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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节

    劫无名 作者:螟蛉子

    第12节

    想到有一线生机,大仇或可报,她的心思活络稍许,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义兄,你放心,我理会得。”

    庄少功听夜烟岚称自己为义兄,知道她已识得大局,也顾不得说话,加紧赶路。

    他不会武功,脚力不比夜烟岚,仅仅是躲避落石,就十分吃力。不多时,便气喘吁吁。

    无名忽然停住,把行囊挪在怀中,躬下身,呈出背脊:“你上来。”

    庄少功领会了他的用意,顿时面红耳赤,说什么也不肯伏上去。

    “不如我来背义兄,”夜烟岚观颜察色,已经明白了几分,耐不住把裾角系成接结,毅然地道,“你们主仆授受不亲,我和义兄却授受可亲。”

    庄少功自觉让这妇孺照顾,枉为男儿,一时羞愧交加,恨不得一死了之。

    无名没心思调侃庄少功,无情无绪地催促:“别误事。”

    庄少功把眼一闭,僵硬地趴在无名背上,双臂抱住他的肩,热血直冲头顶。这一趴,才知晓,无名的身量,并非看起来那般柔弱纤细,可也分明感到,无名的气息微微一沉。

    想起情劫和老劫,极爱护这个患有痨病的大哥,庄少功忐忑地琢磨,要让他们得知,自己趴在无名背上,还不得找自己搏命?但他实在拗不过无名……

    无名哪管庄少功想什么,和夜烟岚运起轻功,脚不沾地在落石间飞跃。

    不一时,来到一座断桥边。许多提前撤离的青年才俊,正聚在此处,议论纷纷。

    庄少功生怕累着无名,连忙借故挣开他,上前询问情形。

    原来,这座桥年久失修,架桥的铁索,又不知让谁动了手脚,头一辆过桥的马车,半途跌落下去,摔了个粉身碎骨。好在车中的人机灵,坠落时,便提气跃到了桥那头。

    论起来,桥间的天堑,只有七丈长左右,只要轻功一流,的确能纵过去。

    因此,能纵过天堑的轻功高手,皆已在桥那头,不愿撇下桥这头的同伴,才逗留在原地。

    桥这头的人商议罢,打算以衣物结成绳索,让桥那头的轻功高手来牵。

    有个喜好打赏缠头的豪门子弟,当即差仆役,从马车内抱出一匹上等的红绡来,要指挥众人,把这红绡拆成条结绳。无名冷不丁地问道:“红绡可足匹?”

    豪门子弟见是无名,既惶恐又自得:“那是自然,本公子……”

    无名不待他说完,抓住红绡一端,便往天堑纵,端的是身法如电,布匹随之猎猎飘荡。

    霎时间,一抹绮丽薄软的艳红,宛若虹光凌空铺展,煞是好看。

    一呼一吸的功夫,无名已在桥那头立定,众人这才回过神,协力扯住红绡。

    这一匹红绡,足有十丈长,当做桥板绰绰有余。只是质地薄脆,不会轻身功夫的人,仍不敢贸然借它踏过天堑,且面面相觑地干瞪着眼。就在这时,一人中气十足地出声:“大哥,天都塌下来了,你不带少主逃难,玩什么新花样呢?”

    无名扭头一看,无敌竟然立在身后,近在咫尺,看戏似地抱着手,就差没一脚踹他下山崖。且身穿玄色轻甲,披银色鹰纹斗篷,肩后还插着四柄回旋镖,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你从哪钻出来的?”

    “你以为我想来?是匠门少主,担心你,哭着求着,要我来后山等你!”

    无敌说罢,仰天翻了个白眼,以表达不屑之意。

    无名二话不讲,拉开无敌的胳膊,把红绡一端交给他。自己飞身跃回桥那端,从众人手中夺过红绡另一头,气沉丹田,往地上一按。

    无敌尾随无名多年,哪里不知他的心意,当即也单膝跪地,膝头和手掌并用,压稳红绡。

    无名催动天人五衰的心法,全身内力,自掌心劳宫穴涌出,悉数灌入红绡。

    原本薄脆的布面,刹那弹起绷紧,任凭山风吹拂,纹丝不动,坚硬好似铁板。

    一干青年才俊见状,仍不敢前行,这是劫门铺的路,自然是劫门少主先行了。

    “策马带少主过去,”无名向夜烟岚道,“直径驰下山。”

    夜烟岚愣了愣,心知事态紧急,别无他法。她一咬牙,自袖中抽出一叠银票,天女散花似地往豪门子弟身前一扔,继而夺过一匹骏马,翻身上鞍,把庄少功往怀里一带。

    庄少功“啊”地大叫一声,本能地闭眼,攥住她的小臂,只听“驾”地一声娇叱,耳际马嘶风啸,紧接着,便是无敌浑厚的嗓音:“——恭迎少主过桥!”

    这场面之惊险诡异,乃是在场诸人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

    一匹骏马,载着一双璧人,驰过深渊天险,蹄下却只有薄如蝉翼的红绡。

    而跪地按牢红绡的,赫然是名震江湖的死劫和病劫,两个杀人不眨眼的煞星。

    旁观的世家公子无不额头冒汗,趁着无名还未收功,争先恐后地踏过红绡。

    无敌见状,起了捉弄的心思,嘿嘿地冷笑:“老爷不高兴,要撒手了!”

    有个年少公子行至半途,经不住吓,当即求爷爷告奶奶,要无敌放他过去。

    无敌这才心满意足,还不忘吆喝道:“你们这帮杂鱼脱险,欠了老爷的人情。”

    无名最后一个跃过来,无敌看也不看他,望着夜烟岚驰去的方向,说风凉话:“好一个纤云弄巧,红绡搭桥,成就一双无度的牛郎织女。”

    无名瞥了他一记,他故作羞答答的女儿态,补充道:“我要是夜家千金,我就嫁了。”

    末了,还挤眉弄眼,用胳膊肘搡无名的腰:“大哥,好心计。”

    无名无动于衷,不理会无敌,提气去追夜烟岚和庄少功。

    无敌这才想起,他中了千欢断绝散,用不得内功,轻身功夫也不能使:“大哥等我!”

    嚎了一嗓子,未有回应,也顾不得体面与否,步履生风,拔腿往山下狂奔。

    庄少功听得无敌恭迎,就睁开了眼,当真是绝处逢生欢喜无限,要夜烟岚勒马等候。

    然而夜烟岚记着无名的话,直径驰下山,哪里敢有半点差池?

    可终究也未跑远,察觉林子里有异响,甩掉盯梢的尾巴,她便把马停在山麓的杏花巷后。

    这杏花巷紧挨着城墙根,再往东走,过了六角井,就是夜盟主所说的聚宝门。

    出了聚宝门,过了“弄青梅、骑竹马”的长干里,再往南,就离开金陵了。

    夜烟岚长于此,实在不愿离开,回头望那凤台山,想到父亲独自面对朝廷官兵,不觉又潸然泪下。等候无名和无敌的工夫,她自衣襟里摸出一块红绳系着的金锁,暗暗睹物思人。

    这金锁有小儿巴掌大小,正面阴刻着鹰纹,背面阳刻着狼纹,不像是中原的雕工。

    “这是何物?”庄少功见夜烟岚满面泪痕,忍不住要让她讲些话,以免再想那伤心事。

    “我年幼时,爹交给我的,说可以帮我消灾挡祸,逢凶化吉。”夜烟岚强行振作道。

    庄少功有意分散她的心思,看金锁有半指厚,中有一线纹理,便道:“这锁形似奁匣,理应可以打开,却没有锁孔,既然做工如此精致,就不该有这等纰漏。”

    不待夜烟岚细想,无名和无敌已一前一后到巷口,催促他二人上马。

    无名指间捏着几枚小刀,那架势,已然是在下山途中与人交过了手。

    夜烟岚抹去泪痕,带庄少功继续策马疾驰。无名和无敌,于旁侧的屋顶间纵跃相护。

    论迅捷,竟是马不如人,让在屋顶上望风抄近路的无名占了上风。

    无敌不能用轻功,仅凭匠门少主鲁琅囊簧硇型罚砷茏弑冢行┎怀剖帧?

    他偶尔碰下砖瓦,惹得屋中的老汉和悍妇追出来骂街,称他是杀千刀的飞贼。

    他不甘落后,一面操纵飞天钩,惊天动地攀爬打滚,一面扭头骂骂咧咧地回敬。

    纵然是在危难之中,庄少功和夜烟岚也还是不由自主,让无敌逗得苦笑出声。

    无敌原本酝酿了一句:“大哥,你看,你没有我就不行。”

    这时也说不出口了,只因,无名时不时回顾刺来的眼神,分明是嫌他碍事。

    第40章 瓮中捉鳖

    庄少功和夜烟岚,策马出了杏花巷,驰过六角井,便见数十黑衣人守在街口。

    两厢打了个照面,为首一人自报家门道:“乾坤无人识,朝世隐迷踪。”

    夜烟岚听出是乾坤盟一堂的切口,应声道:“万战不提刃,黑鹰蔑群雄。”

    “属下黑鹰堂刺客,奉盟主之令,守在此地,护送小姐及诸位公子出城。”

    为首的黑衣人抱拳行礼,拨开黑斗篷,亮出腰际的鹰纹革带,以此为证。

    “有劳兄弟们引路,”夜烟岚据鞍还礼,低声向庄少功道,“听爹讲,黑鹰堂刺客,平日藏身匿迹,不到紧要关头,决不轻易示人,出行必有海东青相伴。如今见人不见鹰,必有蹊跷。”

    庄少功坐在她怀中,听得脸色微变,抬眼去看无名,无名正踞在屋顶上,点了点头,以示静观其变。一众各怀心事,继续趱路。又遇见十余名逃难的世家公子,称是途中向小贩打探过了,金陵里城门十三外城门十八,唯这有聚宝门,未听闻有官兵入内。

    再沿耸入青云的城墙,行了半里,果然有个丈高门洞,鎏金大字书云“聚宝门”。

    城门附近,既未设拒马枪,也无士卒把守,一片萧瑟。

    众人停在聚宝门前,阵阵穿堂风吹过,遍体生寒。

    无敌抱手仰望片刻,对纵身落地的无名道:“此地忒清净,要说没有诈,大哥我跟你姓。”

    “你知道我姓什么?”无名漫不经心地问。

    无敌冷哼一声:“不是姓江名王八吗?就算我不知,片时问阎王爷,也就知道了。”

    “你想跟我一起见阎王?”

    “那是自然,这城门就是鬼门关。我得仔细看清,你投胎何处,好避开你。不过你作恶多端,想必投畜生道,我念同门之谊,投个主人家,清蒸你这王八也无妨!”

    无敌逞了口舌之快,容不得无名发难,率先蹿过聚宝门。往前一瞧,是一座城墙环拥的护门的瓮城。其后另有一道外城门,由镔铁和实木铸成,高悬在城台的闸槽内。

    此门足有千斤之重,俗称千斤闸。外敌入侵时,降下闸门,敌军就无计可施。

    夜烟岚见那千斤闸尚悬在城台上,且相去不远,当机立断,欲催马闯过去。

    无名快步赶至,一把拽住马辔头,以示制止。

    不待夜烟岚出言询问,城头已战鼓雷鸣,紧接着,便是三军将士的摇旗呐喊声。

    原来,同行的世家公子中,有个轻功高手,沉不住气,纵向千斤闸。满拟身法迅猛,眨眼便能出城。孰料,城头登时立起无数令旗和弓兵,竟是早已埋伏在此。

    不待他靠近闸门,万箭离弦,雨点般扎落,直将他那七尺之躯钉成了筛子。

    轻功高手丧命后,箭镞仍遮天蔽日盖下。众人置身于无遮无拦的瓮城中,抵背招架。无敌大开大合,游走抓挡,缴来大把箭枝,兴冲冲地炫耀道:“大哥,比谁抓的箭多,如何?”

    无名静立不动,只待利箭近了身,才赶蚊子似地抬手拨一下:“省些力气。”

    一干世家公子悉数负伤,正勉力支撑,见这两个煞星,一个急于分高下,一个无动于衷,均是有苦说不出。他们何尝不想效仿无名,省些力气,然而自顾尚不暇,如何能以逸待劳?

    庄少功倒是最省力的那一个,坐在鞍上,活似箭靶,亏得有夜烟岚保护,才不曾跌落下马。

    夜烟岚见乱箭来势甚急,顾不得许多,道了声:“义兄,快伏下!”

    庄少功未能听清,夜烟岚一把将他按得伏在马鬃上。她一面拔剑拨挡,一面拨转马头,打算原路撤退。一回顾,惊觉门洞里,立着那些护送的黑衣人。

    此刻,黑衣人扯去斗篷,扔了黑鹰堂行头,齐齐露出绣有麒麟纹的赤金软甲。

    无敌且挡且回头,于百忙之中啐了声:“原来是捕风营的鹰犬!”

    夜烟岚惊疑不定,连吁几声,稳住马问:“捕风营?”

    “你问我大哥,”无敌甩手掷出一排箭,暂且阻住捕风营,“这是他的老相好。”

    “应惊羽在刑部时的同僚,”无名慢条斯理地接过话茬,“捕风捉影,罗织朝臣的罪状,也管江湖是非。看来,令尊的黑鹰堂,已遭他们毒手。”

    三人说话间,外城门的千斤闸,已在箭雨中沉缓降下,闸槽荡起无数尘埃。

    夜烟岚走投无路,咬牙道:“虎落平阳被犬欺,和他们拼了!”

    说罢便要下马搦战,恰在此时,城头鼓声再起,忽然收了弓箭。

    紧接着,自瓮城四角的藏兵洞中,源源不绝,涌出一股股披坚执锐的伏兵。

    这些伏兵甫一涌出,也不上前,且在外围包抄,将夜烟岚等人困在中心,这般排兵布阵,持戈层层环绕旋转,又留出八个豁口,好似自有章法,令人目眩。

    同行的世家公子相顾骇然。他们皆是武林人士,年纪和庄少功一般大小,即便在江湖中小有名气,也是新秀未茁。论单打独斗,或可一试。论阵法,却是隔行如隔山了。

    一时皆不敢轻举妄动,只盼有人能指点破阵。

    庄少功熟读文韬武略,本可指点一二,奈何涉世未深,之前又伏在鞍前,颠得七荤八素。此刻两眼发花,只看见四周盔甲如潮、枪聚成林,心中惶急,本能地去望无名。

    无名依旧是波澜不惊:“我断后。”转过身去,便与捕风营战成一团。

    无敌与无名早有默契,有无名断后,他得了空,立定略一逡视,对夜烟岚道:“这八门金锁阵,豁口为锁,似虚而实。你朝东南,防守最严处冲去。”

    说罢,他大喝一声:“少主从这里走!”掷出回旋镖,佯装去突破最近的豁口。

    立在城头的将领见状,急换令旗,阵型随之一改,豁口化作圆环,围住无敌。

    且以铁盾为墙,自盾间的缝隙里,刺出不计其数的长枪。

    乍看之下,好似一朵利刃构成的莲花,自绽开而收合,将无敌紧紧锁住。

    与此同时,夜烟岚正按无敌指点,往士卒汇集处冲去,恰逢阵法更替,森严稠密的枪海,转瞬化为一线疏散的长蛇阵,正是兵力最薄弱的所在。

    她精神一振,两手交替持缰和抡剑,剑光如电,在迎来的铁甲铜胄间闪掠。

    一排士卒让她割开咽喉,旋即捂住颈项,翻倒在血泊中。

    庄少功坐在夜烟岚身前,又愧又惊,愧的是他不如无敌,怎就一味依赖无名,想不到这是十阵中的八门金锁阵?惊的是落下了无名和无敌,而夜烟岚一身缟素,竟然沾上血腥,为带他出城,伤了这许多性命。

    其余世家公子见死劫声东击西,使得夜家千金和庄家少主突围,均面露喜色,趁机紧随庄夜二人,一面为他们保驾,一面杀向千斤闸。

    眼看离外城门近了,千斤闸降至一丈高,冲过去绰绰有余。生死在此一搏,夜烟岚纵缰疾驰,骏马却奋鬃长嘶,往前一矮,跪倒在地。她携庄少功翻下马来,凝目一看,马腿左右关节,赫然各扎着三支箭。却不知何人于何时放出冷箭,六箭连珠,迫使骏马跪地。

    城头陡然士气高涨,齐声呐喊:

    “瓮中逆贼,束手受降,犹可活命!若执迷不悟,休怪箭下无情!”

    夜烟岚闻声抬头,只见外城门上,有一黑披红衣人,正挽弓搭箭,遥指自己。

    此人英姿勃发,逆光而立,有如天神。不是旁人,正是官复原职的应惊羽。

    他自比武擂台败给燕寻之后,便下山复命,领了圣上口谕,在此助阵。

    与比武时相较,此刻的应惊羽判若两人。夜烟岚怎么也想不到,就是如此有威仪的一个人,也曾来参加招亲。一时为他的箭法震慑,数十步之遥,千斤闸即将落地,她竟不敢贸然前行。

    她是不怕死,然而在应惊羽箭下,她连疾驰的马也保不住,更别说庄少功了。

    她转头去寻无名和无敌,身后是乱糟糟一团官兵,哪里寻得见人影?

    耳中却分明听见一个浑厚的声音:“磨蹭什么,快往前走。”

    无敌陷在枪阵中,依然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代无名留意着庄夜二人的动向。

    见应惊羽于城头挽弓,妄图射杀夜烟岚的坐骑,他劈手夺过一杆红缨枪,以枪尖点地,凭借枪杆韧性和自身腰力,自锋丛中跃起,双足旋踏,踢飞周遭的铁盾。

    官兵一刹乱了阵脚,无敌伺机落地,反手拔枪。枪头银光乍泄,已刺死数人。

    其后得了回旋的余地,锋芒更如急风瑞雪,席天卷地。厉不可撄,猛不可挡。

    立在城头的将领看得分明,不禁心荡神驰,同样是红缨枪,到了无敌手里,竟成了一件神兵利器。便是枪杆,也似蟒走龙腾,于万千兵潮之中倒海翻江,自中心向四周,掀起怒浪狂澜。

    但凡为枪杆扫中者,铁鳞甲飞散,登时坐地喷血,不能再起。无敌杀出了重围。

    这时应惊羽已射中夜烟岚的坐骑。千斤闸即将落地,无敌传音入密,催促夜烟岚前行。

    两番传音,动了他的丹田气。他身中千欢断绝散,一分神便觉情动。只得咬破舌尖,换得片刻清醒。继而纵身起跃,踩住士卒的肩,奋力把长枪往城头一掷!

    城头的将士正探头呐喊,要逆贼受降,冷不防红缨枪自下方掷至。

    一名弓兵面门为枪尖击中,掩面呼号,弓箭随之落下,旋即让无敌扬手接住。

    无敌趟地打滚,躲开背后袭至的刀枪,抓起散落于地的箭枝,行云流水,拈弓搭弦,望着外城门的方位,就是一箭。

    他夺红缨枪、杀出重围、以枪换弓,也只为这一箭。

    与此同时,夜烟岚正横下心,依无敌传音所言,冒死带庄少功奔向千斤闸。

    应惊羽盯住夜烟岚,略一迟疑,却把劲弓挪了稍许,对准她身旁跌跌撞撞的庄少功。

    这厢应惊羽才松开扣弦的指节,那厢无敌已发出箭——

    两支箭皆是又快又准,在半空中擦羽而过,均有所偏斜。

    应惊羽的箭一斜,误射庄少功身后的追兵。而无敌的箭,恰好斜向应惊羽,直射他的心脉。

    这一箭出其不意,歪打正着,又是先发先至,应惊羽还来不及闪避,心脉就是一震。

    左右将士脸色齐变,忙扶住应惊羽,要查看他的伤势。

    应惊羽自衣底的软甲中,取出一面凹陷的护心镜,掷之于地,叹道:“赵将军,论箭法,我不如死劫无敌,如今让他得了弓箭,切莫再起身探头。”

    那姓赵的将军并不答话,神情僵硬,似蹲未蹲地一动不动。

    “你教他趴下,”一人立在赵将军身后,冷不丁地道,“也是徒劳的。”

    应惊羽心中一凛,便见赵将军颈侧,竟多了一只手,那手捏着一枚漆黑的长针。

    “升起千斤闸,犹可活命。若执迷不悟,休怪我无情。”

    第41章 生离死别

    应惊羽顺着那持针之手看去,赵将军身后立着一个少年郎。这少年郎的相貌,看画影图形的海捕文榜,他也看熟了,乃是朝廷要犯,江湖一大祸害,病劫无名。

    何况,还是他的朋友。其实也算不得朋友。去年有一桩奇案,无名牵扯其中。

    他奉旨缉拿无名,最终却化敌为友,那是另一段故事了。

    此刻,无名挟持着赵将军,口出狂言,要众将士升起千斤闸。

    应惊羽稳住周遭激愤的将士:“无名,你放开赵将军,我可以让庄公子出城,但夜家的女公子必须留下——你大可放心,我等决不会为难她!”

    “应大人,你何必与这黄毛小厮,多费唇舌?”为无名挟持的赵将军忽笑道,“老夫半生戎马,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几时曾向乱臣贼子低头?”说罢,抬手指向前方,“要升起千斤闸,那也容易得很。老夫已着人毁去升闸机关。你有本事,只管托住闸门,同党自然能逃脱!”

    无名随赵将军所指处看去,城台的绞盘铁索,果然已让士卒劈断。即便以主帅的性命为挟,也不可能教千斤闸再升起。这是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一定要将他等拿下。

    就在这时,赵将军身形骤凝,带血的锋刃,自前而后扎出!

    无名闪至一边,只见赵将军手握钢刀,刀尖向内,捅开了腹腔,打算趁他分神,以肉躯作掩护,与贴身而立的他同归于尽。

    一击不中,赵将军失去依托,登时一个踉跄,仰面栽倒。

    应惊羽早就知晓,赵将军决不愿受制于人,本想说些话拖延片时,以便设法搭救,此时见忠良洒血,伸手扶住尸身,怒视无名:“你这丧门星!今日说不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无名心知,应惊羽和赵将军一般,擒住也奈何不得,哪里肯留下来陪他耗工夫。

    一个箭步纵下城台,贴着千斤闸落地立定。

    无名的身形落得快,失去绞盘铁链制约的千斤闸,降得更快!

    庄少功和夜烟岚,携手奔至外城门前,均是精疲力尽。眼看只有十余步之遥,千斤闸离地面还有九尺高。那千斤闸门却轰隆一沉,迅若闪电,势不可挡地砸下。

    庄少功见状,心中一惊,忽又一喜——

    惊的是来不及过千斤闸。喜的是无名从天而降,立在千斤闸前等他。

    喜还未上眉梢,复是一惊!

    千斤闸降至七尺高,无名忽然侧过身,用左肩承住了千斤闸。

    以血肉之躯,承住镔铁铸造的城门,非常人力所能及。

    何况是一个久病肺损,喘息不便,本就是一副柔弱之态的少年郎。

    但千钧一发,赵将军称无名托住城门,同党方可逃脱,无名当真就托住城门。

    好似这件事是自然而然,仿佛落在肩头的,不是城门,而是一片鸿毛。

    千斤闸,究竟有多沉?

    只有无名自己知晓,也并不沉,因为,他如释重负,心头是多年以来,从未有过的快意。

    这种快意,是无人洞察的报复,是不可告人的赎罪,也是终得解脱的寂静。

    无名注视着踉跄奔来的庄少功,潜运天人五衰心法,借尽余生修为,维持这一条生路。

    千斤分量砸在肩头,五脏六腑一阵剧震。内息在胸腔中翻成血浪,背脊不由自主要折下。他却连眼也不眨,只将双足陷入尘泥中稳住身形,笔直的脊梁,仿佛比镔铁城门还硬。

    夜烟岚和其余世家公子见了,登时惊为天人,只觉今日见了许多怪事,这病劫简直是本领通天,千斤闸落在他的肩头,震了震,就稳稳当当,不再作响下降。

    一众也顾不得惊叹,击退追兵,趁无名托住千斤闸,鱼贯而出,便往外逃去。

    “无名,休要再逞能了,”庄少功出了千斤闸,心疼地劝道,“快把城门放下!”

    无名默不作声,闭上双目,片刻后才睁开,看了夜烟岚一眼。

    夜烟岚忽然神情一变,解下系在无名身前的行囊,拽过庄少功就往外走。庄少功被拽出百步,勉力挣脱,回过头就去寻无名。只见无名仍承住城门,立在原地,神情已看不分明。

    “义兄,”夜烟岚拦住庄少功,“快走罢!”

    庄少功急道:“无名还在城下!”

    夜烟岚道:“无名方才传音,他说他,他还不能走……”

    庄少功不明所以:“这是为何?无敌还在瓮城内,他是要等无敌么?”

    “不错,他让我们先走,我们留在此地……对付不了追兵,反倒会让他分神!”

    庄少功不疑有他,只道无名说一不二,决不会骗自己。他早已明白,自己是个拖累,万一认不清局势,好心帮倒忙,便误了无名性命。恨只恨,不能如无敌那般,与无名协力退敌。

    可要他当真动手杀人,他宁可束手就擒。这般胡思乱想,随夜烟岚奔过长干里,忽见官道边的凉亭旁,停着几架马车,十余个穿短打的壮汉牵马守在此处。

    正不知是敌是友,一位公子挑开车帘,跳下来招呼道:“阿佚!”

    庄少功认得,这是匠门少主鲁琅胛廾挠行┙磺椤?

    鲁琅松裆潜罚柿宋食侵械那樾危阉┣肷下沓狄煌党獭?

    庄少功倚车壁歇了片刻,心神稍定,便犯了愁:“我上了马车,无名如何寻来?”

    鲁琅聊蹋盼廾凶nЫ镎3阋阎廾切锥嗉倭恕?

    那闸门有千斤重,就算是铁打的筋骨,也会被牢牢钉在原地,一动就压成肉饼。也只有庄少功不通武功,以为无名能托住闸门,就一定有放下的余力。

    为了稳住庄少功,鲁琅拔康溃骸鞍20俗杂刑煜啵灰褂忻冢欢ɑ崂醇恪!彼蛋眨曰持腥〕鲆恢恍∧鞠唬执有∧鞠恢心槌鲆恢荒攫啊?

    这木鸢仅有一寸长,雕工入微,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他捉住木鸢的脚,拧转了数十匝,往窗外一掷,木鸢便展开翅,扑棱棱往来路飞去。

    庄少功瞪大了眼,他在书中读过,鲁国的公输般,削竹为鹊,成而飞之,三日不下。

    没想到世上真有这等手艺,当真是神乎其技,因此问道:“贵门是鲁般之后?”

    鲁琅鸬溃骸澳窃趺锤业保易嫔鲜乔俺墓そ常铰骋话悖耸弊≡谘忝牛蛔⊥獾星秩牛沤裰斜苣选f窳厦欢嗑镁屯龉耍缓迷谑裰邪捕傧吕础!?

    庄少功点点头,担忧无名的安危,听得心不在焉。

    鲁琅垩詹焐淞嘶疤猓骸拔液臀廾嗍叮惨蛭壹沂来常鲜缎矶嗤小o氲蹦辏诰┏牵屑浔δ督琶u乒竦男战且晃蝗迳蹋捅置懦s猩饫赐k频男拊煅樟希笙世觯貌煌省>土柿瓯诨难樟希彩撬姨峁┑摹!?

    庄少功曾翻开无名的行囊,见过一个彩绘泥偶,其底部刻有“见墨如面江晓风”。

    问无名,江晓风是谁。无名自认是江晓风。

    此时听鲁琅埠徒矣欣赐唤笪w蚱鹆耸志瘢骸案笙掠胛廾?

    “我和江晓风,”一语未尽,鲁琅殉腥希白杂紫嗍叮耸嵌敝坑选k飧鋈耍幌蛑榇锢恚棍啬昙捅愠莆椅旁菩帧e旁剖撬嫖胰〉谋碜帧n伊┧湓诹降兀怀<妫创游炊暇樾磐础1鹚邓拿恍眨褪腔闪嘶遥乙踩系盟谋史ā!?

    说到此处,鲁琅倭硕伲抗馊缇妫19抛俟Γ盟圃诘人嵛省?

    庄少功立即道:“那阁下可知晓,十余年前,江家惨遭灭门之事?”

    鲁琅嘈σ簧杂种梗虮e判心易谝慌缘囊寡提啊?

    庄少功正待打听下文,连忙道:“夜姑娘不是外人。”

    “哦?”鲁琅媛洞傧林室馔铣さ髯樱安皇峭馊耍氡厥悄谌肆耍俊?

    夜烟岚不理会鲁琅牡髻晃虏换鸬囟宰俟Φ溃骸耙逍郑道锩疲页鋈ネ竿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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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少功听得一惊:“怎么还和夜家有干系,夜盟主……”

    “夜盟主有一位兄长,名唤夜枭。早年落难,让一个姓穆的高手救了一命。”

    庄少功莫名其妙,只觉鲁琅剿翟皆叮床缓贸鲅源蚨稀?

    鲁琅值溃骸鞍20愠跎娼兴恢漳碌脑臼俏淞置酥鳎昵肮樗吵3绷舜蠼螅庞辛巳缃窠械那っ撕蜕皆烂恕!?

    “鲁兄,你所讲的这位姓穆的将军,莫非……才是杀害江家人的真凶?”

    “那倒不是。”

    听鲁琅怖矗陆鸵姑酥鞯男殖ぃ泄欢味闲渲辏痪帽闵グ冢陆唤鋈2弈涉顾拇p胺剂匝蓿诠蠢冈豪铮恿艘桓雒窖钅畛醯难袒ㄅ踊馗?

    这杨念初,为人孤高,不苟言笑,即便委身于穆将军,也只当自己不是活物。

    “世上的事,就是这般奇怪!杨念初不过是一个烟花女子,哪里比得上将军府的妻妾和夜盟主的兄长?偏偏她越是冷若冰霜,反倒越令姓穆的神魂颠倒。”

    庄少功心道一声惭愧,听着这与己无关的旧闻,竟神使鬼差地想起了无名——

    无名可不也是为人孤高,不苟言笑,只当自己不是活物?

    如此推想,他与穆将军是同病相怜,能理解穆将军为何神魂颠倒。

    “彼时,姓穆的妻妾争宠,想了许多法子对付杨念初,譬如咬定她和仆役有私情。姓穆的听闻之后,阉了仆役,杖杀搬弄是非的小妾,愈发宠爱她。姓穆的问她,如何才能博她一笑。她道,除非以性命换取。姓穆的就解下护体轻甲,把轻甲当做自己,让士卒万箭穿心。”

    庄少功听至此处,忍不住道:“这位穆将军的作为,与烽火戏诸侯何异?常言道,溺子如杀子。他若是真心喜欢杨……杨姑娘,就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教她如何为人,让她体会世间真味。这般娇宠,平白替她惹了许多嫉恨,岂不是害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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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少功郑重地道:“女子也是人,那有什么难以揣测?穆将军若一心一意,想博杨姑娘一笑,就不该娶妻纳妾。陪在她身旁,与她长相厮守,才是最要紧的。”

    鲁琅稻踝俟φ夥埃道慈菀祝銎鹄词呛蔚燃枘选7榛鹣分詈钜仓灰皇庇眯模は嘭耸亍3橹硬欢匆皇烙眯摹5迪不蹲俟φ夥莶悔鲜朗拢虼艘膊凰灯疲骸耙茄钅畛跄芡砩辏黾20悖慌略缫岩晕簦值煤喜宦w炝恕!?

    庄少功心道,这是什么话?有些不悦,但也不痛不痒,难以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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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谁?”庄少功恼他说话不甚庄重,勉勉强强地接茬问。

    “劫门门主,庄家家主,”鲁琅娲σ猓抗馊从行┠兀白尚邸!?

    第42章 灭门旧事

    庄少功本想打探江家灭门之事,以便弄清无名和自家的恩怨。鲁琅炊鞒叮档揭晃恍漳碌慕兔窖钅畛醯难袒ㄅ拥姆缭轮隆?

    陈年旧闻,事不关己,他姑妄听之,没想到,竟听见了父亲庄忌雄的名讳:“阁下是指,家父和杨姑娘曾见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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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少功将信将疑:“这件事,怎么从未听家父讲过?”

    “令尊道貌岸然,自然不会告诉你,他和杨念初有过一段私情。”

    庄少功听他胡说八道,诽谤自家父亲,不禁恼怒:

    “阁下贵为匠门少主,岂不知口是伤人斧,舌是割心刀,君子不唱流言之理。家父与家母琴瑟和同,二十年如一日,恩爱不减,怎会恋上那姓杨的烟花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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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少功铁青着脸,半晌才道:“阁下到底是听何人造谣?流言止于智者,家父一生只爱一名女子,那便是家母,决不会辜负!”

    鲁琅阃返溃骸暗娜罚钭鹬话钐谩4钅畛跽庋袒ㄅ樱7钦嫘模皇窍肜盟映瞿赂n耍钭鹦硐屡笛裕灰映鋈ィ欢ɑ峄乩唇铀?

    杨念初身为烟花女子,让穆将军买来玩乐,本就是身不由己。一天夜里,与庄忌雄私会,忽听他唉声叹气,问情由,才知他也是身不由己,让穆将军软禁在此。

    同是天涯沦落人,杨念初生了怜惜之意,舍命助他逃离穆府。

    临别之际,庄忌雄自表身份,说他乃是庄家少主,庄家是江湖八门之一的劫门,豢养了许多死士,待他回家秉明父亲,一定派人前来搭救她,将她迎娶进门。

    杨念初道,卑身贱体,怎敢污了郎君清名?今夕一别,天人永隔。郎君若顾念旧情,他年来妾身坟头上一炷香,妾身此生便已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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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少功虽然不信,却也倒抽一口凉气:“那姓穆的将军,怎能随意杀人?”

    “朝廷律令规定,妻妾与人奸通,杀之无罪。何况,是买来的风尘女子。”

    庄少功这些年闭门读书,这一条律令,也曾在刑律的人命篇中读过,只是一时震惊,忘了这一茬。鲁琅绱搜灾湓洌挂惭安怀鍪裁雌普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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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少功原本不信,听至此处,忽然心念微动,总觉得此事虽然过于荒谬,却好像在何处听闻过,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他竭力思索,便觉头痛难耐,不由得按住太阳穴:“如此说来,家父还有一子,是我的兄弟,如今在那穆将军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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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少功登时浑身发冷,那么,自己是由何处来,又是何人所生?

    “令尊的这个儿子,与犬类作伴,断了奶之后,也只用些馊饭。姓穆的还在他颈间系上铃铛绳索。他不知自己是人,倒也不觉得如何不堪,只管吃了睡,睡了吃。”

    庄少功默然听着,没来由地一阵难受,不知哪里触动了自己,眼泪已不自觉淌下。

    “到了他四岁那年,姓穆的见他容貌污秽,却眉目清冷,颇似杨念初,便要把他交给京城窑子的假母训教成相姑。恰逢皇帝寿辰,穆府在宝墨斋订了贺礼,让江掌柜送上门来。江掌柜登门,正撞见他让穆府老妈子领去窑子。江掌柜见他口不能言,也不会行走,心知有异,将老妈子拉至一旁问话。老妈子告以前事。江掌柜也就不进府拜会姓穆的了,重金买通老妈子和假母,瞒天过海,将他领回了江家。同时修书一封,告知蜀中匠门的鲁家主,也就是家父。书云:‘愚弟收留一小儿,乃劫门庄少主之子,想请来认亲,却不知庄少主在何处,烦劳贤兄代为联络’。”

    庄少功抹尽眼泪,问道:“这位江掌柜,认识我父亲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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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少功一怔:“……在下还是不明,江家收留了我父亲的骨肉,托人去告知我父亲,这本是善举一桩,为何,会招惹灭门之祸?”

    “唉,江掌柜所托的江湖朋友,并未见到令尊本人,落在了令堂的手中。令堂得知令尊在外育有一子,还想领回家来,便想到自己绝产之事,以为令尊变心,打算借机休了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让娘家的兄弟扮作江洋大盗,去江家闹事,逼问此子下落。”

    庄少功忽想到,昔日在茶馆檐下避雨,就江家灭门一事,无名说过一番话——

    “我五岁那年,令堂派人扮作江洋大盗,来我家逼问一事。未能得逞,便放火烧了我家,杀害我家上下百余性命。彼时我身染伤寒,神志不清,让人藏在水缸内。托令堂的福,伤寒未能及时医治,从此落下病根,成了肺痨。”

    他原本不知自家母亲去逼问何事,听鲁琅怖矗胖牢廾髁苏庑矶嗄谇椤?

    想罢,庄少功犹豫一阵,连蒙带猜,问鲁琅骸敖也豢辖怀龃俗樱夷傅男值埽簿褪俏业牧礁鼍司耍焙α私疑舷掳儆嘈悦敲矗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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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少功喃喃地问:“那后来呢?”

    “后来,上一任病劫,让那少年服下‘离忧’,令他忘尽前尘,带他回了庄家。令尊为他取了个乳名,唤作阿佚,称俞氏是他的生母。还告诉他,他早年让拐孩童的歹人拐了去,受了些惊吓,忘了自己的双亲是谁,也不再记得从前发生过的事。”

    庄少功再也坐不住,冷汗淋漓,浑身发抖,只因“阿佚”正是他的乳名,他的确不记得五岁前发生过的事,父亲告诉他的话,和鲁琅驳囊蛔植徊睿?

    他嗫嚅着,半晌才茫然道:“我是杨念初的儿子?是我害得江家惨遭灭门?”

    鲁琅6幼潘恢每煞瘢袂橛行┤咴樱床皇氯帷?

    “……有一件事,我却想不明白。江掌柜除了有个女儿,还有个儿子,名唤江晓风。他并没有死,入了我家,便是无名,对么?”

    鲁琅淮鹬坏溃骸暗蹦辏弦蝗尾〗伲诮业乃啄冢11忠桓錾裰静磺宓纳倌辏墒墙乒裰樱纭1憬约八拿妹媒家煌兀挥枇钭鹕笪省=嫉娜菝踩没鹕栈伲闹救В什怀鼍烤埂6缫Фㄊ乔康梁λ懒俗约喝遥仪罅钭鹗樟簟a钭鸺恢谇椋拔涞淖手视质羌眩阋运拿妹梦剩账龈龆堂乃朗俊4哟耍拿廾嫔弦蝗尾〗傺6眨鄙狭宋褰倮洗蟆!?

    庄少功心中乱作一团:“这么说来,我和无名自幼便在江家相识?他父亲江掌柜收留了我,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却害死了他全家人。不仅如此,我还害他妹妹毁容,害他做了我家的死士。他,他为何要隐瞒这些事?”

    鲁琅镜溃骸八髡庑┦拢俏20阕畔搿d阒挥胁恢椋拍芄冒参取?扇缃瘢荒茉倩ぷ拍悖阋缱鞔蛩恪!?

    庄少功一呆:“他为何不能再护着我?我要早作什么打算?”

    鲁琅杂种梗鋈坏溃骸鞍20愣雷曰刈遥翟谔o樟耍钐貌皇悄愕纳福钭鹨膊7恰评唷2蝗缢嫖一亟趁牛腋敢恢焙芮9夷恪!?

    这往蜀中匠门的邀请,突如其来,庄少功吓了一跳,并不十分信任鲁琅骸岸嘈桓笙潞靡猓舾笙滤允羰担谙赂且匮羲凡豢伞!?

    他总觉得,鲁琅裕黄鹜魄谩?

    无名既然知道,灭门的仇人正是庄家,为何还要留在庄家?

    他害死了无名全家人的性命,为何无名非但不报仇,还要瞒着他护着他?

    鲁琅猿坪退蛐∠嗍叮谡夥轮校刺怀瞿芟嗍兜幕怠>退懵忱奴家和江家交好,他身为庄家的血脉、害死江家的祸首,也没道理能让对方牵肠挂肚。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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