧手握长剑,黑着脸道:“当真一丝情谊也无?”

    薛慕信誓旦旦道:“比真金还真!”

    于是苏帷心满意足了,坐下摸了杯茶水来喝。

    薛慕看他心情挺好,期期艾艾道:“那你和他当年……”

    见薛慕一副相当在意的模样,苏帷颇为受用,心情愉悦地缓缓道来,“那年我闲来无事,打发时间参加了帮酸文人的聚会,恰好遇到他,就攀谈了几句。后来就奇了怪了,上书院也遇到他,上街听个小曲儿也遇到他,莫名其妙就混熟了。他听说我要南下游历,说是也想见见山川天地,我当时也没多想,就应允和他结伴。”

    “当年我年少气盛,仗着有些武功底子,龙潭虎穴也敢闯。听说黑风寨常年打家劫舍欺男霸女,一点道义也无,就孤身一人挑了他们满门。谁料那帮匪徒光明正大较量不过,就偷摸用暗器伏击,我转身拿剑格开暗器,背后却露了空门,是他扑上来替我挡了一剑。”苏帷拿手在腰间比了比,“就他腰上那处剑伤。他立时就血流如注,一身青衫都被鲜血染透了,我匆忙带他去官修医馆医治,差点儿以为救不活了。他就在那当口说他钟情于我,若是为我死了也无怨无悔,又说若是侥幸能保全性命,希望能与我……我其实对他并无那等情谊,只是我平素不爱欠人情分,他当时又奄奄一息的样子,我担心若是拒绝,他挺不过去,就一咬牙答应了。”

    薛慕全神贯注地听着,一时也不知自己该是个什么情绪。

    “大概是寿元未尽吧,总之九死一生地,最后总算救了回来。当时他若是不挺身而出替我挡那一剑,其实我也能避得开的。只是他毕竟以命相救,我又不是狼心狗肺之人,必定是要承他那份情的。他伤愈之后,我也继续和他仗剑江湖,他的情意我也没有拒绝。幸好他没有逾越之举,我和他的相处不像是恋人,倒更像是合得来的友人。”

    薛慕又回忆了下当年官道上和他们相遇的情形,之前自己心有疑虑,看什么都是瓜田李下,如今听了他的解释,也确实认为自己有些杯弓蛇影了,他们当年的相处,的确更像熟稔的朋友,嬉笑怒骂,就是缺了两分旖旎。

    只是他二人是因何而分道扬镳?

    见薛慕面露疑惑之色,苏帷心念一转,便知晓了他的所想,于是漫不经心道:“后来毕孤鸿中了毒,我陪他去无灵谷取药。无灵谷主跟他的小恋人闹别扭,把气撒在求药之人头上,我和毕常恰好撞刀口上了。那无灵谷主放话道,求药可以,但必须得吃下他谷中的‘无不言’,再回答三个问题。”

    薛慕:“‘无不言’是何物?”

    “‘无不言’是无灵谷的一样千金难求的丹药,常用于宫廷私刑或是大理寺逼供,但凡用了此丹,不论施药者问他何种问题,都必须知无不言,有问必答,并且讲出的都是当下真心实意的想法。”苏帷神色淡淡的,伸手掸了掸衣摆,“无灵谷主只问了他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薛慕好奇心被吊了起来,脱口而出道。

    “谷主说,若是毕常想要得到‘无灵丹’,就必须得趁我不备,在我酒中下药,然后将我送到他床上,任由他玩弄,问毕常会不会答应。”

    薛慕了然道,“那他必定是要答应的了。”

    苏帷嗤笑了声:“确实,他一点犹豫没有,一口答应了下来。其实就算他不应允,也有其他法子能拿到无灵丹,只是要多费些周章。毕孤鸿情势危急,命在旦夕,我估摸着他是担心迟则生变,又或是相依为命的兄长,于他而言确实重逾性命……”

    薛慕叹了口气,“关心则乱么。”

    “对,关心则乱。“苏帷点了点头,“当时我年少气盛,心气有些太高了,他如此答复,令我异常愤怒,自觉受了折辱。况且我虽对他并无男女之情,但是也感念那一剑之恩,真心实意拿他当朋友待的,于是就产生了被信任之人背叛的悲愤,后来取回了无灵丹,就和他一拍两散了”

    薛慕:“那无灵谷主也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不过幸好他乱了你俩的关系,不然也没有我和你的相知了。”

    苏帷笑眯眯打趣道:“你这话让那些自诩良善之辈听了,必定是要说你自私的。”

    薛慕无所谓道:“不管他们,就自私了。”

    苏帷笑得愈发开怀。

    薛慕被他笑得有些脸热,岔开话题道:“我旧日听闻,那无灵谷主是个阴晴不定的人,喜欢搜罗美貌男子做他娈宠,似乎还特别偏爱你这样的相貌……”

    苏帷不屑地撇了撇嘴,嗤了一声,“江湖谣传,不可轻信。我和那不靠谱的无灵谷主是旧相识了,他那小恋人是他儿子。”

    薛慕倒抽了口凉气。

    苏帷笑了笑,“不是亲生的,不算乱了纲常。谷主练的功夫是清修一派的,讲究无欲无求,跟他养子表明心迹之前,并未尝过风月。他甫一开始,无法接受对养子的欲念,就以修习之名,将那小子支到谷中禁地,叫高手日日督促。可又实在思念成狂,于是就搜罗了些与他相貌相似的男子,养在后院里,连人一根手指头也不碰,就隔三差五地去看看,以解相思之苦。”

    “后来养子及冠了,从禁地出来。”谈到这里,苏帷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那谷主估计是守身太久,憋出了些怪癖,就爱口头上占人便宜。养子自作主张出禁那日,那谷主也正好心气不顺,为难个求药男子,说要将人收入谷中。养子听了他这话,又瞧见后院一众美貌男子,当下就炸了,差点儿没把他义父剁成八块。”

    薛慕听着也笑了起来,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幕鸡飞狗跳的场景。

    解开了心里那点小小的芥蒂,二人相视一笑。

    薛慕觑了眼窗外阴沉的天空,明明暴雨如注,却看出了几分天高云淡之意。

    ☆、二十八

    隔日清晨,林立之伸着懒腰晃晃悠悠来到大堂,就见苏帷薛慕旁若无人地坐在窗边咬耳朵,一副针插不进水泼不透的亲密模样。

    林立之被闪得睁不开眼,见卫武彰独自在大堂另一侧喝粥,便厚颜无耻地凑过去蹭饭。吃人从不嘴软拿人从不手短的林立之,吸溜了一肚子南瓜粥后,开始人五人六地传道授业起来,“啧啧,你说你傻不傻?希望你家少爷生个小少爷此事,怎可当着我师兄的面谈及?若真想成事,必定得要旁敲侧击徐徐图之才好。若是更加寡廉鲜耻些,就该趁他俩别扭置气之时,趁虚而入一击得手,到时候别说小小少爷了,不定还能得几个便宜少夫人,岂不美哉。”

    卫武彰笑呵呵道,“林兄此言甚有丘壑,在下驽钝,必定是想不出的,想必寡廉鲜耻四字,林兄定能写得入木三分吧。”

    林立之被人拐着弯骂了个“不要脸”,可惜吃得太饱,有些食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下听了个“甚有丘壑”就当褒奖了,装模作样谦虚道:“卫兄过誉了!过誉了!”

    卫武彰忍俊不禁道:“哪里过誉,林兄过谦了才是。”

    听他笑声有异,林立之瞥他一眼,正巧瞥见一抹揶揄,略咀嚼了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被人消遣了。

    林立之输人不输阵,大尾巴狼似地端起茶盏啜了一口,一副不和小人一般计较的讨打样。

    卫武彰噗的笑了,愉悦之中生出了点给人答疑解惑的闲心,“我那话就一说,没真想拿孝道压人给人添堵。老爷当年也就顺嘴提过两句,我话传到了就行,情比金坚自然不起作用,若是感情没到那份儿上,往后瓜熟蒂落有了小少爷,我就厚颜居个功。”

    林立之别过脸,刚想嘲他两面三刀其心可诛,就店门口一人取下斗笠,抬步往里。

    林立之目瞪口呆,下巴跌碎在了桌面上,口中喃喃道:“师娘……”

    卫武彰顺着他视线回头看去,见一黑衣男子,约莫三十来岁模样,身量颇高,相貌俊逸,手上拿着顶斗笠正往里走。 察觉到有目光落在他身上,转头看来,见林立之一副呆愣愣的样子,吊儿郎当道:“哟,小荔枝呀,许久不见,想师叔了吧。”

    林立之将跌碎的下巴归拢归拢,冲那男子喊道,“师娘,师父在你后头!”

    那方才还吊儿郎当的男子吓得一激灵,赶紧回头,见身后只有个靠着柱子打盹的店小二,明白自己是被那小崽子摆了一道,手腕轻抬,斗笠脱手而出,裹着未干的雨滴哐的一声砸在林立之脸上,林立之一个后仰,连人带长条凳翻了下去。

    黑衣男子慢条斯理走到林立之身侧,蹲下/身狠狠敲了下他脑门儿,“出息了不是,敢戏弄师叔了,圣贤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

    林立之狗腿赔笑道,“小小玩笑,师叔大人大量,大人大量。”

    黑衣男子接过卫武彰递回的斗笠,起身对他点了点头以示谢意,而后转身,对听见动静赶过来的薛慕唏嘘道:“乖徒儿,一别经年,可还安好?”

    薛慕:“……”

    经年个屁,不才一月没见么。

    苏帷对黑衣男子恭谨一揖,笑道:“拜见师父,师叔。”

    那黑衣男子正是薛慕的师父,薛衍。

    薛衍摆摆手,笑道:“拜见我就行了,你师父不在,别跟小荔枝学那套把戏。”

    苏帷不言语,指了指薛衍身后。

    薛衍耐着性子又回了一次头,顿时如遭雷劈。

    薛慕扶额,这下可好,人聚齐了。

    ☆、二十九

    苏帷他师父叫褚泽生,相当冷而锋利的一个人。

    薛衍素日不着四六,满嘴跑马,天不怕地不怕,唯独见了他这师弟后背直冒冷汗,无他,被折腾狠了。

    原本想着从御剑城给褚泽生传信,诈他城内有急事,让他速回,一招声东击西调虎离山,把人骗回御剑城,自己再把这几个不省心的小崽子料理一番,纵然师弟他最终醒悟,追了过来,那也必定为时已晚了。

    他以为自己是螳螂捕蝉,岂知还有黄雀在后,被人瓮中捉鳖,也是辛酸得不行。

    褚泽生本就冷冽,眼下心里有火,那脸色就被烧成了炭,黑不溜秋,像他薛衍暗无天日的前路。

    褚泽生面沉如水,也不言语,冷冷地看着薛衍。

    薛衍额上的汗水淌成了条条奔腾的长河,只能不停给几个徒儿使眼色,望他们能救自己于水火,可惜几个徒儿都是欺师灭祖的孽障,不是抬头望天,就是低头看地,个个装聋作哑,谁也没打算舍身饲虎。

    薛衍痛心疾首,愤愤道:“竟无一人是男儿!”

    几个徒弟满脸无所谓,当没听见。

    褚泽生冷笑一声,“谁比得上薛大侠顶天立地。”

    顶天立地的薛大侠立马怂了,求饶道:“师弟……”

    褚泽生继续冷笑,“不敢当,我一介奸险小人,哪配当你师弟?!”

    薛大侠两股战战,毫无原则地认错道: “师弟我错了!”

    苏帷愉悦地欣赏了一番自己师叔屁滚尿流的德行,决定不日就向师父讨教下“驭人之道”,而后大发善心地打了圆场,对褚泽生道:“师父,此地人多口杂,徒儿楼上有间客房,不如上去说话。”

    褚泽生冷冷扫了眼围观的群众,而后言简意赅道:“带路。”

    林立之自然是不敢让自己金尊玉贵的师兄充当引路小厮的,忙颠颠地给褚泽生带路,边走边谄媚道:“师父越来越有宗师风范了!”

    除了卫武彰,其余人等一同鱼贯上了楼梯,薛衍坠在后头,扯着薛慕袖子,“徒儿救我!”

    薛慕扯回袖子,狼心狗肺地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笑容,施施然上了台阶。

    到了客房,林立之屁颠颠给他众人倒茶,褚泽生大马金刀往那儿一坐,阴沉沉地盯着薛衍。

    薛衍在桌子底下拿手捅了捅薛慕,薛慕往苏帷那边靠了靠,眼观鼻鼻观心,修起了白日禅。

    苏帷好整以暇地喝着茶水,一副作壁上观的姿态。

    六个人围了一桌,参禅的参禅,喝茶的喝茶,瞪人的瞪人,冒冷汗的冒冷汗,就是没人说话。

    褚泽生逼视着薛衍,“说话!”

    薛衍弱弱道:“说什么?”

    褚泽生眼中冷光更炽,薛衍忙道:“我说我说。”

    众人视线转向了薛衍,薛衍喝了口茶,压了压被自家师弟吓出来的一身惊,对薛慕道:“你们前些天是不是收到了两张字条?”

    林立之疑惑:“什么字条?”

    薛慕点头,“莫非是师父你……”

    薛衍摇头,弱弱指了指褚泽生,“是他。”

    薛慕吃了一惊,连苏帷都挑了挑眉,众人目光一时都转向了褚泽生。

    褚泽生正当年,生得一双入鬓的长眉,眼角尖削,鼻梁又高又直,眼中冷光四射,像一把锋芒毕露的刀。

    当然,是一把极英俊的刀。

    这把极英俊的刀英俊地抬了抬眼皮,不置一词。

    苏帷只好开了金口,问道:“师父传信于我们,不知有何深意?”

    薛衍吃了豹子胆,嘴快道:“搅混水呗。”

    刚讲完立马后悔了,战战兢兢拿眼角瞥他师弟。

    师弟褚泽生闷闷地不吭声,竟然没用眼刀扫射他。

    薛衍陡然惊觉自己才是占理的那一方,不由得挺胸抬头,声音也有了几分中气,控诉道:“皇后和祁将军勾结叛乱一事,御剑山庄早就在暗中探查了,我不明白,泽生你为何要将几个小孩子牵扯进来?”

    “小孩子”苏帷和薛慕无语对视了一眼。

    林立之一头雾水,打岔道:“什么字条?什么叛乱?为什么我都不知道?”

    苏帷一指头点在林立之哑穴上,林立之咿咿呀呀了几声,被褚泽生一瞪,立马鹌鹑似地缩了头。

    薛衍转头对薛慕道:“我那日追着线索到了昌和城的土地庙,恰好见到你们俩躲在树杈上头,你们走后,我继续监视,后半夜还顺手救了个苏家的小护卫。”

    薛慕:“那护卫是被谁给伤的?”

    薛衍:“你们露了行迹,那几个逆贼要出逃,我上去拦他们,没料到他们有援兵,我就先遁了。结果苏家那小护卫一根筋,单枪匹马挑他们一群悍匪,给人捅了一刀,也不知道跑,我见他要不行了,就把他捞了出来。”

    薛慕:“那伙悍匪把一帮小孩子锁在庙底下做什么?”

    薛衍:“养刺客么,养大了替他们刺杀皇亲贵胄朝中重臣,替他们开路的。天南地北地拐些小孩子,送到秘密的地点训练。根据探子的回报,训练的方式相当残酷,一两百个小孩子送进去,能活着通过训练的不过一两个。你们看到的只是个初级的中转地点,每个月训练地都有小孩儿熬不住死掉,这边就给他们送过去补充。”

    薛慕悚然:“那毕孤鸿中毒也是他们做的?”

    薛衍点头,“八、九不离十。”

    薛慕:“那过两天城外南山,究竟会发生何事?”

    薛衍有些颓丧地叹了口气,“什么都不会发生?”

    薛慕疑惑:“为何?”

    薛衍恹恹道:“我们这边的探子动作大了点,打草惊蛇了,逆贼那头得了消息,原定于在华阳南山之巅要交接一批武器,改时间地点了,泽生之前给你们的消息现在没用了。”

    褚泽生开口道:“要么我再派人去打听……”

    薛衍揉了揉脸,“师弟你让我省点心吧,我一个人掺和进去就算了,你们乖乖呆着行吗?”

    褚泽生脸色又臭了下来,冷嘲道:“又是为了庄主?!你可真是重情重义呐! ”

    薛衍忙顺毛道:“之前不是都给你解释了么,庄主于我有救命之恩,又收留了我们这么多年。他被小人暗算,中了‘冰寒掌’,每月须得修习纯阳内功的内力深厚之人替他调息三次,且须得在夜里丑时。放眼整个山庄,修为够,内功纯阳,除了我也没别人了。我当年发过誓,庄主痊愈之前不得向外界透露一丝一毫,所以才没告诉你实情。我和庄主简直清白得不能再清白了,师弟你要明鉴呐!”

    褚泽生冷哼一声,面色倒是和缓了些。

    薛衍又义愤道:“况且你想想庄主那张老脸,你觉得我下得去嘴么?!”

    褚泽生:“……”

    见褚泽生气势被他压了下去,薛衍蹬鼻子上脸,指责道:“庄主保证这是庄里托我的最后一个任务,完成了就能不再受山庄约束。当初你叛逃出庄,知道我花了多大力气替你摆平的?!现在又给我来这一手,还把几个徒弟牵扯了进来,你是嫌我死得不够快是不是?!”

    褚泽生咬牙切齿道:“不把他们牵扯进来,你会露面?!孤身一人去探查谋逆大案,往后出了什么篓子,你就是替罪羊,我嫌你死得不够快?!你英雄你大侠!你要是死了,是不是还能自己刨个坑把自己埋了?!”

    见师弟有一副新仇旧恨尽皆上脸的架势,薛衍立刻萎了,弱弱道:“我不是担心你们受牵连么……”

    褚泽生连把这没心的混蛋掐死的念头都有了,恨声道:“你还知道担心两个字怎么写?!你就不知道我会担心你!”

    说完又觉得有些太过示弱了,于是闷不吭声地坐着运气。

    薛衍心头一软,哼哼唧唧道:“这……师弟你……这……”

    薛慕苏帷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得,该走了,再坐下去就得非礼勿视了。

    薛衍见徒儿们要走,似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拍脑门儿,“哎,等等,阿慕,你最近是不是得了张藏宝图?给我给我。”

    薛慕点头,从怀中掏出来递给薛衍。

    薛衍接过来看了两眼,而后支使林立之,“那个,小荔枝呀,面盆里头装点水,给我递过来。”

    林立之依言照做,对着薛衍指了指自己的嘴,苦着脸求师父解救。

    薛衍过河拆桥,对他一挥手,“边儿去,师父我要办正事。”

    林立之委委屈屈退到一边。

    薛衍把藏宝图往水里一扔,而后从袖子中摸出个白瓷瓶子,拔出瓶塞,将瓶内液体倒入盆中,只见盆内气泡翻滚了一阵,而后那条代表着满坑满谷金山银山的藏宝图,就这么融化了。

    薛慕目瞪口呆,虽然他不是贪财之辈,但这好歹也是他那命途多舛的爹留给他的唯一遗物吧,就这么给融了,这也……

    ☆、三十

    薛衍解释道:“楼下那小兄弟对你卫家着实忠心耿耿,但还年轻,看不透世道。皇城里头那人跟他爹一个样,垂涎你家祖产,面上云淡风轻好看得很,里头那水深不可测。听师父一句劝,今儿这白布块儿溶了,前尘往事尽是云烟。这世上只能有薛衍徒弟,不能有卫家后人,懂吗?”

    薛衍大部分时候都是吊儿郎当不正经的,偶尔摆出一副苦口婆心谆谆教诲的师长样,还是相当能唬人的,反正薛慕是被他给震慑住了,愣愣地点了点头。

    而后陡然惊觉不该如此草率,按着卫武彰的意思,他那中道崩殂的爹私心里颇为希望薛慕能替他延续香火振兴家业,眼下香火是灭定了的,那点家业看来也是要长埋地底了。

    薛衍是为他好,这事儿他想得透。可是,他爹如此看重的卫家,到他这一辈儿,不但断了香火,败了祖业,连个祖宗名姓都要给彻底抹煞,薛慕自己想着堵心不说,估计他爹那寒得不能再寒的尸骨,都能强撑着破土而出来打断他的狗腿了。

    薛衍见薛慕犹豫,苦口婆心道:“金山银山又如何?就怕你有命挖,没命花。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讲得还不够清楚?也别留恋什么卫家名姓了,眼下卫家就你这一线残香了,你多活一天,卫家就多存在一天。你要是没了,卫家就真的灰飞烟灭了。御剑山庄向来替朝廷办江湖事,我在其间探听来去,既然知道这个消息了,就不能放任你去蹚这浑水。朝廷查了好些年,没成想到他们要找的卫家后人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你知道师父我花了多少力气替你掩藏?人就这一辈子,不能尽让些虚名拖累,师父我不求别的,只望你过得喜乐安康啊。”

    薛慕转头看苏帷,苏帷握了握他的手,“此事我亦有所耳闻,本想寻个恰当的时机和你长谈的,既然师叔提了,我也讲两句。”

    “金银财帛我不缺,我的就是你的。”

    “卫家名姓就算天下人忘了,我替你记得。”

    苏帷握住薛慕的手,眼里是一片汹涌的海,“我也不怕替你违抗皇权,若是这坎儿你真过不去,大不了我为你揭竿而起。只是阿慕,无论是我们乱了这欲壑难填的皇权,还是这皇权乱了我们的人生,就为个名号,你觉得值吗?”

    “要是你觉得值,刀山火海,碧落黄泉,不论生死,我都陪你。”

    薛慕深深地看着苏帷,突然就笑了。

    苏家金贵的年轻少爷,皇权隐蔽下的高门嫡子,只要自己一句话,就要为自己冒天下之大不韪,就甘愿背负谋逆乱臣的罪名,真是,令人动容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迸发了个诡异的萌点,想写姜思达和胡建彪的bl同人文【谁来阻止我嘤嘤嘤

    ☆、三十一

    薛慕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我只知这世上有薛慕,却从未听过有什么卫家后人。”

    苏帷握着他的手紧了紧,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眸中的情愫像是蠢蠢欲动的噬人猛兽。

    薛衍打了个响指,咳嗽一声,“光天化日,大庭广众,注意体统!体统!”

    苏帷一愣神,收敛了神色,一转眼又是那衣袂带风的翩翩公子。

    “那此事就这么定了,楼下那是你爹家臣是吧?看着是个识大体的,你迟些去和他讲明利弊,想来他该是能谅解的。”薛衍起身,负手踱到窗边,“皇后和祁将军勾结叛乱一事,我自会探查,你们就别跟着裹乱了。你们仨该游山玩水就游山玩水,该谈情说爱就谈情说爱,只是这事千万别沾。”

    薛慕颔首,嗯了一声,算是应承。

    空中仍旧铅云低垂,但和早些时候相比,已是大有好转,风狂雨骤逐渐转为小雨淅沥。

    眼看着是要放晴的了。

    细弱的雨丝冰冰凉凉,随风拍打在薛衍脸上。褚泽生看得直皱眉,欲言又止了片刻,终究没忍住,起身将他拉回了桌边。

    薛衍唇边勾出一抹笑,顺从地由他拉着,油腔滑调道:“师弟,等此事了结,我娶你可好?给你买栋大宅子,也来玩儿一把金屋藏娇。”

    褚泽生面无表情,心道,还有闲情逞口舌之利,看来是没|被|操|透!

    回首凑到他耳畔,私语道:“不用大宅子,哪里的金屋不能藏娇?我今夜来寻你,提前洞房可好…… ”

    “……师兄。”

    褚泽生嗓音低沉,一声师兄叫得又旖旎又暧昧,薛衍一听立刻腿软了,忙道:“别介啊!洞房花烛需得择个良辰吉日,我夜观天象,今日金乌欲坠,是大凶之兆,不宜行事!”

    褚泽生将三个小徒弟挡在身后,轻轻舔了舔他耳垂,“晚上等我。”

    薛衍整个人都酥了,脊椎中一条电流飞窜上头顶,炸得他色授魂与,鬼使神差地点了头,应承了自己与师弟的第……不知道多少次洞房。

    薛慕抬手放在嘴边咳嗽一下,“光天化日,大庭广众,注意体统!体统!”

    先是被师弟调戏,而后又被徒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地调侃,任是薛衍一张脸皮刀枪不入,此时也有点挂不住,忙尴尬转移话题道:“对了,无灵丹给你。”说着不知从哪儿摸出个小盒子,抬手轻轻一掷,盒子稳稳当当落在薛慕跟前桌面上。

    薛慕奇道:“师父你哪儿来的无灵丹?”

    薛衍大言不惭道:“你师父我剑术天下第一,可不是面子大么,我一招呼,谷主就派人给我送来了。”

    薛慕:“……”

    牛皮吹炸天了!

    薛慕懒得跟他这不正经的师父瞎扯白,于是对褚泽生一拱手,而后带着苏帷林立之拍屁股走人,临走前留下句话,“褚师叔,师父就留给您了,您慢慢享用。”

    薛衍:“……”

    欺师灭祖!不肖之徒!

    进入楼下大堂,薛慕先叫来苏家护卫,交代他快马加鞭将“无灵丹”送往京城毕孤鸿处,而后踱步到卫武彰跟前,将师父的忠言和自己的考量都一并说与他听,卫武彰听毕虽然沉默了片刻,最后到底是表示了理解。

    第二日清晨,天将将大亮,连绵多日的阴雨终于停了下来,云开雨散,晴空万里。

    众人互相辞别,各奔东西。

    毕常挺着病躯不顾薛慕劝阻,执意启程回京,薛慕阻拦未果,只得指派苏家护卫一路好生照料。

    神清气爽的褚泽生带着被他享用了一夜后呵欠连天的薛衍,抱持着端了逆贼老窝而后归隐山林夜夜笙歌的美好愿景,踏马离去。

    头天夜里,卫武彰和林立之秉烛夜谈,谈到了大漠的葡萄美酒以及品类繁多的美人,林立之蠢动一夜,第二天跃跃欲试,要跟着卫武彰一路西行。

    苏帷一脸惨不忍睹,心说如此愚蠢的一个师弟,这些年究竟是如何保持完璧的?

    薛慕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林立之的肩头,献上对他最真挚的寄语,“保重!”

    看着几人绝尘而去的背影,薛慕转头瞧了瞧苏帷。

    苏帷笑了笑。

    于是天地山川,朗日长河,仿佛都在这一笑之中了。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正文就在此暂时先告一段落了。

    谢谢各位一路陪伴的小伙伴们,感谢大家温柔有爱的留言和鼓励。

    之后抽空会写一些小番外,苏帷薛慕花式虐狗啦,毕常悲催的情路啦,还有什么想看的番外,大家也可以提。

    预计五月中旬会开新文,目前正在酝酿筹备,到时候欢迎再来玩哦。不嫌弃的话,也可以点进我的作者专栏收藏一下作者,爱你们哦么么哒!

    ☆、番外一 君不见

    那一年毕孤鸿十六岁。

    对一贫如洗的他们而言,即便是江南的冬天,也是滴水成冰的。

    夜里烧着劣质炭火取暖,满屋子烟熏火燎。两人盖着一条被子,挤在一块儿取暖,第二天醒来成了两块熏肉。

    毕常笑言,我能就着你吃两大碗饭。

    而后两人笑闹一番。

    其实不过苦中作乐罢了,只是回过头来想时,总觉得是甜的。

    那一年北狄未必平,蛮人的铁蹄践踏着大魏百姓的血肉,大有破关而来,直指京师的势头。街头不乏逃难而来的饿殍,官府安置不过来,当地百姓自发赠衣施粥。

    好男儿们一腔热血,满心家国天下。武就的从戎,文成的从政,抛头颅洒热血,誓要守护这中原沃土。

    秋闱已过,毕孤鸿如今上街,熟识的都叫他一声举人老爷。

    就等来年春闱了。

    举人老爷家徒四壁,近来备考又不事生产,于是毕常日日早出晚归,披星戴月,忙得脚不沾地。

    一日二人上街置办粮油,路过墨斋,顺道进去看看,毕孤鸿看上了个白瓷笔筒,上头绘着几只凌霜腊梅。不过这对他们来讲,是奢侈物件儿,毕孤鸿看了几眼,又拿在手上把玩片刻,过了点儿干瘾。

    后来的几天,纵然毕孤鸿日日全神贯注地温书,也发现毕常回来得愈发晚了。他有心让毕常不要如此拼命,衣能蔽体,食能果腹就行了,纵然是要赴考,他的花销也不至于太大。

    后半夜的时候,院门吱呀响了下,而后是哆哆嗦嗦解门锁链的声响,夹杂着几声畏寒的跺脚声。

    毕孤鸿赶紧开门,迎面先是一股风霜凄寒,夜里没有月色,星也疏朗得很。

    毕常搓着手进了屋,腋下挟着个小木盒子。

    盒子里有个白瓷笔筒。

    毕常手指显然冻伤了,肿得不成样子,毕孤鸿拿温水给他泡着,慢慢地搓揉。

    毕孤鸿一夜未眠,闭着眼睛听着身边人的呼吸声,脑子里一片清明。

    第二日天不亮,毕常又火烧屁股似地赶了出去。

    身边人离去,毕孤鸿觉得屋内陡然寒凉了不少。他掀开被子,愣愣地坐在床沿,看着桌案上的腊梅出神。

    毕常出门时添了炭,屋里炭火仍旧烧得很旺,哔哔剥剥的,从他的耳朵,直钻进了心底。

    他鬼使神差地起身,拈起桌上的书册,一本一本丢进炭盆里。

    纸张遇上烧红的炭火,火苗嗤啦一声窜上老高,似乎屋内的凄寒,也被驱散了几分。

    毕孤鸿心里竟然有几分快意。

    圣贤书烧起来,似乎也比平常的纸张更明亮些呢。

    夜里毕常回来,毕孤鸿指着盆里的灰烬对他说,不考了,我去书院做先生吧。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他却只有一个归处。

    毕常是有一瞬间的雀跃的,而后却是漫长的沉默。

    毕常平静道,夜深了,先休息吧。

    第二天他去谋了个私塾先生的活计,钱不多,够糊口而已。他对毕常笑言,做腻了就去大户人家做幕僚清客,或是去县衙里做师爷。

    若只想要活下去,其实也是容易的。

    当然也会有些怅然,多少年的志向,一夕之间,尽付烟云。

    不是不怅然的。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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