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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节

    琴白 作者:温茄茄

    第4节

    巨鹰盯着顾云梦看了会儿,发现这小孩儿一副生死置之度外的样子,倒是跟常人差太多了,便忍不住说道:“小朋友,你可真好玩。”

    这不是罗刹那魔头的声音吗?顾云梦瞪大双眼:“魔尊?”他这时再看那鹰,居然能从那动物的眼睛里看出似笑非笑的嘲弄。

    “算你识相,”巨鹰梳理了一下自己的羽翼,“你不跑,躺在这儿,是跑不动了,还是怎么着了?”

    “大概是觉得你不像是要杀人。”顾云梦老老实实地说。。

    “魔道之人讲究随心所欲,我这一刻不想杀你,下一刻未必不想。”

    “哦。”顾云梦敷衍地答了一句,顺手扒了点草,枕在头下,躺得舒服点。

    “喂!”巨鹰有些不爽,“你当这里是你家啊,给我起来!”

    可是它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小,好像所有的东西都变得很模糊了,浓重的困意向他袭来,他只想静静地静静地睡一会儿……

    巨鹰看着睡着的顾云梦,一时有点发懵:“这孩子?”算了,肯定都是琴白搞得鬼。

    这边外头琴音大作,湖面上被击起千层水纹,只是苦于道衍和尚的肉身而和罗刹僵持着。

    罗刹笑道:“我当仙人什么本事,也不过就是不让我来去罢了,我便同你在这里杀时间,凡人命薄,看你等不等得起。”

    琴白一下子就变得很被动,他为了禁锢罗刹已经耗费了相当多的心神,加上秘境他又无法进入,若是不把罗刹激出窍,只有灵力干涸在等着他。

    “你想怎么样?”琴白问道。

    “这话你竟有脸说?”罗刹背着手,做出一副凡间老头的样子:“我本安安静静地在这凡人身上待着,你莫名其妙跑来把我逼了出来。成天要打要杀的,怎么变成我要怎么样了?”

    琴白瞥他一眼说道:“贼喊捉贼,你魔气四溢害了京中多少人?又一再将我那残魂啄蚀,于公于私都当滚蛋。”

    罗刹不屑道:“怎么不说让我死?”笑嘻嘻地又说:“定是因为你这瘸腿的仙人也弄不死本尊罢了。”

    琴白皱眉,还想答话,突然发现空中乌云大作,雷电不断。他看向罗刹,那人背在身后的手里不知何时捏了一张噬魂索命诀,正向他飞来!

    琴白拨拢琴弦,打算用琴音碎了这张福禄,但琴音一止,天上的雷电见缝插针,直接灌注下来,向他直击过来!

    转瞬之间,突然有一道人影冲到了琴白的面前,手中一柄桃木剑生生挑碎了符箓。琴白也得空筑起一面音墙,将天雷悉数化去。

    罗刹笑道:“没想到你还有帮手,在凡间混得倒也不差嘛。”

    琴白只得苦笑,原来来者不是别人,还是上回的冤家方宇清。这方宇清说不定下一秒就回头劈了自己,谁知道他到底是干什么来的。

    方宇清这次目色比上次清明一些,他对琴白打了个招呼:“凡间琐事,贫道愿为仙人代劳。”眉目之间完全没有认得琴白的样子。

    大约是心魔除去了不少,故而如此,琴白点了下头:“有劳小友。”专心护住结界,让罗刹无机可乘。

    谁知罗刹这时突然像看到了什么极怪的景象一样,喃喃自语:“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方宇清趁机一剑拍向他的胸口,震得一股黑烟冒出了和尚的身体,琴白抓住时机,琴声大作,一曲《极乐吟》送他上西天。

    黑雾在湖面渐渐散去,天际却传来罗刹狂妄地笑声:“琴白,你真是傻!”

    这像是罗刹最后的遗言,说完,道衍心口掉下一粒褪了色的佛珠。佛珠掉在泥土里,没发出一点声响,瞬间就化为了齑粉,好像宣告了事情的终结。

    这时琴白突然想起来,顾云梦人呢?!

    ☆、017

    017

    顾云梦醒来一看,面前是一片雪地荒原。

    这接连的荒无人烟让小孩儿的心也冷了下来,前脚是荒原,后脚又是荒原,连个人都没有要他怎么出去?不过身子下面好像软软的……

    顾云梦低头一看,自己的手都变成了毛茸茸的爪子,此刻自己正趴在一个巨人的肩膀上。还没等他消化完自己变身了这件惊天大事,刚刚那阵突如其来的困意就表示并没有放过他的打算,不过再睡下去可能真的回不去了,只好强打精神咬了一下自己的腮帮子,这才痛得涕泗横流唤回了一点神智。

    “你看这雪景,美吗?”那声音轻柔似水,彰显着主人温润儒雅的性格,却着实把顾云梦吓了一跳,这不是阿爹的声音吗?他努力转过头去,只能蹭着那人的如墨长发看到半个后脑。

    “吱吱吱!”小孩儿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没想到从口中冒出的竟然是小兽的叫声。难道幻境不仅仅是障眼法?他是真的变成动物了吗?

    顾云梦这么一想,十分慌张,就在那巨人的怀里挣扎起来,两个小肉爪不停扒来扒去。

    那巨人倒不以为意,反而以为顾云梦是在开心,问道:“你也喜欢这里?”他托着顾云梦的屁股,把他从肩膀上揽到怀里,“你看,只有像这样的地方,才能叫做‘纯粹’。人的一生,除了刚出生,很难再有纯粹的时候。”

    顾云梦抬头看他的下巴,靠得越近,反而越发觉得遥远。再看眼前这一片白茫茫,雾气氤氲之中,好像行走在云端一般。那次和琴白御风而行的时候,没胆子多看两眼天上的景色,想来还是有些遗憾的。顾云梦扒拉了两下爪子,轻轻地把头搭在这人的胳膊上,徒劳无功的挣扎,还不如省省力气。

    只是琴白,你真的会来接我吗?

    “这世上脏的地方太多了,大部分人道貌岸然,只因与他无关。若是沾上一点点关系,名也好,利也好,立刻撕下面具,换一副嘴脸。”巨人似乎很喜欢小顾这个耸拉的姿势,抱着他漫不经心地说道,“殊不知,那些津津乐道算计着别人的蠢货,早就被明眼人当成一台戏来看。我倒要等着看,谁活到最后,谁笑得最好。”说到这儿,他心情变好了许多,从话里都能听到他的愉快:“我活着的许多年,都太没有意思了,从今以后有了你,我们两个一起,多好。”

    谁要跟你留在这里啊?!顾云梦本来傻乎乎地看着外头,突然意识到这不就是传说中的被强留在幻境的前兆吗?他直接跳起来挠这个巨人衣服:喂,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

    “比刚刚有精神多了,看来你也挺高兴的呢。”巨人径自沉浸在他的世界里,把顾云梦往怀里使劲塞了塞欣喜地说,“等一下我带你回去,你这样肯定会被他们发现的,你要乖。”

    被谁发现啊?!

    巨人哄他说:“我带你回我们的家,那里有很多人,老的小的都有,有好人,虽然只有一个,但我会把你偷偷藏起来,我会保护你,把你养大。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是谁。”

    顾云梦想着想着急中生智,突然想起来还有唐承影留给他的所谓钥匙。那东西当初就是化入了他的眉心,他闭上眼睛紧皱眉头在心里大喊:“唐承影!快让我回去凡人界!现在立刻马上!”

    霎时间他感到眼前一白,肚子里热热的,《广陵散》的曲调倾泻而出——

    他在消失之前恍惚听到那巨人说:

    “从今天起,你就叫顾云梦,就是我的儿子。”

    此刻琴白被方宇清拖到了醉仙楼,臭道士叫高福给他开了个二楼雅座,非要跟琴白叙叙。

    仙人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看着外头人来人往,内心无比焦虑。魔刹离开道衍的身体之后,和尚自然安安静静地昏了过去。方宇清把他拖到一边的树荫下,让他倚着树干睡着。琴白想了想不放心,又为他探查了一下,再施了一个小幻术,让和尚误以为自己是睡着了。

    琴白低下头看看和尚,想想之前的事儿,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匕首放回道衍的身上。他想:此物应有自己的渊源,天下福缘,让它自己去体会才好。

    方宇清看着他做完这一切,尔后两人相视一眼,琴白本想说“我还有事就此别过”,却没想到方宇清先一步拉住他的袖子说他有一本真经或许可以破魔刹的幻境,要请仙尊借一步说话。

    琴白本想说这等雕虫小技,不必这破道士乱献殷勤,毕竟上回在宫中两人对阵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可是用本心一感应,顾云梦竟然消失了。一时间琴白也懵了。

    方宇清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的擅自邀约而尴尬,十分讨好地将《洪荒逍遥神通诀》奉了上去:“仙尊有所不知,此中有秘术可解,还请仙尊赐教。”

    琴白心里虽然鄙夷得很,但还是粗略扫了一眼。这一扫看得他暗暗心惊:难怪方宇清会走火入魔,这本《神通诀》与逍遥世界的魔修中盛传的《三千神通真言》简直是异曲同工,只是到后面匆匆完本,很可能是人为修补过的残卷。

    “你这本书……从何而来?”琴白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然后他就被方宇清拉到了醉仙楼。

    方宇清对琴白真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了。他觉得今天运气特别好,他只是顺着罗盘去灵力暴动的地方看看,没想到竟然给他撞到了仙魔相斗的局面。魔道奸险,仙人受制于天道而不得出手,正好给了他这个凡夫俗子大展身手的机会。在此之后,他与这仙人便有一份因果,要想探求一些秘术,应该是不难了。

    他专心地给仙人布菜,倒酒,殷勤款待,服务周到。琴白对他微微颔首,他就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鼓舞,这种感觉,应该就叫做——偶像的力量。

    然而琴白之所以没多说什么,是因为他把心思全都放在了那本《神通诀》身上。这邪门歪道里面确实记载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其中记载了两件事让琴白多看了几眼。

    第一件事,是说世有魔君,或十甲子而出。魔君性杀,所行之处血染河山。逢魔尊降生,必有仙君相应,仙君有好生之德。魔不见仙,必有一亡。其中更是提到,魔君不为世俗所约束,逍遥自在,视三纲五常为无物,见血之时,自己麾下也少有幸免。

    第二件,也不能算一件事儿了,是说魔君的长相的。传闻中魔君生而冰肌玉骨清无汗,以男儿身享有摄人心魄的美貌,每一世都是因此被教徒所寻回。魔君的肉身向来身世平凡,虽然如此,每一世却能掌有三千世界秘钥。这秘钥如何传承只有魔君本人所知,能自由往来三千大小世界,也是魔教徒所集聚的缘由。

    琴白在心底不屑地哼了一声:歪门邪道。面子上还是十分淡然地继续翻着,上面写的秘术禁制之类也无非就是逍遥世界那些个法术,只是前言后语给了琴白一种猜测,顾云梦也许不是掉到什么秘境里,而是掉到别的世界去了。

    方宇清看琴白面色发白,心里也跟着发慌,又想问又不敢问,僵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出声问道:“仙人?”

    这一声把琴白从冥思里拉了回来,他瞧了一眼方宇清,眼神十分冰冷:“唤本尊何事?”

    方宇清心道不好,赔了个笑:“仙人似有所烦忧。”

    琴白收了自己的威压,想来也没有必要跟个心智不全的凡人多计较,便举了旁边的酒杯啜饮了几口。

    方宇清见如此,也不气馁,说道:“小人法术不精,还望仙人指点一二。”

    琴白看了一眼方宇清,修真是缘,切忌功利。这人为求精进而被心魔反噬,不仅人过急躁,心境也有大缺。琴白想到这里,低头勾勾嘴角,似笑非笑地说:“机缘未到,强求不可。”

    两人陷入一阵沉默。方宇清十分尴尬,只好低头吃菜。而就在这时,琴白感到丹田一震,在顾云梦体内留下的符箓没了。他立刻站起来十分焦急地要去寻人,只听天花板突然一声巨响,一个人径直从上一层摔了下来。

    琴白手快,把那人一手捞来了怀里。

    经历了各种下坠的顾云梦,终于摔得浑身是伤地回到了大明。

    ☆、018

    018

    琴白双手抱住小孩儿这一刻,发现顾云梦身上鲜血淋淋,想必是他在幻境中受了极大的委屈。平日里琴白连句重话都未曾对小孩儿说过,当即是怒从中来,脸色十分难看。方宇清见识不好,倒是挺会看人脸色,当机立断喊来高福,把楼里打点一下,就让琴白带着小朋友先走了。

    琴白对此还算满意,虽然方宇清伤他在先,但两次出手,也结了一份因果,故而作为回报,留了一样法宝给方宇清。此处不得不说琴白身为一个仙人,格调确实是很高的。他留给朱棣的是一把华贵的匕首,送给唐承影的是一件法宝玉佩,这次给方宇清的,更是一条流彩剑穗。

    琴白说道:“这剑穗上,有我一缕真元,若有危难,我自会前来。修真之路,漫漫而远,祝君好运了。”说罢带着怀里昏过去的小顾,化作一缕烟,消失在方宇清的面前。实际上琴白与方宇清之间有因果相系,若是方宇清会再度入魔,琴白也不能坐视不理,因此特意留了这缕剑穗。

    方宇清愣了片刻,直到琴白彻底消失无踪了才缓过神来。他觉得自己最近的气运实在是太好了,立刻满面春风地将剑穗系在自己爱用的桃木剑上。这时高福过来给他回话,问道:“道长,仙尊呢?”

    方宇清摸着剑穗,硬是将嘴角的弧度给抹平了,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自古仙凡不同路,你不要多问了。”

    刚刚仙者怀中抱的那个男孩,他匆匆瞥了一眼,倒是有种很熟悉的感觉。这个孩子身上气息杂乱、灵力暴走,加上与那位仙人福缘不浅,不是现在的他可以轻易接触的。

    高福应了一声,心里想着,方宇清和琴白见面这事得立刻通知赵堂主,便随便找个了借口退下了。

    方宇清忙着感叹和仙人这匆匆一面的交集,一点也没注意到高福脸上些许不自然的神情。

    有些人之间的缘分很深,一面就再难分割,而有些人之间的缘分很浅,强求过来,日后只能彼此伤害。

    琴白抱着顾云梦凭空出现的瞬间,周六就赶紧奔过来了。看他那慌慌张张的样子,还以为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果不其然,后面跟出来一个脸黑如锅底的唐晚,琴白警惕地搂紧了怀中浑身是血的小顾:“何人?”

    唐晚冷哼一声:“这话我倒反想问问你,我唐门弟子为何受伤至此?”

    这时小顾轻轻呼了一声痛,人还在昏迷中,尚未有意识,可是吓得三个成年人顾不上之前的拔剑张弩,赶紧把他带回房里了。

    周六跟琴白解释说,这位唐晚是看着顾云梦一起长大的,是他父亲的挚友。琴白只听顾云梦说过顾长夏,心里略有疑惑,但看来人神色不似作伪,现在也没心情去计较这些。

    顾云梦是活生生痛醒的,他醒来就咳了几口血,是伤到了肺。这次的伤古怪非凡,若是琴白用灵力为他滋养,就会像之前那样,成效虽有,但痛得如同剥皮抽筋一般。三个大人围在一边不知如何是好,顾云梦的肋骨断了几根,也许因此扎伤了肺,更严重的是他的心脉震伤了,如果用凡人的方法养病,不知得到何年何月才能养好,或者就是留下病根跟着孩子一辈子。

    唐晚养尊处优惯了,不懂伺候人的活儿,琴白也是个几百年不知人间滋味的家伙,具体的看护只能交给周六。

    只是琴白担心得紧,不管周六做什么,都要在一边看着,连另外两人休息了,还要守在小孩儿的床边。

    小孩儿因为痛,睡得不踏实,总是在夜里半梦半醒。头一回,还被琴白这一袭白衣给吓坏了,后来慢慢就习惯了,醒来就捏捏琴白讨水喝。

    这样拖着也不是事儿,琴白便同小梦商量:“我若是帮你洗经伐脉一次,指不定能好得快一些,你愿意吗?”

    那会儿唐晚和周六也在,都神色紧张地等着小孩儿的回答。

    其实三个人心里都有答案,无非是在等顾云梦答个好字。但多少琴白还是有些偏心的,悄悄凑在顾云梦的耳边说:“唐承影哪儿说不定还有别的法子,也不一定非要忍痛。”

    顾云梦反而怪了,捏捏琴白的掌心说道:“拖久了会治不好。”

    是了,修真者得个病,治个十七八年,不行于色,而凡人,十七八年过去,说不定就是半生了。

    琴白被这句话顶得难受,越看小孩儿那天真无邪的脸,越是心口一阵发闷,只有起身,换唐晚坐在床边陪着。

    唐晚摸着小顾的头,说:“傲天师叔祖就是因为腿伤未能及时医治,后半生都拖在轮椅上了,你乖,要忍一忍。”

    顾云梦点点头,拍了板:“长痛不如短痛。”

    因此四人决心还是请琴白为小顾洗护一下筋脉。

    琴白踟蹰了半天,才走到顾云梦的小榻边上,低声说道:“有些痛,要忍一忍。”

    洗经伐脉,可不是什么小痛。他记得他筑基的时候,算是洗经伐脉了一次,只觉得整个人从身体里裂了出去,这才算脱胎换骨,洗干净了。故而他同顾云梦讲话时,都把声音压得低低地,怕人发觉他有些颤抖。

    顾云梦点了下头,想讲话,无奈嗓子只能蹦出几个破碎的音,只好把嘴闭上。

    琴白伸手扶上小顾的额头:“你是有话要说吗?”

    顾云梦点头。

    琴白说:“再忍忍,一会儿就好了。”

    顾云梦眨眨眼睛,但是没有点头。

    琴白看着小孩别扭的样子:“就现在一定要说吗?”

    顾云梦点头。

    琴白有些无奈:“那只有我与你做个契约,你就能告诉我你想说的。”

    顾云梦点点头。

    琴白叹了口气,要是他这时候起了坏念头,杀人夺舍之类的,顾云梦真是一点防备也没有。但也是这样,才显得这个人对于他来说特别的可贵吧。修真界、凡人界,来来回回,他碰到无数人,就连周六,也不过是因为身为仙尊的他捏着那人的续命大权才甘心为他卖命,三界之中只剩一个顾云梦,屡屡为他涉险。如今伤成这样,“一片赤诚”四个字也不足以说完他的小顾。

    琴白想着,不知该喜该悲。他指尖凝了一团灵气,刚要压入顾云梦的眉心,却被另一道灵气弹了回来——是唐承影的契约。

    琴白看着小孩坚定的眼神,心说:真是没办法了。他抽了一丝本命真元容在灵力里,慢慢压入顾云梦的眉心,说道:“从此之后,你我之间,不必再生分了。”

    顾云梦感到一股相当柔和的力量钻进来,所行之处却疼得口里发苦,脑中有一个很大的回音在说什么,像念经一般让他听不清楚。

    好在只是一瞬就完事儿了,顾云梦赶紧问琴白:这是什么?

    琴白说:“这是共生契约。”

    顾云梦说:怎么契约还有这么多种?之前唐承影给我签的不是这样,这好疼啊。

    琴白揉揉顾云梦的头发:“他跟你签过平等契约了,在契约完成之前,我不能再同你签一样的,只有共生或主仆契约,只是主仆契约,我想,我们并不合适。”

    顾云梦听到这话,心里有点得意,这才说:其实我想同你说,唐晚师叔是非常好的人,你千万不要为难他。

    琴白听着有点难受:“我哪里为难过他?”

    顾云梦小心翼翼地看着琴白:不,只是我从前没提过他,怕你见他面生,不太搭理……

    琴白冷哼了一声,不答话。

    顾云梦使劲挪了一下胳膊,蹭到琴白的手:我怕有魔头装作是他让你受骗,也怕你警觉太重让他受伤,还好你们两个都没有事情。

    琴白低声嗯了一声,说道:“知道了,你别再费力气,等下为你疗伤你是要痛的。”

    顾云梦点头:没事儿,不就一会儿嘛。

    唐晚这时揭开帘子进来,问道:“你什么时候动手?”又于心不忍地摸摸顾云梦的小手小脸:“好孩子,出门在外吃苦头了。”他心里难受,于是更加语气不善地对琴白说:“要弄快点弄,磨磨唧唧的。”

    琴白不咸不淡地看了唐晚一眼,算是听懂了为什么顾云梦一定要提前跟他说那些了。他坐在顾云梦的小榻边上,把小孩儿半抱起来,将灵力缓缓地灌入小顾的全身。

    顾云梦疼得浑身冷汗,不住地抽筋,强忍着不去抓咬琴白,只好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唐晚看了几眼,实在是看不下去,匆匆摔开帘子走了。

    外面周六焦急地等着,看到唐晚出来了以后,赶紧凑上来,想问又不敢问。

    唐晚毛躁躁地跺了两步,兜了个小圈子,走回来,对着周六说:“无事。哎,无事。”说罢直接到院子里去了。

    周六看看屋里屋外,他都帮不上什么忙,干脆去厨房烧饭。小顾生病了,要熬一锅白白的米粥,配上些榨菜肉丝,他肯定能早点好起来。

    ☆、019

    019

    约莫过了一刻钟,琴白从屋里出来了。他略一思索,便到院子里寻唐晚去了。

    唐晚站在海棠树下,此时正是春末夏至,海棠的花已经卸了,树上的叶子却一日比一日亮丽,郁郁葱葱,惹人欢喜。

    虽有美景,却无人赏析,唐晚站在那里,眼神却飘得很远,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

    他听到琴白的脚步,回头望了一眼。

    这时才发现,原来他的手上停着一只小小的鸟型机甲,琴白仔细一看,正是那天他同小孩儿一起修好的那只。

    琴白向唐晚点了个头,算是打了招呼。

    唐晚把机甲鸟收进袖子里,转过来对琴白行了个礼,不卑不亢地讲了句“见过仙者”。

    琴白只看了他一眼,并不打算搭话。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站在树下的两边,各看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谁也不理谁。

    琴白见地上有残存的海棠花瓣,不由想起来前两日,小孩儿还好的时候。

    那是一个大晴天,前一夜下了大雨,闷得屋里的人都没好好休息。

    小孩儿燥得睡不着,坐在床边看雨,结果一看就看到了深夜。

    雨落干净了,天空一片通透,明月与微微星光,映照了地上一小滩一小滩的花瓣。

    大概小孩儿的情绪里,鲜少有什么触景伤情,他看着那落花流水反而挺憧憬的样子,不一会儿就趴着睡着了。

    琴白也是拿他没办法,只得抱他回自己的厢房。

    顾云梦还没长大,身子很轻,呼吸平稳,趴在那儿睡的时候微微有些呼噜声,抱到手上却安静起来,呼吸平稳,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隔日,小孩儿难得睡到日上三竿,琴白和周六都没喊他。

    那时琴白在院里赏花,经过一夜暴雨,树上有些是残朵,也有些是新蕾,乱花渐欲迷人眼,看得他思绪飘忽,脑中重重叠叠的世界,过去数百年的修道回忆涌了上来。

    一时间,茫然地有些感慨。

    突然树剧烈震动,花纷纷坠落,下起一场花雨。

    琴白大惊!回头一看,竟然是小孩儿一边踹树,一边捧着个碗在接花瓣。

    “你这捣蛋鬼。”琴白说道,勾了勾手指,把小孩儿拦到自己身边,“树也有灵,踹不得。”

    “除了一朵好花,你还要一棵好树吗?”顾云梦笑道。

    琴白那时法力受制,又高烧,讲话有些胡言乱语,没想到今天被顾云梦揭了短,脸上不禁有些绯色。

    小孩儿也没想到这一句话有如此效果。他平日里看惯了琴白各式温润儒雅,除了头一次惊为天人之外,再没有多感慨琴白的长相,而在这花雨之中,琴白双颊绯红,眼神有些羞赧,不由让他看呆了。

    琴白又高,他需得抬头看,若是气势威严,倒也能说出君临天下四个字,反而是现在这样,让他讲不出话来。

    不知道那仙人的气势,到底是威压,还是尊贵,只觉得琴白离他明明触手可得,却又遥不可及。

    琴白没让自己尴尬太久,一巴掌拍在小孩儿的脑门上:“胡说八道。”

    顾云梦被他拍得全身一震,就势抵着琴白的手,头也不抬,哼哼道:“都是你说的。”

    这话说来,也没有什么不对。琴白只得无奈地把小孩儿转了一圈,正面对着树:“这花不如桂花好吃,你放它一马吧。”

    顾云梦点点头,他分明能感到肩头上仙人的热度:“那就听你的吧。”

    唐晚和琴白大概都陷在各自的回忆里,这时他俩的身后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琴白被打断思绪,有点羞恼,故意不回头看他,而唐晚则是惊讶这医馆之内还有别人,惊地一回头,惊上加惊——这不是玄歌老祖吗?

    “晚辈……”唐晚话还没说完,作势就要跪,倒是唐承影弹了一指,把人给定在半路上了。

    “我不是你的什么老祖,”唐承影笑道,“但他确实与我有几分因果。”

    琴白转过身:“故弄玄虚。”虚捏一把解开了唐晚的定身,“他是你们唐门世代相传的墨竹图器灵,也是玄歌尊者心魄所化,受得起你一拜。”

    唐晚听得目瞪口呆,墨竹图早几年失窃,至今没有追回,没想到是在这里碰到了。虽然在琴白面前做小让他有些难受,不过面对开山老祖,唐晚还是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

    唐承影笑眯眯地受了他一拜,歪过去对琴白说:“多谢了你的灵山宝玉,近来小世界里可是十分安稳。”

    琴白正对他有许多怨气,便说:“我有其他事情好问你。”

    “你与我何须客气,说便是了。”

    听他亲昵的语气,琴白更是无名火上涌:“顾云梦身上的契约是怎么回事?你同他订了什么?”

    唐晚在一边十分恭敬地听着两人对话,听到这一句,也变了脸色,他先是盯着唐承影看了一眼,似乎觉得有些不太恭敬,把头低下来,又仿佛想起来什么一般,转过头看着琴白。

    唐承影听这话,并没什么反应,在他看来这些都是浮云往事:“我与小友签订契约,为的是百年后的一桩事,这你不必知道,但我也有一物赠与他,并没有亏欠他。”

    “一物?”,琴白听他这敷衍,心里怒气翻滚,“单我所知你已赠他乾坤袋与机甲三只,何谈一物。少同那些魔修学些模棱两可的废话!”

    唐承影这才发现琴白是动了真火:“是否顾小友出了事情?”

    琴白冷哼一声撇过头去,唐晚看这时机正好,便出来打个圆场,余光却偷偷看着琴白的反应:“前辈可否详细告知,我儿今刻性命垂危。”

    唐承影上下看了一眼唐晚,转而恍然大悟:“你是唐晚。”

    唐晚有些莫名,那边琴白对顾云梦的在意不似作伪,唐承影又和顾云梦干系莫大,他心中悄悄萌生了一个想法,面子上仍然不动声色地答道:“是。”

    “此物同尔无关,我自会告知琴白尊者。”唐承影正色说道,“你与顾长夏缘厚,顾云梦虽是你半子,有些事情,仍不可逾矩。”

    唐晚碰了软钉子,不过这也在他料想之中。

    这时琴白听完唐承影给他的传音入密,想起之前方宇清那本神通诀,不觉出声回问道:“这钥匙可是三界秘钥?”

    唐晚一脸疑惑地看着那两人,唐承影有些尴尬地画了一个隔音术才说道:“此事不应与凡人知呀。”

    琴白心有疑惑,继续问道:“你那钥匙是从哪里来?”

    唐承影看他神色古怪,答道:“数年之前,有一男子所赠,他说此物将来让我交于有缘之人。当时我有求于小友,身上只有这件宝物最珍稀,就顺手相赠了。”

    “那人样貌你可记得了?”琴白心下一转,当真如此,这本《神通诀》可能大有来头。

    唐承影,认真回想了一番:“那人面上遮了东西,连一双眼睛都没露出来。不过乍一眼望去,气度到与你有几分相似。那日他划破虚空直接进来我的小世界,当真把我吓了一跳。”

    与我相似?琴白心下一动,莫非那句仙魔相伴中的仙是指他?

    琴白点点头,化去了隔音屏障。

    唐承影再与唐晚多聊了两句顾云梦的伤势,算是安抚一下被冷落的小辈。老器灵挺有良心,从袖中掏出一个玉瓶递给了唐晚:“这瓶中是我小世界里的灵泉水,若是这个孩子今次得缘修真,可用它为孩子洗净凡尘,若是无缘,也可服下,调养身体,多活个十年八年。”

    唐晚郑重谢过,纳入袖中珍藏。

    唐承影说:“时候差不多了,我自当回小世界去了。”

    琴白点点头:“你多保重。”

    “当然。”唐承影灿然一笑,“我还等着小顾履行百年之约呢。”

    说罢化作一道残影,消散在空中。

    这时周六从屋里跑出来:“小顾醒了,说是要吃些东西,仙尊、唐大侠,一起进来用点饭吧?”

    顾云梦醒来之后,情况比刚刚好了太多,只是琴白若是靠近他,便会头痛难忍。为此琴白只好站在屋外,他悄悄用灵力探查了两人的共生契约,幸好这倒无妨,也算是在失落中有了些许安慰了。

    唐晚和周六两个凡人此刻在屋里忙着给小顾喂些粥食。小朋友浑身骨头断了好多处,只能用板子固定住,等它慢慢长好,因此只能瘫在床上扑棱着眼睛看大家忙来忙去。

    唐晚看着臭小子没心没肺的笑眼说:“就你还能笑出来了,你阿爹若是知道了,要伤心死了。”

    顾云梦眨眨眼说:“晚师叔不要告诉爹爹,我很快就会好的。”

    “就你嘴巴乖。”唐晚吹了吹粥,慢慢喂给顾云梦。

    顾云梦笑着吃了点,结果呛到,咳了几下,吐出了一点血沫子。

    唐晚看着不忍心,赶紧拿帕子帮他揩干净,又拿来热茶让他漱口。

    顾云梦调皮地眨眨眼:“谢过晚师叔啦。”

    唐晚有点无奈地揉揉小顾的脑袋:“调皮。”

    周六在后面忙乎着,听到这话,也忍不住搭了一嘴:“小孩子呀,自己受伤还能笑得这么开心,上次仙尊受伤倒是吓死咯。”

    唐晚听罢,眼帘低垂,想到琴白和唐承影两人的事,放低了声音问道:“神机如何了?”

    是说神机山的事?顾云梦吞下粥说道:“还没好。”

    周六乐呵呵地说:“唐大侠都担心乱方寸了,你问他身体,他哪里知道呀。”

    唐晚和顾云梦相视一眼,没接话。唐晚猜想顾云梦应该是还没同琴白提神机山的事,不过现在他俩之间关系如此紧密,看来离事成不愿了。

    顾云梦心里不是很好受,没想到唐晚对神机山的事情竟然急到这种地步。他太熟悉晚师叔了,那一个垂眸的表情,分明就是在警告他。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唐晚开口说道:“你吃饱了就早些休息,你爹爹还等你早日回去。”

    顾云梦嗯了一声,原本有些关怀的话,现在听起来都刺耳得可以。

    周六完全没察觉两人之间暗潮汹涌,他忙来忙去,又问顾云梦要不要洗漱:“身上虽然大致给你擦过了,你要是难受,还可以再打点水洗洗。”

    顾云梦婉拒了:“我想睡了……”

    周六连说好,拉着唐晚出了房间。

    门外琴白在等着,还没等他说话,周六先汇报了一通。唐晚看了几眼琴白,虽说有点无礼,但也谈不上不敬,总之话也没说,掉头走了。

    琴白看着那个背影,想着刚刚顾云梦情绪的波动,若有所思。

    ☆、020

    020

    道衍总觉得这两天有哪里怪怪的。早朝的时候,陛下也是怪怪的。

    后来下了朝,和陛下在武英殿里说话的时候,突然觉得心口有些东西消散了。

    道衍摸了摸心口,从怀中把陛下御赐的匕首拿了出来。

    朱棣看着老和尚的一举一动,心里突然有种想法,觉得就像当年老和尚鼓动他去做大事一样,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要发生了。

    道衍把匕首双手奉还给陛下:“陛下还记得为何将匕首赐给和尚吗?”

    朱棣点点头:“以此答谢你对朕的陪伴。”

    朱棣不常这么自称,但道衍听到这个字却是很宽慰地笑了:“陛下,然而和尚岁数大了,能陪在您身边的时光已经不多了。”他俩之间的距离,最好就是君臣,君臣之间,不需要再有朋友般的亲密,只需要一个忠字。

    “和尚想把匕首再赠还于陛下,”道衍轻轻说,“希望陛下能够胸怀天下,为往日同袍将士开创一个盛世。”

    朱棣看了眼老和尚,没想到一转眼这人已经老得这么厉害了。他伸手接过匕首,说道:“好。”

    话音落下,匕首里蹿出一股灵力,钻进这位帝王的手心直冲他的大脑。电光石火之间,柔和的灵气充裕了他的身体,他的脑中涌过许多往日的画面——有什么东西在渐渐地弥补上去,那些他不记得的事情——那天他亲手软禁了他的兄弟,那天风刮倒了他的大旗,那天他杀了方孝孺……

    朱棣垂下眼敛,看着手心的匕首,说道:“我答应你,尽我所能。”

    道衍笑着点了点头:“和尚愿辅佐陛下,共迎盛世。”

    朱棣因为今天与道衍见面的事,心里有些郁结,午后便抽了空在花园中走走。

    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转到了当初碰上小哑巴的角落。那里站着一个人,正是他梦里曾遇到的那位儒雅公子。

    “是你?”朱棣有些惊讶。

    琴白轻声笑道:“是谁?”

    朱棣一愣,说道:“那位……”他想了想,没能想出来小哑巴的名字,只好以“小哑巴”代替了。

    琴白一想,乐了,是说被他下了禁言咒的顾云梦:“我并非他。”

    朱棣点点头:“是了。”他又想起来琴白在梦境之中称自己为仙尊,他虽存疑,不过看他出入皇宫自如,也是有几分本事。这位好战皇帝带着一点玩味重新打量了琴白两眼。

    然而琴白这老家伙,人见多了,自然也就知道朱棣什么心思。他并不打算说破,倒是虚抓一把,把朱棣的匕首从他怀里捏到了手上。

    朱棣顿时脸色一变,隐隐透出一股天子威压。

    若琴白是个凡人,恐怕这时候已经吓得膝盖一软,不过他一届修真者,至此还没多少感觉,有种反客为主的感觉。琴白面色从容,把玩着匕首,向朱棣解释道:“你不必害怕,本尊只是为寻一物而来。”

    朱棣淡淡点了点头,心里颇为不屑。

    琴白没察觉,顺着说道:“从前我有一物遗落,数次为次前来,今日本尊希望你能将他交还于我。”

    “不知仙家所言何物?”

    琴白笑道:“只是一样小物而已,还不足为道。”

    朱棣目生冷意,说道:“那休怪朕得罪仙家了。”

    琴白想起顾云梦之前同他说的,怪自己话说得太含混,白白麻烦了事情,只好重新解释道:“简而言之,本尊落了几分真元在你身上,恐怕也困扰了你许多年。”琴白不好意思说是魂魄,怕这凡人更加多心,谁知道他是如何看待鬼神之道的。

    朱棣听他这话,也是想起来今日道衍交于他匕首时的变化:“仙家多心,朕没有这些麻烦。”

    琴白手指翻转,匕首在空中流光溢彩,他说道:“你看这把紫金琉璃匕首,他本是我的法器,却又同你滴血认主,此中关联,你岂不知?”

    然后又说:“如若不信,你在心里唤它,看它如何?”

    朱棣瞥了琴白一样,转睛盯着匕首,在心里念了一声:过来。只看那匕首在半空中微微一颤,然后化破空气向他飞来,绕着他的身体转了两圈,轻轻地藏进了他的衣袖里。

    朱棣觉得有些意思,奈何他向来疑虑重得很,张口就问道:“我怎知是不是你的花招?”他情急之下,又将朕字给忘了。

    琴白笑道:“那你在心里再同他多说些话,今日本尊在这儿你方能同他多说些,等本尊走了,可就没有机会了。”

    朱棣有些气恼,这人跟他说话怎么跟逗小孩儿似的,但又不能把他给怎么样了。加上他心里又好奇匕首的事儿,只好先把琴白的大不敬放在一边,在心里说道:你若是能飞的话,去把那仙人的头发削一缕给我。

    匕首还真的晃晃悠悠地飞了出来,只是这次它慢腾腾地绕着琴白飞啊飞,完了还左蹭蹭右蹭蹭,十足像讨主人疼爱的小狗。

    琴白给弄得还挺惊讶,说道:“八百年来都没见你如此亲昵,今天这是怎么了?”

    朱棣看不过眼,在心里说:赶紧回来。这下匕首飞一般地钻回了他的袖子。

    永乐大帝是个爽快人,如此这般便同琴白说了:“那几缕真元,你当如何取走?”

    “你想好了?”

    “既然是你的,还你便是了。我这一生,已经欠了许多了。”朱棣口气中有许多无奈,这也许是他一生难得的平静时刻。

    “好,”琴白说道,“已经取好了。”至此,琴白仙人的地魂、力魄和英魄终于归位了。

    “这么快?”朱棣惊道,难道不是该割上一块肉流点血之类的?

    琴白拍拍衣服上的灰,稍作整理,准备打道回府:“少把魔修那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往本尊身上想!”他想了想,可能觉得批评魔修还不够,又补充道,“还有你们凡人,目中无人也就罢了,现在竟都是目无仙者之人了。”

    朱棣被他搞得有些懵,下意识说道:“定当改之,改之。”

    “能改就好,”琴白瞧了瞧花园周围,原来那枝花的地方已经凋了,有点遗憾地说:“本尊再赠你一句——天地万物皆有灵气,”他顿了顿,想起小孩儿在海棠花雨里,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奚落他,有点不服气地同朱棣强调:“一朵好花非常重要。”大有一股:反正我是仙人,说什么都对的别扭在那里面。

    说罢化作一道白烟,消散在朱棣的眼前。

    这时管事的大太监火急火燎地跑来:“陛下,您去哪儿了,可急死小的了!”

    朱棣一回神才发现已经是掌灯的时候了,避开大太监的话问道:“几时了?”

    “回陛下的话,您申时三刻出来转的,这会儿已经快到戌时了。”

    朱棣看着院子里那些草,想到:以后要是得闲了,就建个后宫苑养花吧。

    ☆、021

    021

    顾云梦到底是年轻,他的伤好得比他们预想的要快上许多。这是个好现象,否则以琴白和唐晚的脾气,早晚得把医馆给炸了。

    小孩儿的内伤自从上次洗经过后,早已好得七七八八,只是骨折事大,三个大人都怕他动歪了骨头,让他在床上躺着,每天除了吃饭就是睡觉。

    光这样说,真是委屈了琴白。他就是怕小孩儿整日无聊,天天窝在床边陪他说话。

    琴白从来话少,平日里斗嘴就算了,真要聊天,也不知道聊些什么好,头前两天,两人每日都是大眼瞪小眼。

    后来还是顾云梦想起来,问道:“逍遥世界是什么样的?”

    “是与这里完全不同的地方。”琴白答道。

    “哪里不同?”

    琴白想了想,说:“逍遥世界到处都是山,山脚下的世界和这儿有些像,山上就完全不同了。山啊,高耸入云,爬一座山,凡人要花上几年功夫。”

    “那干嘛要爬山,都在山下不就好了。”

    琴白笑说:“你说得很对,因此山上是修真者居住的地方,凡人都住在山下。”

    顾云梦想了想,还是想不出来逍遥世界的模样,问道:“有多少山?有多少仙人?”

    “有数不尽的山,你在这座山顶上,往外看,都是云海,云海之中有许多山头,若隐若现,没人数过到底有多少。”琴白说,“数不尽的修真者,然而登临大道的却没有多少,不足百人人吧。”

    “不足百人啊。”顾云梦叹了口气,“那你也是逍遥世界的名人了吧。”

    琴白摇头,说道:“我与他们不同,登临大道是无意而为,当时仙魔大战,乱得一塌糊涂,各自保命都来不及。”

    “怎么可能,一定有人看着了。”顾云梦皱了眉头,“上次那和尚不就看着了吗?”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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