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节
落神 作者:黎妖
第2节
一个装着婴孩的摇篮随着河流慢淌，沿河而下。这是一个大约一岁左右的孩子，生的精致雪白，分外可爱。他在小竹篮中安静的入睡，面容甜美。
谁忍心丢弃他？
什么原因让人丢弃了他？
幸运的，正在河边洗衣的一对年轻夫妇发现了他，并且决定收养。
多年无子使他们对这个河神送来的孩子十分喜爱。更何况这个看起来只有一岁的孩子又极为乖巧，从不哭闹。
这样幸福的生活仅持续了半年。
一场屠杀持续了三个时辰，劫掠扫荡，毁尸灭迹。这样的队伍，看起来真是像极了土匪，却偏偏是名正言顺的军队。
这是天绥洛王的私军，专为洛王敛财聚宝。
此时，年轻夫妻俩正在给小孩换衣服，是一件这里少见的绸缎小衣。在善良的夫妇俩想来，这样漂亮的孩子，出身一定极好，可不能和村里其他孩子那样穿粗布麻服。只有这花费了他们一个月的储粮，特意去城镇换取的绸缎才不会磨破他的皮肤。
只可惜，他们却没有机会为这个孩子穿上辛苦得来的衣服。
他们临死也不会知道，正是这个让他们视若珍宝的孩子，害了全村人的性命。
洛王的目的正是他。
“真是漂亮的人儿，虽然的确是小了点，不过从小培养更好不是？到时候总会有用的。”锦衣人仔细端详着怀中的幼孩，虽然经历了一场屠杀，又待在陌生人的怀里，他却是不哭不闹，两只碧色的大眼睛清澈剔透，一瞬不眨的盯着自己，极天真乖巧。
这让皇甫洛不由得笑了起来，声音也染上几分期待，“快点长大吧，我已经等不及看你长大后的绝世风姿了。”
五年后。洛王府。
世人皆知，天绥皇爱男色。后宫美人不断，千姿百态。可近年来，他所宠幸的男君的年龄却是越来越小，尤其是在经历又一次刺杀之后，他干脆遣散了后宫，开始搜寻年幼的男童。
“帝皇如此昏庸无道，百姓怨声载道，正是好机会啊。”
看他这样说着，有人也应和道，“皇上如此荒淫无度，实在不配为君。近年各方早已准备就绪，只等王爷举旗出兵，大事可成。只是，难就难在金都防卫宛如铜墙铁壁，实在牢不可破。”
“金都的防卫都只认令，不认人。实在是不好收买。但只要有人能盗得城令，金都自当不攻自破。”
这话换来一声长叹，“城令在天绥帝身上，他戒心甚重，要完成这样一个任务，殊为不易。”
那么又回到了一开始的问题，又有人开始提议，“王府不是培养了一名幼童吗？王爷看，他怎么样？”
“……”
皇甫洛慵懒的半靠在软椅上，眸光扫视着堂下的众位谋臣，这位以善战闻名的王爷并不健壮，反而有些瘦弱，看起来清俊儒雅如同书生。此时，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他并不说话，唇角半勾，满是调笑的意味。
半饷，这位尊贵的王爷终于开口，“你是说落？来人，把落带上来。”
一个雪衣孩童被带入房中，正是接近七岁的落。幼滑的肌肤，纤细的身体，精致美丽的眉眼，尤其是有别与人的银发碧瞳。当年的婴孩果真长成了美丽的风华。
众人都有些呆愣，然后便是感叹，难怪洛王会将自己的名字赐给他。现在看来，这人的确是不可多得。他们的希望又加大了几分。
看着堂下的小人儿，洛王对自己的眼光极其满意。仅仅七岁，就拥有这样的风姿，他的眼光果然没错。五年的准备，就是为了这样的时刻。这么多年的培训，把这样的注定轰动天下的妙人，送给那个荒淫的皇兄，在他看来实在是有些浪费了。
不过，再美的皮色到头来也不过是红颜枯骨，而现在，他又有什么是舍不得的。
他看着落的神色非常温柔，带着细微的鼓励，或说是蛊惑，“很好，落，那么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一定不要让我失望啊。”
作为天绥皇城，金都磅礴大气，庄严辉煌。而在重重叠叠的宫銮中，帝王的寝宫内，正是长帐飞舞，馨香弥漫。
那张极其宽大的龙床上坐着一位穿着单薄的幼孩，等待着君王的临幸。
抱着自己的膝盖，落等待着那命定的时刻到来。他的表情并不惊慌，而是极安宁平静，看起来天真而无辜。
咚，咚，咚……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一只宽大修长的手伸了进来，挑起了曼帘，伴随着馥郁的熏香，明黄的衣角落到了他的腿上……
………………
滴，滴，滴……看着污紫色的液体终于重新变为鲜艳的红色，月长出了一口气，把手从已昏迷的男子肩头拿开。
手刚收下，那人便软倒在他的怀里。
石地上已经积了一滩污血，发散出一股腥臭的味道。
顿了顿，月揽着怀里的人，走近了洞内的石床，想把人放在床上。却不料，怀中的人突然轻吟一声，眉头轻皱。
受了伤，他的脸色本就有些苍白，这时就更加白上一分，单薄的有些透明的味道。像他这样清冷孤傲的人，连微笑的时候嘴角都是嘲讽，只有偶尔微可见那双碧波潋滟的眼睛深处的空寂和荒芜。
现在这样不设防，甚至有些脆弱的，极惹人心疼的模样，实在不像是他所认识的那个人。
就这么一犹豫，他已被人紧紧抱住，不能挣脱。
很暖和，这是落醒来的第一感觉。漫长混乱的一夜已经过去，天已经微微亮了，有迷蒙的光透进来，让他看清了眼前的人。
他躺在一张石床上，双手紧紧揽着男子的腰，整个人窝在他的怀里。
真是暧昧的姿势啊，不过男子眼角的一抹疲惫却打破了这样的氛围，想来为自己逼毒也耗费了他不少灵力吧。
这一觉睡的真是舒服。人体的温度都适合拥抱，即便是月也是如此。
与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不一样，虽然并不是很清楚眼前这个人的身份，认识的时间也不长，但他的那种漠不关心，安宁平静的态度，却反而让人感到安心。
像现在这样，这种似乎什么事情都不用管的感觉，实在是让人迷恋。
天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好好睡过觉。
半揽着月温软的身体，呼吸着不同于自己的干净清冽的气息，他的精神逐渐放松，人又沉沉的睡过去了。
远处的喧嚣声逐渐低下去，丛林又恢复了静谧。葱绿中的淙淙流水，让人错觉此刻亘古天长。
☆、第五章 千冽
当落再次苏醒过来的时候，意识朦胧间察觉到另一个人绵长的呼吸和身下柔软的锦垫……锦垫？彻底清醒过来，熟悉的房间内少年正趴在床旁边的桌上入睡。
客栈？洛曦？警觉性太差了，竟然连自己怎么到了客栈都不知道，落有些懊恼，真难相信他也有一天会如此相信一个人。
更糟的是，那人竟然就这样走了……还真让人有些气闷啊。
落支起身子，正想下床，动作却突然一顿，微微眯起眼睛，从怀中掏出一块不知何时多出的物什。
那是一枚墨黑的玄玉，其上刻雕着一个神文的“月”，显得小巧古朴。
洛曦在客栈等了一晚，主人都没有回来。直到天亮的时候，月才抱着熟睡的主人回到客栈。
一直守着落，他竟然睡着了。当洛曦听到声音惊醒的时候，居然看到主人拿着一枚墨玉笑起来。
极轻极淡的笑容，如果不是他一直看着落的话，很难察觉。或许落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浅笑，却极其炫目，让落本就是妖孽的容貌更加柔和明媚。
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主人，您醒了？”
“嗯。”落颔首，慢步走下床，穿过房间，站在窗前，看着与昨日并无差别的景象，静默下来。
只是片刻，偏转身开口，“我们走吧。”
追上快步向前的某人，洛曦有些不解，“不等那位公子了吗？”
“他走了，我们自然也要走了。”
“去哪里？神族吗？这里离神族很近。”所以不用这么急吧？
“不，不去神族。……我要去见一个人。”
“谁？是主人您的朋友吗？”
“不是，是我的………救命恩人。”
“那……”
看着少年还要询问不休，落终于打断他，“洛曦，你的话太多了！”
洛曦依言闭口。只是心中还是流转着好奇。救命恩人？会有这样的人吗？能救主人的人，一定是很厉害的人物。
并没有花费很长时间，就算是带着一个完全不会法术的洛曦，仅仅两个时辰后，他们就到达了目的地。
这是在一座高山上的广邈平原，巨大的湖泊如同一颗蓝色宝石，镶嵌在绿地上。这里距离天空极近，连云似乎也被踩在脚下，高远辽阔，令人忘却世俗。明明是高山之巅，却偏偏像是广阔海洋。
蓝色湖泊的尽头，一条白练飞泻而下，深入幽谷。穿过法阵，才能看见谷中有一座普通的宅院。
清幽雅静，不富丽也不清寒，但却很干净，干净的不像是有人住的地方。
但的确是有人出来了。一个年约二八的少女颇有些雀跃的出来。
“你们是什么人？来干什么？”面对这两个不速之客，小姑娘显得很不客气，嘟起一张包子脸。但她还没好好看清这两人长什么样，就听到了自己最熟悉的声音，“苏儿，你的功课做完了？”
“啊，师父！”想趁机偷懒被抓包的明苏哀叹一声，“我马上就去，马上！……千万别罚我啊啊！”
真是个充满活力的小姑娘。洛曦想。看来主人所说的救命恩人就是眼前这个男人，苏儿的师父。
这人……和他的想象大有差异。本以为这会是一个英俊潇洒的中年人，亦或仙风道骨的老人……这些之类的，但怎么也不会是眼前的这样。
怎么说呢？你看见他的时候，绝对不会注意他的容貌，只能感觉到他的那种干净到了极点的气质。出尘脱俗，清澈悠然，宛如洁净琉璃，不染尘埃。
不同于落的清丽妖娆，挑动人心的渴望，让人想要接近。这个人，即使他神态柔和，也让人在他身边站着都不由自主的感到自惭形秽。
这才是真真正正的仙人吧！
“这么多年了，千冽你还是一点都没有改变啊。”永远的风姿雍容，不堕红尘，一如初见。
“可你变了。”千冽，现有的六大仙君之首，仙族最神秘的仙君。他对着这个挑动了整个仙族的罪魁祸首却没有发怒，反而泄出了一丝轻叹，“落，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呢？”
“没事我就不能找你吗？”
没事你会找我吗？心里一阵叹息，他的眸光却有些复杂，悠然中带着些无奈，“如果你是来看我的话，我很高兴。旁边这位是？”
“我的新仆人——洛曦。不过，他只是一个凡人，我希望你能帮我照顾他。或者，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收他为徒。他的天资不错，很适合你。”
洛曦的天资的确很适合千冽的功法，本来他修行的明幻决就需要灵魂澄澈，不易迷失。当初，本来是想要教给落的，只是……
“需要多久？”千冽的语气淡漠，意思却是同意了。
落当然明白这人的意思，对此不由得露出笑容，“放心吧，这次，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救命恩人是什么概念呢？洛曦想，不管什么概念里，这都不应该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反倒是落要求的更坦然，更像是理所应当。
就算是多年后，与千冽已极亲近，洛曦也依旧不明白这场恩情所代表的意义。
一个人的改变，建立在日积月累的基础上，很多时候都并不容易看出来。可若是全能发觉，又代表什么呢？
经历了一个人的一生，不知算是幸与不幸？
当千冽第一次遇到那个满身泥污的小孩子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人对他的意义与影响。
那是历元三万五千年，一千年前，群仙会刚刚结束。
天绥皇朝，这个不久就灭亡的朝代当时还极为繁华，金都却是风声鹤唳。漫步在混乱嘈杂的皇城大街，千冽依旧纤尘不染，有别与所有行人。
当发现一只纤细幼小的手抓住他的衣角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却并没有放手。
那样单纯干净的眼神，没有无助与哀求，却因执着坚定而显脆弱，恍如他便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当然，千冽不知道，这个看起来毫无威胁的小孩，刚刚杀死了天绥的帝皇，使得一切天翻地覆。
虽然满身狼狈，但也能看出来这是一个相当漂亮的孩子，即使在美人如林的仙界，也不输半分风采。银发碧瞳，在众多的种族中也是不多见的。
他并不是人族，千冽能肯定。但他也看不出这人到底是什么种族。这个孩子身上的灵力弱而混杂，若有若无，让人无从辨别。
他带年幼的落回了幽谷。
时间就这样流逝，但时间对于他来说实在不具有什么具体的概念。
晃眼十年，那个不得他关注的孩子也长成了美丽少年。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后悔了。
当这个他捡回来的孩子，就像他的突然到来一般在他未察觉时突然的消失的时候，他竟然不知他是何时离开的。
为什么要离开这里呢？
明明曾经那么坚定的哀求自己，把自己当做唯一救赎的人。明明看起来根本无处可去的人，才十年，还是那么弱小，难道不应该在安全的地方呆到自己足够强大才离开吗？竟然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走掉了。
当时他并不是很失落。
直到再次相见，当七百多年的岁月之后，他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个人。
当初的那个美丽骄傲，安静从容的少年像是早已消逝在时光中。看着眼前清冷淡然，熟悉又陌生的人，他才恍然发觉，那段两人相处的回忆里鲜有少年的身影。因为他实在没有给予他太多关注。
这个时候，千冽才恍然觉得若有所失。
现在的落，改变的实在太多，让他不由自主的觉得隐隐的难过。
现在的一切算是什么呢？代价还是补偿？
明明就不需要啊。
清雅幽静的山谷中隐隐有瀑布击打青石的声音传来，广邈的平原青草微扬，云雾舒卷，千年不变。
生活在这里的人，是千年永恒，还是渐变苍老？
☆、第六章 神皇素闵
神界烨云殿
历元三万六千年，神皇言烨五万年之寿。自与神后合婚登上神皇之位之后，除了与魔域的不断对战之外，神族并无大事发生。故而，神皇宴便是这里最隆重的聚宴了。
诸神汇于一堂，彩光闪动，云雾飞腾，亭台楼阁，流水落花，光华丽丽，凤舞翩翩。
可是，雪色的大殿上陈列的排排玉桌，朵朵金色的莲花装饰的玉石穹顶，轻缓悠扬的迷迭乐曲，翩翩起舞宛如飞蝶的使女，以及坐列其中的宾客，都没有主坐上的神皇更引人注目。
高贵俊美，挺拔优雅，这样的标准神族特征他并不缺少。而那极自信强大的气场却是一人独有。
神皇的穿着并不奢华，古朴的黑袍上绣着金丝暗纹，潋艳出一片细碎的光晕。墨色的黑发用一顶白玉冠扎起，身姿挺拔，坐姿慵懒，高华而神秘，强势却也儒雅。
而他身边的神后，则如一道明艳的阳光。螓首蛾眉，朱唇琼鼻，冰肌玉肤，一袭淡黄宫裙，与音相似的容颜，更加美艳，却偏多几分端庄清雅。
两人相携而坐，极为般配。
主坐之下，三位皇子靠着神皇依次坐下。而作为神族唯一的公主，素闵绮音则是紧挨着神后，她身着明丽的衣裙，但脸上全无欢愉的神色，反是沉郁而不甘。
自然会不甘。绮音本以为就算是回到宫中，也只是被罚禁闭而已，反正过几天就是寿宴，总会被放出来的，到时也有溜走的机会。
可是，可是，她实在是想不到这次回来竟然是为了这个。
联姻，不！应该说是指婚！对象还是玄槊那个混蛋。想到这，她狠狠瞪了罪魁祸首一眼。
玄槊，作为神族西线战役将军，他的座位紧挨着三皇子素闵栖云。
神族最重血统。因为他们的血脉越纯净，就越易修行。而在神族，最有名的是三大家族，闵，玄，溪。
在三家中，闵姓最为尊贵，因为它是皇族素闵的分支。也可以说，闵族曾经的嫡系就是素闵皇族。
对于神族来说，不仅是大多数的强者都出自三家，神族的军队也大都由三家的族人把握。
神后溪云桦便是出身溪家。
而出身玄家的玄槊本就和绮音交好。两人相交千百年，虽然见面就吵，可关系却很好的。而且玄槊身份与绮音相配，两家联姻，对神族只有好处。再加上他本人也是神界有名的高大俊美，这桩婚事怎么看都是理所当然，两人本来是天造地设。
前提是，音没有遇到落神。
月是唯一知道音的小心思的人，想来也没有人会在意绮音的心思这件事，毕竟现在是神皇寿宴。对于神族来说，这位公主只是身份尊崇，她的意志可没人关心。
接下来坐的是一位老者。在神族出现老人实在是很奇怪的一件事。闵桑，这位神族曾经最有名的将军，追随过上任神皇的长者，破例赐予闵姓的平民，在神族的地位可谓是没有人能取代。作为神族的大长老，神族的诸多重要决议都有他的参与。
经历了太多的沧桑，老人的眼中全是沉淀后的清澈悠然，但你若是仔细去看，对上他的眼眸，却能让你看到恍如被剖析干净的自己，和悠悠的整个世界。
而玄，溪两族的长辈却是列于其后。
玄钦，玄槊的父亲，玄家的族长。是一个极英俊的中年人。对于玄槊这个自己最小却最优秀的儿子，一直无比宠爱。
溪沉，神后溪云桦的长兄，也是如今溪家的当权人。他看起来比玄钦更年轻，面容清秀文雅，更是为其赢得了众多的爱慕者，却偏偏一直没有娶亲的意思。
他们俩加上闵桑便是神族的三大长老，位高权重，更是拥有选任下一任神皇的权利。
而其他的神族权贵，强者就在其后了。
随着宴会的进行，各色神果奇珍，琼浆玉露被端了上来。权贵们讨论着各自领地的趣闻、治理、收获和战役。毕竟平素神族各部之间来往并不多，除了与魔族的对战外，没有人会无故去他人领地。
而三位长老则都只是安静的品味着桌上那平素珍藏的美酒。他们在等待，等待着神皇素闵言烨的发言。
端坐着的神皇言烨始终微笑着看着自己的臣子轻声交谈。他身旁的皇子们都沉默着，或冷淡，或微笑，或玩味，不发一言，始终观望。
终于有人打破了这中心的沉默。但却不是神皇。
俊美的年轻人面色虔诚的跪了下去，朗声开口，“恭祝陛下大寿，洪福齐天。臣玄槊斗胆进言，臣与公主相交多年，对其思慕已久。今乃陛下寿宴，望陛下怜臣痴心，将公主许配与臣。臣定会怜爱珍视，一心一意。”
玄槊恭敬的发言，如一颗石子投入水面，却让殿下的轻语瞬间消失。群臣们都屏息倾听，素闵与玄家的联姻，对于神族来说的确是牵连重大。
看着玄槊的求婚，绮音睁大眼，心中有些恼恨。什么相交多年，像是两情相悦似的，她可从来都没有同意过要嫁给他啊！
只可惜，在这种场合，却没有她胡乱开口的机会。
“嗯？绮音和玄槊？三位长老以为如何？”神皇言烨沉吟半晌，却把话语权丢给了三位观望的长老。
先开口的是溪沉。
“玄槊是我族如今最为出色的年轻人之一，与公主极是般配。只是……公主如今还未到嫁娶的年岁，将军似乎也太心急了些！”
神族岁月悠长，接近永生不死，故而成年的时光对于人类来说，也颇为漫长。三千岁，才算成年。这样算来，绮音公主的确是未到年岁。
对于溪沉的调侃，玄钦朗声大笑，“溪兄之言甚是有理。迎娶公主的确不应如此心急。只是公主与小儿相交多年，青梅竹马。而今日神皇大寿，若是把亲事定下，也算是喜上加喜。至于结礼，也可等到公主岁辰之后。”
这算是让了一步。言烨沉吟复开口，“哦？那么闵老怎么看？”
“陛下，”这位神族的传奇轻声开口，语调温和，“作为年轻人，偶尔冲动也是可以谅解的。两大家族如有联姻，的确是神族之喜。”
“哦，那么，云桦，你觉得呢？”
神后微笑，看着绮音的目光带着宠溺，“音儿是我最宠爱的孩子，也是我们唯一的女儿。我可不希望以后她来找我哭诉被人欺负了。所以，”下面的话却是转向玄槊，“如果你不是真心真意爱音儿，我不会把女儿交给你。”
“不会的。我爱她，就像爱我自己。”这句话他说的极认真诚恳。一旁正气恼的绮音听了也不由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如此，那么玄槊，与公主结礼之后，记住你自己说的话。”
“谢陛下成全！”心愿得成，玄槊脸色忍不住露出一丝狂喜。绽开笑颜，又向绮音眨了眨眼睛。
“恭喜陛下！恭喜将军！”
“恭喜陛下！恭喜将军！”
…………
“不愧是神皇之宴，烨云殿的卫士重重，其他地方比之大是不如。果然是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重华宫
在烨云殿灯火交织的时候，一道人影却在这座安静的殿宇中轻盈穿行，没有引起看守卫士的一丝注意。
重华宫是神皇寝宫，非神皇之令不得进。守卫森严，绝不可能轻易潜入。但现在看守的人员实在是太少了！神皇大寿，也没人会在今日进出，故而他们也不甚关注，反倒被人钻了空子。
殿中密室
“果然在这里。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容易……”他小心翼翼的从寝下机关中拿出了一颗碧绿明珠，惊异于这事出乎意料的顺利，却又不得不为自己的得手而感到高兴。
来人正准备离开，突兀的，案格上突然射出了两支箭矢。
乌色的箭矢极细，在空中掠过是竟没有丝毫破空声，耳力极好的人才能听到空气中那极细微的一丝振动，和依稀的一缕暗金色的光芒。
“该死！”虽然早有防备，但正得到宝物的时候，戒备难免放松一下，这箭又是无声无息，来势极快，又对准了要害。因此，就算是下意识的躲避了一下，这箭依然射中了他。
看起来这么不起眼的箭矢，破坏力竟然超乎寻常的大。勉强躲过要害，人却被巨大的力道带起撞到了身后的暗柜。
物什晃动的声音立刻惊动了外间的守卫。
“什么人？”
“有人潜入！”
“来人啊！”
“……”
伴随着守卫的喊叫无数人影晃动起来，重华宫也变得灯火通明。暗骂一声，受伤的人一把扯下胸前的箭矢，暗色的液体变争先恐后的冒了出来。简单快速的处理了一下伤口，在守卫到来之前，轻盈的跃出了密室。
烨云殿依旧歌舞升平，刚刚确立了公主与玄家的联姻，众人都在议论，气氛热烈，心中都暗自评判自己的利益得失。正在这时一道黑影突然匆匆跑入，神色急灼的卫士打破了这祥和的氛围。
来人恭敬的跪下，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启禀陛下，有人潜入重华宫。”
“什么人？”闻言，言烨眉头轻皱，却依然从容。
“臣等不力，人犯……未曾抓获。……望陛下恕罪。”这么多人都没有捉住一个窃贼，这让守卫的声音中充满了羞愧。
“没用！”轻飘飘的两个字，听不出喜怒，也不曾用力，但众人都知道，神皇很生气。
竟有人在此时潜入，不知是盗窃何方宝物。言烨脸色难看，起身先行查看，剩下众臣议论纷纷，也都向殿外赶去。
随着众人的议论，杞月却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这种肆无忌惮的风格还真是莫名的熟悉。当下也紧随着神皇而去。
果真……
一路驰行，当在重华宫外的墙角处寻到熟悉的墨玉时，他真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毫无疑问，此人正是几天不见的落。而墨玉则是月走前留给他的信物。
他原以为有着这证明自己身份的玉佩，落会直接来找自己，结果……
好心送出的东西就这么被丢弃在宫道侧旁。
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这种做法，到底是栽赃还是求救？如此显眼的证物，如果不是被自己看到了的话，绝对会被牵连。
幸好神皇是直接进入内殿，而其他人又还没到，故而还没人发现。
杞月有些无奈，却还是顺着墨玉指着的方向，在一个隐秘的死角，找到了快陷入昏迷的落。
“你的速度真快，我还以为等不到人了呢。”看着面前这位才分别不到十日的人，落的眸中划过一丝惊讶，唇边却泻出一声轻笑。
“你怎么确定我会参加聚宴，还能救你？”
“猜的。我运气一向很好。”
“你还可以再胆大一点。”这话说的轻柔，含义却是十足的讽刺。
落却像是没听懂，而且还来了兴致，“那么…刺杀神皇怎么样？”
“别拉着我就好。”
“……”
重华宫，言烨环视着殿中被翻乱的物什，面色沉冷。看着被随意丢弃在地板上的乌金箭支，原本清慢的目光凝聚起来。
快步走到机关处，看着破损的机关，沉默不语。
“碧华珠？……”终于吐出三个字的神皇突然凝视着密匣边角的一截白边。两指轻夹，却原来是一张字条。不知何时被人放在密匣的边缝。捡起那张纸条，言烨的脸色一下变得非常古怪，眉头轻皱，不知是喜是悲。
轻叹一口气，言烨终于走出。
轻声唤来守卫，他慢慢出声道，“没有什么重要的物品丢失。今日毕竟是我的大寿，不用太过忙碌。把人都叫回来，不用追了。”
“是！”守卫恭敬的退了下去。
“苍娆……”独立在大殿良久，他的嘴角终于泄露出一声叹息。
会是你吗？可能是你吗？
“三日后，碧华珠，碧波湖。”
修长的手指间一丝火苗升起，秀丽的字体瞬间模糊，纸条化作一道轻烟慢慢消散。
☆、第七章 父亲
“醒了？”曦微的光线从窗栏射入房中，床上躺着的人儿银睫轻扇，缓缓睁开眼。
“我睡了多久了？”睁开眼就看见坐在桌旁的月，落不由得揉了揉眉头。
“两日。”杞月回答，而后稍微停顿了一下，语气带了些许疑惑，“那日父皇查视重华宫后，说你没拿什么东西，就让人停了搜捕，因此，你现在很安全。”
言烨说的这话自然是没有人信的。且不说没人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只为参观一下神皇寝宫，就算是真的没有损失，也断没有这样轻轻放过的道理。所以，月是真的疑惑落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哦，那就好，不过……父皇？你是神族的皇子？”对于神皇不追究他的事，落倒是坦然而对，一声父皇却让他惊讶起来，脸色颇有些古怪。
这神情一闪而逝，仿佛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他的唇角勾出了一丝颇为愉悦的弧度，“月？二皇子素闵杞月。看来我缠着你也真不算亏本。”
“你倒是不吃惊，看来倒是与父皇颇有渊源。”
“难道你希望我把所有希望都压在你身上？”说实话，他并没有期望杞月，但这人却是帮了他一个大忙，避免了许多麻烦。当下也不由得觉得神奇，“我只是没想到你真的会找到我。”
那块墨玉，反正也是没用了，他只不过是试试运气而已。没想到，跟这人竟如此的……有缘。
“那么，看在我救了你两次的份上，现在也该告诉我关于你的事了吧？”月先拿起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才不紧不慢的询问。
“唔，”落也有点渴，走过去坐下，接过玉壶。轻笑，“尊贵的皇子殿下，你想要知道些什么？”
轻呡了口手中的茶水，考虑半饷，月才曼声道，“你的名字，到神族的因由，……和我父皇的关系？……你应该是不喜欢落这个字的吧？”杞月会这么想是有原因的。在给洛曦取名时，那人念着洛字的神色颇为讽刺。
“是，……不过你我并非合作，也没有彼此坦诚的必要。这些，算是隐秘吧？”
“不能说？”
“……至少现在还不行。”想了想，落的神色倒是颇为期待，“反正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的。而且，如果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了，那接下来还有什么好玩的？”
玩？说的可真容易。
“不过，你可以叫我芜。准确的说，我应该叫落芜。我的确不喜欢落这个字。”
“芜？是荒芜的芜还是虚无的无？”
“荒芜的芜。”
…………
神界雪羯山
这是一座离皇城不远的山脉。神族本就处于北地，这座雪山更是终年积雪。地处西面，正好隔断了与魔域的通道，成了神城天然的最后的一道屏障。
如若有人站在雪羯山上望去，前方便是一望无际的冰原，极魄力壮观。
这里的天似乎也不像东地那般是一种澄透的青，而是一种极纯粹的白，高远明澈，明亮的像是闪耀的雪光。
山腰，素雪缠绕，一股清泉滴落，汇成一个巨大的湖泊。湖水透着淡淡的青，在白雪的映衬下极纯粹透彻，如仙界的青空。站在湖水上眺望天空，让人有种天地倒换，岁月错置的错觉。恍然而盛大高远的美丽。
这里是碧波湖，他曾经最喜欢的地方。少年时代的秘密基地。
这片天空是属于自己的。是一片绝对的，安静的，美丽的，私密空间。他从不曾和任何人分享，除了一个例外。
言烨看着这熟悉的风景，有些恍惚。
岁月悠悠，一切都没有变，可一切都不复从前模样。
他看见了落。雪衣银发，与这里无比的契合，仿佛从远古就存在，至而今。
碧眸照映着淡青的湖水，看样子已经等待了很长时间。
很像，可惜却不是。言烨拧眉，“她呢？在什么地方？”
“你是说谁？”落看着这人，目光带着打量，却又分外平静。
“碧华珠，碧波湖。不是你写的吗？那你应该明白我说的是谁。”
“哦，你是说…我的母亲。可惜……她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什么意思？”言烨问。他似乎有些疑惑，亦或是没听清楚，凝视着落那双极熟悉却似乎盛满红尘时光的眼，一直维持的雍容自信有一瞬间的破裂，“苍娆，她……死了？”
落轻轻点了点头，确认了这一事实。
长时间的寂静。
这个男人猛然散发的气场似乎让空气都停止了流动。言烨缓缓闭上眼睛，复又睁开，一瞬间又恢复了正常的神态，“什么时候？”
“一千年前，生下我之后。”不同于对面的人语气间有的些许强制的镇定，讲述这件事的落倒是极为平静，与平时并无不同，轻柔的语调更是显得极其的漠然。
“一千年前？”言烨震惊之后神色更为苦涩，“那时她有孕在身？”
一千年，对于人来说是一段很漫长的时光。但作为神族，这样的一千年他度过了无数个，却第一次有了沧海桑田的感觉。
苍娆，苍娆，……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这个名字，却原来还这样清楚的记得。
可是死亡？怎么会是死亡？他头一次觉得这个像是与他无关的词这样的贴近。原来死亡与分离还是不同的。
可难道真的是我错了吗？娆儿？
天空依旧是那耀眼的白，湖水也依旧澄清而透明。风景依旧，却已是物是人非。
那绝世倾城的少女，竟然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他还记得第一次的相见，只是一眼，他就想到了这里的湖水。它们给他的感觉都是如此的相同，同样的纯粹圣洁，又艳丽妖娆。
“她属于碧波湖，属于我。”言烨的心中呼喊。他多想让她站在这里。碧湖雪山，从不宣诸于人的秘密天地，却并不排斥这个女人的侵入。
甚至，那种隐秘的，急切的情绪，一度让他疑惑异常。
可能是苍娆太像这碧波湖，他以为的独一无二，只属于他的碧湖雪山。某一天，发现竟然还遗落在外，被他人窥视，激发了他本就强烈的独占欲。
这样的心情他可以理解，却不能控制。
一定要得到的人，得到了。然后呢？相守还是分离？
可，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攥在手上的东西，哪有可能会放弃？
云桦，他的妻子，几万年的时光的相伴后，曾经美丽的，娇俏的少女早已成长为美艳端庄的神后。
也许真的是时间太漫长，一切都发生的无知无觉。
熟悉的人渐渐变得陌生，亲密的人也淡然疏远，也许你并没有察觉，只到有一天你才突然发现，原来我们之间已经变成这样了么？
并不是没有爱过的，他不会去想自己也许从未爱过云桦这种事。那已没有意义，在他遇见苍娆之后。
看落就可以知道，苍娆，这个女子的风姿没有人可以不动容。甚至更加纯粹，更加明艳。那极致美丽的眼睛干净，明媚，充满着狡黠的光。这样绝世的光芒，曾让多少人追逐等待，竟这样陨落。
曾经的话语犹言在耳。
狡黠的。爱恋的。欢快的。迷茫的。痛苦的。希冀的。悲伤的。绝望的。
“你知不知道喜欢我的人有多少？和你在一起，是本姑娘亏了好不好？”
“烨，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烨，我爱你。”
“言烨，告诉我，为什么你不能娶我？”
“对不起？你现在说这话，已经太迟了。为什么不再早一点？再早一点，也许我就可以坦然的离开你了。”
“如果你不能娶我，就放我走吧。”
“言烨，你带我走吧。我们离开这里。就算是神皇又怎么样？还是说，其实你爱着你的神后，为了她谁也不要？”
“烨，我可以等。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好不好？”
“可是，我爱你啊！我不愿意和别的女人分享你。”
“能和你在一起，就算等的再久，我也不在乎。”
“又是这样。溪云桦！言烨，你到底是不爱她，还是不爱我，我都已经分不清了。”
“其实，你是不可能一直陪我的对吗？”
“我已经不想再相信你了。没有你，我是不是会更幸福？”
第2节
恋耽美
第2节
一个装着婴孩的摇篮随着河流慢淌，沿河而下。这是一个大约一岁左右的孩子，生的精致雪白，分外可爱。他在小竹篮中安静的入睡，面容甜美。
谁忍心丢弃他？
什么原因让人丢弃了他？
幸运的，正在河边洗衣的一对年轻夫妇发现了他，并且决定收养。
多年无子使他们对这个河神送来的孩子十分喜爱。更何况这个看起来只有一岁的孩子又极为乖巧，从不哭闹。
这样幸福的生活仅持续了半年。
一场屠杀持续了三个时辰，劫掠扫荡，毁尸灭迹。这样的队伍，看起来真是像极了土匪，却偏偏是名正言顺的军队。
这是天绥洛王的私军，专为洛王敛财聚宝。
此时，年轻夫妻俩正在给小孩换衣服，是一件这里少见的绸缎小衣。在善良的夫妇俩想来，这样漂亮的孩子，出身一定极好，可不能和村里其他孩子那样穿粗布麻服。只有这花费了他们一个月的储粮，特意去城镇换取的绸缎才不会磨破他的皮肤。
只可惜，他们却没有机会为这个孩子穿上辛苦得来的衣服。
他们临死也不会知道，正是这个让他们视若珍宝的孩子，害了全村人的性命。
洛王的目的正是他。
“真是漂亮的人儿，虽然的确是小了点，不过从小培养更好不是？到时候总会有用的。”锦衣人仔细端详着怀中的幼孩，虽然经历了一场屠杀，又待在陌生人的怀里，他却是不哭不闹，两只碧色的大眼睛清澈剔透，一瞬不眨的盯着自己，极天真乖巧。
这让皇甫洛不由得笑了起来，声音也染上几分期待，“快点长大吧，我已经等不及看你长大后的绝世风姿了。”
五年后。洛王府。
世人皆知，天绥皇爱男色。后宫美人不断，千姿百态。可近年来，他所宠幸的男君的年龄却是越来越小，尤其是在经历又一次刺杀之后，他干脆遣散了后宫，开始搜寻年幼的男童。
“帝皇如此昏庸无道，百姓怨声载道，正是好机会啊。”
看他这样说着，有人也应和道，“皇上如此荒淫无度，实在不配为君。近年各方早已准备就绪，只等王爷举旗出兵，大事可成。只是，难就难在金都防卫宛如铜墙铁壁，实在牢不可破。”
“金都的防卫都只认令，不认人。实在是不好收买。但只要有人能盗得城令，金都自当不攻自破。”
这话换来一声长叹，“城令在天绥帝身上，他戒心甚重，要完成这样一个任务，殊为不易。”
那么又回到了一开始的问题，又有人开始提议，“王府不是培养了一名幼童吗？王爷看，他怎么样？”
“……”
皇甫洛慵懒的半靠在软椅上，眸光扫视着堂下的众位谋臣，这位以善战闻名的王爷并不健壮，反而有些瘦弱，看起来清俊儒雅如同书生。此时，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他并不说话，唇角半勾，满是调笑的意味。
半饷，这位尊贵的王爷终于开口，“你是说落？来人，把落带上来。”
一个雪衣孩童被带入房中，正是接近七岁的落。幼滑的肌肤，纤细的身体，精致美丽的眉眼，尤其是有别与人的银发碧瞳。当年的婴孩果真长成了美丽的风华。
众人都有些呆愣，然后便是感叹，难怪洛王会将自己的名字赐给他。现在看来，这人的确是不可多得。他们的希望又加大了几分。
看着堂下的小人儿，洛王对自己的眼光极其满意。仅仅七岁，就拥有这样的风姿，他的眼光果然没错。五年的准备，就是为了这样的时刻。这么多年的培训，把这样的注定轰动天下的妙人，送给那个荒淫的皇兄，在他看来实在是有些浪费了。
不过，再美的皮色到头来也不过是红颜枯骨，而现在，他又有什么是舍不得的。
他看着落的神色非常温柔，带着细微的鼓励，或说是蛊惑，“很好，落，那么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一定不要让我失望啊。”
作为天绥皇城，金都磅礴大气，庄严辉煌。而在重重叠叠的宫銮中，帝王的寝宫内，正是长帐飞舞，馨香弥漫。
那张极其宽大的龙床上坐着一位穿着单薄的幼孩，等待着君王的临幸。
抱着自己的膝盖，落等待着那命定的时刻到来。他的表情并不惊慌，而是极安宁平静，看起来天真而无辜。
咚，咚，咚……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一只宽大修长的手伸了进来，挑起了曼帘，伴随着馥郁的熏香，明黄的衣角落到了他的腿上……
………………
滴，滴，滴……看着污紫色的液体终于重新变为鲜艳的红色，月长出了一口气，把手从已昏迷的男子肩头拿开。
手刚收下，那人便软倒在他的怀里。
石地上已经积了一滩污血，发散出一股腥臭的味道。
顿了顿，月揽着怀里的人，走近了洞内的石床，想把人放在床上。却不料，怀中的人突然轻吟一声，眉头轻皱。
受了伤，他的脸色本就有些苍白，这时就更加白上一分，单薄的有些透明的味道。像他这样清冷孤傲的人，连微笑的时候嘴角都是嘲讽，只有偶尔微可见那双碧波潋滟的眼睛深处的空寂和荒芜。
现在这样不设防，甚至有些脆弱的，极惹人心疼的模样，实在不像是他所认识的那个人。
就这么一犹豫，他已被人紧紧抱住，不能挣脱。
很暖和，这是落醒来的第一感觉。漫长混乱的一夜已经过去，天已经微微亮了，有迷蒙的光透进来，让他看清了眼前的人。
他躺在一张石床上，双手紧紧揽着男子的腰，整个人窝在他的怀里。
真是暧昧的姿势啊，不过男子眼角的一抹疲惫却打破了这样的氛围，想来为自己逼毒也耗费了他不少灵力吧。
这一觉睡的真是舒服。人体的温度都适合拥抱，即便是月也是如此。
与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不一样，虽然并不是很清楚眼前这个人的身份，认识的时间也不长，但他的那种漠不关心，安宁平静的态度，却反而让人感到安心。
像现在这样，这种似乎什么事情都不用管的感觉，实在是让人迷恋。
天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好好睡过觉。
半揽着月温软的身体，呼吸着不同于自己的干净清冽的气息，他的精神逐渐放松，人又沉沉的睡过去了。
远处的喧嚣声逐渐低下去，丛林又恢复了静谧。葱绿中的淙淙流水，让人错觉此刻亘古天长。
☆、第五章 千冽
当落再次苏醒过来的时候，意识朦胧间察觉到另一个人绵长的呼吸和身下柔软的锦垫……锦垫？彻底清醒过来，熟悉的房间内少年正趴在床旁边的桌上入睡。
客栈？洛曦？警觉性太差了，竟然连自己怎么到了客栈都不知道，落有些懊恼，真难相信他也有一天会如此相信一个人。
更糟的是，那人竟然就这样走了……还真让人有些气闷啊。
落支起身子，正想下床，动作却突然一顿，微微眯起眼睛，从怀中掏出一块不知何时多出的物什。
那是一枚墨黑的玄玉，其上刻雕着一个神文的“月”，显得小巧古朴。
洛曦在客栈等了一晚，主人都没有回来。直到天亮的时候，月才抱着熟睡的主人回到客栈。
一直守着落，他竟然睡着了。当洛曦听到声音惊醒的时候，居然看到主人拿着一枚墨玉笑起来。
极轻极淡的笑容，如果不是他一直看着落的话，很难察觉。或许落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浅笑，却极其炫目，让落本就是妖孽的容貌更加柔和明媚。
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主人，您醒了？”
“嗯。”落颔首，慢步走下床，穿过房间，站在窗前，看着与昨日并无差别的景象，静默下来。
只是片刻，偏转身开口，“我们走吧。”
追上快步向前的某人，洛曦有些不解，“不等那位公子了吗？”
“他走了，我们自然也要走了。”
“去哪里？神族吗？这里离神族很近。”所以不用这么急吧？
“不，不去神族。……我要去见一个人。”
“谁？是主人您的朋友吗？”
“不是，是我的………救命恩人。”
“那……”
看着少年还要询问不休，落终于打断他，“洛曦，你的话太多了！”
洛曦依言闭口。只是心中还是流转着好奇。救命恩人？会有这样的人吗？能救主人的人，一定是很厉害的人物。
并没有花费很长时间，就算是带着一个完全不会法术的洛曦，仅仅两个时辰后，他们就到达了目的地。
这是在一座高山上的广邈平原，巨大的湖泊如同一颗蓝色宝石，镶嵌在绿地上。这里距离天空极近，连云似乎也被踩在脚下，高远辽阔，令人忘却世俗。明明是高山之巅，却偏偏像是广阔海洋。
蓝色湖泊的尽头，一条白练飞泻而下，深入幽谷。穿过法阵，才能看见谷中有一座普通的宅院。
清幽雅静，不富丽也不清寒，但却很干净，干净的不像是有人住的地方。
但的确是有人出来了。一个年约二八的少女颇有些雀跃的出来。
“你们是什么人？来干什么？”面对这两个不速之客，小姑娘显得很不客气，嘟起一张包子脸。但她还没好好看清这两人长什么样，就听到了自己最熟悉的声音，“苏儿，你的功课做完了？”
“啊，师父！”想趁机偷懒被抓包的明苏哀叹一声，“我马上就去，马上！……千万别罚我啊啊！”
真是个充满活力的小姑娘。洛曦想。看来主人所说的救命恩人就是眼前这个男人，苏儿的师父。
这人……和他的想象大有差异。本以为这会是一个英俊潇洒的中年人，亦或仙风道骨的老人……这些之类的，但怎么也不会是眼前的这样。
怎么说呢？你看见他的时候，绝对不会注意他的容貌，只能感觉到他的那种干净到了极点的气质。出尘脱俗，清澈悠然，宛如洁净琉璃，不染尘埃。
不同于落的清丽妖娆，挑动人心的渴望，让人想要接近。这个人，即使他神态柔和，也让人在他身边站着都不由自主的感到自惭形秽。
这才是真真正正的仙人吧！
“这么多年了，千冽你还是一点都没有改变啊。”永远的风姿雍容，不堕红尘，一如初见。
“可你变了。”千冽，现有的六大仙君之首，仙族最神秘的仙君。他对着这个挑动了整个仙族的罪魁祸首却没有发怒，反而泄出了一丝轻叹，“落，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呢？”
“没事我就不能找你吗？”
没事你会找我吗？心里一阵叹息，他的眸光却有些复杂，悠然中带着些无奈，“如果你是来看我的话，我很高兴。旁边这位是？”
“我的新仆人——洛曦。不过，他只是一个凡人，我希望你能帮我照顾他。或者，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收他为徒。他的天资不错，很适合你。”
洛曦的天资的确很适合千冽的功法，本来他修行的明幻决就需要灵魂澄澈，不易迷失。当初，本来是想要教给落的，只是……
“需要多久？”千冽的语气淡漠，意思却是同意了。
落当然明白这人的意思，对此不由得露出笑容，“放心吧，这次，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救命恩人是什么概念呢？洛曦想，不管什么概念里，这都不应该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反倒是落要求的更坦然，更像是理所应当。
就算是多年后，与千冽已极亲近，洛曦也依旧不明白这场恩情所代表的意义。
一个人的改变，建立在日积月累的基础上，很多时候都并不容易看出来。可若是全能发觉，又代表什么呢？
经历了一个人的一生，不知算是幸与不幸？
当千冽第一次遇到那个满身泥污的小孩子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人对他的意义与影响。
那是历元三万五千年，一千年前，群仙会刚刚结束。
天绥皇朝，这个不久就灭亡的朝代当时还极为繁华，金都却是风声鹤唳。漫步在混乱嘈杂的皇城大街，千冽依旧纤尘不染，有别与所有行人。
当发现一只纤细幼小的手抓住他的衣角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却并没有放手。
那样单纯干净的眼神，没有无助与哀求，却因执着坚定而显脆弱，恍如他便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当然，千冽不知道，这个看起来毫无威胁的小孩，刚刚杀死了天绥的帝皇，使得一切天翻地覆。
虽然满身狼狈，但也能看出来这是一个相当漂亮的孩子，即使在美人如林的仙界，也不输半分风采。银发碧瞳，在众多的种族中也是不多见的。
他并不是人族，千冽能肯定。但他也看不出这人到底是什么种族。这个孩子身上的灵力弱而混杂，若有若无，让人无从辨别。
他带年幼的落回了幽谷。
时间就这样流逝，但时间对于他来说实在不具有什么具体的概念。
晃眼十年，那个不得他关注的孩子也长成了美丽少年。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后悔了。
当这个他捡回来的孩子，就像他的突然到来一般在他未察觉时突然的消失的时候，他竟然不知他是何时离开的。
为什么要离开这里呢？
明明曾经那么坚定的哀求自己，把自己当做唯一救赎的人。明明看起来根本无处可去的人，才十年，还是那么弱小，难道不应该在安全的地方呆到自己足够强大才离开吗？竟然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走掉了。
当时他并不是很失落。
直到再次相见，当七百多年的岁月之后，他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个人。
当初的那个美丽骄傲，安静从容的少年像是早已消逝在时光中。看着眼前清冷淡然，熟悉又陌生的人，他才恍然发觉，那段两人相处的回忆里鲜有少年的身影。因为他实在没有给予他太多关注。
这个时候，千冽才恍然觉得若有所失。
现在的落，改变的实在太多，让他不由自主的觉得隐隐的难过。
现在的一切算是什么呢？代价还是补偿？
明明就不需要啊。
清雅幽静的山谷中隐隐有瀑布击打青石的声音传来，广邈的平原青草微扬，云雾舒卷，千年不变。
生活在这里的人，是千年永恒，还是渐变苍老？
☆、第六章 神皇素闵
神界烨云殿
历元三万六千年，神皇言烨五万年之寿。自与神后合婚登上神皇之位之后，除了与魔域的不断对战之外，神族并无大事发生。故而，神皇宴便是这里最隆重的聚宴了。
诸神汇于一堂，彩光闪动，云雾飞腾，亭台楼阁，流水落花，光华丽丽，凤舞翩翩。
可是，雪色的大殿上陈列的排排玉桌，朵朵金色的莲花装饰的玉石穹顶，轻缓悠扬的迷迭乐曲，翩翩起舞宛如飞蝶的使女，以及坐列其中的宾客，都没有主坐上的神皇更引人注目。
高贵俊美，挺拔优雅，这样的标准神族特征他并不缺少。而那极自信强大的气场却是一人独有。
神皇的穿着并不奢华，古朴的黑袍上绣着金丝暗纹，潋艳出一片细碎的光晕。墨色的黑发用一顶白玉冠扎起，身姿挺拔，坐姿慵懒，高华而神秘，强势却也儒雅。
而他身边的神后，则如一道明艳的阳光。螓首蛾眉，朱唇琼鼻，冰肌玉肤，一袭淡黄宫裙，与音相似的容颜，更加美艳，却偏多几分端庄清雅。
两人相携而坐，极为般配。
主坐之下，三位皇子靠着神皇依次坐下。而作为神族唯一的公主，素闵绮音则是紧挨着神后，她身着明丽的衣裙，但脸上全无欢愉的神色，反是沉郁而不甘。
自然会不甘。绮音本以为就算是回到宫中，也只是被罚禁闭而已，反正过几天就是寿宴，总会被放出来的，到时也有溜走的机会。
可是，可是，她实在是想不到这次回来竟然是为了这个。
联姻，不！应该说是指婚！对象还是玄槊那个混蛋。想到这，她狠狠瞪了罪魁祸首一眼。
玄槊，作为神族西线战役将军，他的座位紧挨着三皇子素闵栖云。
神族最重血统。因为他们的血脉越纯净，就越易修行。而在神族，最有名的是三大家族，闵，玄，溪。
在三家中，闵姓最为尊贵，因为它是皇族素闵的分支。也可以说，闵族曾经的嫡系就是素闵皇族。
对于神族来说，不仅是大多数的强者都出自三家，神族的军队也大都由三家的族人把握。
神后溪云桦便是出身溪家。
而出身玄家的玄槊本就和绮音交好。两人相交千百年，虽然见面就吵，可关系却很好的。而且玄槊身份与绮音相配，两家联姻，对神族只有好处。再加上他本人也是神界有名的高大俊美，这桩婚事怎么看都是理所当然，两人本来是天造地设。
前提是，音没有遇到落神。
月是唯一知道音的小心思的人，想来也没有人会在意绮音的心思这件事，毕竟现在是神皇寿宴。对于神族来说，这位公主只是身份尊崇，她的意志可没人关心。
接下来坐的是一位老者。在神族出现老人实在是很奇怪的一件事。闵桑，这位神族曾经最有名的将军，追随过上任神皇的长者，破例赐予闵姓的平民，在神族的地位可谓是没有人能取代。作为神族的大长老，神族的诸多重要决议都有他的参与。
经历了太多的沧桑，老人的眼中全是沉淀后的清澈悠然，但你若是仔细去看，对上他的眼眸，却能让你看到恍如被剖析干净的自己，和悠悠的整个世界。
而玄，溪两族的长辈却是列于其后。
玄钦，玄槊的父亲，玄家的族长。是一个极英俊的中年人。对于玄槊这个自己最小却最优秀的儿子，一直无比宠爱。
溪沉，神后溪云桦的长兄，也是如今溪家的当权人。他看起来比玄钦更年轻，面容清秀文雅，更是为其赢得了众多的爱慕者，却偏偏一直没有娶亲的意思。
他们俩加上闵桑便是神族的三大长老，位高权重，更是拥有选任下一任神皇的权利。
而其他的神族权贵，强者就在其后了。
随着宴会的进行，各色神果奇珍，琼浆玉露被端了上来。权贵们讨论着各自领地的趣闻、治理、收获和战役。毕竟平素神族各部之间来往并不多，除了与魔族的对战外，没有人会无故去他人领地。
而三位长老则都只是安静的品味着桌上那平素珍藏的美酒。他们在等待，等待着神皇素闵言烨的发言。
端坐着的神皇言烨始终微笑着看着自己的臣子轻声交谈。他身旁的皇子们都沉默着，或冷淡，或微笑，或玩味，不发一言，始终观望。
终于有人打破了这中心的沉默。但却不是神皇。
俊美的年轻人面色虔诚的跪了下去，朗声开口，“恭祝陛下大寿，洪福齐天。臣玄槊斗胆进言，臣与公主相交多年，对其思慕已久。今乃陛下寿宴，望陛下怜臣痴心，将公主许配与臣。臣定会怜爱珍视，一心一意。”
玄槊恭敬的发言，如一颗石子投入水面，却让殿下的轻语瞬间消失。群臣们都屏息倾听，素闵与玄家的联姻，对于神族来说的确是牵连重大。
看着玄槊的求婚，绮音睁大眼，心中有些恼恨。什么相交多年，像是两情相悦似的，她可从来都没有同意过要嫁给他啊！
只可惜，在这种场合，却没有她胡乱开口的机会。
“嗯？绮音和玄槊？三位长老以为如何？”神皇言烨沉吟半晌，却把话语权丢给了三位观望的长老。
先开口的是溪沉。
“玄槊是我族如今最为出色的年轻人之一，与公主极是般配。只是……公主如今还未到嫁娶的年岁，将军似乎也太心急了些！”
神族岁月悠长，接近永生不死，故而成年的时光对于人类来说，也颇为漫长。三千岁，才算成年。这样算来，绮音公主的确是未到年岁。
对于溪沉的调侃，玄钦朗声大笑，“溪兄之言甚是有理。迎娶公主的确不应如此心急。只是公主与小儿相交多年，青梅竹马。而今日神皇大寿，若是把亲事定下，也算是喜上加喜。至于结礼，也可等到公主岁辰之后。”
这算是让了一步。言烨沉吟复开口，“哦？那么闵老怎么看？”
“陛下，”这位神族的传奇轻声开口，语调温和，“作为年轻人，偶尔冲动也是可以谅解的。两大家族如有联姻，的确是神族之喜。”
“哦，那么，云桦，你觉得呢？”
神后微笑，看着绮音的目光带着宠溺，“音儿是我最宠爱的孩子，也是我们唯一的女儿。我可不希望以后她来找我哭诉被人欺负了。所以，”下面的话却是转向玄槊，“如果你不是真心真意爱音儿，我不会把女儿交给你。”
“不会的。我爱她，就像爱我自己。”这句话他说的极认真诚恳。一旁正气恼的绮音听了也不由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如此，那么玄槊，与公主结礼之后，记住你自己说的话。”
“谢陛下成全！”心愿得成，玄槊脸色忍不住露出一丝狂喜。绽开笑颜，又向绮音眨了眨眼睛。
“恭喜陛下！恭喜将军！”
“恭喜陛下！恭喜将军！”
…………
“不愧是神皇之宴，烨云殿的卫士重重，其他地方比之大是不如。果然是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重华宫
在烨云殿灯火交织的时候，一道人影却在这座安静的殿宇中轻盈穿行，没有引起看守卫士的一丝注意。
重华宫是神皇寝宫，非神皇之令不得进。守卫森严，绝不可能轻易潜入。但现在看守的人员实在是太少了！神皇大寿，也没人会在今日进出，故而他们也不甚关注，反倒被人钻了空子。
殿中密室
“果然在这里。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容易……”他小心翼翼的从寝下机关中拿出了一颗碧绿明珠，惊异于这事出乎意料的顺利，却又不得不为自己的得手而感到高兴。
来人正准备离开，突兀的，案格上突然射出了两支箭矢。
乌色的箭矢极细，在空中掠过是竟没有丝毫破空声，耳力极好的人才能听到空气中那极细微的一丝振动，和依稀的一缕暗金色的光芒。
“该死！”虽然早有防备，但正得到宝物的时候，戒备难免放松一下，这箭又是无声无息，来势极快，又对准了要害。因此，就算是下意识的躲避了一下，这箭依然射中了他。
看起来这么不起眼的箭矢，破坏力竟然超乎寻常的大。勉强躲过要害，人却被巨大的力道带起撞到了身后的暗柜。
物什晃动的声音立刻惊动了外间的守卫。
“什么人？”
“有人潜入！”
“来人啊！”
“……”
伴随着守卫的喊叫无数人影晃动起来，重华宫也变得灯火通明。暗骂一声，受伤的人一把扯下胸前的箭矢，暗色的液体变争先恐后的冒了出来。简单快速的处理了一下伤口，在守卫到来之前，轻盈的跃出了密室。
烨云殿依旧歌舞升平，刚刚确立了公主与玄家的联姻，众人都在议论，气氛热烈，心中都暗自评判自己的利益得失。正在这时一道黑影突然匆匆跑入，神色急灼的卫士打破了这祥和的氛围。
来人恭敬的跪下，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启禀陛下，有人潜入重华宫。”
“什么人？”闻言，言烨眉头轻皱，却依然从容。
“臣等不力，人犯……未曾抓获。……望陛下恕罪。”这么多人都没有捉住一个窃贼，这让守卫的声音中充满了羞愧。
“没用！”轻飘飘的两个字，听不出喜怒，也不曾用力，但众人都知道，神皇很生气。
竟有人在此时潜入，不知是盗窃何方宝物。言烨脸色难看，起身先行查看，剩下众臣议论纷纷，也都向殿外赶去。
随着众人的议论，杞月却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这种肆无忌惮的风格还真是莫名的熟悉。当下也紧随着神皇而去。
果真……
一路驰行，当在重华宫外的墙角处寻到熟悉的墨玉时，他真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毫无疑问，此人正是几天不见的落。而墨玉则是月走前留给他的信物。
他原以为有着这证明自己身份的玉佩，落会直接来找自己，结果……
好心送出的东西就这么被丢弃在宫道侧旁。
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这种做法，到底是栽赃还是求救？如此显眼的证物，如果不是被自己看到了的话，绝对会被牵连。
幸好神皇是直接进入内殿，而其他人又还没到，故而还没人发现。
杞月有些无奈，却还是顺着墨玉指着的方向，在一个隐秘的死角，找到了快陷入昏迷的落。
“你的速度真快，我还以为等不到人了呢。”看着面前这位才分别不到十日的人，落的眸中划过一丝惊讶，唇边却泻出一声轻笑。
“你怎么确定我会参加聚宴，还能救你？”
“猜的。我运气一向很好。”
“你还可以再胆大一点。”这话说的轻柔，含义却是十足的讽刺。
落却像是没听懂，而且还来了兴致，“那么…刺杀神皇怎么样？”
“别拉着我就好。”
“……”
重华宫，言烨环视着殿中被翻乱的物什，面色沉冷。看着被随意丢弃在地板上的乌金箭支，原本清慢的目光凝聚起来。
快步走到机关处，看着破损的机关，沉默不语。
“碧华珠？……”终于吐出三个字的神皇突然凝视着密匣边角的一截白边。两指轻夹，却原来是一张字条。不知何时被人放在密匣的边缝。捡起那张纸条，言烨的脸色一下变得非常古怪，眉头轻皱，不知是喜是悲。
轻叹一口气，言烨终于走出。
轻声唤来守卫，他慢慢出声道，“没有什么重要的物品丢失。今日毕竟是我的大寿，不用太过忙碌。把人都叫回来，不用追了。”
“是！”守卫恭敬的退了下去。
“苍娆……”独立在大殿良久，他的嘴角终于泄露出一声叹息。
会是你吗？可能是你吗？
“三日后，碧华珠，碧波湖。”
修长的手指间一丝火苗升起，秀丽的字体瞬间模糊，纸条化作一道轻烟慢慢消散。
☆、第七章 父亲
“醒了？”曦微的光线从窗栏射入房中，床上躺着的人儿银睫轻扇，缓缓睁开眼。
“我睡了多久了？”睁开眼就看见坐在桌旁的月，落不由得揉了揉眉头。
“两日。”杞月回答，而后稍微停顿了一下，语气带了些许疑惑，“那日父皇查视重华宫后，说你没拿什么东西，就让人停了搜捕，因此，你现在很安全。”
言烨说的这话自然是没有人信的。且不说没人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只为参观一下神皇寝宫，就算是真的没有损失，也断没有这样轻轻放过的道理。所以，月是真的疑惑落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哦，那就好，不过……父皇？你是神族的皇子？”对于神皇不追究他的事，落倒是坦然而对，一声父皇却让他惊讶起来，脸色颇有些古怪。
这神情一闪而逝，仿佛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他的唇角勾出了一丝颇为愉悦的弧度，“月？二皇子素闵杞月。看来我缠着你也真不算亏本。”
“你倒是不吃惊，看来倒是与父皇颇有渊源。”
“难道你希望我把所有希望都压在你身上？”说实话，他并没有期望杞月，但这人却是帮了他一个大忙，避免了许多麻烦。当下也不由得觉得神奇，“我只是没想到你真的会找到我。”
那块墨玉，反正也是没用了，他只不过是试试运气而已。没想到，跟这人竟如此的……有缘。
“那么，看在我救了你两次的份上，现在也该告诉我关于你的事了吧？”月先拿起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才不紧不慢的询问。
“唔，”落也有点渴，走过去坐下，接过玉壶。轻笑，“尊贵的皇子殿下，你想要知道些什么？”
轻呡了口手中的茶水，考虑半饷，月才曼声道，“你的名字，到神族的因由，……和我父皇的关系？……你应该是不喜欢落这个字的吧？”杞月会这么想是有原因的。在给洛曦取名时，那人念着洛字的神色颇为讽刺。
“是，……不过你我并非合作，也没有彼此坦诚的必要。这些，算是隐秘吧？”
“不能说？”
“……至少现在还不行。”想了想，落的神色倒是颇为期待，“反正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的。而且，如果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了，那接下来还有什么好玩的？”
玩？说的可真容易。
“不过，你可以叫我芜。准确的说，我应该叫落芜。我的确不喜欢落这个字。”
“芜？是荒芜的芜还是虚无的无？”
“荒芜的芜。”
…………
神界雪羯山
这是一座离皇城不远的山脉。神族本就处于北地，这座雪山更是终年积雪。地处西面，正好隔断了与魔域的通道，成了神城天然的最后的一道屏障。
如若有人站在雪羯山上望去，前方便是一望无际的冰原，极魄力壮观。
这里的天似乎也不像东地那般是一种澄透的青，而是一种极纯粹的白，高远明澈，明亮的像是闪耀的雪光。
山腰，素雪缠绕，一股清泉滴落，汇成一个巨大的湖泊。湖水透着淡淡的青，在白雪的映衬下极纯粹透彻，如仙界的青空。站在湖水上眺望天空，让人有种天地倒换，岁月错置的错觉。恍然而盛大高远的美丽。
这里是碧波湖，他曾经最喜欢的地方。少年时代的秘密基地。
这片天空是属于自己的。是一片绝对的，安静的，美丽的，私密空间。他从不曾和任何人分享，除了一个例外。
言烨看着这熟悉的风景，有些恍惚。
岁月悠悠，一切都没有变，可一切都不复从前模样。
他看见了落。雪衣银发，与这里无比的契合，仿佛从远古就存在，至而今。
碧眸照映着淡青的湖水，看样子已经等待了很长时间。
很像，可惜却不是。言烨拧眉，“她呢？在什么地方？”
“你是说谁？”落看着这人，目光带着打量，却又分外平静。
“碧华珠，碧波湖。不是你写的吗？那你应该明白我说的是谁。”
“哦，你是说…我的母亲。可惜……她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什么意思？”言烨问。他似乎有些疑惑，亦或是没听清楚，凝视着落那双极熟悉却似乎盛满红尘时光的眼，一直维持的雍容自信有一瞬间的破裂，“苍娆，她……死了？”
落轻轻点了点头，确认了这一事实。
长时间的寂静。
这个男人猛然散发的气场似乎让空气都停止了流动。言烨缓缓闭上眼睛，复又睁开，一瞬间又恢复了正常的神态，“什么时候？”
“一千年前，生下我之后。”不同于对面的人语气间有的些许强制的镇定，讲述这件事的落倒是极为平静，与平时并无不同，轻柔的语调更是显得极其的漠然。
“一千年前？”言烨震惊之后神色更为苦涩，“那时她有孕在身？”
一千年，对于人来说是一段很漫长的时光。但作为神族，这样的一千年他度过了无数个，却第一次有了沧海桑田的感觉。
苍娆，苍娆，……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这个名字，却原来还这样清楚的记得。
可是死亡？怎么会是死亡？他头一次觉得这个像是与他无关的词这样的贴近。原来死亡与分离还是不同的。
可难道真的是我错了吗？娆儿？
天空依旧是那耀眼的白，湖水也依旧澄清而透明。风景依旧，却已是物是人非。
那绝世倾城的少女，竟然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他还记得第一次的相见，只是一眼，他就想到了这里的湖水。它们给他的感觉都是如此的相同，同样的纯粹圣洁，又艳丽妖娆。
“她属于碧波湖，属于我。”言烨的心中呼喊。他多想让她站在这里。碧湖雪山，从不宣诸于人的秘密天地，却并不排斥这个女人的侵入。
甚至，那种隐秘的，急切的情绪，一度让他疑惑异常。
可能是苍娆太像这碧波湖，他以为的独一无二，只属于他的碧湖雪山。某一天，发现竟然还遗落在外，被他人窥视，激发了他本就强烈的独占欲。
这样的心情他可以理解，却不能控制。
一定要得到的人，得到了。然后呢？相守还是分离？
可，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攥在手上的东西，哪有可能会放弃？
云桦，他的妻子，几万年的时光的相伴后，曾经美丽的，娇俏的少女早已成长为美艳端庄的神后。
也许真的是时间太漫长，一切都发生的无知无觉。
熟悉的人渐渐变得陌生，亲密的人也淡然疏远，也许你并没有察觉，只到有一天你才突然发现，原来我们之间已经变成这样了么？
并不是没有爱过的，他不会去想自己也许从未爱过云桦这种事。那已没有意义，在他遇见苍娆之后。
看落就可以知道，苍娆，这个女子的风姿没有人可以不动容。甚至更加纯粹，更加明艳。那极致美丽的眼睛干净，明媚，充满着狡黠的光。这样绝世的光芒，曾让多少人追逐等待，竟这样陨落。
曾经的话语犹言在耳。
狡黠的。爱恋的。欢快的。迷茫的。痛苦的。希冀的。悲伤的。绝望的。
“你知不知道喜欢我的人有多少？和你在一起，是本姑娘亏了好不好？”
“烨，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烨，我爱你。”
“言烨，告诉我，为什么你不能娶我？”
“对不起？你现在说这话，已经太迟了。为什么不再早一点？再早一点，也许我就可以坦然的离开你了。”
“如果你不能娶我，就放我走吧。”
“言烨，你带我走吧。我们离开这里。就算是神皇又怎么样？还是说，其实你爱着你的神后，为了她谁也不要？”
“烨，我可以等。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好不好？”
“可是，我爱你啊！我不愿意和别的女人分享你。”
“能和你在一起，就算等的再久，我也不在乎。”
“又是这样。溪云桦！言烨，你到底是不爱她，还是不爱我，我都已经分不清了。”
“其实，你是不可能一直陪我的对吗？”
“我已经不想再相信你了。没有你，我是不是会更幸福？”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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