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节
妖境 作者:笨笨8368
第5节
如果离湾不是食妖魔，说不定他和孔千目会成就妖王间的一段佳话，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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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歌根据离湾的建议，将假妖王冰冻起来带回自己房间地下的密室。
他的密室里，摆放的永远不会是公文、密信、修炼秘籍或者其他案牍之物，而是人形的木雕、泥塑和毛绒玩偶，它们每一尊都有着黑色的头发和眼睛。而今天，蛇妖收获了最大也最像的一尊玩偶。他专门为它擦干净身上的血污，换上浅紫色的袍服，还制作了一具完全透明的冰棺，以免自己一不小心把它碰坏了。
直到离湾将孔千目关进客房的一个时辰后，九歌估计他冷静下来了，才使用空间法术回到他身后三步远的位置。
离湾正用细布擦拭他的青铜剑，跳动的烛火照在他脸上，明灭不定，长长的睫毛映出阴影。九歌一直知道离湾很好看，说不出的好看，可此刻突然想起一个或许不太恰当的词，冷艳。
兜帽遮住痴迷的目光，斗篷包裹激动的身体，他心里有好多话，可到嘴边只有最不讨喜的一句：“您为什么不杀他？”
这才是离湾需要他说的话，那些风花雪月有无数妖怪能对万灵说到海枯石烂，而能够说出这句话的，只有他，万灵神殿的大司命九歌。
“你不信我爱他吗？”
“爱不是人类的全部。”
“九歌，”离湾叹息着，“你和解语花之间，差了一百个孔雀的距离，所以别再说这种完全不配你的语句了好吗？”
“抱歉，这是您以前的原句。”
人类放下青铜剑，深深望着九歌，要将他看个仔细。
他看见的，只有裹得严严实实的斗篷，连本该柔软的衣料，都闪烁着金属的光泽。
作者有话要说： 看多了，“他无法拒绝他的命令”这句话试了好几种表达方式都觉得很恶俗，简直狗血必备，痴情男二十有□□有这种毛病，然后被女主求着去帮助情敌。笨笨最后选择了用英语，希望看上去稍微洋气一点。
本周上榜需要一万五，所以笨笨很可耻把更新拖在今天，这样就只剩下一万二需要完成了
☆、万灵
“把斗篷脱掉。”
九歌沉默了，比离湾命令他放过孔雀时还要长的沉默。
离湾抬手掀开他的兜帽，望着那张人与蛇拼接而成的诡异面孔，咽了口唾沫，哑声道：“把斗篷脱掉。”
蛇妖不是孔千目，他不懂回避，所以那双森冷可怖的金色兽瞳直直凝视着他的王，一错不错。
人类从里面看不出任何感情。在他准备说第三次时，蛇妖抬起了手，一根一根解胸口的银色细链。
链子解开，还有细碎的纽扣，纽扣下面，是系带的v形深领。
九歌慢慢将系带扯松，这有点麻烦，带子依次钻进许多小孔洞里，像占据了据点，手指需要逐一攻破。
离湾看着他胸口从松散的带子下露出的一点皮肤，大理石一样的霜白色，隐约能看出胸肌中间的丘壑。
似乎什么都没露，点到为止，点在了重点上。
“够了！”人类紧急喊停，转头移开视线。
他居然对长着半颗蛇头的怪物产生欲望！
九歌面无表情地站在五步之外，看上去很无辜。
这次蜕皮后他很幸运的有了个很好看的胸口，没有一丝一毫的蛇鳞，完全属于人类雄性的壮硕与性感。
人类的洁癖让他无法忍受任何肉食性的妖怪，连食用了埋有尸体的土地上长出来的植物的草食妖怪都会让他胃部不适。狂热如九歌都无法说出万灵妖王究竟多少年没有主动的进行交啊配了。
万灵失忆后经常爱上别的妖怪或者人，把自己打造成很痴很完美的情人，唯独不留宿，也不说自己成为妖王之前的往事，当追查食妖魔的家伙找到那些前情人，问不出任何有用的消息。
他说过，在人类生命中，欲望比爱情所占的比重大。
他能给予爱情，却舍不得分享欲望。
然后九歌做出了这辈子最出格的决定——请妖境著名的化妆大师帮他做了几百个面具，套头式，黑色的卷发与小麦色的皮肤，专门用于时不时的爬床。
他做过很多在其他生灵眼中疯狂的事，只有这一件，连他自己都觉得疯狂。
他至今不知道离湾对此有何看法，他的王最常持有的态度，就是若无其事。
“你该去准备晚餐了。”离湾坐下来，没有笑，一点都不平易近妖，简直苛刻的要赶九歌走。
九歌一步一步从房间里走出去，很慢，根本没有脱下来的斗篷包裹着他的身体，紧紧的，勾勒出宽阔的肩膀，紧窄的腰线，修长笔直的双腿……
离湾也想起了那天晚上的蛇妖，可那蛇妖有个名字，叫“不是九歌”。
又是沙漠中少见的月黑风高的夜晚，人类与蛇妖的目光一触即分，各自都有几分羞，几分期待。
深夜，果然有凉滑的躯体蜿蜒着从脚下钻进他的被窝，神奇的兼具了百炼钢般坚硬与绕指柔的柔媚的身躯上点缀着凉滑的鳞片，扭动不休的腰被握在掌中时，耳边的喘息声骤然急促，沿着腰侧的肌肉线条，来到胯，衣袍包裹下就让人入想非非的修长健壮的大腿。
黑暗中，视力平平的人类只能从手感上想象身上的蛇扭动时迤逦诱人的身姿，低沉的喘息压抑着，蛇妖脸上应该也写满了隐忍，总爱往离湾身上凑的蛇信子偶尔舔在他的脖子，胸膛甚至小腹上，不知有没有从中品到□□的味道。
云雨方歇，离湾一把拉住要溜的蛇：“你和万灵，为什么没有在一起？”
蛇妖有点慌，还缠在离湾身上不愿离开的双腿都僵硬，哑声道：“他怕。”
离湾不信，追问道：“怕什么？”
手掌中的肌肉微微抽动，分明是蛇被吓住后想逃。
蛇妖闻言，却如琴上丝弦被拨动，发出清越激昂之声：“怕我不给他说永别的机会！”
每一次，失忆后爱上的人或者妖，都被万灵“忍痛”抛弃，装得情深意重，装得痛彻心扉，但一次两次也就罢了，他“爱”多少次，就散多少次，次次情非得已，次次无可奈何！
柔若无骨的双腿紧紧缠在离湾腰间，好像只要人类一点头，就锁着他直到地老天荒，漫长的岁月会让他们融为一体，再也无法分离。
“来到妖境的第一个一百年，你倾你所有去寻找有能力的人类，在万灵妖境里让他们耕织读书；
第二个一百年，你被存机妖帝囚禁，出来后，万灵妖境已经充满了妖怪，人类沦为牲畜；
第三个一百年，你发现人类开始退化，变得愚蠢怯懦，所以你苦学医术以求拯救他们；
第四个一百年，你挑战存机妖帝不成，化身食妖魔狩猎妖怪……”
寡淡的语气，平淡的叙述，带来的，是亘古不变的对于族类的执着。
万灵无愧人主之名，鞠躬尽瘁，却停不下历史那碾压着万千人类血泪的车轮。
他太过绝望，在沉睡前留下命令，让九歌阻止失忆后的自己做无用功，从那以后，九歌就与离湾“为敌”，与他对人类的执念为敌。
离湾眼睛睁大，右手下意识用劲掐住了蛇妖的手臂，怒道：“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九歌对万灵的故事的叙述中，没有他自己的存在。如果有蛇妖插手，很多事情都不至于那么糟！他怎么可以不帮他！
“你的眼中从来只有人类，何尝有过我？”蛇妖喑哑的声音带了情绪，深沉的怒，压抑多年的恨，“人族一日不灭，你一日不接受我，我为何要帮你？”
白天的九歌，对离湾百依百顺，除了无法抑制的贪欲之外，就是完完全全的被驯服的蛇。
夜晚的他，披着“不是九歌”的壳子，和离湾一起自欺欺人，吐露心声。
万灵曾经爱世间的一切，世间万物也回馈于他，助他得道超脱。可随着人族一日一日堕落，万灵成了只爱人类的离湾。
离湾之舟，永不得回。
离湾怕九歌，不如说怕自己，怕自己获得幸福后放弃那无望的道路。
他早已感到疲惫，也在一次次从渴望到绝望的过程中发觉了自己的动摇。
九歌最怒的是，离湾早就失败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妖族根基稳固，人族退化已成定局，可他不承认，做着徒劳无功的努力。
蛇妖整个身体都缠在离湾身上，一翻身将他压在榻上，黑暗中两张面孔相距不到三寸，嘶嘶地低吼：“你明明说过，这次醒来就结束了，带我离开妖境，再没别的妖和人，我们两个，到新世界去！”
“离开妖境？去宇宙自杀吗？”离湾皱着眉头，抚摸着蛇妖紧绷的背脊，柔声劝道，“如果你能帮我，我就能更快复兴人族，到时候我便不会怕了。”
不对，他爱的不是孔千目吗？怎么真成了不敢爱的懦夫？
他有点慌，脸上的表情还是沉稳坚定，可暗地里也觉察出这话的空，或者自己内里的心虚。
失忆失忆，记忆可以失去，千万年积攒下来的疲惫与绝望早钻进了他灵魂的每一寸，哪怕不记得原委，也记得那千般努力终成一场空的绝望。
“不。”蛇妖定定望着他，冷冷咧开嘴角，不知笑执迷不悟的他还是自己，“你我寿元无尽，慢慢耗吧，慢慢耗。”
他真的信了万灵睡前所言的“结束”，发觉万灵与之前毫无改变难免情绪失控，倾诉出来也就好了。
他们有漫长的时间彼此消磨。他看着万灵从一个完美的君主，一点一点堕落到眼前用笑容包裹阴暗的可悲人类。离湾可以爱所有生灵，唯独不敢爱他，不正说明他的与众不同？
他对他的执念，足以延续到生命的尽头。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忙着搬宿舍，挤牙膏一样挤字数，好累
☆、妖都
作者有话要说： 赶更新啊赶更新，为了不进小黑屋，笨笨已经拼了
本章有一段对小攻很不友好，特此提醒。本章主要内容就是离湾到了万灵妖境的首都长安。他觉得自己应该是爱九歌的，但是他把那爱忘了，现在对九歌很无感。他带孔雀看记载着万灵历史的壁画，说明自己被囚禁的过去（就是这段虐攻），突然感应到有妖王穿境而来，跑到祭坛一看，老敌人玉留。
我都在这么有诚意的剧透了，求别为小攻打我
在万灵妖境的首都长安，一切都是规整的，从天上俯瞰长安，能看到一幅完全呈轴对称的美妙画卷。那些黛色、赤色还有焦黄的瓦片为长安点缀上鲜妍的色彩，如同巨大的尺子比着排出来的院墙，大大小小错落有致的草木花卉，都充满着智慧与秩序。
是的，这就是长安，从万灵妖境诞生起就再没变过的长安。
无数妖怪来了又走，走了又来，长安依旧是长安，享誉妖境的最古老美丽的城市，也是最乏味的城市。因为，它从未改变，无论建筑、草木，还是那些住在建筑里的妖怪们的职业。
离湾拉着孔千目走在街上，像一尾灵活的鱼回到了自己熟悉的池塘，在拥挤的妖群中游动自如。他不用看街边有什么，那些东西烙印在灵魂里，一个滑步，他拉着被妖山妖海吓住的孔雀来到卖煎饼的铺子前：“要两个煎饼，不放辣，不要咸菜，加……”他突然想起妖不能吃鸡蛋，“咳咳咳，不加了。”
孔千目抽出被紧贴的妖怪们夹住的衣摆，脸色发白地拉着离湾的手臂：“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妖。”耗子窝都没这么挤的。
离湾轻车熟路地把他拉到巷子角落里，这里至少不用担心被妖怪挤到。万灵妖王笑得见牙不见眼：“三天后就是万灵庆典，到时候来看我的妖更多，最古老神秘的妖王，不来看一眼岂不是亏了？”
孔雀掏出铜钱扔进煎饼摊的小铁碗里。长安城最受众妖欢迎的，就是它同样不被允许变动的物价，到今年长安的平均消费已经比其他城镇低了三分之一。即使固定的摊位必须做固定的职业，每年城主办公室里的迁居申请的高度也从未低于三十厘米。
“千秋妖帝也很神秘，千秋妖境可没挤成这样。”
离湾闻言一愣，这个名字让他脑中灵光一现，隐约抓到了什么，沉吟道：“千秋……炳恒之前的妖帝啊。他卜卦很厉害，但脾气太好了，不愿意泄露天机又不想得罪妖，只好整年整年的闭关。九歌说他不小心睡过头被埋在地底下，身上还建了座城市，现在动都不敢动，一动就地震。”
煎饼好了，离湾捧着热乎乎的煎饼，一口咬下去，味没尝到，只剩烫了。
“傻瓜。”孔千目笑着拿走他的煎饼，低头吻上他嘴巴，舔舐被烫得发麻的舌头，“好点了吗？”
人类眨巴眨巴眼睛，呆呆的样子：“孔雀，不许撩我。”
“没撩你。”孔雀笑起来温文尔雅，即使拿着两个煞风景的煎饼也无损他的风华。
“还撩！”离湾一把抢过自己的煎饼，泄愤样咬一大口，“再撩我吃了你！”
“小心烫。”孔千目解下腰间的水壶递给他。
离湾喝着水壶里冰凉的酸梅汤，有些出神地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妖怪变成人，住在人类的建筑里，做着人类的工作，几乎就是他梦中的长安。
小时候他就爱吃这个摊子的煎饼，可侍卫们总拦着他，说这是低贱的。陪他溜出宫的是附属国的小公主，最爱穿着粉嫩的裙子在街上蹦蹦跳跳，老问卖糖葫芦的好心大叔要免费的糖葫芦，还嘟着嘴跟侍卫一起鄙视他吃煎饼。
离湾不喜欢酸酸的糖葫芦，他更喜欢蹲在糖画摊子边上看那位老爷爷做神奇的糖画。随着年龄增长，他不再爱吃甜到发腻的零食，却改不了看糖画的习惯。
焦黄偏红的糖浆被盛在勺子里，老师傅执着铁勺的手稳稳悬在白色的石板上，沿着心里的样子勾勒，亮晶晶的糖浆牵出细丝，描出粗线，花鸟鱼虫跃然其上。老师傅拿出根竹签子，抹了糖浆压在糖画上，两者就粘在一起了。最后用铁铲子小心地把糖画从石板上铲下来，递给等候已久的孩童。
孩子们缺牙的笑靥，和花儿一样。
这样的人类，怎么可能没了。
离湾拉着孔千目，笑道：“我们去看祭祀，可好玩儿了！”
他一直不喜欢和九歌在一块儿，那件金色的斗篷把他裹得“暗无天日”，贪婪渴求的眼神让人毛骨悚然，最可怕的是，他居然不支持他？！
离湾一直在防备有足够的实力威胁他的九歌，但当他真正得知大司命与自己怀有完全相左的意见，并且拒绝听从命令时，吃惊比愤怒还要多。
或许他潜意识里是知道的，九歌完全属于他——这是失忆后留下的习惯中的一部分，防备蛇妖的同时，信任他。
他好像记起了，又好像什么都不记得，这很糟糕，身边的孔雀王子随时可能泄露他是食妖魔的秘密，而他又实在……没办法爱上蛇妖。
离湾从不觉得爱情神圣，哪怕是个长着半颗蛇头的妖怪，说话声音难听，话语不讨喜，气质渗人，头脑迟钝，除了贤惠和忠诚之外没什么优点的怪物。如果他做每一件自己希望他做的事情，陪伴他度过每一个艰难或快乐的日子，离湾也会爱上他。
这世上没有任何生灵会比九歌更爱他。
此爱如酒，需要时间去沉淀，偏偏苏醒短短几个月的离湾，最缺的就是时间。
他忘记了他对九歌的爱，却还记得长安，记得他是人类的王，人之主。
万灵庆典的一周前就开始举行祭祀活动。
在妖境历史中，万灵妖王一直以极富神性的形象出现，永远衣着庄重整洁，语气缥缈，神情冷淡，平时不与其他妖王为伍，但每每出现，困扰诸多妖王的难题必然迎刃而解。
存机妖帝的语录中，直白地形容他为“妖境不可或缺的神棍”。万灵妖王确立了以妖王为信仰与权力中心的社会秩序，规定了人形为统一形态的妖境建设的基础，建设了妖境内第一个成熟健全的城市“长安”。
在那个妖怪们奉行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的年代，没有妖怪会比万灵更加了解如何构建社会秩序，如何平衡不同生灵之间的矛盾纠纷，如何在什么都没有的妖境空间中，创造世界。
朝圣殿记录了这一切，以及部分湮灭在历史中的真相。
离湾带着孔千目来到暂不开放的朝圣殿内部，长到看不见尽头的走廊两侧，洁白无瑕的汉白玉上刻满了万灵妖王的传说与史实，刻痕内仔细刷上了金色和红色的涂料，在夜明珠的映照下线条分明。
为了防止在千万年后文字发生改变，每一代最出色的雕刻家和祭祀亲手刻下这些光怪陆离的图案，盼望后人永远铭记妖王的光辉成就。
“据说万灵妖王除了一个人形的圣像之外，什么都没留下，是真的吗？”孔千目抚摸着石壁上的刻痕，想象着离湾所经历那些风浪，对妖境的诸多功绩，到如今罪孽滔天的食妖魔，只觉荒谬。
“万灵妖境为人族而建，这壁画上所有的一切，”离湾抬起手，指着闪烁着金光的壁画长廊，“只因为我以为，人可以与妖和平共处。”
他记起了一些东西，拉着孔千目来到一幅巨大的完全用血红色涂料描绘的雕刻画前：“这就是那次决定人类牲畜地位的妖王集会，只有六个妖王，存机妖帝右手边的两个座位都是空着的。他把我的打断四肢，拔掉舌头，刺瞎眼睛，毒聋耳朵，关在存机妖境的地心，凤凰妖王负责看守，炽烈的火焰让我虚脱，神志不清，凤凰身为百鸟之王克制蛇妖九歌。”
孔千目倒吸一口凉气。
“足足一百年，直到人类在妖怪的摧残下被迫接受了牲畜的地位，存机才放我出来，把塞满了妖怪的万灵妖境还给我。”离湾道，“他说，你既然爱世间万物，为什么不能牺牲人类成全妖族？”
“他为什么……”这样做？
“因为存机舍不得万灵妖境，这是所有妖境中最像地球的第一个。”离湾打断他，以为他问存机为什么没有杀了他，傲然道，“人类强大的繁衍能力与学习能力让他们统治地球长达数千年，足迹遍布地球上的每一寸土地，而妖怪们只能住在深山老林里，或者在人群中小心地掩藏身份。没有生灵比作为人王的我更清楚一个世界应该有的样子。”
忽然，离湾的目光落在远处，神情有些怪异：“有妖王级别的妖怪在穿境！”
他一把拉住孔千目的手腕，带着他在长廊里飞奔起来。
孔雀对他奔跑的方向略感奇怪，金与红二色描绘的壁画长廊灿烂又血腥，飞驰而过混合成诡异的色彩。
大概一刻钟后，眼前豁然开朗。露天广场上，白色的祭坛已经被鲜血染成红色，虔诚的信徒们正捧着盛满自己血液的青桐器皿逐一走到祭坛前，将鲜血洒在上面。长方形的青玉祭坛上方，是稍小些的圆形黑石祭坛，青铜大鼎孤独而傲然地盘踞其上。
孔千目突然想起朝圣殿外，热热闹闹的长安城。从闹市穿过那条刻满万灵妖王功绩的长廊，到达的，便是这血染的祭坛吗？
“玉留妖王大驾光临，万灵有失远迎啊！”
离湾握着孔千目的手，大步向祭坛的方向走去。孔雀只觉一股热流从被离湾握住的左手涌上来，身上妖力不受控制地流动起来，不知不觉身上的普通衣衫已经变成了孔雀一族蓝绿镶金的正装。
再看人类，高冠古服，舒眉含笑，与壁画上圣光包裹的模样别无二致。
☆、未来
“玉留妖王大驾光临，万灵有失远迎啊！”
离湾握着孔千目的手，大步向祭坛的方向走去。孔雀只觉一股热流从被离湾握住的左手涌上来，身上妖力不受控制地流动起来，不知不觉身上的普通衣衫已经变成了孔雀一族蓝绿镶金的正装。
再看人类，高冠古服，舒眉含笑，与壁画上圣光包裹的模样别无二致。
玉留妖王的外形乍一看，如同一道蓝色的光影，近了才发现，玉留妖王通体雪白光滑，如同包裹在一层白色的粘膜中，无论皮肤衣衫都有种黏腻的滑感，头上没有毛发，乍看如同一尊白色钟乳石，只有背脊上两道浅蓝的长纹，因站在汉白玉铺就的广场上，几乎与地面融为一体。
举行仪式的妖怪们发现妖王居然就在他们身边，发出一阵低呼，在祭祀带领下很快往后退去，跪在地上无声地朝拜。
“哈，你这百年一睡的伪王居然离开了你那安稳的寝宫，降落到地上来了吗？”
玉留妖王原本只是一只生活在玉石矿脉周围的老鼠，他的族群孤独排外，守着偌大的玉矿，每天捡食腐烂的水果为生。直到玉留成为妖王，他都不知妖境为何物。
他是最单纯质朴的妖王，也是最重情义的妖王。
他看着万灵，丝毫没有对前辈的崇敬，只有浓浓的恨。
离湾张开手臂，本就高挑的身姿在信徒围绕间光芒万丈，矫健的双臂上负担着许多无形之物，又让他看上去那么沉稳威严：“我在为三日后的庆典做准备，身为王不能让自己的子民失望。”
“你的子民是妖，我的就不是了吗？”玉留冲过来就要提离湾的领子，被孔千目伸手拦住，怒视他道，“孔雀，让开！明王妖境也要庇护食妖魔吗？”
孔千目那身孔雀王族的冠冕，凤凰嫡传，禽鸟之王，绝无二家。
他的脸色也很难看，他阻止玉留伤害人类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把明王妖境拖进这场乱局非他所愿。但事已至此，他不得不上前道：“玉留陛下，请冷静一点，您这样，妖帝也很难做。”
“他难做他退位！”玉留一甩膀子，推开孔千目，钟乳石般的脸上怒焰滔天，“万灵我告诉你，你今天如果不把食妖魔交出来，我踏平你的长安城？”
“踏平长安？”离湾闻言目光骤凝，抽出青铜剑指向玉留，“你毁我长安一片瓦，我毁你修为一千年。你若不信，咱们不妨试试。”
被鲜血染成红色的祭坛前，他仍穿着人类的王袍，手持无锋之剑，
长安是他的长安，哪怕人类不在了，他也不允许，有妖胆敢碰它！
熙熙攘攘的人群，蹦蹦跳跳的小丫头，从甜到酸的糖葫芦，永远学不完的知识，神秘莫测的人心……
他这辈子唯一的一败，失去了人类最后的希望，现在他不会再败了，这长安城，他用命来守！
“你准备在万灵妖境里和万灵妖王打？”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来妖直接把爪子按在了玉留的腿上，奇怪的是，玉留只动弹一下，没甩开她。
“六角妖王？”离湾诧异地望着第三位出现在这里的妖王，慢慢放下青铜剑，知道这一仗打不起来了，“千秋妖王有事？”
千秋妖王貌如幼童，白发红眼，从一颗卵时就被千秋妖王收养，因为种族特殊，成为妖王后智慧也只与孩童相当，继承千秋妖王的千秋妖境，每次出现，都是传达千秋妖王的意思。
“爷爷说，你沉睡前抽掉自己太多记忆了，醒来会变笨，需要让你看看这面镜子冷静一下。”
她的身高只到玉留的腰间，此时用尖尖的爪子从锁骨中间一直划到小腹，将自己上半生整个剖开，粘稠透明的奇异液体像血液一样流出来。她似乎毫无痛觉，伸手在肚子里摸索着，小小白白的爪子抓住了什么，慢慢抽出来。
首先露出的是沾满粘液的半只小爪子，握着几缕黑色的流动的花纹。离湾一眼认出，这种将无形咒法变为有形的法术隶属于人类的巫术，这世上除了他之外不应有妖懂得。
然后，是一点光。
一点无法形容的光。
从它出现开始，妖境内所有生灵都产生了感应，妖境之外，宇宙都震颤，那黑暗的虚空如被捏住一角的黑色幕布，出现了丝丝痕迹。
这是……时间的力量！
当妖境这集众生空间法术的巅峰成就出现，九位妖王与存机妖帝聚集在一起，有一位妖王说，时空相生，我们需要一道能与妖境相比的时间法术。
接着，那位妖王与寿元无尽的万灵妖王一起，创造了三面镜子。
第一面镜子，代表着过去。
第二面镜子，代表着现在。
镜成一百年后，万灵与存机各持一镜，为人、妖二族的命运相斗，两镜相撞，皆化虚无。
代表着未来的第三面镜子一直在那位与万灵一起掌握时间的妖王手中，直至死亡，他都没有让任何妖看过镜中的景象。
传说，这是因为他在镜中看到了过去镜与现在镜的争斗，以及自己的惨死。
即使天赋异禀的妖怪，也不敢说自己掌握了时间与空间。所以妖境只能在宇宙中苟延残喘，而窃取先人智慧而创造的时间之镜的奥秘，连万灵与那位妖王都无法参透。
他们不知道，未来镜所显示的未来，究竟是一切的因，还是必然发生的果。
那位寿命长到超出所有生灵的历史的妖王死前，把未来镜交给了千秋妖王。
千秋妖王也没有看它，直到万灵妖王来访，解开了罩在镜面上的永夜法术。
原来，为了阻挡未来境的诱惑，这面镜子从出生开始，就一直被存机、万灵与那位神秘的妖王联手封印，即使他们中有人想看，也看不见里面的情景。
可是妖怪们低估了人类的智慧与贪婪。万灵妖王表面上选择了每百年就抽掉自己的记忆，以模拟人类的生死轮回，让妖王们对他放下戒心。实际上，他从未放弃过对未来镜的追求。
镜成的那一刻，他就有所明悟，这三面镜子中，有他复兴人类的关键。
万灵以为关键在过去。妖族占据绝对上峰的现在绝不可取，未来他有信心掌控，而人类最昌盛的过去，逝者不可留，即使他法力滔天也无能为力。
可他失败了，过去与现在同归于尽。
那么唯一剩下的，就是未来。
万灵与千秋在宇宙中大战一场，虽然夺得未来镜也身受重伤，再加上强行冲破两位妖帝级别的存在的封印，导致他在这次沉睡中永远失去了部分和法力。伤势之严重，此刻站在玉留妖王面前的离湾，甚至没能完全掌握妖境。
千秋妖王与万灵一起看见了属于万灵的未来，再用自身卜卦之术推演，得知离湾走上岔路，特派六角妖王送未来镜，助他一臂之力。
恐怕就连昔日的存机妖帝都没有想到，失去人类的信仰支持后，天赋寿元只有百年的万灵能活到现在。
既然找不到万灵长寿的原因，也不能枉顾万灵妖境内数十亿生灵与万灵妖王开战，那么最好的“铲除”食妖魔的办法，就是让他得偿所愿，离开妖境了。
未来镜的光芒并不强烈，只是很简单的，属于镜子的反光。
可没有妖能忽视这一点光，因为没有生灵知道，它反射的是什么。
六角妖王捧着有自己半个身子大的镜子，面向离湾，黑色咒文穿过她的身体，缓慢流动着。
孔千目凝神向镜面望去，只看见一片空白。可离湾望着镜子，神色剧变，一张平淡惯了的脸上一会儿哭一会儿笑，通红的双目丝毫不肯从镜面上离开。
在瞧玉留妖王，正皱着眉头，梗着脖子，脚下动弹不休，似乎极力抑制自己走向镜子的冲动。
跪在地上参拜万灵妖王的妖怪们中，与他相似的还有一妖。
那是个相貌平平、法力平平的小货郎，从三百年起就天天在街上兜售些小物件，审核献祭资格时，他狂热地在祭祀面前说万灵妖王的事迹说了整整四天四夜，甚至许多只刻在长廊上的秘闻都隐隐提到，才被破例以不到大妖的修为放入献祭名单。饶是见多识广的祭祀，都很少见到这么虔诚的信徒。
原本最尊敬万灵妖王的他不顾妖王在前，疯魔了样站起身往前走，被祭祀拉住也不停，只怔怔望着镜子，失魂落魄地靠近它，想看清里面的情景。
祭祀看不见镜子里有什么，只知道绝对不可以打扰妖王间的谈话，打着手势指挥信徒们一齐将小货郎按倒在地上。小货郎挣扎的力量非常大，两个大妖都差点按不住他。他发觉自己挣脱不开后，突然张开腿，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古怪声音，一条白色的长长的肉虫从他嘴里爬出来，一落地就向着镜子飞窜而去！
传奇盗贼，寄生虫小贼！
六角妖王捧着镜子，自己却看不见镜面，发觉疯狂的小贼，也不动弹，目光仍盯着含笑落泪的离湾。
小贼路过离湾时，停了停，动了动脑袋，似乎很想看自己的信仰真身一眼，可他的视线舍不得离开镜子，很快继续向着镜子蠕动。当他来到镜子前，仍看不清，好像隔了一十万八千里，只有一点点影儿。
他抬起身子，想沿着黑色的“镜框”爬到镜子上，可雪白的身子一碰到咒文，那咒文就蔓延到他身上，黑色的奇异文字在他身上游动，碰触到尾巴尖的一刹那，小贼整只虫子碎裂开来，如同瓷器，白色的小碎片一块一块从身上掉下来，最后，原地只剩下一堆白色“石块”。
小贼的修为比孔千目高一层，所以他能看见一些小点儿，能知道那里面是他的未来，可也正是这些小点要了他的命。
作者有话要说： 弄错了字数统计日期，还以为是十号呢，原来是十一号
☆、真相
就在离湾、玉留、六角三位妖王呈三角形伫立在未来镜周围时，宇宙中，一条暗紫色大蛇正用巨大的蛇尾将三位妖王围住，血盆大口向着炳恒妖帝噬来！
九歌之大，不可目记，九歌之威，非力可撼！
凤凰已逝，妖境之中，再无生灵是其敌手。
炳恒一抖身子，化为原形金毛吼，浑身红毛炸开，险之又险地从九歌嘴边跳开，四足急踏跃上巨蛇背脊撕咬。
金毛吼本是能食龙脑的异兽，爪牙锋利，勇猛异常，全力施为之下，巨蛇未足年岁强行长出的鳞片经受不住，两三爪子就撕裂开来，露出鲜红的血肉。
但巨蛇极大，张嘴能将金毛吼直接吞下，背上疼痛也不过虫噬之感，长尾横扫背上的金毛吼的同时，嘴巴向着最弱的长耳妖王咬去！
长耳妖王只觉腥风扑面，眼前一片暗红，双腿竟酸软无力，逃脱不得。
“住手！”一声巨响在耳旁炸开，巨蛮妖王来迟一步，眼睁睁看着巨蛇下颌闭合。他想到长耳妖境内的数十亿生灵恐怕要因妖境破裂而死于非命，不由睚眦欲裂，狂怒之下，化为猩猩原形，毛发下浑身青筋暴起，一拳轰上巨蛇脑袋！
九歌注意力几乎都放在背上的炳恒身上，猝不及防之下，竟被这头猩猩打得蛇头一偏，本想直接吐出来的肥兔子掉到喉咙口，差点不小心给咽下去。
他连忙直起身子，低头张嘴想把兔子弄出来，背上的金毛吼竟以为脑袋是他的罩门，被尾巴抽离蛇背后，鼓起法力向他的脑袋奔过来。
巨蛇大怒，吐出兔子后，尾巴狂甩，庞大无比的身体居然十分灵活，再加上在宇宙中修炼多年，比三只妖王都适应真空，一屈身撤离二妖的攻击范围，对着要对他脸下嘴的金毛吼一顿猛抽。
金毛吼也是血脉强横的异兽，皮毛比之九歌刚长出的蛇鳞也不遑多让，在鞭影中上下腾挪，硬挨几下后巨蛮妖王终于赶到。黑猩猩双目血红，大吼一声，本就巨大的身体居然再涨大了两倍，将金毛吼完全护在自己身后，悍然顶着比自己腰还粗的蛇尾，帮炳恒靠近蛇头。
炳恒稍得喘息之机，见长耳妖王漂浮在宇宙中，生死不知，知道自己与巨蛮妖王联手也未必是这万年老妖的对手，心中已生退意。
他收到孔千目利用妖帝使者的令牌传来的消息，立刻觉得不对。
小贼分明是万灵妖王的死忠，数百年前万灵妖境送上的少司命预备人选中，就有他一个。小贼虽然劣迹斑斑，但无论追捕多麽严厉，都未曾错过任何一次万灵庆典，信仰之坚定令妖赞叹。不过被万灵刻意阻止，没见过他的脸罢了。
而那条明显与小贼有关，冒充妖王的寄生虫又从何而来？寄生虫口口声声说在等炳恒送来的帮手，炳恒却丝毫不知他的存在。孔千目作为他的使者安全无虞，但万一扯上这寄生虫口中的主上，说不定就得让九歌炖了汤。
自存机妖帝之后，每一任妖帝都从前任口中听到了食妖魔的真身。但以人族一只羊都得分几天吃的饭量，万灵一个人吃不了多少，而万灵妖境养育妖族无数，功大于过，对食妖魔放任自流几乎成了妖帝遵从的法则之一。
这次炳恒特意在玉留妖王之后准备进入万灵妖境，主要目的不过是带走孔千目，免得明王妖境后继无人，却被九歌以为他们是来围攻离湾的，大打出手。
趁着还没有伤亡，两方说清楚才好。
这里除了九歌，每只妖身上负担的可都是一整个妖境的生灵。
但在说清楚之前，至少得给这蛮横无理的蛇妖一点教训，否则炳恒堂堂妖帝脸面何存？
金毛吼弓起背脊，全身都沐浴在金光中，如同宇宙里突然多了个小太阳，随着他一呼一吸，长长红毛飞扬，周身光芒也一笼一散，显然在准备大招。
九歌心头一跳，对上金毛吼的眼睛，只觉额头发凉，这计大招的目标又是他的脑袋！
本来不好看了，脑袋上再留个疤，真真岂有此理！
他不由怒吼一声，更不拖延，硕大身躯快若流星，顷刻间将炳恒与巨蛮缠在粗壮的蛇尾里，欲将他们绞得筋断骨折再带回去听候离湾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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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灵妖境内，离湾满头虚汗的从未来镜中拔出视线，整个人都白了一层，身姿依旧挺拔，可任谁都能看出他已精疲力竭。
“多谢千秋妖王提点。若有来世，万灵必还今日恩情。”
他郑重地对着满脸天真的六角行了一礼，六角闪身想避，镜子的重量拖累了她，没躲过，便弯腰还了一礼：“爷爷说，你这么多年不容易，如果他是人，一定很喜欢你。”
万灵来抢未来镜时，和千秋、六角都闹得很不愉快，可一老一少都很豁达，他们得知了镜中的未来，明了万灵的信念，选择宽恕这个卑鄙也智慧，可恨又可敬的敌人。
这时，离湾身后的空间震动，一只穿着金色靴子的脚凭空出现，接着，是一整条蛇。
九歌深深低着头，比平时生气的角度还要低，有血从他的下巴上落下来，滴在地上，几乎把整座广场都染红了。
离湾没有看他，抬头望着天空，在那里，一个将近三米高的“血人”扶着一男一女穿境而来。
“炳恒妖帝，巨蛮妖王和长耳妖王。”人类眯起眼，打量着他们的伤势，又回头去瞧努力把自己整颗脑袋都藏进兜帽里的蛇妖，自顾自地摇头叹气，“只流了点血，青了嘴角。九歌，你真是……强得让我头疼。”
九歌不知人类的意思，六角妖王在看见他出现时就已经把镜子塞回了自己的肚子，千秋妖王是这样嘱咐她的，不可以让九歌看见镜子。
他们想帮助离湾隐瞒一些东西，却没想到，人类出神地望了九歌一会儿——真是好长的一会儿，好像满身戾气，藏头露尾蛇妖突然变好看了，恨不得把眼睛挖下来黏在他身上的专注——他用今天吃什么一样的语气道：“玉留的伴侣是我故意吃的；小贼是我雇佣的；假妖王是我安排的；你对炳恒的防备，是我误导的。而我做这一切的目的，”他顿了顿，脸上的表情更淡了，好像什么都没有，又好像有着太深太深的感情，到最后只剩下平淡，“是让他们杀了你。”
九歌肩膀猛然一动，终于抬起头，用被鲜血蒙住的眼望着离湾，冷冷道：“目的？”
设计这一切的目的是杀了他，那么又为什么杀他？
蛇妖隐约知道，但想听离湾亲口说出来。
“为了人族。”说着，连离湾自己都觉得可笑了，他笑着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时的空间吗？那是宇宙中第一个妖境，你的天赋神通就是空间。”
“那又如何。”九歌眼中的人类是红的，他不喜欢这样的人类，所以他烦躁，不明白离湾为什么不能一句话把事情说完，然后他们就能回到只有两个人的神殿，高高兴兴的吃一顿美餐。
“时空总在一起，有了空间就必须有时间。你选择了我，接受时间的力量。”
离湾又停下来，很不愿意把话说完。他明显不认为说完之后他们就能开开心心的回去吃饭，因为他的眼睛都红了。
“那又如何。”
“不如何。只是，”他又笑起来，“我们死了好像能逆转时空而已。”
“真的？”
“不一定。未来镜中的景象很奇怪。你能想象你像个木架子一样不停试各种衣服，站在长长的台子上走路给人类看吗？”
“不能。”
“对吧，先不说你长得跟你那面具一样，这世上怎么可能有铁做成的鸟不靠法术在天上飞呢？”
“我化形成功的话，确实长那样。”
“什么？！”离湾夸张地瞪大眼睛，“你化形成功过？”
“不完全成功，多蜕几次皮，能拼凑出来。”
离湾几乎太惊奇了，他大步走到九歌面前，要掀他的兜帽。
九歌握住他的手，突然问道：“为什么不自己杀我？”
他额头的血止住了，眼中的人类回归本色，小麦色的皮肤，黑色的头发和眼睛，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人，连眉毛都一根根数过，渐渐从皮相悟到了内心，知之甚深。
早就有所察觉了，沉睡前亲自狩猎那只一点都不好吃的老鼠，能做出那么像的傀儡，选择天赋诡异的寄生虫潜入厨房打探罪证，短时间内在诸多妖境激起对食妖魔的民愤，妖王中附属万灵派系的妖王的沉默，还有，离湾苏醒后，第一次没有为了寻找人类而从他身边逃跑。
只要离湾在，九歌除了伺候他之外，不会操心任何事，才能方便炳恒集结妖王进行围剿，否则只能像今天一样，在力量不足时就被堵在宇宙里，大败而归。
离湾苦笑道：“我下得去手，也知道你未必会反抗，但那太痛苦，不如让别人代劳。”
哪怕为此牺牲几个妖王，妖境破裂导致无数妖怪在宇宙中窒息而死，只要，别让他下手。
“可我改了主意。”他抬起头，薄薄的唇毫无血色，却依旧能勾出漂亮的弧度，“我的蛇，轮不到别人来杀。”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看不懂请一定告诉我，赶得有点快，我自己都没有重看过（一看就想删东西）
☆、最后
九歌握着离湾的手腕，兜帽还盖在脸上，下半张霜白的脸上一道暗红的血迹，淌过嘴角的青紫，触目惊心。
事实证明，再强大的生灵，也会流血受伤，让人类心疼。
离湾不得不承认，他心疼。这种爱是他从未体会过的，像空气一样容易忽略，明明不觉得有多爱，看到蛇妖的血，蛇妖因为蜕皮而柔软的鳞片，他毫不犹豫就放弃沉睡前的计划，决定亲手杀他。
斗篷的高领高得直戳下巴，这么多年，无论万灵还是其他妖怪，看他，看的主要还是一件标志性的斗篷，所以他们只能看见一个怪物。
只有万灵，经历无数次失忆苏醒的轮回，每次睁眼闭眼都是这件斗篷，无论他富贵还是落魄，高尚还是卑鄙，总有条蛇缠着，白日恼他烦人，午夜梦回，不得不心有所感，逐渐倾心。
九歌一直爱他，万灵却是一次次爱上九歌，从一开始由感动感激升华的些微情愫，到最后这一次沉睡，不忍下手，只能许下“一起去新世界”的诺言，机关算尽致其于死地。
事到临头，却又终究舍不得让别人伤他，将一切荒废。
离湾上前把脑袋放在九歌的肩膀上：“我们去神殿吧，虽然你我死后万灵妖境注定毁灭，至少最后看见的风景不错。”
不理诸位妖王想起万灵妖境即将毁灭的惶急，九歌与离湾依偎着消失在朝圣殿中，利用空间法则直接来到万里高空的万灵神殿。
万灵神殿高悬长安上空，反而不如青铜为饰青玉为砖，广阔无边的的朝圣殿恢弘巍峨，仅仅是一座地球上常见的人类的皇宫。
离湾和九歌出现在正殿之前，微风拂过，屋檐下悬挂的风铃叮当作响，冲淡了愁绪。
蛇妖双腿干脆化为蛇尾缠住离湾：“你不怕我不跟你死？”
“不怕。”离湾笑着倒在地上，在他落下的一瞬间，地砖上长出了柔嫩的青草，铺在一人一蛇身下，他们在庄严的正殿前紧紧相拥，轻松闲适得好像郊游，“我只怕自己把爱给你后，分薄了对人类的爱，却从不怕你不够爱我。”他这样总结自己的怯懦，“这么多年下来，我早已不是合格的人主，却沉浸在梦里不愿醒来。如果时间倒流，我只愿与你一辈子在那个荒芜的空间里，不理存机的蛊惑，不入妖境，不见其他人和妖，专心修炼直到寿元耗尽。”
九歌犹豫着道：“当存机踏入我的空间，我就看到了他的内心，他恨人类，和你现在恨妖怪一样。没有阻止你是我的错。”
“这样啊，”离湾一点都不吃惊，伸手抚摸着蛇妖长长的蛇尾，享受最后的时光。这样和蛇妖躺着，像每一对老夫老妻一样回忆往事，确实美好得让他提不起恨意，“人类和妖怪总有一方要被压制，他是妖王，我是人王，天生无法共存，这点上他比我看得清楚。”
他都记不清了，进入妖境头几百年的那种一人一剑对抗世界的感觉，因为弥漫心头的不是恐惧或者悲伤之类负面的情绪，而是责任与荣耀。
带着过去镜前往存机妖境“劝说”存机给予人类生存空间之前，手指一寸一寸摸过青铜剑没有锋刃的剑身时，耳边响起的，他得到时人族齐声歌唱的《九问》，深深铭刻在万灵心中。
所以孤军奋战的万灵是那么骄傲，骄傲于人族的坚韧与顽强，哪怕地球毁灭后活下来的人族不到妖族的三分之一，他也是人族的王，他身后的弱小的族群依旧能让他无所畏惧，胸有成竹地游走在占据上风的妖王之间，用实力与智慧一寸一寸为种族争取利益。
王成为王的那一天起，就注定是站在族群最前列，天塌下来第一个去撑的人！
此为万灵最大的荣光，尤胜于得道！
哪怕很多年后，存机妖境的妖怪们都记得，有个恍如天神般的男人，脚踏七星，左手捧一道镜光，右手执无锋青铜剑，纵横如龙，翩然如凤，双目开合间，天与地的精魂都臣服在他脚下，为他撑起那合王权与神权为一体的至高王座。
可惜，太阳一样耀眼的万灵没有成功帮人类撑住这属于“妖”境的天，他失败了。
比失败更加可惜的是，万灵没有死。极致的绽放之后应当如毁灭，如酒自燃点起烈焰，烟花开尽绚烂后消失，这才是其归宿所在。
没有死的万灵被压在这坍塌的天底下，昔日荣光都成为捅进心里的矛。
他不敢承认失败，不敢把精力放在人族之外的地方，因为一旦放弃，他就穷途末路。
——人族亡了，他这个人王，该以何颜面苟存于世，又有何颜面，下去见那些高唱《九问》的人们？
在他不曾察觉的时候，时间与妖境的环境帮他解决了这个问题，万灵在无意识中变成了离湾，不再伟大，不再崇高，不再无私，不再对世界充满爱意。
离湾躺在草丛上，这也是万灵绝对不会做的事情之一，他本身不觉得皇宫有什么了不起，但他尊重他的臣民们尊重的事物，所以哪怕他一直嫌弃王座又冷又硬，很想换一张铺满兽皮的椅子，皇宫正殿前太过空旷，应该种几棵大树遮阳避雨，他都没有说过。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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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如果离湾不是食妖魔，说不定他和孔千目会成就妖王间的一段佳话，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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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歌根据离湾的建议，将假妖王冰冻起来带回自己房间地下的密室。
他的密室里，摆放的永远不会是公文、密信、修炼秘籍或者其他案牍之物，而是人形的木雕、泥塑和毛绒玩偶，它们每一尊都有着黑色的头发和眼睛。而今天，蛇妖收获了最大也最像的一尊玩偶。他专门为它擦干净身上的血污，换上浅紫色的袍服，还制作了一具完全透明的冰棺，以免自己一不小心把它碰坏了。
直到离湾将孔千目关进客房的一个时辰后，九歌估计他冷静下来了，才使用空间法术回到他身后三步远的位置。
离湾正用细布擦拭他的青铜剑，跳动的烛火照在他脸上，明灭不定，长长的睫毛映出阴影。九歌一直知道离湾很好看，说不出的好看，可此刻突然想起一个或许不太恰当的词，冷艳。
兜帽遮住痴迷的目光，斗篷包裹激动的身体，他心里有好多话，可到嘴边只有最不讨喜的一句：“您为什么不杀他？”
这才是离湾需要他说的话，那些风花雪月有无数妖怪能对万灵说到海枯石烂，而能够说出这句话的，只有他，万灵神殿的大司命九歌。
“你不信我爱他吗？”
“爱不是人类的全部。”
“九歌，”离湾叹息着，“你和解语花之间，差了一百个孔雀的距离，所以别再说这种完全不配你的语句了好吗？”
“抱歉，这是您以前的原句。”
人类放下青铜剑，深深望着九歌，要将他看个仔细。
他看见的，只有裹得严严实实的斗篷，连本该柔软的衣料，都闪烁着金属的光泽。
作者有话要说： 看多了，“他无法拒绝他的命令”这句话试了好几种表达方式都觉得很恶俗，简直狗血必备，痴情男二十有□□有这种毛病，然后被女主求着去帮助情敌。笨笨最后选择了用英语，希望看上去稍微洋气一点。
本周上榜需要一万五，所以笨笨很可耻把更新拖在今天，这样就只剩下一万二需要完成了
☆、万灵
“把斗篷脱掉。”
九歌沉默了，比离湾命令他放过孔雀时还要长的沉默。
离湾抬手掀开他的兜帽，望着那张人与蛇拼接而成的诡异面孔，咽了口唾沫，哑声道：“把斗篷脱掉。”
蛇妖不是孔千目，他不懂回避，所以那双森冷可怖的金色兽瞳直直凝视着他的王，一错不错。
人类从里面看不出任何感情。在他准备说第三次时，蛇妖抬起了手，一根一根解胸口的银色细链。
链子解开，还有细碎的纽扣，纽扣下面，是系带的v形深领。
九歌慢慢将系带扯松，这有点麻烦，带子依次钻进许多小孔洞里，像占据了据点，手指需要逐一攻破。
离湾看着他胸口从松散的带子下露出的一点皮肤，大理石一样的霜白色，隐约能看出胸肌中间的丘壑。
似乎什么都没露，点到为止，点在了重点上。
“够了！”人类紧急喊停，转头移开视线。
他居然对长着半颗蛇头的怪物产生欲望！
九歌面无表情地站在五步之外，看上去很无辜。
这次蜕皮后他很幸运的有了个很好看的胸口，没有一丝一毫的蛇鳞，完全属于人类雄性的壮硕与性感。
人类的洁癖让他无法忍受任何肉食性的妖怪，连食用了埋有尸体的土地上长出来的植物的草食妖怪都会让他胃部不适。狂热如九歌都无法说出万灵妖王究竟多少年没有主动的进行交啊配了。
万灵失忆后经常爱上别的妖怪或者人，把自己打造成很痴很完美的情人，唯独不留宿，也不说自己成为妖王之前的往事，当追查食妖魔的家伙找到那些前情人，问不出任何有用的消息。
他说过，在人类生命中，欲望比爱情所占的比重大。
他能给予爱情，却舍不得分享欲望。
然后九歌做出了这辈子最出格的决定——请妖境著名的化妆大师帮他做了几百个面具，套头式，黑色的卷发与小麦色的皮肤，专门用于时不时的爬床。
他做过很多在其他生灵眼中疯狂的事，只有这一件，连他自己都觉得疯狂。
他至今不知道离湾对此有何看法，他的王最常持有的态度，就是若无其事。
“你该去准备晚餐了。”离湾坐下来，没有笑，一点都不平易近妖，简直苛刻的要赶九歌走。
九歌一步一步从房间里走出去，很慢，根本没有脱下来的斗篷包裹着他的身体，紧紧的，勾勒出宽阔的肩膀，紧窄的腰线，修长笔直的双腿……
离湾也想起了那天晚上的蛇妖，可那蛇妖有个名字，叫“不是九歌”。
又是沙漠中少见的月黑风高的夜晚，人类与蛇妖的目光一触即分，各自都有几分羞，几分期待。
深夜，果然有凉滑的躯体蜿蜒着从脚下钻进他的被窝，神奇的兼具了百炼钢般坚硬与绕指柔的柔媚的身躯上点缀着凉滑的鳞片，扭动不休的腰被握在掌中时，耳边的喘息声骤然急促，沿着腰侧的肌肉线条，来到胯，衣袍包裹下就让人入想非非的修长健壮的大腿。
黑暗中，视力平平的人类只能从手感上想象身上的蛇扭动时迤逦诱人的身姿，低沉的喘息压抑着，蛇妖脸上应该也写满了隐忍，总爱往离湾身上凑的蛇信子偶尔舔在他的脖子，胸膛甚至小腹上，不知有没有从中品到□□的味道。
云雨方歇，离湾一把拉住要溜的蛇：“你和万灵，为什么没有在一起？”
蛇妖有点慌，还缠在离湾身上不愿离开的双腿都僵硬，哑声道：“他怕。”
离湾不信，追问道：“怕什么？”
手掌中的肌肉微微抽动，分明是蛇被吓住后想逃。
蛇妖闻言，却如琴上丝弦被拨动，发出清越激昂之声：“怕我不给他说永别的机会！”
每一次，失忆后爱上的人或者妖，都被万灵“忍痛”抛弃，装得情深意重，装得痛彻心扉，但一次两次也就罢了，他“爱”多少次，就散多少次，次次情非得已，次次无可奈何！
柔若无骨的双腿紧紧缠在离湾腰间，好像只要人类一点头，就锁着他直到地老天荒，漫长的岁月会让他们融为一体，再也无法分离。
“来到妖境的第一个一百年，你倾你所有去寻找有能力的人类，在万灵妖境里让他们耕织读书；
第二个一百年，你被存机妖帝囚禁，出来后，万灵妖境已经充满了妖怪，人类沦为牲畜；
第三个一百年，你发现人类开始退化，变得愚蠢怯懦，所以你苦学医术以求拯救他们；
第四个一百年，你挑战存机妖帝不成，化身食妖魔狩猎妖怪……”
寡淡的语气，平淡的叙述，带来的，是亘古不变的对于族类的执着。
万灵无愧人主之名，鞠躬尽瘁，却停不下历史那碾压着万千人类血泪的车轮。
他太过绝望，在沉睡前留下命令，让九歌阻止失忆后的自己做无用功，从那以后，九歌就与离湾“为敌”，与他对人类的执念为敌。
离湾眼睛睁大，右手下意识用劲掐住了蛇妖的手臂，怒道：“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九歌对万灵的故事的叙述中，没有他自己的存在。如果有蛇妖插手，很多事情都不至于那么糟！他怎么可以不帮他！
“你的眼中从来只有人类，何尝有过我？”蛇妖喑哑的声音带了情绪，深沉的怒，压抑多年的恨，“人族一日不灭，你一日不接受我，我为何要帮你？”
白天的九歌，对离湾百依百顺，除了无法抑制的贪欲之外，就是完完全全的被驯服的蛇。
夜晚的他，披着“不是九歌”的壳子，和离湾一起自欺欺人，吐露心声。
万灵曾经爱世间的一切，世间万物也回馈于他，助他得道超脱。可随着人族一日一日堕落，万灵成了只爱人类的离湾。
离湾之舟，永不得回。
离湾怕九歌，不如说怕自己，怕自己获得幸福后放弃那无望的道路。
他早已感到疲惫，也在一次次从渴望到绝望的过程中发觉了自己的动摇。
九歌最怒的是，离湾早就失败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妖族根基稳固，人族退化已成定局，可他不承认，做着徒劳无功的努力。
蛇妖整个身体都缠在离湾身上，一翻身将他压在榻上，黑暗中两张面孔相距不到三寸，嘶嘶地低吼：“你明明说过，这次醒来就结束了，带我离开妖境，再没别的妖和人，我们两个，到新世界去！”
“离开妖境？去宇宙自杀吗？”离湾皱着眉头，抚摸着蛇妖紧绷的背脊，柔声劝道，“如果你能帮我，我就能更快复兴人族，到时候我便不会怕了。”
不对，他爱的不是孔千目吗？怎么真成了不敢爱的懦夫？
他有点慌，脸上的表情还是沉稳坚定，可暗地里也觉察出这话的空，或者自己内里的心虚。
失忆失忆，记忆可以失去，千万年积攒下来的疲惫与绝望早钻进了他灵魂的每一寸，哪怕不记得原委，也记得那千般努力终成一场空的绝望。
“不。”蛇妖定定望着他，冷冷咧开嘴角，不知笑执迷不悟的他还是自己，“你我寿元无尽，慢慢耗吧，慢慢耗。”
他真的信了万灵睡前所言的“结束”，发觉万灵与之前毫无改变难免情绪失控，倾诉出来也就好了。
他们有漫长的时间彼此消磨。他看着万灵从一个完美的君主，一点一点堕落到眼前用笑容包裹阴暗的可悲人类。离湾可以爱所有生灵，唯独不敢爱他，不正说明他的与众不同？
他对他的执念，足以延续到生命的尽头。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忙着搬宿舍，挤牙膏一样挤字数，好累
☆、妖都
作者有话要说： 赶更新啊赶更新，为了不进小黑屋，笨笨已经拼了
本章有一段对小攻很不友好，特此提醒。本章主要内容就是离湾到了万灵妖境的首都长安。他觉得自己应该是爱九歌的，但是他把那爱忘了，现在对九歌很无感。他带孔雀看记载着万灵历史的壁画，说明自己被囚禁的过去（就是这段虐攻），突然感应到有妖王穿境而来，跑到祭坛一看，老敌人玉留。
我都在这么有诚意的剧透了，求别为小攻打我
在万灵妖境的首都长安，一切都是规整的，从天上俯瞰长安，能看到一幅完全呈轴对称的美妙画卷。那些黛色、赤色还有焦黄的瓦片为长安点缀上鲜妍的色彩，如同巨大的尺子比着排出来的院墙，大大小小错落有致的草木花卉，都充满着智慧与秩序。
是的，这就是长安，从万灵妖境诞生起就再没变过的长安。
无数妖怪来了又走，走了又来，长安依旧是长安，享誉妖境的最古老美丽的城市，也是最乏味的城市。因为，它从未改变，无论建筑、草木，还是那些住在建筑里的妖怪们的职业。
离湾拉着孔千目走在街上，像一尾灵活的鱼回到了自己熟悉的池塘，在拥挤的妖群中游动自如。他不用看街边有什么，那些东西烙印在灵魂里，一个滑步，他拉着被妖山妖海吓住的孔雀来到卖煎饼的铺子前：“要两个煎饼，不放辣，不要咸菜，加……”他突然想起妖不能吃鸡蛋，“咳咳咳，不加了。”
孔千目抽出被紧贴的妖怪们夹住的衣摆，脸色发白地拉着离湾的手臂：“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妖。”耗子窝都没这么挤的。
离湾轻车熟路地把他拉到巷子角落里，这里至少不用担心被妖怪挤到。万灵妖王笑得见牙不见眼：“三天后就是万灵庆典，到时候来看我的妖更多，最古老神秘的妖王，不来看一眼岂不是亏了？”
孔雀掏出铜钱扔进煎饼摊的小铁碗里。长安城最受众妖欢迎的，就是它同样不被允许变动的物价，到今年长安的平均消费已经比其他城镇低了三分之一。即使固定的摊位必须做固定的职业，每年城主办公室里的迁居申请的高度也从未低于三十厘米。
“千秋妖帝也很神秘，千秋妖境可没挤成这样。”
离湾闻言一愣，这个名字让他脑中灵光一现，隐约抓到了什么，沉吟道：“千秋……炳恒之前的妖帝啊。他卜卦很厉害，但脾气太好了，不愿意泄露天机又不想得罪妖，只好整年整年的闭关。九歌说他不小心睡过头被埋在地底下，身上还建了座城市，现在动都不敢动，一动就地震。”
煎饼好了，离湾捧着热乎乎的煎饼，一口咬下去，味没尝到，只剩烫了。
“傻瓜。”孔千目笑着拿走他的煎饼，低头吻上他嘴巴，舔舐被烫得发麻的舌头，“好点了吗？”
人类眨巴眨巴眼睛，呆呆的样子：“孔雀，不许撩我。”
“没撩你。”孔雀笑起来温文尔雅，即使拿着两个煞风景的煎饼也无损他的风华。
“还撩！”离湾一把抢过自己的煎饼，泄愤样咬一大口，“再撩我吃了你！”
“小心烫。”孔千目解下腰间的水壶递给他。
离湾喝着水壶里冰凉的酸梅汤，有些出神地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妖怪变成人，住在人类的建筑里，做着人类的工作，几乎就是他梦中的长安。
小时候他就爱吃这个摊子的煎饼，可侍卫们总拦着他，说这是低贱的。陪他溜出宫的是附属国的小公主，最爱穿着粉嫩的裙子在街上蹦蹦跳跳，老问卖糖葫芦的好心大叔要免费的糖葫芦，还嘟着嘴跟侍卫一起鄙视他吃煎饼。
离湾不喜欢酸酸的糖葫芦，他更喜欢蹲在糖画摊子边上看那位老爷爷做神奇的糖画。随着年龄增长，他不再爱吃甜到发腻的零食，却改不了看糖画的习惯。
焦黄偏红的糖浆被盛在勺子里，老师傅执着铁勺的手稳稳悬在白色的石板上，沿着心里的样子勾勒，亮晶晶的糖浆牵出细丝，描出粗线，花鸟鱼虫跃然其上。老师傅拿出根竹签子，抹了糖浆压在糖画上，两者就粘在一起了。最后用铁铲子小心地把糖画从石板上铲下来，递给等候已久的孩童。
孩子们缺牙的笑靥，和花儿一样。
这样的人类，怎么可能没了。
离湾拉着孔千目，笑道：“我们去看祭祀，可好玩儿了！”
他一直不喜欢和九歌在一块儿，那件金色的斗篷把他裹得“暗无天日”，贪婪渴求的眼神让人毛骨悚然，最可怕的是，他居然不支持他？！
离湾一直在防备有足够的实力威胁他的九歌，但当他真正得知大司命与自己怀有完全相左的意见，并且拒绝听从命令时，吃惊比愤怒还要多。
或许他潜意识里是知道的，九歌完全属于他——这是失忆后留下的习惯中的一部分，防备蛇妖的同时，信任他。
他好像记起了，又好像什么都不记得，这很糟糕，身边的孔雀王子随时可能泄露他是食妖魔的秘密，而他又实在……没办法爱上蛇妖。
离湾从不觉得爱情神圣，哪怕是个长着半颗蛇头的妖怪，说话声音难听，话语不讨喜，气质渗人，头脑迟钝，除了贤惠和忠诚之外没什么优点的怪物。如果他做每一件自己希望他做的事情，陪伴他度过每一个艰难或快乐的日子，离湾也会爱上他。
这世上没有任何生灵会比九歌更爱他。
此爱如酒，需要时间去沉淀，偏偏苏醒短短几个月的离湾，最缺的就是时间。
他忘记了他对九歌的爱，却还记得长安，记得他是人类的王，人之主。
万灵庆典的一周前就开始举行祭祀活动。
在妖境历史中，万灵妖王一直以极富神性的形象出现，永远衣着庄重整洁，语气缥缈，神情冷淡，平时不与其他妖王为伍，但每每出现，困扰诸多妖王的难题必然迎刃而解。
存机妖帝的语录中，直白地形容他为“妖境不可或缺的神棍”。万灵妖王确立了以妖王为信仰与权力中心的社会秩序，规定了人形为统一形态的妖境建设的基础，建设了妖境内第一个成熟健全的城市“长安”。
在那个妖怪们奉行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的年代，没有妖怪会比万灵更加了解如何构建社会秩序，如何平衡不同生灵之间的矛盾纠纷，如何在什么都没有的妖境空间中，创造世界。
朝圣殿记录了这一切，以及部分湮灭在历史中的真相。
离湾带着孔千目来到暂不开放的朝圣殿内部，长到看不见尽头的走廊两侧，洁白无瑕的汉白玉上刻满了万灵妖王的传说与史实，刻痕内仔细刷上了金色和红色的涂料，在夜明珠的映照下线条分明。
为了防止在千万年后文字发生改变，每一代最出色的雕刻家和祭祀亲手刻下这些光怪陆离的图案，盼望后人永远铭记妖王的光辉成就。
“据说万灵妖王除了一个人形的圣像之外，什么都没留下，是真的吗？”孔千目抚摸着石壁上的刻痕，想象着离湾所经历那些风浪，对妖境的诸多功绩，到如今罪孽滔天的食妖魔，只觉荒谬。
“万灵妖境为人族而建，这壁画上所有的一切，”离湾抬起手，指着闪烁着金光的壁画长廊，“只因为我以为，人可以与妖和平共处。”
他记起了一些东西，拉着孔千目来到一幅巨大的完全用血红色涂料描绘的雕刻画前：“这就是那次决定人类牲畜地位的妖王集会，只有六个妖王，存机妖帝右手边的两个座位都是空着的。他把我的打断四肢，拔掉舌头，刺瞎眼睛，毒聋耳朵，关在存机妖境的地心，凤凰妖王负责看守，炽烈的火焰让我虚脱，神志不清，凤凰身为百鸟之王克制蛇妖九歌。”
孔千目倒吸一口凉气。
“足足一百年，直到人类在妖怪的摧残下被迫接受了牲畜的地位，存机才放我出来，把塞满了妖怪的万灵妖境还给我。”离湾道，“他说，你既然爱世间万物，为什么不能牺牲人类成全妖族？”
“他为什么……”这样做？
“因为存机舍不得万灵妖境，这是所有妖境中最像地球的第一个。”离湾打断他，以为他问存机为什么没有杀了他，傲然道，“人类强大的繁衍能力与学习能力让他们统治地球长达数千年，足迹遍布地球上的每一寸土地，而妖怪们只能住在深山老林里，或者在人群中小心地掩藏身份。没有生灵比作为人王的我更清楚一个世界应该有的样子。”
忽然，离湾的目光落在远处，神情有些怪异：“有妖王级别的妖怪在穿境！”
他一把拉住孔千目的手腕，带着他在长廊里飞奔起来。
孔雀对他奔跑的方向略感奇怪，金与红二色描绘的壁画长廊灿烂又血腥，飞驰而过混合成诡异的色彩。
大概一刻钟后，眼前豁然开朗。露天广场上，白色的祭坛已经被鲜血染成红色，虔诚的信徒们正捧着盛满自己血液的青桐器皿逐一走到祭坛前，将鲜血洒在上面。长方形的青玉祭坛上方，是稍小些的圆形黑石祭坛，青铜大鼎孤独而傲然地盘踞其上。
孔千目突然想起朝圣殿外，热热闹闹的长安城。从闹市穿过那条刻满万灵妖王功绩的长廊，到达的，便是这血染的祭坛吗？
“玉留妖王大驾光临，万灵有失远迎啊！”
离湾握着孔千目的手，大步向祭坛的方向走去。孔雀只觉一股热流从被离湾握住的左手涌上来，身上妖力不受控制地流动起来，不知不觉身上的普通衣衫已经变成了孔雀一族蓝绿镶金的正装。
再看人类，高冠古服，舒眉含笑，与壁画上圣光包裹的模样别无二致。
☆、未来
“玉留妖王大驾光临，万灵有失远迎啊！”
离湾握着孔千目的手，大步向祭坛的方向走去。孔雀只觉一股热流从被离湾握住的左手涌上来，身上妖力不受控制地流动起来，不知不觉身上的普通衣衫已经变成了孔雀一族蓝绿镶金的正装。
再看人类，高冠古服，舒眉含笑，与壁画上圣光包裹的模样别无二致。
玉留妖王的外形乍一看，如同一道蓝色的光影，近了才发现，玉留妖王通体雪白光滑，如同包裹在一层白色的粘膜中，无论皮肤衣衫都有种黏腻的滑感，头上没有毛发，乍看如同一尊白色钟乳石，只有背脊上两道浅蓝的长纹，因站在汉白玉铺就的广场上，几乎与地面融为一体。
举行仪式的妖怪们发现妖王居然就在他们身边，发出一阵低呼，在祭祀带领下很快往后退去，跪在地上无声地朝拜。
“哈，你这百年一睡的伪王居然离开了你那安稳的寝宫，降落到地上来了吗？”
玉留妖王原本只是一只生活在玉石矿脉周围的老鼠，他的族群孤独排外，守着偌大的玉矿，每天捡食腐烂的水果为生。直到玉留成为妖王，他都不知妖境为何物。
他是最单纯质朴的妖王，也是最重情义的妖王。
他看着万灵，丝毫没有对前辈的崇敬，只有浓浓的恨。
离湾张开手臂，本就高挑的身姿在信徒围绕间光芒万丈，矫健的双臂上负担着许多无形之物，又让他看上去那么沉稳威严：“我在为三日后的庆典做准备，身为王不能让自己的子民失望。”
“你的子民是妖，我的就不是了吗？”玉留冲过来就要提离湾的领子，被孔千目伸手拦住，怒视他道，“孔雀，让开！明王妖境也要庇护食妖魔吗？”
孔千目那身孔雀王族的冠冕，凤凰嫡传，禽鸟之王，绝无二家。
他的脸色也很难看，他阻止玉留伤害人类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把明王妖境拖进这场乱局非他所愿。但事已至此，他不得不上前道：“玉留陛下，请冷静一点，您这样，妖帝也很难做。”
“他难做他退位！”玉留一甩膀子，推开孔千目，钟乳石般的脸上怒焰滔天，“万灵我告诉你，你今天如果不把食妖魔交出来，我踏平你的长安城？”
“踏平长安？”离湾闻言目光骤凝，抽出青铜剑指向玉留，“你毁我长安一片瓦，我毁你修为一千年。你若不信，咱们不妨试试。”
被鲜血染成红色的祭坛前，他仍穿着人类的王袍，手持无锋之剑，
长安是他的长安，哪怕人类不在了，他也不允许，有妖胆敢碰它！
熙熙攘攘的人群，蹦蹦跳跳的小丫头，从甜到酸的糖葫芦，永远学不完的知识，神秘莫测的人心……
他这辈子唯一的一败，失去了人类最后的希望，现在他不会再败了，这长安城，他用命来守！
“你准备在万灵妖境里和万灵妖王打？”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来妖直接把爪子按在了玉留的腿上，奇怪的是，玉留只动弹一下，没甩开她。
“六角妖王？”离湾诧异地望着第三位出现在这里的妖王，慢慢放下青铜剑，知道这一仗打不起来了，“千秋妖王有事？”
千秋妖王貌如幼童，白发红眼，从一颗卵时就被千秋妖王收养，因为种族特殊，成为妖王后智慧也只与孩童相当，继承千秋妖王的千秋妖境，每次出现，都是传达千秋妖王的意思。
“爷爷说，你沉睡前抽掉自己太多记忆了，醒来会变笨，需要让你看看这面镜子冷静一下。”
她的身高只到玉留的腰间，此时用尖尖的爪子从锁骨中间一直划到小腹，将自己上半生整个剖开，粘稠透明的奇异液体像血液一样流出来。她似乎毫无痛觉，伸手在肚子里摸索着，小小白白的爪子抓住了什么，慢慢抽出来。
首先露出的是沾满粘液的半只小爪子，握着几缕黑色的流动的花纹。离湾一眼认出，这种将无形咒法变为有形的法术隶属于人类的巫术，这世上除了他之外不应有妖懂得。
然后，是一点光。
一点无法形容的光。
从它出现开始，妖境内所有生灵都产生了感应，妖境之外，宇宙都震颤，那黑暗的虚空如被捏住一角的黑色幕布，出现了丝丝痕迹。
这是……时间的力量！
当妖境这集众生空间法术的巅峰成就出现，九位妖王与存机妖帝聚集在一起，有一位妖王说，时空相生，我们需要一道能与妖境相比的时间法术。
接着，那位妖王与寿元无尽的万灵妖王一起，创造了三面镜子。
第一面镜子，代表着过去。
第二面镜子，代表着现在。
镜成一百年后，万灵与存机各持一镜，为人、妖二族的命运相斗，两镜相撞，皆化虚无。
代表着未来的第三面镜子一直在那位与万灵一起掌握时间的妖王手中，直至死亡，他都没有让任何妖看过镜中的景象。
传说，这是因为他在镜中看到了过去镜与现在镜的争斗，以及自己的惨死。
即使天赋异禀的妖怪，也不敢说自己掌握了时间与空间。所以妖境只能在宇宙中苟延残喘，而窃取先人智慧而创造的时间之镜的奥秘，连万灵与那位妖王都无法参透。
他们不知道，未来镜所显示的未来，究竟是一切的因，还是必然发生的果。
那位寿命长到超出所有生灵的历史的妖王死前，把未来镜交给了千秋妖王。
千秋妖王也没有看它，直到万灵妖王来访，解开了罩在镜面上的永夜法术。
原来，为了阻挡未来境的诱惑，这面镜子从出生开始，就一直被存机、万灵与那位神秘的妖王联手封印，即使他们中有人想看，也看不见里面的情景。
可是妖怪们低估了人类的智慧与贪婪。万灵妖王表面上选择了每百年就抽掉自己的记忆，以模拟人类的生死轮回，让妖王们对他放下戒心。实际上，他从未放弃过对未来镜的追求。
镜成的那一刻，他就有所明悟，这三面镜子中，有他复兴人类的关键。
万灵以为关键在过去。妖族占据绝对上峰的现在绝不可取，未来他有信心掌控，而人类最昌盛的过去，逝者不可留，即使他法力滔天也无能为力。
可他失败了，过去与现在同归于尽。
那么唯一剩下的，就是未来。
万灵与千秋在宇宙中大战一场，虽然夺得未来镜也身受重伤，再加上强行冲破两位妖帝级别的存在的封印，导致他在这次沉睡中永远失去了部分和法力。伤势之严重，此刻站在玉留妖王面前的离湾，甚至没能完全掌握妖境。
千秋妖王与万灵一起看见了属于万灵的未来，再用自身卜卦之术推演，得知离湾走上岔路，特派六角妖王送未来镜，助他一臂之力。
恐怕就连昔日的存机妖帝都没有想到，失去人类的信仰支持后，天赋寿元只有百年的万灵能活到现在。
既然找不到万灵长寿的原因，也不能枉顾万灵妖境内数十亿生灵与万灵妖王开战，那么最好的“铲除”食妖魔的办法，就是让他得偿所愿，离开妖境了。
未来镜的光芒并不强烈，只是很简单的，属于镜子的反光。
可没有妖能忽视这一点光，因为没有生灵知道，它反射的是什么。
六角妖王捧着有自己半个身子大的镜子，面向离湾，黑色咒文穿过她的身体，缓慢流动着。
孔千目凝神向镜面望去，只看见一片空白。可离湾望着镜子，神色剧变，一张平淡惯了的脸上一会儿哭一会儿笑，通红的双目丝毫不肯从镜面上离开。
在瞧玉留妖王，正皱着眉头，梗着脖子，脚下动弹不休，似乎极力抑制自己走向镜子的冲动。
跪在地上参拜万灵妖王的妖怪们中，与他相似的还有一妖。
那是个相貌平平、法力平平的小货郎，从三百年起就天天在街上兜售些小物件，审核献祭资格时，他狂热地在祭祀面前说万灵妖王的事迹说了整整四天四夜，甚至许多只刻在长廊上的秘闻都隐隐提到，才被破例以不到大妖的修为放入献祭名单。饶是见多识广的祭祀，都很少见到这么虔诚的信徒。
原本最尊敬万灵妖王的他不顾妖王在前，疯魔了样站起身往前走，被祭祀拉住也不停，只怔怔望着镜子，失魂落魄地靠近它，想看清里面的情景。
祭祀看不见镜子里有什么，只知道绝对不可以打扰妖王间的谈话，打着手势指挥信徒们一齐将小货郎按倒在地上。小货郎挣扎的力量非常大，两个大妖都差点按不住他。他发觉自己挣脱不开后，突然张开腿，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古怪声音，一条白色的长长的肉虫从他嘴里爬出来，一落地就向着镜子飞窜而去！
传奇盗贼，寄生虫小贼！
六角妖王捧着镜子，自己却看不见镜面，发觉疯狂的小贼，也不动弹，目光仍盯着含笑落泪的离湾。
小贼路过离湾时，停了停，动了动脑袋，似乎很想看自己的信仰真身一眼，可他的视线舍不得离开镜子，很快继续向着镜子蠕动。当他来到镜子前，仍看不清，好像隔了一十万八千里，只有一点点影儿。
他抬起身子，想沿着黑色的“镜框”爬到镜子上，可雪白的身子一碰到咒文，那咒文就蔓延到他身上，黑色的奇异文字在他身上游动，碰触到尾巴尖的一刹那，小贼整只虫子碎裂开来，如同瓷器，白色的小碎片一块一块从身上掉下来，最后，原地只剩下一堆白色“石块”。
小贼的修为比孔千目高一层，所以他能看见一些小点儿，能知道那里面是他的未来，可也正是这些小点要了他的命。
作者有话要说： 弄错了字数统计日期，还以为是十号呢，原来是十一号
☆、真相
就在离湾、玉留、六角三位妖王呈三角形伫立在未来镜周围时，宇宙中，一条暗紫色大蛇正用巨大的蛇尾将三位妖王围住，血盆大口向着炳恒妖帝噬来！
九歌之大，不可目记，九歌之威，非力可撼！
凤凰已逝，妖境之中，再无生灵是其敌手。
炳恒一抖身子，化为原形金毛吼，浑身红毛炸开，险之又险地从九歌嘴边跳开，四足急踏跃上巨蛇背脊撕咬。
金毛吼本是能食龙脑的异兽，爪牙锋利，勇猛异常，全力施为之下，巨蛇未足年岁强行长出的鳞片经受不住，两三爪子就撕裂开来，露出鲜红的血肉。
但巨蛇极大，张嘴能将金毛吼直接吞下，背上疼痛也不过虫噬之感，长尾横扫背上的金毛吼的同时，嘴巴向着最弱的长耳妖王咬去！
长耳妖王只觉腥风扑面，眼前一片暗红，双腿竟酸软无力，逃脱不得。
“住手！”一声巨响在耳旁炸开，巨蛮妖王来迟一步，眼睁睁看着巨蛇下颌闭合。他想到长耳妖境内的数十亿生灵恐怕要因妖境破裂而死于非命，不由睚眦欲裂，狂怒之下，化为猩猩原形，毛发下浑身青筋暴起，一拳轰上巨蛇脑袋！
九歌注意力几乎都放在背上的炳恒身上，猝不及防之下，竟被这头猩猩打得蛇头一偏，本想直接吐出来的肥兔子掉到喉咙口，差点不小心给咽下去。
他连忙直起身子，低头张嘴想把兔子弄出来，背上的金毛吼竟以为脑袋是他的罩门，被尾巴抽离蛇背后，鼓起法力向他的脑袋奔过来。
巨蛇大怒，吐出兔子后，尾巴狂甩，庞大无比的身体居然十分灵活，再加上在宇宙中修炼多年，比三只妖王都适应真空，一屈身撤离二妖的攻击范围，对着要对他脸下嘴的金毛吼一顿猛抽。
金毛吼也是血脉强横的异兽，皮毛比之九歌刚长出的蛇鳞也不遑多让，在鞭影中上下腾挪，硬挨几下后巨蛮妖王终于赶到。黑猩猩双目血红，大吼一声，本就巨大的身体居然再涨大了两倍，将金毛吼完全护在自己身后，悍然顶着比自己腰还粗的蛇尾，帮炳恒靠近蛇头。
炳恒稍得喘息之机，见长耳妖王漂浮在宇宙中，生死不知，知道自己与巨蛮妖王联手也未必是这万年老妖的对手，心中已生退意。
他收到孔千目利用妖帝使者的令牌传来的消息，立刻觉得不对。
小贼分明是万灵妖王的死忠，数百年前万灵妖境送上的少司命预备人选中，就有他一个。小贼虽然劣迹斑斑，但无论追捕多麽严厉，都未曾错过任何一次万灵庆典，信仰之坚定令妖赞叹。不过被万灵刻意阻止，没见过他的脸罢了。
而那条明显与小贼有关，冒充妖王的寄生虫又从何而来？寄生虫口口声声说在等炳恒送来的帮手，炳恒却丝毫不知他的存在。孔千目作为他的使者安全无虞，但万一扯上这寄生虫口中的主上，说不定就得让九歌炖了汤。
自存机妖帝之后，每一任妖帝都从前任口中听到了食妖魔的真身。但以人族一只羊都得分几天吃的饭量，万灵一个人吃不了多少，而万灵妖境养育妖族无数，功大于过，对食妖魔放任自流几乎成了妖帝遵从的法则之一。
这次炳恒特意在玉留妖王之后准备进入万灵妖境，主要目的不过是带走孔千目，免得明王妖境后继无人，却被九歌以为他们是来围攻离湾的，大打出手。
趁着还没有伤亡，两方说清楚才好。
这里除了九歌，每只妖身上负担的可都是一整个妖境的生灵。
但在说清楚之前，至少得给这蛮横无理的蛇妖一点教训，否则炳恒堂堂妖帝脸面何存？
金毛吼弓起背脊，全身都沐浴在金光中，如同宇宙里突然多了个小太阳，随着他一呼一吸，长长红毛飞扬，周身光芒也一笼一散，显然在准备大招。
九歌心头一跳，对上金毛吼的眼睛，只觉额头发凉，这计大招的目标又是他的脑袋！
本来不好看了，脑袋上再留个疤，真真岂有此理！
他不由怒吼一声，更不拖延，硕大身躯快若流星，顷刻间将炳恒与巨蛮缠在粗壮的蛇尾里，欲将他们绞得筋断骨折再带回去听候离湾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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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灵妖境内，离湾满头虚汗的从未来镜中拔出视线，整个人都白了一层，身姿依旧挺拔，可任谁都能看出他已精疲力竭。
“多谢千秋妖王提点。若有来世，万灵必还今日恩情。”
他郑重地对着满脸天真的六角行了一礼，六角闪身想避，镜子的重量拖累了她，没躲过，便弯腰还了一礼：“爷爷说，你这么多年不容易，如果他是人，一定很喜欢你。”
万灵来抢未来镜时，和千秋、六角都闹得很不愉快，可一老一少都很豁达，他们得知了镜中的未来，明了万灵的信念，选择宽恕这个卑鄙也智慧，可恨又可敬的敌人。
这时，离湾身后的空间震动，一只穿着金色靴子的脚凭空出现，接着，是一整条蛇。
九歌深深低着头，比平时生气的角度还要低，有血从他的下巴上落下来，滴在地上，几乎把整座广场都染红了。
离湾没有看他，抬头望着天空，在那里，一个将近三米高的“血人”扶着一男一女穿境而来。
“炳恒妖帝，巨蛮妖王和长耳妖王。”人类眯起眼，打量着他们的伤势，又回头去瞧努力把自己整颗脑袋都藏进兜帽里的蛇妖，自顾自地摇头叹气，“只流了点血，青了嘴角。九歌，你真是……强得让我头疼。”
九歌不知人类的意思，六角妖王在看见他出现时就已经把镜子塞回了自己的肚子，千秋妖王是这样嘱咐她的，不可以让九歌看见镜子。
他们想帮助离湾隐瞒一些东西，却没想到，人类出神地望了九歌一会儿——真是好长的一会儿，好像满身戾气，藏头露尾蛇妖突然变好看了，恨不得把眼睛挖下来黏在他身上的专注——他用今天吃什么一样的语气道：“玉留的伴侣是我故意吃的；小贼是我雇佣的；假妖王是我安排的；你对炳恒的防备，是我误导的。而我做这一切的目的，”他顿了顿，脸上的表情更淡了，好像什么都没有，又好像有着太深太深的感情，到最后只剩下平淡，“是让他们杀了你。”
九歌肩膀猛然一动，终于抬起头，用被鲜血蒙住的眼望着离湾，冷冷道：“目的？”
设计这一切的目的是杀了他，那么又为什么杀他？
蛇妖隐约知道，但想听离湾亲口说出来。
“为了人族。”说着，连离湾自己都觉得可笑了，他笑着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时的空间吗？那是宇宙中第一个妖境，你的天赋神通就是空间。”
“那又如何。”九歌眼中的人类是红的，他不喜欢这样的人类，所以他烦躁，不明白离湾为什么不能一句话把事情说完，然后他们就能回到只有两个人的神殿，高高兴兴的吃一顿美餐。
“时空总在一起，有了空间就必须有时间。你选择了我，接受时间的力量。”
离湾又停下来，很不愿意把话说完。他明显不认为说完之后他们就能开开心心的回去吃饭，因为他的眼睛都红了。
“那又如何。”
“不如何。只是，”他又笑起来，“我们死了好像能逆转时空而已。”
“真的？”
“不一定。未来镜中的景象很奇怪。你能想象你像个木架子一样不停试各种衣服，站在长长的台子上走路给人类看吗？”
“不能。”
“对吧，先不说你长得跟你那面具一样，这世上怎么可能有铁做成的鸟不靠法术在天上飞呢？”
“我化形成功的话，确实长那样。”
“什么？！”离湾夸张地瞪大眼睛，“你化形成功过？”
“不完全成功，多蜕几次皮，能拼凑出来。”
离湾几乎太惊奇了，他大步走到九歌面前，要掀他的兜帽。
九歌握住他的手，突然问道：“为什么不自己杀我？”
他额头的血止住了，眼中的人类回归本色，小麦色的皮肤，黑色的头发和眼睛，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人，连眉毛都一根根数过，渐渐从皮相悟到了内心，知之甚深。
早就有所察觉了，沉睡前亲自狩猎那只一点都不好吃的老鼠，能做出那么像的傀儡，选择天赋诡异的寄生虫潜入厨房打探罪证，短时间内在诸多妖境激起对食妖魔的民愤，妖王中附属万灵派系的妖王的沉默，还有，离湾苏醒后，第一次没有为了寻找人类而从他身边逃跑。
只要离湾在，九歌除了伺候他之外，不会操心任何事，才能方便炳恒集结妖王进行围剿，否则只能像今天一样，在力量不足时就被堵在宇宙里，大败而归。
离湾苦笑道：“我下得去手，也知道你未必会反抗，但那太痛苦，不如让别人代劳。”
哪怕为此牺牲几个妖王，妖境破裂导致无数妖怪在宇宙中窒息而死，只要，别让他下手。
“可我改了主意。”他抬起头，薄薄的唇毫无血色，却依旧能勾出漂亮的弧度，“我的蛇，轮不到别人来杀。”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看不懂请一定告诉我，赶得有点快，我自己都没有重看过（一看就想删东西）
☆、最后
九歌握着离湾的手腕，兜帽还盖在脸上，下半张霜白的脸上一道暗红的血迹，淌过嘴角的青紫，触目惊心。
事实证明，再强大的生灵，也会流血受伤，让人类心疼。
离湾不得不承认，他心疼。这种爱是他从未体会过的，像空气一样容易忽略，明明不觉得有多爱，看到蛇妖的血，蛇妖因为蜕皮而柔软的鳞片，他毫不犹豫就放弃沉睡前的计划，决定亲手杀他。
斗篷的高领高得直戳下巴，这么多年，无论万灵还是其他妖怪，看他，看的主要还是一件标志性的斗篷，所以他们只能看见一个怪物。
只有万灵，经历无数次失忆苏醒的轮回，每次睁眼闭眼都是这件斗篷，无论他富贵还是落魄，高尚还是卑鄙，总有条蛇缠着，白日恼他烦人，午夜梦回，不得不心有所感，逐渐倾心。
九歌一直爱他，万灵却是一次次爱上九歌，从一开始由感动感激升华的些微情愫，到最后这一次沉睡，不忍下手，只能许下“一起去新世界”的诺言，机关算尽致其于死地。
事到临头，却又终究舍不得让别人伤他，将一切荒废。
离湾上前把脑袋放在九歌的肩膀上：“我们去神殿吧，虽然你我死后万灵妖境注定毁灭，至少最后看见的风景不错。”
不理诸位妖王想起万灵妖境即将毁灭的惶急，九歌与离湾依偎着消失在朝圣殿中，利用空间法则直接来到万里高空的万灵神殿。
万灵神殿高悬长安上空，反而不如青铜为饰青玉为砖，广阔无边的的朝圣殿恢弘巍峨，仅仅是一座地球上常见的人类的皇宫。
离湾和九歌出现在正殿之前，微风拂过，屋檐下悬挂的风铃叮当作响，冲淡了愁绪。
蛇妖双腿干脆化为蛇尾缠住离湾：“你不怕我不跟你死？”
“不怕。”离湾笑着倒在地上，在他落下的一瞬间，地砖上长出了柔嫩的青草，铺在一人一蛇身下，他们在庄严的正殿前紧紧相拥，轻松闲适得好像郊游，“我只怕自己把爱给你后，分薄了对人类的爱，却从不怕你不够爱我。”他这样总结自己的怯懦，“这么多年下来，我早已不是合格的人主，却沉浸在梦里不愿醒来。如果时间倒流，我只愿与你一辈子在那个荒芜的空间里，不理存机的蛊惑，不入妖境，不见其他人和妖，专心修炼直到寿元耗尽。”
九歌犹豫着道：“当存机踏入我的空间，我就看到了他的内心，他恨人类，和你现在恨妖怪一样。没有阻止你是我的错。”
“这样啊，”离湾一点都不吃惊，伸手抚摸着蛇妖长长的蛇尾，享受最后的时光。这样和蛇妖躺着，像每一对老夫老妻一样回忆往事，确实美好得让他提不起恨意，“人类和妖怪总有一方要被压制，他是妖王，我是人王，天生无法共存，这点上他比我看得清楚。”
他都记不清了，进入妖境头几百年的那种一人一剑对抗世界的感觉，因为弥漫心头的不是恐惧或者悲伤之类负面的情绪，而是责任与荣耀。
带着过去镜前往存机妖境“劝说”存机给予人类生存空间之前，手指一寸一寸摸过青铜剑没有锋刃的剑身时，耳边响起的，他得到时人族齐声歌唱的《九问》，深深铭刻在万灵心中。
所以孤军奋战的万灵是那么骄傲，骄傲于人族的坚韧与顽强，哪怕地球毁灭后活下来的人族不到妖族的三分之一，他也是人族的王，他身后的弱小的族群依旧能让他无所畏惧，胸有成竹地游走在占据上风的妖王之间，用实力与智慧一寸一寸为种族争取利益。
王成为王的那一天起，就注定是站在族群最前列，天塌下来第一个去撑的人！
此为万灵最大的荣光，尤胜于得道！
哪怕很多年后，存机妖境的妖怪们都记得，有个恍如天神般的男人，脚踏七星，左手捧一道镜光，右手执无锋青铜剑，纵横如龙，翩然如凤，双目开合间，天与地的精魂都臣服在他脚下，为他撑起那合王权与神权为一体的至高王座。
可惜，太阳一样耀眼的万灵没有成功帮人类撑住这属于“妖”境的天，他失败了。
比失败更加可惜的是，万灵没有死。极致的绽放之后应当如毁灭，如酒自燃点起烈焰，烟花开尽绚烂后消失，这才是其归宿所在。
没有死的万灵被压在这坍塌的天底下，昔日荣光都成为捅进心里的矛。
他不敢承认失败，不敢把精力放在人族之外的地方，因为一旦放弃，他就穷途末路。
——人族亡了，他这个人王，该以何颜面苟存于世，又有何颜面，下去见那些高唱《九问》的人们？
在他不曾察觉的时候，时间与妖境的环境帮他解决了这个问题，万灵在无意识中变成了离湾，不再伟大，不再崇高，不再无私，不再对世界充满爱意。
离湾躺在草丛上，这也是万灵绝对不会做的事情之一，他本身不觉得皇宫有什么了不起，但他尊重他的臣民们尊重的事物，所以哪怕他一直嫌弃王座又冷又硬，很想换一张铺满兽皮的椅子，皇宫正殿前太过空旷，应该种几棵大树遮阳避雨，他都没有说过。
第5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