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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节

    禅香 作者:蛮七公

    第9节

    “贺兰将军,我想带着这个小东西。”穆宇拓扯着男童的肚兜,将他强抱在怀里,见他呜呜哇哇挣扎不休,很是不耐烦的对着他嘟嘟肥的屁股拍了一下,“不许乱动,小心我揍你!”

    男童不喜欢凶巴巴的穆宇拓,小手捂着被打疼的屁股,抽噎道:“坏人,我不要跟你走,我要祁旦缌!”

    穆宇拓哼了一声,勾起嘴角威胁道:“谁管你想不想,只要我想就行了,再啰嗦就把你嘴巴缝起来!”言罢,穆宇拓扭头看祁旦缌,心里嘀咕,若不是祁旦缌被这些突然冒出来的人截住,他还想把祁旦缌也带走呢。

    小男童被穆宇拓的话吓得又哭又叫,“不要不要~~~我不要~~~”小短胳膊可怜兮兮的伸向祁旦缌。

    祁旦缌看着不忍,向他伸出手,却被拉藏抓住了小臂,阻止道:“禅宗大人带个孩子进巴布白宫多有不便,被百姓见了,怕是不好;再说,七王爷身中咒符束缚,带着这孩儿与他也有益处,他是大周朝身份尊贵的七王爷,自然不会亏待了这孩儿,你且放心。”

    闻言,祁旦缌收回了手,心知眼下也是身不由己,便也不再强求。

    穆宇拓将小孩子裹在怀里,走到祁旦缌身边,抱了他一下,“本王走了,我会再来找你的。”

    祁旦缌笑着点点头,“你小心一些,莫要再被人陷害了。”

    穆宇拓狠狠的收紧臂膀,好似要将祁旦缌嵌在怀里,“嗯。”而后,松开祁旦缌,转身便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禅宗

    南湘王府。

    谢弃尘与一男子于临水亭榭中下棋,那男子眉眼分明,生得十分俊朗,只是脸色稍显苍白,一袭浅紫色的华服,倒衬得整个人多了一丝活波生气,只见他眉梢挑了挑,嘴角带笑,言道:“弃尘你又输了,怎么?刚回到帝都不适应?看你气色似不大好。”男子落下一枚黑子,而后手推着木制轮椅换了一个位置,“这几次见你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是有何事放不下么?”

    谢弃尘看了看他的腿,敛了敛神色,淡笑道:“我这次在藏地待了很久,寻到了一些丹药,王爷拿去给太医看看可否用来医治你的腿疾。”说着便将一个锦包递给了他。

    男子明朗的笑了两声,拍了拍自己的腿:“都这么多年了,后来又相继发生了那么多事,真没想到你还记得此事,劳你费心挂念,这双腿残了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想是治愈无望,我也不敢过多奢求,不过,还是十分感激你为我寻来灵丹。”这便是残了一双腿的南湘王穆凤澜,穆锦第三子,虽是病弱的身子,却是声誉在外,不仅因为他荣冠帝都的才华,更是因为他明朗爽快的性子。

    谢弃尘与穆凤澜年龄相当,幼时时常玩在一起,相较于郝澹和穆修汝,他与穆凤澜之间有更多少年记忆,到后来穆修汝成为太子,他才到穆修汝身边伴读。穆凤澜并非天生腿疾,只是幼时习马术不甚跌落,遂致半身瘫痪,再不能站立。谢弃尘曾承诺为他治腿疾,学了医术,这些年流落在外,也一直在寻找医治他腿疾的妙方灵药。穆修汝也曾一再告诫他,只是他与穆凤澜情分笃深,他不能弃他于不顾;因穆凤澜之故,穆修汝并不十分信任谢弃尘。穆凤澜与穆修汝并不和睦,当年穆修汝落难,除了几门忠于先帝的将门之外,并没有人维护尚且年幼的穆修汝,穆凤澜当时虽并未实权,却深得穆锦喜爱,而他只为因“□□”之事而受牵连的谢弃尘一家求情,并未提及穆修汝。

    穆凤澜让人将棋盘撤走,添置了些茶点,但见谢弃尘神色依旧戚戚,遂道:“你这些年流落在外,想必吃了不少苦,看你清瘦了许多,这次父皇赦免庆嘉王的罪,你谢家自然也免了,也算是给谢老将军一个交代。”

    谢弃尘点头,看着微风拂动细柳,有零落的花瓣飘落在湛清的水面上,清爽宜人,比起藏地的阴寒,帝都却好似正值春暖花开时一般,“郝澹,死了。”

    穆凤澜一惊,“甚么?!”

    谢弃尘声音淡淡的,眼神望着远方,“想来想去,还是因为我,若不是为了救我,他武艺那样好,怎会死?”

    穆凤澜看着谢弃尘哀伤的脸,心里揪了一下,默然的继续听他讲话。谁料,谢弃尘只说了这两句,便不再言语,只是出神的看着远处,晚霞熏红半边天空,浓烈如伤。

    许久之后,穆凤澜才缓缓说道:“你莫太过哀伤,郝澹颠簸流离这么久,如今去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免去了不少苦楚。”

    谢弃尘看向穆凤澜笑了笑应了一声,神色倒也平静,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天色不早了,臣下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来日再来与王爷小聚。”

    穆凤澜略有不舍,却也不强留,道:“好,我让人派马车送你回府。”

    “不劳王爷费心,我那府邸虽说偏僻些,倒不至于走失了去,正好回京数日还未好好看看京城夜市,步行回去权当散心了。”谢弃尘拒了穆凤澜的好意。

    穆凤澜叹了一口气,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腿,道:“那我倒不好陪你了,不若然,我也可见识一下那热闹。”

    “王爷若想出去走走,改日我们多带些人,便去见识一下民间的杂耍活计,好不有趣。”

    “好。”两人寒暄了一番,谢弃尘便出了王府。

    “穆宇拓找到了,不日便能回到京都。”谢弃尘道。

    此刻,穆修汝正摆弄着几本经书,每一本的名字都记在一张纸上,而后交给一旁的人,整理书面,经书有了些年头,书面有些污浊,弄脏了衣襟他也不甚在意;听了谢弃尘的话,只道:“贺兰长荀有几分本事,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他找到了,穆宇拓空有余勇不足为患,贺兰长荀……”穆修汝放下手中的笔,接过仆人递过来的帕子擦了一下手,“贺兰长荀如今得罪了穆棠玺,想要独善其身,怕也不易,等他回到京城之后,我们便登门拜谢一番他的搭救之恩。”

    “是。”

    两人谈了许久,华灯初上之时,谢弃尘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穆修汝深夜回到寝室,一时难以入眠,辗转反侧,许久之后才迷迷糊糊进入梦境。梦境之中,有孩童铃铛般的笑声,有慈爱的母后和一脸严肃的父皇,还有幼时的郝澹和谢弃尘,画面一转,那张他心心念念的脸便出现了,他自小性子便很好,自己很少见过他发脾气,他总是笑着,或是温润羞涩的笑,或是爽朗的大笑,不论如何,他总是能够吸引着自己的眼睛。

    淡淡梅雪,难掩其华。

    只是一滩温热的鲜血倏尔染红了梅瓣,触目惊心的美。

    祁旦缌突然惊醒,额上滑落汗珠,眼角微凉,心似依旧停留在梦中,压抑的难过,头脑沉重不甚清醒,身上的衣衫也湿透了,当真是做了一个令人不怎愉快的梦。

    他掀了帘幕下床,倒了一杯水,壶中的水放了一夜已经凉透,顺着喉咙而下,很不舒服。窗外天色泛起淡青色,推开窗子,石阶上落了一层厚厚的雪,放眼望去,白茫茫的尘世,倒多了几分纯净。寒风裹着细细盐雪钻入衣领之中,祁旦缌打了个寒颤,关了窗子,又坐回到桌旁。

    已是深夜,银雪裹照,万籁俱寂。只有寒风刮擦房檐的声响。

    方才,他梦到了许久未见的云顿,梦中的云顿依旧是属于她的活波欢乐,她奔跑在广袤的草原上,追赶鹿儿羊儿,清澈的眼中是满满的幸福,祁旦缌便如此望着,望着,一直望进那最深的地方,倏尔,那一滩清澈的水动荡了几分,有鲜红的颜色荡漾开来,再一眼望去,看到的却是一个满脸悲伤与憔悴的姑娘,她看着祁旦缌失声痛哭,滴落的眼泪仿佛是控诉着他的无情无义,祁旦缌一阵揪心的疼,他想上前拥抱着她,拥抱着这个他心里的姑娘;却有人在这时抓住了他的手臂,扭头看去,却是那张俊朗的有些锋利的脸,他不悦的蹙着剑眉,说道:“祁旦缌,你要作甚去?”

    汝修?祁旦缌讶异,再去看云顿,她衣裙似在狂风之中翻飞,越来越看不真切,身影如同齑粉慢慢消散,祁旦缌心痛如割,他要挽留,却见汝修也如此般消匿不见,祁旦缌难以两全,最后却是谁都未留下。

    祁旦缌不禁有些孤寂。

    他来到这座被众人膜拜称颂的巴布白宫已有月余,前些天桑杰为他举行了盛大禅宗的即位仪式。即位以来,他每日晨起做课诵经,接见各类人物,忙碌一些琐碎之事,日子倒也安稳,桑杰每日会来检查他的功课,教他如何处理民事政事。桑杰告诉他,三年之后,待他德行修满便让他开始处理政事,祁旦缌对此并未有何怨言,他本就不擅长这些,如今有时间学习,自然也是不错的。只是他独自一个在藏都,虽是身居高位,却无半点欢愉,整日只能被困在这座清冷的小院,从前也是整日读经课业,只是身边还有爱人亲友,却不像如今这般凄冷。

    祁旦缌睡意浅了,便披上一件大氅,打开房门走到小院中一侧老树下,老树前方歪着一口水缸,水缸靠着一块光滑的大石块,银装素裹,大地都披上了厚厚的银氅,祁旦缌走过去扫了扫石块上的积雪,坐下,身上带着刚起身的热气,此刻倒也不觉得寒冷,冰凉的空气吸入比重反倒觉得头脑清醒不少。

    自到此处,祁旦缌便再没见到过拉藏,听闻他被桑杰发去某个地方做祭坛祭祀,也有传闻说他被罚去藏经阁整理经卷,也不知哪个是真。他却是如今祁旦缌唯一熟悉的人了。尽管,他从未真心待他如友。

    如今细细想来,拉藏当初将他带走,并未是为了不让他去藏都,而是利用他寻找佛祖舍利,佛祖舍利虽异常珍贵,除却安抚民心和众佛家弟子之外,似乎并无他用,祁旦缌当真想不明白拉藏拿着佛祖舍利是为何。桑杰如今是藏都的理事第巴,掌控着整个佛国,他想是很看重拉藏,意在将他培养成下一任固始汗,然而拉藏却并未将他找到佛祖舍利之事告知桑杰。这其中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秘密,权臣倾轧,哪怕是在佛国也不鲜见。

    他不能做甚么,只想独善其身。

    “诸苦所因,贪欲为本;若灭贪欲,无所依止。为灭谛故,修行于道;离诸苦缚,名得解脱。”祁旦缌喃喃,“一切应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如此道理,世人皆懂,却依旧有人执迷。”如此坐了许久,直到感觉身子凉透,祁旦缌才回到了屋里。

    ☆、皈依

    三年后。

    藏都,夜市的一间汉人茶寮内,台幕上演着生动的皮影戏,藏都百姓对此很是新鲜,茶寮开张虽不足年,来人却是很多。茶寮布置简单,台幕置于入门正前方,平日多做戏曲皮影戏亦或傀儡戏,倒也热闹非凡。

    此刻,茶寮内西南侧一降红袍僧人坐于一方桌前,一众人自取椅櫈绕僧人而坐,有人问道:“大师,何为快乐之道?”

    只见僧人面容淸俊,眉眼清澈,顶六枚法戒,气度温润,他双手合十向众人施了一礼,道:“某日,无德禅师在院里锄草,迎面走来三位信徒,向他施礼,说道:人具说佛能使人痛苦消弭,我们信佛多年,却依旧不觉快乐,是为何?

    无德禅师放下锄头,安详地看着他们,道:想快乐并不难,首先要明了人为何而活。

    三位信徒看了看彼此,未料无德禅师会如此问。

    过了片刻,甲说:人总不能死?死亡太可怕,因而人便要活着。

    乙说:我如今拼命劳作,便是为了年老时能享粮食满仓、子孙满堂之生活。

    丙说:我奢望不高,我必须活着,不若然一家老小如何生存?

    无德禅师笑道:愿不得你们得不到快乐,你们整日想便是死亡、年老、被迫劳作,如此自然感到疲累。

    甲说:有了名誉,便有一切,便能快乐。

    乙说:有了爱情,便有快乐。

    丙说:有了金钱,便能快乐。

    无德禅师道:那为何有人有了名誉却依旧烦恼,有了爱情却依旧痛苦,有了金钱却依旧忧虑?

    信徒们无言以对。

    无德禅师道:信仰并非空洞,它存在于人每时每刻的生活之中。改变生活的态度,生活本身才能有所变化。名誉服于大众,才有快乐;爱情奉于他人,才有意义;金钱施于穷人,才有价值,如此便是快乐之道。”

    祁旦缌道:“莫不安,莫氐惆,即便放肆桀骜,莫忘释义本真。人活一世,冷暖酸甜,休咎得失,际遇万千。象牙塔,十字街,青云路,地狱门,相隔一纸间。只问耕耘,不问收获,清湛似水,不动如山,甚么疾风骤雨,嬉笑怒骂,桂冠荣衔,一律泰然处之,是为大智者。”

    “智者,乐也。”祁旦缌向众人微笑道。

    又有人问:“大师,都说一切皆为法?何为‘法’?”

    祁旦缌道:“一切皆为‘法’,诸法可分蕴、处、界三类,称为三科,并有五蕴、十二处、十八界之说。五蕴即是色、受、想、行、识。十二处即六根、六境,六根每一根与六境每一境相对应:眼根、耳根、鼻根、舌根、身根、意根、色境、声境、香境、味境、触境、法境。十八界即六根、六境及六识之合称。

    破除“我执”谬见,认识“无我”道理。

    十二缘起,‘依缘而起’,佛以为,世间万物因种种因、缘才得生起或坏灭,因缘和合则生,因缘分散则灭,。人为万物之一,亦是因缘和合之像,而成三世二重因果业报轮回。

    十二缘起即:无明、行、识、名色、六处、触、受、爱、取、有、生、老死,此十二因缘依此彼有,此无则彼无的法则,流转不息。人生之苦皆源于无明所起之造业受果,消除无明,皈依佛法,才可求得解脱,断绝轮回,得涅槃与理境之界。”

    祁旦缌随后拿出些小册分发与众,与人破惑解业。

    茶寮掌柜是汉人,为人热情豪爽,颇为信奉佛学,一日祁旦缌路过茶寮,他见祁旦缌气韵非凡道骨仙风,便请求他为之解惑,经其一番指点,掌柜顿悟;更以祁旦缌为友,时常邀祁旦缌来此做客解惑;祁旦缌也因此地氛围活络,自此便时常于此处讲经授业。藏都佛教信徒众多,于此小街闹市,夜间无事时百姓便也欣然听得祁旦缌授经。茶寮掌柜与祁旦缌也似老友,每每祁旦缌讲经之后,闲暇时便于他喝酒作聊,祁旦缌好酒,掌柜为人粗犷,也敬祁旦缌为大智者,倒也不计较他身为出家人应遵从的戒律。

    今日,祁旦缌喝的微醺,眼看天已微亮时辰不早,明日一早还需得上课,于是便拜别了掌柜,离了茶寮。

    一出茶寮,纷纷白雪,一阵寒气扑面而来,祁旦缌深深呼出一口白气,系紧外披斗篷,戴上蓑帽,四处望去,天地一片雪茫茫,街道、屋檐及门口悬挂的红灯上都落了厚厚的一层雪,银雪映照大地,倒似黎明一般明亮。此刻夜市早已静了下来,人们正处于安眠。祁旦缌沿着来时的路,走向那座山,那座人们时常顶礼膜拜山,那山上坐卧着神圣的巴布白宫。而并未有人知晓佛国的王游弋与红尘,夜市茶寮那些寻常信徒也不会晓得这位年轻的僧者便是他们的活佛。

    脚踩积雪,在这寂静辽阔的山林声声作响,祁旦缌心情舒畅,如此生活倒也不再陈乏,只愿能晚些被人发觉他的偷闲。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祁旦缌敲响了后山的一个小门,一个小沙弥探头探脑的打开了门,看到祁旦缌后紧忙开门让了进来,而后迅速将门上了锁。

    小沙弥拍了拍祁旦缌斗篷上的落雪,伸手接过祁旦缌脱下的蓑帽,脚步匆匆随同祁旦缌回院,边走边道:“禅宗大人,您可算回来了,这次实在是太晚,再过一个时辰就要上课,亏得赶上了,不然可糟了。”相较于小沙弥,祁旦缌倒不那么慌张,只道:“下次会早些的,今日与掌柜下棋,太入神竟忘却时辰了。”

    小沙弥嗅了嗅祁旦缌身上的味道,道:“您身上酒味太重,我去给您烧水,您梳洗一番换换衣服,免得惹人非议。”祁旦缌点点头,小沙弥飞一般去烧水了,祁旦缌回到屋里便躺在了床上,顷刻便陷入睡梦之中。

    而屋外还在下着鹅毛雪,寂静的小院,寂静的后山,那条被祁旦缌踩踏出来的小径也寂静的蜿蜒着,小径上留下的那一串罪证脚印,很快便被飘落的雪花掩盖了起来。

    翌日,祁旦缌忙完课业,回到院子,誊抄了一篇经文,隔着窗子看天色尚早,便找了一本经书,埋头读了起来。待再次回神时,不知何时小沙弥已经点亮了灯烛。

    于是,祁旦缌放些书,披上斗篷打算出院。

    小沙弥此刻正在院子里扫雪,见祁旦缌这身装扮便知他又要下山去,紧忙将扫把扔了拦了路,小沙弥很是惆怅的说道:“禅宗大人,您不是今早刚回来?还是好好歇息一两日再下山吧?”

    小沙弥很苦恼,巴布白宫规矩森严,他不能随便下山去,打扫时偶然发现一偏僻角落处有个荒废已久的木门,木门掩映在茂密的林木后,其后便是巴布白宫后山,平日里不易被人发觉,小沙弥将门修整了一番,换了一把锁头,偶尔便以此回家去看看老父老母,只是有一日竟被禅宗大人发现,料想免不了一顿责罚,没曾想禅宗并不怪罪。如今小沙弥却是十分后悔,倒不如当初得了责罚,也省的如今这般提心吊胆,如若禅宗大人出了意外,他一小小沙弥如何承担这罪责?

    祁旦缌也晓得小沙弥的担忧,只是他如今待在这四方院里实在憋闷,得了外面的乐趣,自然日日都想出去,只是他也晓得此事并不稳妥,近些日子也是出去的勤了些,于是便如了小沙弥之意,解了斗篷,道:“那好,我今日便不出去了,”然后拾起扫把,“我也来扫扫雪。”

    小沙弥也不争执,很欢喜的拿了另一把继续扫雪,。这座院子面积并不小,布置却简单,看着空旷了些,祁旦缌不喜欢太多人围着自己,便只留了小沙弥一个,两个人扫完雪都出了一身汗。

    沐浴之后,简单的用了些斋饭便歇了,今日疲累,倒是一夜无梦。

    几日后,祁旦缌再次从后山小木门回来,小沙弥倒不似平常那般多话,一回到院里便钻进了自己的屋子。

    祁旦缌虽是不解也并未多问,直接去了浴房,热水都已备好,脱了衣物进到浴桶内,热水漫到身上驱走了寒气,祁旦缌才感觉舒适些,酒意上头,脸颊云蒸霞蔚,睡意也蔓延而至,如此一闭眼,便睡了过去;待感觉到丝丝凉意,祁旦缌才悠悠转醒,一瓢热水陡然倒进桶里,祁旦缌没料到会有人在身边,着实惊了一下,侧脸望去,一口气屏住,神色愕然。

    来人竟是——拉藏。

    本欲起身离红尘,奈何影子落人间。

    作者有话要说:  大攻不在的日子里,咱们就放二攻来走剧情了。

    ☆、执迷

    本欲起身离红尘,奈何影子落人间。

    满树梨花,白雪银光,丝丝绕绕透过窗纸照进浴房。

    祁旦缌有些许局促,慌张的神色却是一闪而过,微仰着头看着拉藏,道:“不知拉藏大人深夜至此,所为何事?”

    拉藏较于前些年,少了几分谦和,多了几分桀骜,即便那时谦和是隐忍、是掩饰,如今他却满目锐利、锋芒外露;形容昳丽,一头及腰乌发披于身后以红黑带系之,身着暗紫宽袍衬着白稠内里,袍上纹绣灰白云祥仙鹤驾雾而飞,气势逼人,眉眼间更添妖异,狭眸半眯,唇角微勾便是一副摄人心魂的画作。

    祁旦缌收回视线垂下头。拉藏轻笑了一声,嘴角弧度扩大,继续给祁旦缌往浴桶舀热水,他不紧不慢的说道:“你今夜去了何处?这个时辰才归来,可让我好等。”拉藏放下水瓢,俯低身子嗅了嗅,凑到祁旦缌耳边轻声道:“可是吃了不少酒呢。怎的如今桑杰竟如此纵容你了?”说着却伸手抚了抚祁旦缌的脸颊。

    祁旦缌心狂跳了几下,挪了位置躲着拉藏的碰触。拉藏却猛然抓住祁旦缌的肩膀,将他拉至胸前,另一手置于他脖颈禁锢着他的身体,妖异的笑道:“你躲甚么?你我更为亲密的事都做过,此刻你倒怕了?”

    拉藏练武之人制服祁旦缌自然是轻而易举,祁旦缌背靠拉藏动弹不得,只能任他捏着自己的下巴,头贴在拉藏的胸膛,仰起脸看着身后的他薄唇掀动;听他一言,祁旦缌只觉脑中轰然异响,气急拍打拉藏卡在下巴上的手,低喝道:“你休要胡言!我与你之间从来清白,哪有甚么亲密事!你松开我!”

    拉藏眸光闪烁,带着捉摸不透的亢奋,倏然贴近祁旦缌,脸面相贴,卡在祁旦缌脖子上的手暧昧轻抚,更在他喉结上轻刮了几下,但见祁旦缌骤然气紧,也不知是羞得还是怒得,拉藏却十分知味,手缓缓抚到他细腻的脸颊上亲昵抚摸,侧脸在他耳边呢喃:“难道你忘却了那迷幻林所发生之事?我却是记得清晰。”说罢,便伸舌添了一下祁旦缌的耳朵。

    祁旦缌顿觉被舔那半边身子麻木,猛的拍打浴桶的水,水撒了拉藏一身,祁旦缌趁他松手之时紧忙逃离了去,抓起衣架上的衣服披到身上,出了浴桶。

    他一直不愿相信那天所发生的事,那时他与拉藏对此事都只字未提,本以为他与自己一样都不想发生此事,万万未曾料到他如今竟这般坦诚的说出来,此番态度实在令人大为不解。无论如何,此事祁旦缌绝不会认。

    “只怕拉藏大人当日被迷幻林所惑,继而产生幻觉,望大人莫再提及此事,一旦被人误解你我犯下此番罪孽,怕是无法与佛国众民和桑杰大人交待。”祁旦缌此番话,意在提醒他如今二人身份不容胡闹,更需忌惮第巴桑杰。

    然却,拉藏好似并不在意,哼笑一声:“事实如何,你我都清楚,我也不与你争辩;”拉藏拽了一锦帕擦了擦脸色的水,继续道:“至于桑杰,不多时他也不再是威胁,无人再能阻止我得到我想要的,到时你我便不用忌讳他人。”说罢,他绕过浴桶走向祁旦缌。

    祁旦缌立刻高声道:“时辰不早了,拉藏大人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我也要准备去上早课,桑杰大人今日要与我论经。”祁旦缌并不想听他胡言,只想他尽快离开。

    拉藏无视祁旦缌的话,兀自走到他身前,不顾他推挡将他抱入怀里,道:“桑杰那时说要将政权桂让与你,如今却依旧掌权理政,将你关在小院里整日读经讲课,我晓得你这几年在巴布白宫待的憋闷,你偷偷出去吃酒之事我不会说于他人,你且放心;只是凡事你要适可而止,切莫做了出格破戒之事,”说道此处,拉藏松开他与他对视,神情肃然道:“你应明了我所说的破戒之事是何。你莫惹我生气,到时我必保你安然无恙。”

    祁旦缌此刻在拉藏怀中,才隐约感到这时的他再不是当初的他,再不是那个被囚于木箱之中目光狰狞的囚者,如今的他不再怯懦、不再惧怕、不再掩饰、不再隐忍,仿佛终于登到顶峰。他胸膛比那时更为宽厚,却让祁旦缌感到从未有过的冷意。

    不该如此,他有所不解,他晓得拉藏野心勃勃,并不甘心屈居于人下,只是未料想竟如此快,未料想他竟对自己有意,更未想到自己果真将永远被困在这座巴布白宫。想到此处,祁旦缌生出一丝绝望,从前的日子,他从不敢想家乡,不敢想父亲母亲,不敢想云顿,更不敢去想汝修,此刻那些过去的记忆却都如潮水一般涌进,狂猛的拍击着他的心门,生生阵痛。

    他还是太过天真,竟妄图独善其身。

    拉藏抱了祁旦缌片刻,最后还是离开了。祁旦缌呆愣半天,才穿戴齐整出了门,桑杰也不是个简单人物,最后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如今也不必太过忧虑,祁旦缌此般劝慰自己,心里才好受一些。

    被拉藏发现后,祁旦缌足足有半月余未曾下山,今日实在有些待不住,恰好今日也是大雪,此时天色将暗,寺内僧人因了天气寒冷早早便都躲进屋里取暖,祁旦缌正好早些便下山去了,好在路上并未遇见甚么人。

    进了茶寮,掌柜便迎了过来,直说许久未见倒以为他出了事,如此寒暄一番,祁旦缌随掌柜进入内室暖了身子,复到大堂与候着他的信徒讲经。

    众人纷说,如此严寒气候大师依旧出游讲学,实在是辛苦,祁旦缌倒不觉辛苦,心中却是极放松,与众人淡笑道:无妨。

    祁旦缌今日讲到“三学”,道:“心地无非自性戒,心地无乱自性定,心地无疾自性慧”,此是对“鹳、定、慧”三学之解。“无意名戒,无念名定,无妄名慧”。长期修道“四念住、四正勤、四神足、五根、五力、七觉支、八正道”等修行法门,共称三十七道品,都在戒、定、慧之内。

    戒,小乘有五戒、八戒、二百五十戒等;大乘有三聚净戒、十重四十八轻戒等。

    定,即禅定,要摒除杂念,专心致志,观悟四谛,禅定有四禅八定、九种大禅,一百零八种禅定等说头。

    三学,含六度(布施、守戒、忍辱、精进、坐禅、智慧六波罗密)、三十七菩提。”

    讲到此处,却听有人问道:“大师,您说三学,为何不讲八正道?何为苦谛?”

    祁旦缌愣了愣,倒不是他不讲,只是还未讲到而已,祁旦缌抬头望去提问之人,当即却是愣住了,他竟然未识出这声音!短短几年,她竟变得如此沧桑,面容憔悴,满目哀伤,哪里还有当年那份活波天真,云顿啊云顿,事到如今,你又为何不待自己好些?

    云顿在人后很远处的一角落,祁旦缌便如此与她对望着,直到众人纷纷说些甚么,他才回神,道:“苦谛乃四圣谛之一,‘谛’乃真理之意,四圣谛即苦谛、集谛、灭谛、道谛。苦谛,以为世俗一切,本性都为苦,与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盛苦为“八苦”。集谛,是一切众生长期以来因贪嗔愚痴之行,造就善恶行为,导致生死轮回。灭谛,世俗诸苦皆可断灭,了脱生死,超脱于三界之生死苦恼,达“涅槃”寂灭的佛教最高境界。

    道谛,是达到“涅槃”灭寂境界的修行之法,它分为八部分而成为神圣的八正道。佛教认为依道谛修行,就可以脱生死轮回而达到寂灭解脱的灭谛。

    八正道,是为达“涅槃”寂灭境界之法,有正见、正思维、正语、正业、正命、正精进、正念、正定等。佛教以为,若能遵此八正道,心如明镜止水,无念无忘,则可令“苦”永尽,达到涅槃境界。也可由“凡”入圣,从迷界通向悟界。”言于此处,祁旦缌只觉得声音抖动,无法抑制。

    云顿虽他读经多年,自然晓得何为“苦谛”,如今说来,她倒似深陷苦谛无法自拔,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这只是一种执迷,为爱所缚,难以脱身,此刻爱之滋味,再不是当初的甜美,却如生吞苦胆,令人刻骨铭心。然而,此刻祁旦缌自知深陷罪恶泥沼,他钟情于云顿,却未能守住只为她跳动的心,他心中还装着汝修,那个爱他至深却也伤他至深之人。

    至此,祁旦缌再讲不下去,只能带着云顿匆匆去了内室,此处乃他与掌柜喝酒小室,却见云顿始终牵着一三四岁模样的小童,细细看之,心中一惊,不可置信!

    执念,之于云顿,之于拉藏,之于祁旦缌,之于穆修汝,都是一个难逃的劫。

    ☆、尘网

    祁旦缌细看之下,却是十分惊讶,这个小童眉眼之间竟与自己有几分相像,心中一时便没了主张,但看云顿一脸坦然,也晓得此孩童十有□□便是他的子嗣,只是眼下这般境况,也是令他十分为难。

    小室布置简单,堂内的嘈杂之声尚听得真切,却丝毫不影响室内两人,云顿满目含泪,欣喜而泣,一头扎进祁旦缌怀中,那小童小声喊了一句‘娘亲’,怯生生的走过去抓了云顿裙角,只见娘亲哭泣,他似小大人一般出言安慰,道:“娘亲不哭。”

    一阵震惊过后,抛却如今困境,祁旦缌心中被塞得满满的,他抱紧了云顿,伸手摸了摸孩童的头,自小他想的便是能安稳生活,繁华尽处,寻一无人山谷,建一木制小屋,铺一青石小路,与妻晨钟暮鼓,安之若素,有个贤惠的妻和乖巧的孩子;如若没有这个‘显赫’的身份,如若没有汝修他们的出现,他如今该是和云顿做一对恩爱夫妇,带着自己的孩子在草原牧羊,生活或许清贫却是怡然自得,远离这些权势纷争、勾心斗角。

    祁旦缌抱着瘦小的云顿,很是心疼,“你为何这般瘦弱?我看你脸色也不似很好,这些年你是如何度过的?”年少时候的云顿活泼好动,像一头精力充沛的小牛,极少见她生病,如今她却憔悴的一脸病容。祁旦缌也是晓得自己的事给了她不小的打击,只是他依旧希望她能够忘却自己,能够好好生活。

    祁旦缌松开云顿,抹了抹她脸上的泪水,看了眼孩子,问道:“这个孩子?”

    云顿抽泣几下,拉过孩子对他道:“阿吉达,快叫父亲。”

    阿吉达偷偷看了祁旦缌几眼,似是有几分羞涩,往祁旦缌面前走了几步,低着头小声道:“父亲。”

    祁旦缌第一次见到自己孩子,有意外也有惊喜,他以为他今生不会有孩子,没料想佛祖对他依旧仁慈。祁旦缌蹲下身子,抚摸着孩子泛红的脸颊,温柔道:“你叫阿吉达?多大年岁了?”问完之后才想起,自己离开门隅四年多,如今孩子应该不到四岁,然后又问道:“你平日里都玩些甚么?”

    阿吉达道:“亥达阿爸会带我骑马、驯鹿,我最喜欢骑马,感觉似是要飞起来!”聊到此处,孩子有些兴奋的说道,他有些话说的还不很清楚,却是兴致勃勃的向他形容着草原和他的亥达阿爸,祁旦缌始终慈爱的看着,安静的听着他说话,并未打断。

    他早该想到,云顿一个未婚女子有了孩子,门隅如何能容得下她?亥达能够娶她,自然是最好的结果。待将孩子安置到一旁桌子上吃东西,祁旦缌才坐到云顿身边,道:“怎的未曾见到亥达?”

    云顿笑了一下,笑容凄苦,道:“他没来,我是偷偷过来的,没让他知晓。”见祁旦缌蹙眉,云顿又道:“我如何对他说我无法忘却你,要过来找你?他这些年待我极好,也未曾介意过阿吉达不是自己的孩子,对阿吉达也似亲子。只是我心中不甘,我从小便告知阿吉达他的生父不是亥达,我想让他晓得自己生父是何模样,自己也奢求再见你一面。原以为,没那么容易,来到这里月余,有一日便听闻夜市有一汉人茶寮,有僧人讲经授业,听其形容倒有几分像你,我便日日来到此处等着,谁料你竟然再未出现,询问了掌柜他也不晓得是何缘故。别无他法,我只能日日守在这里,天不负我,终是让我等到你。”

    祁旦缌愧对云顿,心中难过,道:“你又何必如此执迷?你我都晓得,如今我再不是自由之身,你也是有夫之妇,你我今生有缘无分,我对你不住,来世定然偿还,只望你能善待自己,莫再折磨自己。就算再见一面又如何?只是徒增悲戚罢了。”知晓她已嫁做人妇,祁旦缌便不再靠近云顿,心中滋味森苦,却也只得忍耐。

    “如今我们已然相见,你也应放下过去,带着孩子回门隅去吧,你独自前来消失月余时间,亥达该是如何着急。我见了孩儿,心中也是高兴,此后你便带着孩子与亥达安稳度日,你与孩子安好,便是我如今最大的希冀。”祁旦缌看着云顿,恳然说道。

    云顿神情悲戚,抓住祁旦缌的手:“你能出现在此处,就不能跟我走吗?我们离开这里,到一处无人认识你的地方,你我还有还有我们的孩儿三人生活在一起,如此不好么?”

    祁旦缌反握住云顿的手,神色也是悲戚,道:“我也希望如此,只是你不晓得那些人的本事,你我是逃不了的,我身为活佛转世,虽非我所愿,却是身不由己,佛国必要有活佛,而活佛也就只有我一人,我逃不掉。”祁旦缌想到了拉藏,就算桑杰放过他,拉藏想是也不会放他走,那夜他说的话还在耳边,不是万全之策,他不敢轻易尝试逃离,也不敢轻易激怒拉藏,如今的拉藏是一头凶残狂暴的野狼。

    此刻,茶寮掌柜却是恰好进来,看到祁旦缌与云顿相握的双手,有些讶异的看了云顿一眼,然后整理了表情,对祁旦缌调侃道:“我还想我们大师今日怎的这般早就不授经了,原是在此处会小娘子,没料想大师虽是大智者,却也是挡不住美人一笑啊。”言罢,便哈哈大笑了两声。

    祁旦缌看见他立时便撒了手,听闻掌柜调侃,也是有些讪讪,道:“掌柜休要误会,这女子乃我家乡人,此番遇到也是有缘,便聊了一番,掌柜休要毁了姑娘家清誉。”

    闻言,掌柜若有所思的看了云顿好几眼,而后道:“既然远道而来,我今日便做主为小娘子接风洗尘。”言罢,便出去张罗了一桌好菜,端的是雷厉风行。

    与此同时,掌柜手写一封书信让人快马送了出去。

    如此,云顿不肯离去,祁旦缌也只能将他们二人妥善安置,托掌柜代为照顾,才匆匆回了巴布白宫。这几日心中也是挂念,便时常下山来与云顿母子相见,每次也少不了一番规劝,只是云顿却是极其执拗,执意要留在此处,祁旦缌也别无他法。

    今日云顿带孩子歇息之后,掌柜便邀祁旦缌吃酒,直道:近些日子,但看大师整日烦绪凝眉,似乎颇为烦恼,不如今夜你我大醉一场以解愁绪。

    祁旦缌为谢掌柜对云顿母子的照看之恩,自然应了下来,二人便在小室内欢言畅饮,不多时祁旦缌便觉的头脑乏陈眼前人影晃动,祁旦缌拍了拍脸站起身,向掌柜施了一礼,道:“多谢兄今日款待,今日便到此吧,我要上山去了。”祁旦缌喝多酒,头晕脑胀一时不查竟险些说漏嘴,急忙道:“回寺中去了。”

    “哦?我还以为大师是□□僧人,原来大师寺庙在山上。”掌柜倒是清醒的很,还是祁旦缌酒量不济,掌柜豪放了笑了两声道:“今日时辰尚早,大师莫扫兴,再陪在下饮三碗便放大师走如何?”言罢,伸手便把祁旦缌拽坐下来。

    掌柜酒酣之时,祁旦缌已然昏昏欲睡,口中喃喃,听不真切说些甚么,掌柜拍了拍祁旦缌的肩膀,唤道:“大师,你可还好”

    祁旦缌趴在桌上,手臂垫在脸下,并未应言。

    见状掌柜便抱起祁旦缌将他送到二楼一卧房之中,命人为祁旦缌梳洗干净,安置好了之后便关门离开了。

    睡梦中,祁旦缌似是被人捂住了嘴,无法呼吸,憋得难受,好在最后艰难挣脱,好一番深喘,祁旦缌也是在这一刻醒来,只见身上压着一个大山似的人,惊呼一声:“你是何人?好生放肆!”极力挣扎起来。

    但见来人轻易便禁锢了他的双手,身子又沉沉的压了过来,祁旦缌只觉得山一般沉重,已是浑身不自在,这分明是个健壮的男子,祁旦缌惊恐的头皮都在发麻,却无法挣脱,只能软言道:“施主可是认错人?贫僧乃一□□僧人,未曾惹过祸事,施主为何如此待贫僧?”

    只听男子沉沉的笑了几声,声音低沉,道:“你如今倒真似一个小和尚了,不过样貌却是无甚变化,依旧如此让人欲罢不能。”言罢,欺身压上他的嘴唇,大舌袭进祁旦缌口中一番激浪舔舐,直舔的他浑身都滚烫起来,身子也不可抑止的轻轻颤抖,鼻翼唇舌间溢出彼此粗喘和轻声□□。

    如此一番亲吻,男子松了祁旦缌的舌,与他鼻尖相抵,轻声道:“可是想起我了?”

    祁旦缌羞愤,狠狠拍了几下男子的胸膛,如此自然晓得他是谁了,只是没曾想过他多年后再次与他相见竟是此番景象,遂道:“汝修,你何时到藏都的?你……你且先起开,你我二人好好说话。”

    穆修汝不动,依旧严实的压着他,轻啄了几下他的嘴唇,“我方才刚到,还没来得及将你我两人的衣衫脱下,”然后穆修汝坐起身跨坐在祁旦缌身上开始脱衣衫,须臾便露出了□□强健的身子,祁旦缌顿时脸色潮红,挡住穆修汝脱自己衣物的手,焦急道:“你且冷静些,我如今身份不容发生此等事。”

    穆修汝哼了一声,道:“你如今的身份允你吃酒?你还不是酩酊大醉,再说你我早就肌肤相亲,早便破戒了。”他不容祁旦缌拒绝,三两下便除了他的衣物,又欺身压上去,手也不客气的随意揉捏,向下握住他的,祁旦缌许久未曾经历情爱,此刻被汝修如此撩拨,也是抑制不住的情动,鼻音轻哼。

    穆修汝也是激动,念了几年,如今终于又能将他抱在怀里疼爱,如何令他不激动,只是他依旧温柔待他,深怕自己孟浪伤得他。待到进入时,祁旦缌依旧疼得很,穆修汝如今要比过去高大许多,那处也是雄壮,实在令祁旦缌难以消受,不禁声声呼疼。穆修汝心疼不已,却是难以停滞不前,依旧缓缓进了去,待得祁旦缌接受了,才渐渐狂放起来,颠的祁旦缌头脑发昏,身体便如激浪之上的小舟,几欲翻沉。

    被翻红浪,人影交叠,久久未能平息。窗外银雪照的屋内明亮,只有床榻出被遮出一片晦暗,帷幔飘荡,隐约间听闻一人低吼,一人惊喘,一切归于平静。

    作者有话要说:  此文写的真心累,作者表示以后再也不轻易开坑了,强迫症患者想填满每个坑,但是有时候有卡的要死,扑街节奏码字也没得动力,不过作者还是会把坑填好的。

    作者预计的往往都完成不了,《青春》里打算写的文都得无限期延长了,现在看看那时候的我倒是热情满满,还挺天真的。

    完了,每次开坑都是头脑一热,得,又得填坑了。

    好在此文已进入倒计时,作者可以准备新文了。

    ☆、罪证

    顾修汝回京后便着手巩固势力,如今几年过去,他也赢得几位朝廷元老的青睐,皇帝的态度也是亲善许多,几年内对他更是连升数职,此番态度令穆修汝捉摸不透。

    朝廷更有声音说穆锦有意传位于他,听闻此传言,穆修汝冷笑几声,穆锦此人执政这些年虽说颇受百姓爱戴,他心胸却未必会大至把皇位传与他,而他那些儿子们也未必会善罢甘休,此番传言,怕是为的让他在京城的日子难过些。穆修汝绝不会认为他心中有愧,想要对他有所补偿。自古帝王心狠手辣,兄弟相残,手刃子嗣者尚不鲜见,更何况他一个先帝太子,他如今能活着,已经要感念他的仁慈。

    他穆锦尚来忌讳儿子们拉帮结派、结党营私,近些年老大穆棠玺势力日渐做大,却丝毫不知收敛,更有臣子联名在朝堂之上上奏皇帝立长子为太子,虽穆棠玺身为长子顺位继承皇位理所应当,只是穆锦自小便不很喜欢他,如今朝廷臣子的这般动作令穆锦勃然大怒,当朝便斥责了穆棠玺一番,穆棠玺跪趴在殿前一字未言。最终,穆棠玺被卸职调任。

    而今,朝廷局势依旧紧张。原以为没了穆棠玺,便无人再与穆修汝对抗,没料想竟让他发现了另一桩牵连,实在令穆修汝大感意外。

    穆修汝当时便把谢弃尘叫去了书房,质问:为何他明知穆凤澜野心勃勃,却依旧帮他治愈了双腿?

    谢弃尘只说:“我欠他恩情,定然要还,不然我今生都无法安定。年少时围场狩猎我遭遇黑熊袭击,幸得他舍身相救,不然我早就命丧与黑熊,他也因此坏了一双腿,他性子冷傲从此却要日日仰人鼻息,我自是难过,因此无论如何我定要治愈他。”

    穆修汝黑眸闪过冷光,冷言:“即便因此赔上了郝澹的性命?”

    闻言,谢弃尘身躯微抖,似有悲伤从眼中满溢而出,道:“我没料想他竟变的如此狠辣,我谢他救命之恩,也恨他害了郝澹性命,即已还恩,我便不再亏欠他,郝澹的仇我也定然会报。”

    言于此处,穆修汝才清楚原来谢弃尘一直都晓得,这一切都是老三穆凤澜的局,不论当初他被贬门隅遭到的追杀,还是利用老大与青玛王和阎峥的联手,令他险些丧命,更甚穆宇拓被施咒失踪这一箭双雕的计谋,都是他在背后谋划;可怜了小七穆宇拓经历九死一生的磨难终于变回人身,却依旧被蒙在鼓里,到如今还坚定的认为当初是穆修汝设局陷害他。这一切把所有人卷在其中,他穆凤澜却置身事外,好似一个不问世事的人,颇得穆锦赞赏,心机之深,令人不寒而栗。

    如今想来,穆凤澜自始至终都将他当作肉中刺,先是利用了心思单纯的穆宇拓,当穆宇拓得穆锦喜爱时,又轻易将他舍去,然后又利用了穆棠玺。原来穆修汝也猜不透为何老大会听老三摆布,毕竟穆棠玺也是极其精明之人,后来从玄武暗查得来的消息来看,穆凤澜以老五做威胁迫使老大屈从,老五自小痴傻,但不知穆凤澜用了何种法子竟能使他短时间清醒过来。穆修汝并不清楚他们之间发生何事,只是老三与老五一母同胞,竟然做出此等事来。

    不过此事到最后,穆凤澜也没落好处,想来穆棠玺不愿一直受制于穆凤澜,将他能医好老五之事告知了皇帝,穆凤澜如今只得全力医治老三,穆棠玺又故意将自己暴露于皇帝的忌讳之下,如此便逃脱了穆凤澜掌控。

    ,皇帝自从得知罗桑仙逝后,便一直有意见一面现任活佛,恰逢穆修汝的人来信道,有一来自门隅的小娘子寻与此同时到了祁旦缌。穆修汝当下便坐不住了,于是便请命来接活佛参圣,穆锦欣然应允。在大部队之前便连夜赶路赶到了这里,穆修汝深知祁旦缌,祁旦缌重情义,自小便钟情云顿,如今对她更是满怀歉意,若不是他强势占有痴缠了许久,他如何会接受他?如今眼看大事已成,不日他便能将祁旦缌接过去,两人终将厮守,他不能失去祁旦缌。

    像此刻能将祁旦缌抱在怀中,穆修汝已然心安,祁旦缌显然对他依旧有情。

    祁旦缌醒来时,天色已大亮,想起昨日事,他腾地坐起身子,腰下酸疼很是难受,穆修汝昨夜将他一番折腾,直叫他昏厥过去。想起昨夜他一夜未归山,不知可有事发生,祁旦缌焦急回去,掀了盖在腰上的手便要下床。

    穆修汝不满祁旦缌的忽视,一把抱住祁旦缌将他压回了床上,来了一番热烈激吻,穆修汝捏着祁旦缌的脸颊道,戏谑道:“小师傅莫不是要翻脸不认人?昨夜在下伺候可还舒坦?”

    祁旦缌两颊通红,抬手擦了擦嘴角润湿,道:“你休胡言,我昨夜一夜未归,怕寺里有事发生,眼下便要回去了。”言罢,抬眼看了看穆修汝。昨夜太暗,尚看不真切他的容颜,此刻沐浴于晨光中,但见他五官深邃,目光沉沉满是爱意,比少年时候成熟不少,气韵却更胜一筹,祁旦缌心跳如雷无法与他对视,低头垂眸伸手捡起床边散落的衣服便要穿上。

    穆修汝见祁旦缌脸色羞红,笑意更盛,伸手捧了他的脸转向他,与他对视,俯首又轻啄他的嘴唇,好似蜜糖一般总也是亲不够他;如今的祁旦缌容颜更盛,五官深刻,鼻梁高挺,眼眸深邃一眼望不到底,好似将人吸了进去,眉宇间却带一丝愁绪,气质如仙,即便那陈旧的僧袍都不能掩盖其人之绝绝,好在穆修汝一直让人暗中保护,不然如他这般的僧人,早早便被歹人害了去。

    “只此一晚,哪里有那么巧的事,再者说,你今日不是不用上早课?在多陪我会子,你可晓得我有多想你。”穆修汝抱着祁旦缌软言道。

    祁旦缌奇怪:“你如何晓得我今日无事?”转念一想,讶异道:“这茶寮掌柜莫不是你的人?”

    穆修汝抚了抚祁旦缌的脸,轻啄一下,笑道:“祁旦缌果然聪颖,这便被你猜到了。”

    如此想来,这一切似乎才合理些,之前他还在想掌柜对他未免太过敬重,晓得穆修汝如此费心,祁旦缌倒也未做得生气,心里却是安慰。

    祁旦缌道:“我果真得回去了,如若被发现我便再也无法下山了。”

    穆修汝痴缠了片刻,见祁旦缌坚决要走,也没奈何,只道:“如此,那我就送你回去。”

    祁旦缌与穆修汝洗漱之后,便沿着后山小径回巴布白宫,小沙弥在小木门守了一夜,开门见到陌生人大感意外,低垂着头也未询问甚么。祁旦缌送别穆修汝,穆修汝旁若无人般抱着祁旦缌一顿亲吻,然后才依依不舍了离去。小沙弥被惊的瞪大了眼睛,呆愣半天无法回神,他方才定然是太困眼花了!

    小沙弥一路跟随祁旦缌走回院子,喏喏的总想问些甚么,最后还是闭上了嘴巴。

    祁旦缌回到屋子毫不意外的看到了拉藏。近些日子,拉藏总是时不时便过来看他。

    “禅宗大人何事繁忙至此?这个时辰才回来?”拉藏勾着唇角依坐在窗旁的软塌上,手里拿着祁旦缌刚作的画,画中是一妙龄女子在广袤的草原上逐鹿嬉戏,正是年少时候的云顿。

    祁旦缌走过去将画接了过来,重新在桌上铺好,然后对拉藏道:“昨日酒喝多了些,就在客栈歇了一夜。”

    拉藏起身,指着画中的女子问道:“这女子是谁?你在外面何时有了相好?”

    祁旦缌看了拉藏一眼,并未言语,转身从衣柜中拿了僧袍,褪了外袍准备换上僧袍外出,却被拉藏突然压倒在床。

    不知是否是因了穆修汝,祁旦缌不再那么惧怕拉藏,面情冷淡,一双剑眉紧蹙,形容不悦,抬手推拒着拉藏的胸膛,厉声道:“拉藏大人,我与何人交往似乎与您无关。”

    拉藏却是面色森然,嘴角的笑容也带着残酷意味,形容狰狞,好似被激怒的野兽,一手将祁旦缌的手制于头顶 ,一手挥下便撕下了祁旦缌的衣物,只见祁旦缌白皙的肌肤上散落着点点暗红,此刻却那颜色却刺的拉藏眼眶猩红,拉藏一把掐住祁旦缌的脖子,阴冷的问道:“你那相好倒是狂浪!给你留下不少痕迹呢!”

    祁旦缌挣扎无果,只能羞愤怒呼:“与你何干!我从未对你有过他想,你此番作为却是十分可笑!”

    拉藏此刻已被怒火与嫉妒蒙蔽了理智,低吼道:“与我何干?!”拉藏疯狂的撕扯祁旦缌的衣服,“我倒要让你晓得你的事可否与我有关!”

    祁旦缌几近崩溃,他的反抗与拉藏来说,好比蚍蜉撼树,他只觉得慌乱恐惧,眼眶顿时湿热,吼道:“拉藏!你敢动我!”

    闻言,拉藏欺身压上祁旦缌,一手紧紧握着祁旦缌的脖颈,脸面相贴,声音阴狠,嘴角却依旧挂着弧度,道:“你以为我不动你是为何?因了桑杰?因了穆修汝?桑杰已不足为患,穆修汝也远在天边,他们能奈我何?我不过是想让你心甘情愿,如今你倒是给我一份大礼!”

    祁旦缌被掐的脸色通红,急促喘气,哑着嗓子道:“谁……说穆修汝远在天边?”

    拉藏一愣,他派人跟着祁旦缌,近些日子见他与一女子行为亲昵,今日更是一夜未归,一直以为是那女子;难道……拉藏松了手,立时将手探向祁旦缌身下,果然……没想到竟然是穆修汝!他何时来的藏都?

    拉藏冷静了下来,掐着祁旦缌的脸颊,笑的妖异,道:“穆修汝来了又如何?在藏都他能奈何?今后他便再也见不到你!”言罢,便欺身按着祁旦缌一番亲吻,舌上一疼,拉藏放开祁旦缌抬手擦了擦唇角的血丝,道:“你如此三贞九烈,倒是为穆修汝守身呢?”

    “我来告诉你禅宗大人,您如今身份尊贵,藏都万民匍匐于您的脚下,倘若让他们知晓你与一男子有那等苟且之事,您待如何?你与穆修汝,此生再!无!可!能!”拉藏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之前不过是纵容你,而今你却如此待我!我早说过不要激怒我,你即不听,我便也不再心软,我要让穆修汝永远找不到你!”

    言罢,拉藏起身甩袖出了屋,门外守着几个人,玄色长袍、头戴高帽、半脸以青铜面具覆之,看见拉藏,齐身单腿跪于地;

    拉藏命令道:“你们从今往后就守在此处,保护禅宗大人,切莫让任何人靠近!”几人齐声领命。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此文,因为架空,所以只是了解了相关佛教的一些资料,西藏民俗衣着等与此文有出入,大家随便看看就好,千万别较真哦。

    ☆、成败

    人生多少故事,酿造出阴差阳错的别离……人之用情,若能收放自如,开始于散场,没有留恋,亦无纠缠,那人生该少了多少遗憾?

    多少人,在风口浪尖上一意孤行,到最后,终究抵不过固执的宿命。看人世消长,我们总怪岁月太逼人,从来不肯问问自己种下怎样的前因。其实我们都是名利的奴隶,明知道人生不过百年,还是要厮杀争夺,拼得血肉模糊。此时你踏着 尸骨坐享天下,明日又有谁为你收拾江山那盘散落的棋局?

    世间万物,都活着,都还有呼吸,也都身不由己。

    红尘与佛界,隔着的是一道悬崖,是一条河流,你要么纵身一跃,要么乘舟渡河。

    祁旦缌犹疑与悬崖边上,纵身一跃却是粉身碎骨。

    除却三年前迎他回宫时,他从未真正立于这高堂之上,此刻,满殿弟子全部注视着他,第巴桑杰、固始汗拉藏、禅波西摩全部立于佛殿之上,迎着所有人的目光,祁旦缌信步走到殿前,道:“不知桑杰大人何事找我?”

    桑杰将祁旦缌请上佛座,道:“拉藏大人有要事禀明,事关佛国兴亡,遂请您与西摩大人齐聚佛殿相商。”言罢,桑杰对坐于一侧死死盯着祁旦缌的人说道:“眼下禅宗大人已到,有何事还请拉藏大人直言。”

    祁旦缌自来到殿堂便从未正眼看过拉藏,只是余光瞥见他身着一袭乖张妖异的暗红长袍斜倚在佛座上,祁旦缌与他之间只隔了西摩,他狂傲轻蔑的气势却依旧令祁旦缌极不自在。他将祁旦缌困于院中半月余,期间倒是十分平静,拉藏从未来过,也未曾见过穆修汝。想起拉藏那日临走前那番话,再看如今这般大的阵仗,佛殿内外匍匐着成千近万的弟子及信徒,拉藏自然是要大闹一番。此刻祁旦缌却并未见得多么紧张绝望,倒似松了一口气,如若拉藏果真供出他所犯罪孽,倒是冥冥之中佛祖的指引,他并不适合成为佛国之王。

    拉藏斜长的眼眸微微流转,看着祁旦缌轻笑两声,慢声道:“桑杰大人莫着急,我定然详细禀明。”言罢朝堂下命令道:“将佛沙提婆大师请上佛殿。”

    但见,一身着褐红色僧袍的男子缓缓走进殿内,他面带和善微笑、神色淡然,气定神闲走到堂下,施了一礼。他面貌特征非同一般,看上去十分奇特,高鼻深目,眼睛深邃,一双褐色眼珠眸光睿亮,眉庭开阔,额头扁扁向后有倾斜弧度,看上去十分怪异,气质却是卓然若圣人一般,令人见之不禁为之匍匐。这样貌倒似书上记载的圣佛鸠摩罗什的样貌,鸠摩罗什母族王室贵族,倒是有压额一说。

    拉藏掀起层叠的衣襟,走下堂去立于佛沙提婆身旁,让人给他置了坐。

    看上堂人,拉藏言道:“桑杰大人定然奇怪此是何人,此人来自传说中的蓬莱仙岛,蓬莱仙岛浮于海上行踪不定,岛上犹如人间仙境;岛上传言,多年之前,一日蓬莱栖居仙鹤忽然齐声大喝,天显七色光晕,池内莲花齐开,而后天上七色光晕汇成光柱射向一人家,但见一男婴身泛佛光呱呱坠地;岛上民言道,男婴母亲有孕时,时常开口便诵读经文,她并不信佛,所诵读经文也是不知其意,只是有孕期间此像从未间断,直兹男婴出生,母亲方恢复如常。而男婴出生那一日正是上一世活佛罗桑仙逝之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电脑坏了,折腾了一天,没码多少字儿,就先放来这些吧

    ☆、灭罪

    桑杰蹙眉,道:“拉藏大人此言何意?”

    拉藏眼波一转,看了桑杰一眼,嘴角带笑,却是满眼嘲弄之意:“我此言何意,想是桑杰大人已然明了,”语锋一转,向西摩问道:“西摩大人如何看?”

    禅波西摩也对拉藏此举感到震惊不已,现世活佛是按罗桑大人指示寻到的,当时他也在场,接下来的事情都是他与桑杰商议之后决定,断然不会有错,罗桑仙逝后佛国诸事便都经桑杰处理,而拉藏此番动作显然是针对桑杰,西摩暗自揣度一番,言道:“此事事关重大,还需在三斟酌。拉藏大人单凭这一番莫须有传言便认为此人是活佛转世,并不妥当。”

    拉藏轻笑一声,言道:“自然不是单凭传言,此人并不是我寻来;几年前周朝皇帝得知活佛已转世,对我们寻到的现世活佛并不信任,”言于此处,拉藏瞟了一眼祁旦缌,道:“于是便让一女大卜占了一卦,卦上言:蓬莱秘境,佛光普照。此后周朝皇帝便一直派人寻觅蓬莱仙岛,终于近日寻得;且佛沙提婆大师颈后有莲座胎记,出生之时手握佛祖舍利。”

    “佛祖舍利?!”此言一出,语惊四座。西摩更是骤然站起身来,激动道:“释迦摩尼佛祖舍利?!佛祖舍利分散各处,除去我佛国镇守一枚拇指舍利,其他几枚却是踪迹难寻,若果真如此,此人倒未必不可信。”西摩快步走下堂,言道:“快给我看看这佛祖舍利。”

    佛沙提婆取下挂在脖颈上的小袋,小袋内装着一红漆螺纹小盒,他将小盒打开,里面是一枚灰黄色的小指骨。西摩细细看了,转身对桑杰言道:“桑杰大人,此枚舍利与我佛国镇守那一枚无甚区别,是枚小指骨舍利。此事,你作何看?”

    此刻殿内殿外都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桑杰并不似那般激动,看拉藏的目光也是平和,言道:“不知这位大师如何来到我藏都?”

    拉藏道:“佛沙提婆大师由周朝庆嘉王穆修汝护送而来,周朝皇帝意在正我佛国活佛之身。”言道此处,只见祁旦缌惊诧的看了他一眼,拉藏眸中的阴霾一闪而过,而后继续言道:“此刻坐与堂上的禅宗大人可是桑杰大人亲自接来的,不知大人于此作何解释?”

    此言一出,佛堂之上顿时一片沸腾,拉藏此言意在说桑杰居心叵测,而自活佛归来这些年也确实是桑杰掌政。堂下一旁的云丹,即可斥道:“拉藏你休要胡言!桑杰大人为我佛国费心劳力,深受民众爱戴,岂容你在此肆意污蔑!”

    拉藏并未将云丹放在眼里,对他的话并不予理会,“如若你还不信,我们便请庆嘉王穆修汝上殿,想来王爷的话各位该是会信的。”

    云丹嗤笑道:“朝廷的王爷才是居心叵测!他所言自然不可信!我们活佛当日转世也是天显异象,七日同升,红柱照耀异象,天色血红,此番又作何解?”

    “云丹大人没听闻红教莲花圣祖真身也是于当日陨世,而多仁祁旦缌身处门隅,也属红教管辖地,当时盛传他是莲花圣祖的转世,只是后来桑杰大人寻去才说是活佛转世罢了。”

    云丹被拉藏说的无言以对,此事却是属实,但是拉藏却是另有野心,祁旦缌未必不是活佛,拉藏却是要以此推翻桑杰。

    桑杰并未多做解释,他近几年倒不如往年气势凛冽,为人也是温和许多,只是对进殿的穆修汝言道:“王爷请坐,此番前来,路途遥远实在颠簸,王爷感觉可还好?”

    穆修汝看向桑杰,言道:“多谢桑杰大人关怀,此番路途虽是遥远,倒是见识了藏都朴素民俗风情,也不算太过疲累。”

    桑杰又道:“不知周朝陛下,此番前来是为何?”

    “确如拉藏所言那般,前世活佛与陛下关系甚为友好,我朝陛下希望能正活佛之身,毕竟事关整个佛国,他也希望能将此次假冒活佛之人带回朝去,还望桑杰大人应允。”

    桑杰道:“我想陛下对此事有所误解,活佛乃是罗桑大人亲自指示寻得,断然不会出错,还望王爷能够禀明陛下。”

    穆修汝看了看拉藏,言道:“我看还是待桑杰大人处理好了此事再说吧,若真是误解,我自会禀明陛下,不过佛沙提婆大师却非凡人,还请桑杰大人善待。”

    桑杰点头:“那是自然,如此便请王爷早些去歇息吧。”

    穆修汝信步出了殿,自始自终他从未看向祁旦缌,好似两人从不相识一般,祁旦缌的心此刻也似堕入深渊。

    穆修汝出殿经过拉藏时,两人互看了一眼,心中各自有着计算。

    拉藏继续言道:“今日有一女子带着一孩童找到巴布白宫的守护寺,说是有事寻我们禅宗大人,我看那女子可怜,便把她带到了此处,不知禅宗大人您可识得?”

    到此刻,祁旦缌再坐不住,猛然起身瞪着拉藏:“拉藏!你……”

    “祁旦缌哥哥!”云顿进到殿内,看见祁旦缌有些许激动,竟要冲上去抱他,被拉藏一把拽住胳膊;拉藏轻笑一声:“女施主,莫着急,堂上这位可是佛国的王禅宗大人,你若如此冲上去抱他,确是冲撞了。不如先说说你为何到此处?”

    云顿看了拉藏一眼,又见大殿内外如此多人看着自己,她有些拘谨,看了眼祁旦缌,她吸了口气说道:“我祁旦缌哥哥自小便与我定下婚约,我们二人从小一起长大,从未听闻他是转世活佛,只是人人都道他是莲花圣祖的转世,而且我们二人已经有了孩儿,他是一个父亲,不是活佛。”

    话已言尽,云顿情绪不稳落下泪来,跟在云顿身后的孩童见娘亲哭泣,却是勃然大怒,堂上的人很多,他不知是谁欺负娘亲,只抓着离他最近的拉藏捶打起来,“坏人!让你欺负我娘亲!”

    孩子气力弱小,捶打的倒不疼痛,只是眼下拉藏时刻注意着祁旦缌,只见他神色紧张面色苍白的盯着孩童,眼眶却是红了,当下便觉得这小孩儿很是惹嫌,单手便将他拎了起来。

    “拉藏!你放下他!”祁旦缌神色紧张快步走下堂来。

    拉藏只是斜睨一笑,挥手便将孩子扔了出去,云顿惊呼一声,孩子被拉藏一下属接住;祁旦缌简直吓坏了,便想冲去抱孩子,却被拉藏抓住手臂拉至身前,他低头在他耳边说道:“禅宗大人,这是承认在外有妻有子?”

    祁旦缌甩不开拉藏的手,却也并未应他的话。拉藏回头让人将那母子二人带了下去,松了祁旦缌的手臂,对桑杰言道:“桑杰大人,如今这番境况,您作何解释?我们禅宗大人有妻有子之事,桑杰大人竟不晓得?到如今却闹成一番笑话。”

    事已至此,堂下不论是佛教弟子还是藏都信徒,都信了拉藏,而桑杰和祁旦缌自然成为众矢之的。西摩也对祁旦缌十分失望,因了舍利子,他如今到有几分相信拉藏的话,虽桑杰执政多年,追随着颇多,眼下却有好一部分如同西摩一般作想。而拉藏近些年势力做大,支持者颇多,此刻殿堂之上已然闹哄哄的争吵起来。

    桑杰如何也未曾料想最后竟是这般境地,坚持良久,此刻已然气力耗尽,捂着嘴猛烈咳嗽起来,祁旦缌在他身旁,但见他捂着嘴的那手指间渗出丝丝血红,当下便震惊起身,“桑杰大人你可还好?冗慧!施沅!快扶桑杰大人去休息!”

    祁旦缌携着桑杰一干人等退下堂去,西摩看了拉藏几眼想说些甚么,然而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摆了摆衣袖也出了殿;云丹满怀愤恨却奈何不得拉藏,冷哼几声便也退下堂去,云丹曾得罪拉藏,如若果真拉藏掌权,他便是凶多吉少,拉藏此人心胸狭隘,有仇必报,手段极其很辣,想那青玛王没被一箭射死,最后却被拉藏折磨的生不如死,倒不如死了干脆,云丹不禁胆怯起来,他必须为自己寻得退路。

    拉藏从来不曾将云丹放在眼中,自从一开始任何人都是他接近祁旦缌的棋子,他要靠祁旦缌找到蓬莱仙岛,岛上藏着历世活佛积蓄的财宝,关键是有一枚佛祖舍利藏于此处,用于藏匿仙岛踪迹,若非转世活佛任何人都到不了此岛;他方才在佛殿上的一番说辞自然是虚假的,舍利子是使他的话得到信服有力支撑,他的目的一直便是这佛国最高的那个位置,桑杰是最大的阻碍。没想到,一切竟然如此顺利。

    拉藏想,他还是高估了桑杰,他也不过如此。

    拉藏安抚了佛殿之上的弟子,让大家散了去,方出了佛殿,便有人向他行了一礼,禀道:“拉藏大人,我家王爷请您过去。”

    拉藏挑了挑眉,道:“走吧。”

    拉藏与穆修汝在一小院中会面,穆修汝脸色不渝,道:“拉藏大人,你竟然想杀了云顿母子?”

    拉藏轻笑一声:“王爷是为此生气,祁旦缌的孩子自然不能留。”

    “就是因是他的孩儿,才定要留下!我还不想他恨我。”

    拉藏大笑两声,道:“王爷以为您今日作为,便是保下了他孩儿,他会原谅您?今日所有殿上之人都在将他拉下神坛,便如您出现在殿堂为我证,便如那小娘子一番说辞,她以为她那般说辞,就会令祁旦缌获得自由一般,你我都清楚,若是无人保他,一旦祁旦缌蒙骗藏民之事曝众,岂容他全身而退?那小娘子却是太过天真。”

    云顿躲在不远处听到拉藏此番言论,立时尖叫起来:“你说甚的?!”她激动的抓住穆修汝的衣袖道:“汝修哥哥,你当时却不是如此说的,你道只要我说出实情他们便会放了祁旦缌哥哥,为何他会如此说?”

    面对云顿的质问,穆修汝并未回她,只道:“云顿你已为人妇,即便祁旦缌得自由,你与他也再无可能,我已经让人将亥达接了过来,今日他便随他回门隅去,莫再胡闹。”言罢,挥手招人将云顿带下去。

    云顿哭喊道:“不!为何你要骗我!我不回去!我要等祁旦缌哥哥!”

    “带她去见亥达,即可便让亥达带她离开这里,你带几人一路护送他们回去。”穆修汝无视云顿的哭喊,命人将她带了下去;继续与拉藏言道:“拉藏大人与本王商议好的事情,也请言而有信。”

    “那是自然,”拉藏道:“你我相互帮衬,此次多亏王爷出言相助,我也定然全力帮你稳固朝堂势力,助你得帝位,还请王爷放心。”但见穆修汝直盯着自己,拉藏不得不继续说道:“我定全力保祁旦缌安然出藏都,除此之外,却不能保他一路安顺,还请王爷谅解。”

    “那是自然,只要他能安然出了藏都即可,”穆修汝道,他自然晓得拉藏对祁旦缌的心思,眼下却不得不利用他将祁旦缌送出藏都,之后的事情,便只能顺应天命。

    ☆、对峙

    天色晦暗,寒风呼啸,似是要变天。

    一小院中,屋内。桑杰躺在床上,有医者在与他诊治,祁旦缌守在屋内不远处。他问冗慧:“桑杰大人此般境况多久了?”

    冗慧立于祁旦缌身侧,微垂着头道:“自罗桑大人仙逝之后,桑杰大人便为佛国费尽心力,那时他也年少却要担起整个佛国的重担,生怕有负罗桑大人所托,呕心沥血,早早便透支了身子,而今正值壮年却已然病魔缠身;桑杰大人自小便被罗桑大人收养,他自小十分聪慧,罗桑大人也对他寄予厚望,而今他身子败落,拉藏又如此行径,实在令他痛心,气急攻心才会如此。”

    闻言,祁旦缌久久不语,桑杰此人令人敬畏,祁旦缌对他的感觉却是矛盾,一边敬他一边又怨他,冗慧晓得祁旦缌的心中所想,言道:“禅宗大人,桑杰大人不是不愿将权利交予您,而是,他看出您对政事没甚兴致,也试探了您,他并不想太过难为您,因而才硬撑着这些年,其实桑杰大人早在三年前病情就已加重,莫不是为了这佛国,他岂会将自己逼至如此绝境?”

    祁旦缌叹了口气,走到床边看了昏睡的桑杰一眼,问医者:“先生,桑杰大人如何了?”

    医者向祁旦缌施了一礼,道:“桑杰大人心力耗尽,如今已然油尽灯枯,无力回天,望禅宗大人早作准备。”

    而此刻,拉藏已经带人将整座院子包围起来,施沅与他对峙而立。

    “拉藏大人此举何意?”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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