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节
落山风 作者:素履之往
第9节
可他没想到自己一个私心里的举动就给那个少年带去了这么多麻烦。
周致本来没有太在意那句对他的演奏颇为讽刺的话，结果，那句话却像滚雪球一样一发不可收拾，也越来越棘手。
沈寒一直在关注这件事，当看到论坛上很多资深会员也开始讨论周致的恰空所表现出来的明显的缺陷时，沈寒直接冲到了英皇的国际公寓。
周致刚从管风琴教室出来，一路上就有不少人在偷眼看他，又或者看着他窃窃私语，周致觉得有些不对，可他并没有多余的好奇心，如常回了公寓，一推门就看到沈寒难看的脸色。
“出什么事了么？”
“是有些麻烦事。”沈寒皱眉，“我觉得你需要看看这个。”
沈寒把截图摆在了周致眼前，周致也渐渐丢去了一开始的漫不经心，表情严肃起来。
“我没想到会引起这么大的争议。”周致看着沈寒，“可我目前还没觉得我对恰空的演绎是错的。”
沈寒却突然笑了起来，“阿致，我早该想到的。如果你什么时候会被其他人的意见左右，那也就不是你了。可这件事必须尽快处理，否则，我担心会影响你和dg的合作。”
“那么，你怎么想？”周致把书放到茶几上，从一旁的收纳盒里抽了一支烟，探询地看向沈寒，
“可以么？”
“给我也来一支。”沈寒在他身边坐下，两人点上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商量这件事。
“这件事刚开始可能只是一个人无意中的吐槽——”他说着突然反应了过来，“我竟然忘记一个关键的事实，我查过那个ip，就是你们学校公寓的地址。”
周致一怔，“所以说，你怀疑是有人故意的？”
“极有可能。刚开始这个人这么说了几句，下面就有很多低级会员把这个帖子顶了上去，然后，才有一些资深会员出来讲他们的看法。”
周致把剩了半截的烟按在了烟灰缸里，面无表情道，“这件事不要管了。”
“怎么？”
“如果这人真是在针对我，那就随他去吧。”周致说着笑了起来，“我正好看看到底有没有人赞同我。当然啦，我不认为我有错，可是想到如果真的没一个人赞同我的想法，心里还是会有些不舒服的吧。”他敛了笑容，“果然是个大俗人……”
沈寒在旁边看着，突然就觉得他一贯喜欢的属于周致的那份傲慢，其中也含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痛苦。他忍住心中的悸动，“至少我很喜欢。”
周致看他，两人四目相对，沈寒觉得自己的心脏在那双冰冷的眼睛下几乎要跳出了胸膛。
好在周致很快扭过头，“沈寒，能不能帮我找个景观好一些的楼盘。”
“你要买房子？”
“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用上。”
沈寒若有所思看了他一眼，很快道，“我会帮你留心的。”
周致大致算了下自己演出以及唱片发行的收入，不少，但要买一栋好的房产也是不够的，他或许应该把佟令仪给他的遗产拿出来一部分用。至少，那才是他完完全全应得的钱。
……
帕特里克是英皇音乐剧系的客座教授，这天他去给学生们上课，冷不丁就听见有不少学生在讨论那场卡耐基音乐会，言谈中对于肖恩·周多有不屑，帕特里克暗自摇头，皱着眉从这些学生身边经过，等他到了教室，就发现很多学生都低头专心致志地看着手机。
帕特里克打开投影仪，准备好上课材料后才问最近的一个女生，“最近有什么特大新闻么？”
那女生一看是他，涨红了脸摇摇头，帕特里克怀疑地看了她一眼，正瞥见这女生桌角上摆着一本音乐周刊，封面正是那个令他惊心的少年。
他的视线在那本杂志上划了一圈，笑起来问这女生，“介意我看一看么？”
“当然不，教授您请。”
帕特里克拎起杂志，头条新闻正是“梅纽因王子的不堪一击”，帕特里克抬了抬眼镜，继续往下看。
“自从在梅纽因高级组比赛中获得桂冠，肖恩·周在古典乐圈的发展似乎顺风顺水，就连他写的一首流行乐曲也空降uk单曲榜榜首，甚至，走出了uk ,在a国、f国等音乐流媒体上风靡一时。但是……不知道镁光灯以及众人的鲜花掌声为这位梅纽因继承人带来了怎样的压力，以至于让他在演出中失误，可是为什么他能在演奏失误以及萧伯纳中途退场的情况下还能保持这样傲慢的态度呢？难道是在掩饰内心的脆弱或者……”
“简直是……一派胡言！”帕特里克把杂志紧紧捏住，低头问那女生，“最近这样的新闻很多么？”
“……呃，是啊。因为老师您的乐评有很多人追捧，这次您却在中场休息时离开，所以很多人都认为肖恩·周的演出很有问题,可肖恩却始终不露面向听众道歉……啊啊，抱歉啊，老师，我不是说是因为您——不过我倒是觉得他的基本功很扎实的，不该出错的啊。”
“他没出错！他根本没有错！”帕特里克声音逐渐提高，“都是我的错！”
“老师？”
“算了。”帕特里克叹气，“这本杂志我借走了。”
……
周衡处理完远东的事务才发现这件事，他直觉这件事有问题，就问十三，“有调查出什么吗？”
十三皱眉，“似乎是少爷的同学搞出来的事，本来只是小范围的诋毁，现在却把很多古典乐圈资深乐迷也扯进来了，事情变得有些麻烦。”
“可周致还是没跟我联系……”周衡把电脑合上，“他最近都在做些什么？”
十三道，“沈寒去找少爷谈了这件事，但不知道他们具体谈了些什么，可沈寒那里也没什么动作。还有……”他有些迟疑。
周衡看他。
“老爷，您知道少爷他在苏黎世银行的账户最近有大笔资金流出……”
“苏黎世？我不记得给了周致苏黎世的副卡。”
“少爷他似乎是用了夫人的钱……”看着周衡的脸色，十三只想拔腿离开，可他不能，只好忍住冰冷的氛围战战兢兢道，“少爷他购置了温布尔登地区的独栋别墅，目前是付了房款的首付款；同时在市中心的海德公园1号二期楼盘也有置产，少爷他……付了全款。”
“真是……翅膀硬了！”周衡怒极反笑。他站起来看着窗外隐约可见的花房，明明前段时间两人的距离已经很近了，为什么这么突然周致就要独立置产？
周致到底在想些什么？明明他已经告诉了周致，他无论如何都是他的父亲，都把他养了16年，结果，那些话他全都说给聋子听了？
可那些钱全都是佟令仪给周致留下的，换句话说，他无权过问……这让周衡心里有些莫名其妙的委屈和难受，当然，周衡将现在自己心里的情绪简单地归为了生气……
他气的是这孩子竟然迫不及待要离开他！可他更气佟令仪，给了周致离开他的经济基础！
周衡快步走出客厅，走进花房，就见艾伯特正在那里打理一丛粉色蔷薇。
“艾伯特，我想一个人在这里休息一下。”
艾伯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好的，老爷。”他放下剪刀准备离开，离开前突然问周衡，“老爷，上次您让我装裱的那幅画已经好了，您准备把那幅画挂在哪里？”
那幅画……周衡目光幽深一片，良久才往雕花椅上一躺，叹气道，“送到我房间。”
他安静地躺在那里，眉间少见地流露出一丝孩子气的脆弱，似乎，只有在独处的时候他才能放任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情绪肆意弥漫。
他也说不清自己对周致到底是为了什么起的心思，但他无比确认一点——他想要周致，想要跟他的肉|体和心灵完美契合地全然接触……这不仅仅是皮肤饥渴症在作祟，他在心灵上同样渴求周致，渴求地心脏都有些痛……
但周致为什么总能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让他看见就想把那层冷淡的面具撕下来，让周致再不能躲在坚硬的壳下，用一副疏离又高高在上的模样俯视着他为他几欲发狂的尴尬模样。
☆、047
虽然周致表示沈寒不必插手这件事，沈寒却根本没放松下来，周致的重心在于纯粹的音乐，所以他不去考虑外界的评论，更多的是要按他的内心来，可沈寒作为他的经纪人却不得不考虑地更多，所以他每天都还是要跟进相关的最新消息。
这天他在纽约的古典音乐电台网站上看到了一个十分冷门的乐评，发言者也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纽约时报的小记者，但他的发言却让沈寒感受到了一些希望——周致的《恰空舞曲》被大众接受的希望。
“我猜，那些谩骂的人肯定没有听了第二遍。我购买了那场音乐会的晶体音卡 ，从刚开始的不屑嘲讽，到最后的惊心、恐惧以及那种无以言喻的膜拜，我甚至有一个大胆的猜想，帕特里克·萧伯纳在中场离开不是因为肖恩·周的演奏太过低级，相反，是因为肖恩的演出实在不像是一个人类所能表现出的，他完完全全复活了巴赫，同时又带上了属于他自己的一部分与巴赫相和的忧郁气质。只能说，肖恩的《恰空》是我听过的所有版本中唯一能与海菲茨相媲美的。我几乎要爱上他了！”
直到看到最后一句话之前，沈寒都是笑着的。到了最后一句话，沈寒却突然有些无力……可是没办法，他喜欢的人总能轻易地夺得别人的目光。从他刚认识周致时就已经是这样了。毕竟就算只是那张精致俊美的脸就有很多人喜欢了，更别提其他还有不少和他一样上赶着找虐的人，就喜欢看周致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
林晨曦也在一直关注这件事，当他看到开始有人出言为周致不平时，只觉得心中的嫉妒像野草一般疯长，没想到这才没过去几天就有人为周致讲好话了，难道前面那些来自资深乐迷的嘲讽评判这人一点都不顾忌么？
他只想把周致踩下去，谁知道这才顺利进行了几天就有人出来跟他唱反调！他几乎在桌案前坐不住，焦虑不安地来回走了几步，突然想到抽屉里还放着前两天家人给他的亚瑟·贾迪森的名片，对方想把他签到音乐经纪公司。
他捏起那张名片仔细看了会儿，脑袋里一直在循环播放前两天他的父亲告诉他的话：
——亚瑟·贾迪森在未来会控制美国的古典乐界，尽管他现在还只是一个基层的经纪人，可他姓贾迪森。
林晨曦突然笑了起来，拨通了名片上的电话。
……
周致当然知道这世上有这样一种人，他们在被别人比下去的时候不去努力地提高自己，反而会竭力地打压那个比他优秀的人，可周致从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快就遇上这样一个奇葩。
他刚开始并没把这件事太过放在心上，说到底，不过是论坛里一些讽刺他的话，但真正混论坛的
很少是真正的古典圈内人，或许他们是资深的古典音乐爱好者，可毕竟科班出身的少，周致并不是很在乎他们的意见。其他当然也有从众的小型古典乐期刊把他的演奏批到不行，但那并不是什么权威杂志，以至于周致在看的时候甚至抱着一种“这件事情真是好笑”这样的态度。
直到《lilight》、《high fidelity》以及《纽约客》和《纽约观察家报》的音乐评论家在同一时间把枪口齐齐对准了他，把他的《恰空》批得一文不值，甚至说他的《恰空》还比不上诹访内晶子的一分一毫，说周致根本不配用那把曾经属于海菲茨的小提琴，周致真的觉得自己还是太过善良了。
他原本只是懒得和这些人计较，现在这些人竟然都开始质疑起他拿琴的资格了……他可从来不是什么良善到以德报怨的人。
他想到了始作俑者萧伯纳，便吩咐十三去找来萧伯纳的联系方式。
他想亲自问问萧伯纳是怎么想他的音乐的。
十三很快把萧伯纳的电话给了他，周致摆摆手让他走，就见十三一副踌躇的模样，这么个面瘫脸的大男人竟然作出这样的姿态，周致略有些不耐烦地说，“有什么就直说。”
“少爷，您真的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老爷么？”
听到这句，周致抬起头，似笑非笑看着他，直到把十三看得越发地不自在，才轻飘飘地说了句，“我不告诉他你不也同样告诉他了。爸爸他大概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吧。”
十三没忍住，嘴角狠狠抽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说，“可是少爷，这事由您来告诉老爷是最好的。还有，您在苏黎世的大笔资金流出这件事——”
周致狠狠瞪了他一眼，“我觉得那是我妈妈留给‘我’的东西，爸爸他应该管不着的吧。”
十三：“……老爷是管不着，老爷只是在担心您，您不打算跟老爷好好谈谈这件事么？”
“哦，可我最近很忙，等处理完这件事我会找爸爸谈谈的。”周致漫不经心地说着，拨通了萧伯纳的电话。
帕特里克接到周致的电话时几乎有些受宠若惊，他的语气都因为太过激动而颤抖，“啊，肖恩。”
“您好，萧伯纳先生。如果可以，我想和您见一面——”
“当然，当然！事实上，我正要找你说一件事，我已经和《留声机》约好了，访谈也已经录完了，只等着《留声机》年度大奖揭晓的时候那篇访谈就会放出去，肖恩，我要提前恭喜你获得年度艺术家、年度主编推荐、年度最佳唱片。真是……很准确的定位！”帕特里克甚至比周致这个得奖的正主都要来的开心，说完，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周致道了歉，“肖恩，我要向你道歉，那天的音乐会我真不该中场离开，但事实上，我只是因为太过害怕才会如此，因为你的音乐让我感到惊心，我担心……我担心你会因为如此的才华受到上帝的嫉妒。”
周致：“……所以说，您没觉得我的演奏有问题。”
“当然是没问题的，我认为它甚至可以和海菲茨晚年最完美的那版《恰空》相媲美，那几乎是神的艺术领域。”
“您太过奖了！”
“不，肖恩，事实上，我是认真的。还有，我认为你不需要被外界的声音干扰，你应该顺着自己的灵感和天赋来。”
……
不管周致怎么对自己的演奏有信心，此时得到萧伯纳的准话，他还是放松了一些。
胡珂也因为这些外界的诋毁声颇为担心周致，但他在和周致联系的时候并未提起这些事，只是和他谈了一些演奏技巧上的问题，就再没说其他。
直到他联系上了亚瑟·贾迪森，他才告诉周致，他帮他和贾迪森约好了，让周致好好地和贾迪森谈一谈，毕竟，贾迪森家族在a国的古典乐界拥有很大的力量，如果有了他的帮助，周致以后的发展会更加顺利。
但周致和贾迪森的会面并不愉快。
亚瑟·贾迪森，圈内人尊称“a·j”，他现在还只是一个顶着昂贵家族姓氏的默默无闻的小经纪人，他每日所做的就是从各大古典乐比赛、音乐学院以及各大乐团发掘新星。
他刚开始只是觉得英皇作曲系的那个华裔很有包装价值，才会在林晨曦求到他头上时帮他推了周致一把，等他真的听了周致的唱片以及音乐会，他却有了其他的想法。
在他看来，肖恩·周这样拥有未来古典巨星实力的人不该被平庸的经纪人埋没，他觉得自己如果能把肖恩·周签到手下，那他将会是李斯特身边的贝隆尼、鲁宾斯坦身边的斯坦威——在他看来，一个著名的古典乐经纪人必须要有一个足以照耀全世界的古典音乐巨星！
而现在，他把目光投向了周致。
但前面他为了签下林晨曦对周致作出的那些攻击也是他计划中的一步，几乎在他确定想要把周致搞到手后，他就迅速把那些攻击列入自己备选的手段之一。
现在，当他和周致坐在一起，就按照他的计划开了头。
“肖恩，请允许我这样称呼您。”
贾迪森一脸笑眯眯的，声音里充满了装腔作势的矫揉造作，周致听着这人自来熟的称呼，心里一阵不满，却并未说什么，只暗暗打量坐在对面的年轻男人。
他很高，几乎和周衡一样高，有着一种略显粗犷却不失英俊的脸，举止中也颇有风仪，脸上也充满了生机勃勃的表情，好似在一瞬间他就能将喜怒哀乐转换个遍，但周致也没忽略此人眼中的锋利狡诈。
这是一个喜欢扮演上帝又假装自己很亲和的人。简单来说，这是一个虚伪至极的人物。
周致觉得他实在不喜欢这人的属性，可考虑到胡珂为他所做的努力，他还是耐着性子等着贾迪森的下句话。
但贾迪森显然把他当成了那些甫一成名、不善交际又被众人的追捧迷花了眼的普通少年，他直言说，如果周致愿意甩掉目前的经纪人，到他手下，他不仅为让《纽约客》以及《纽约观察者报》以及《high fidelity》为他讲话，同时也会把他推上小提琴家的顶峰。否则，《纽约客》和《纽约观察者报》一向对古典乐新星不是很客气，届时，周致或许会更难堪。
这下，周致是彻底忍不住露出了冷笑了。
贾迪森一愣，就听周致道，“你来之前应该没调查过我。”
贾迪森看他，其实他调查了，可调查出来的结果显示，这人只是个普通的17岁少年。难道不是么？贾迪森暗暗皱眉。
“或许你该知道，你父亲现在控股的cbs，有25％的股份握在周氏的手里。”
贾迪森继续皱眉看他。
“我不是傻瓜。”周致撇嘴，“当然知道那些媒体都和你们贾迪森的家族企业有着这样那样的关联，可如果你不想cbs的上层发生太大变动，不如识趣点儿，让那些人别再做无谓的挣扎。毕竟，从25％到30％是很迅速的，那个时候，再想凭借着29％的控股权来掌握cbs，你觉得有可能么？况且。你们再在那里蹦跶，萧伯纳先生的意见只会受他自己的想法左右。”
贾迪森的脸都黑了！
他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出手就遇上一个硬茬子！不仅没能威胁到人，反而还被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给反威胁了一通！
“好的，我知道周少爷您的意思了。”贾迪森面上还是保持了微笑，除了嘴角的弧度略有僵硬，讲话的语气略有不平，其余的举止还是可圈可点。“我会告诉他们在听音乐的时候要用耳朵认真听的。”
作者有话要说： 打脸尚未到高|潮= =要等到《留声机》大奖揭幕那些愚蠢的人类才会知道阿致到底多么厉害= =
ps：亚瑟·贾迪森确有其人，只不过他是20世纪美国古典乐圈的无冕之王。。。他也确实被称为aj，这里的亚瑟是他的后代。。。
☆、048
《留声机》年度大奖颁奖典礼定于于6月10日下午2点在海德公园南侧著名的多切斯特饭店的豪华宴会厅举行。周致提前两天就接到了颁奖典礼的邀请函，当时正是在作曲课上，组委会的人问了一圈儿直接找到了作曲可教室。等到他被黎法斯叫出去的时候还是一头雾水。
黎法斯这节课已经快到尾声了，眼见所有人都被外面的周致引去了注意力，哼笑一声自顾自开始看书。
安东尼奥一向没心没肺，上着作曲课还不忘偷偷看自己的摄影相关的书籍，最下面还藏着一本《bizarre》，林晨曦在座位上左顾右盼，最后问许木，“你说，那人找周致什么事，非得上着课来把他叫出去。”
许木轻叹口气，“晨曦，我不想惹上周致。”他说完看了林晨曦一眼，“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林晨曦表情一僵，“好吧，我自己去问。”
他往前面走了走，眼尖地瞥见那本《bizarre》，便抽了出来，“嘿，埃斯特，你竟然上课看这些东西？”
安东尼奥一脸迷茫看他，“你管我？”
林晨曦挑眉，“你也不怕被老师发现。”正说着，周致已经拎着一个纹饰精美的信封往座位上走，眉目间一片冷然。林晨曦重点看了那张信封，也没看出什么，撇了撇嘴扔下那本杂志回了座位。
黎法斯却抬起了头，笑着问周致，“是《留声机》的邀请函吧，听斯特里奇教授说，你这一次收获颇丰。”
周致对前面那句话点了头，听了后面那句，表情没有丝毫变化，随手把邀请函往桌上一放，看了看时间，开始收拾书和乐谱。
看着一脸困顿的安东尼奥，周致手下毫不留情，拿起书狠狠敲了他的头，“走了。”
安东尼奥哎呦一声，精神一振，一看周致已经准备离开，连忙东拉西扯把书塞到包里，腆着脸跟了上去。
……
周衡最近闲的没事，每日都在花房里作画，画的总是同一个人的同一种姿态，画完之后就吩咐艾伯特收起来却再不看上一眼。周十三则一直往返于伊顿广场和英皇的公寓之间，时不时地在周衡面前透露周致的消息。
每次周衡总是一脸漠然地听着，然后克制住心里的念想，把所有的情绪投入到画笔上，结果，玫瑰的颜色越来越深，周致的眉眼却越来越暗淡。
周衡终于忍不住把画笔一丢，站起来拨通了周致的电话。
事实上周致也正准备联系周衡，结果接了线听到周衡的声音，心里竟然有些莫名其妙的尴尬。
“爸爸？”
“周致——”周衡难得有些没话说，最后，勉强问了一句，“吃完饭了么？”
“……还没有。”
“要不要回来？我去接你。”周衡说了第一句，后面的话就很溜了，只觉得心里堵了这么多天的郁闷刹时烟消云散，眉眼也柔和下来，尽管他再一想就有些唾弃自己，但还是止不住脸上渐渐漫开的笑意，“我给你煮意大利面。”
周致：“……您……给我…煮……意大利面？”周致手上的笔停了下来，在乐谱上点出了一串的黑点。“爸爸，你没在开玩笑吧。”
周衡沉默良久，才说，“等着，我去接你。”
下一秒，电话断线了。
周致根本没来得及阻止。他将圆珠笔在手中转了一圈，放下笔和乐稿站起来往窗前走了走，瞥见窗台上的郁金香，突然间就笑了起来。
这么多天他和周衡两人莫名奇妙地冷战，现在却又莫名其妙约好了一起吃晚饭，也是，蛮让人无语的。不过更诡异的是，他竟然还有些开心？
出乎意料的是，周衡的手艺竟然很不错。周致舌尖品着浓郁香醇的酱汁，眯起眼睛卷了面送入嘴中。周衡却只是坐在对面看着他吃。
“这是我第一次给人煮面。”
周致咽下去才道，“没想到我还很荣幸。”又问周衡，“难道周敐没吃过？”
周衡看他，“那孩子本来就和我不怎么亲近。”
“哦。”周致垂下头，心想，果然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孩子其实也只有最基础的那种责任心，保证了周敐的物质生活以及他属于周家人的地位，仅此而已了。
多余的那些泛滥的父爱，身为周衡的孩子，有生之年估计是很难感受到了。这么一想，周致竟然觉得周敐比他还可怜，好歹他在小时候还享受过老爷子的爱，周敐这孩子好不容易回了周家认祖归宗，却遇上这样的父亲……
不过，他也没好到哪里去。一个养父一个生父，一个比一个靠不住。
周致想着想着就觉得食欲加速减退，食不知味地解决了最后一点面，最后把叉子一放，回了自己房间。
周衡默默收了餐具递给了等在一旁的艾伯特，回到自己房间看了会儿那幅装裱好的画，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推开了周致的房门。
周致卧室内正放着李斯特的b小调钢琴奏鸣曲，手边还放着歌德的《浮士德》，他正听得入迷，似有所觉地回头就看到周衡站在他身后。
此时的周衡穿着居家的brunello elli的米褐色针织衫以及深色的长裤，一张过于冷峻的面孔此时被上衣的色调中和了许多，显出一种柔和的俊美，黑色的瞳孔在略有些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让与他对视的周致几乎难以招架。
“……爸爸，您——”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周致眨眼，“您请——”
“肖恩。”
周致一惊，如果他没记错，这还是周衡第一次叫他的昵称，以往周衡总是叫他“周致”，这样连名带姓地，丝毫没有父子的感觉，可此时周衡如此亲昵的唤他，又让他有些不安，不安之余还有着一种冥冥之中的预感。
他攥紧了手指。b小调奏鸣曲的旋律在他耳边流过，周致只觉得自己好似一不小心一只脚就踏入了守候在他身边期待已久的恶魔的怀抱。
他努力从周衡脸上收回视线，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音乐上，但他觉得自己今天真的是选错了音乐，他不该在这个时候听这首b小调，这只会让他更加清楚地感受到魔性的力量——这种来自于周围的窥伺，只要自身有一丝妄念生出，魔鬼就有机可乘，利用其魅惑人心的能力，带领着人超越了理性，直直坠入欲|望的深渊。
他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企图远离周衡。
周衡却是轻笑一声，缓慢地走近他，“肖恩，你在害怕些什么？”
“我……我没有。”周致没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有些抖。
周衡根本不理会他的辩解，走过去，抬起周致的下颌，看着眼前这张他无比熟悉的脸孔，只觉得心中一阵柔软的情绪袭来，可他还是硬下了心肠问周致，“肖恩，我猜你有所感觉，不然不会一连这么多天躲着我。”
周致不说话，周衡也不介意，自顾自道，“你早就发现了吧，却一直没有躲着我，让我想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卡耐基音乐会之前？对，那个时候你就开始躲着我，可是中途有了意外让你难以把太多心思放在这件事上，等到音乐会结束，你才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一边说着手指抵上了周致的唇，“你想到了什么呢？是不是你突然发现我并不是在唱独角戏，所以你恐惧了。”
周致瞪着他。周衡却摆出一副水火不进的表情，“你在害怕，肖恩，尽管我以前很少亲自管教你，可我十分了解你。你只有在意一件事情，你才会认真地去思考这件事的发生的可能性以及随之而来的后果。而你不在意的时候，只会冷淡地站在一旁看着，因为不在意，所以别人做了些什么想了些什么，对你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可是从那天的f小调开始，你就发现了某些有趣的事情，让你在害怕的同时用你一贯的防御机制，暗示自己把这件事丢在一边不去想。可你没能成功。”周衡凑近他的耳边，“瞧，你在紧张，孩子。”他呼出的灼热气息在周致耳后激起一串涟漪。
周致忍着心中的悸动垂眼看着地板，周衡却不允许他再一次逃避。
“你很理智，理智到足以克服你的感觉，可我却不想再继续压制了，所以，我来问你……我想以情人的身份好好来爱你，你是否会给我这个机会？”
他……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周致也搞不清楚自己心里到底是惊慌还是释然。
周衡的手指已经从他的下颌移到了耳后，温柔缓慢地抚弄着他的头发，让他感觉到一阵暖洋洋的爱意，这种感觉在现在这种两人独处的氛围下显得格外真实，让他再也无从逃避。
他微微阖眼，回想着自己和周衡的相处，惊觉这个人竟然从他重生后不久就开始对他的生活慢慢渗透。他早该明白的，周衡从来不会对自己不感兴趣的人或事物投以过多的关注，可他的每一件事却几乎都少不了周衡的影子。
他呢？真的就对面前这个男人没有一丝心动么？
这话如果讲出来恐怕他自己都不信。
他之所以突然失却了以往的淡然自若，不正是因为心中同样滋生了妄念？这妄念就连他也说不清是如何生成的，同样也辨不明是在何时生成的……或许是前世对于父亲的执念在作祟，又或许是这一世他被周衡的糖衣炮弹攻陷，可无论如何，有一点是确定的，他的确也有些喜欢周衡。
就算只以一个陌生人的眼光来看，周衡就已经足够吸引人，他有一张诱惑人心的脸孔，一出生就身居高位也同样注定了他气质上的高人一等，更别提“周衡”这两个字幕后的权钱的加成，是个人都能被他轻易地捕捉迷惑。
但周致觉得周衡对自己的吸引不止是这些，或者说更重要的，在于周衡和他那种隐约中灵魂上的契合，所以他在和周衡共同弹了f小调后发觉自己内心深处埋下的绮思，那种契合的感觉让他沉醉。
周致想到这里，释然一笑，反问周衡，“所以呢，您想要听到什么样的回答？”
周衡沉沉地看着他。
“爸爸，您当然是个优秀的情人，这点就算以我多年旁观的经验也知道是毋庸置疑的，可是，您真的确定么？而且……”周致突然摆脱他的桎梏站了起来，两人面对面站着，“您足够吸引人，可我没那么喜欢您。”
周衡听到这样的回答却突然大声笑了起来，“肖恩，口不对心说的就是你。不过，这样的回答我勉强可以接受。”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 =这两人= =我是觉得这两人也算水到渠成啦= =毕竟阿致前世一直在纠结一个问题那就是周衡到底爱不爱他【父爱】结果有些事情的发展是很复杂的= =
下章颁奖典礼= =
☆、049
颁奖典礼当天，周致穿了一身anderson ≈ sheppard手工全定制的黑色晨礼服，领带夹则选了古典的珍珠针式领带夹，马甲却没有选传统的灰色，而是能够衬托出少年气质的淡蓝色，带着本白色手套的拇指上还带着一枚与之呼应的双凸圆形的蓝宝石指环。
从伊顿广场前往多彻斯特饭店的路上，周致坐在后座上放空了大脑看着窗外掠过的景致，任由周衡握住他的手摩挲着。
“说真的，戴上手套很不好。”
周致瞥他。
“我是说，手感不好。”
周致无语，直接忽略他类似于调戏的话，扯出耳机戴上。
自从他和周衡把话说开了之后，这人对他的亲近似乎就更加理所当然了，好像……好像他已经接受了他一样，虽然这样说也没错，可周致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周衡却毫不在意周致的冷淡，笑着捏了捏他的手。
……
两人低调地进了场，座位正排在胡珂和萧伯纳旁边。萧伯纳一看到周致就笑了起来，正要对他说几句话，就被胡珂把人截了过去。
师生两人聊了一会儿，颁奖典礼才算正式开始。
每年的《留声机》年度大奖的颁奖典礼总会邀请一部分英皇的学生和老师来参加，林晨曦今年也属于特邀学生之一，跟着其他系的同学一同坐在略有些偏远的角落，正艳羡地看着最前排的座位，就听到许木说，“欸，周致终于来了。”
林晨曦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看到周致和一个俊美的男人在亲密地讲话，不由得冷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他真的厉害着呢，也不过是个出卖皮囊的。”
许木惊疑不定地又看了眼周致那里，脸色也有些变化。
他一直以为周致能住在伊顿广场应该是家里条件十分十分好，现在想来，也有极大可能那里不是周致的家，而是周致身边那个男人的……再想想周致自从梅纽因比赛以来一直顺利地令人惊讶，许木只觉得自己刚开始的想法可能还是太过单纯了。毕竟，周致的确有张漂亮的脸，再加上一些有钱人就喜欢玩这些学艺术的大学生……
这边两人对周致的看法有所变化，周致却毫无所觉，正听着胡珂跟他讲和戴安娜的订婚事宜，一边盘算送胡珂和戴安娜什么礼物才好。
……
下午2点，颁奖典礼正式开始，主持人是《留声机》的主编詹姆斯·乔利，他表情放松站到了台上，十分自然地开口，“不得不说，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是怀着与有荣焉的心情站在这里，但这一次，我得说，我在看到获奖者名单时着实很震惊。不过，我想待会儿公布了名单后你们会和我一样地诧异！相信我，诸位！”他眨了眨眼。
“每年我们的评选过程总是繁冗的复杂的，我们的评委对那些经过了一轮初选的唱片反复聆听、深思熟虑，并且还参考了全球听众以及各大乐评人的意见，选出了参与最终角逐的唱片。在这里我还要插一句，很高兴今年有其他乐器冲破了钢琴的重围，赢得了年度最佳唱片！……”
周致眼睛眨也不眨看着台上，手被周衡攥在手心，就听见他轻声问，“肖恩，紧张么？”
周致本想摇头，后来又轻轻点头。
周衡露出一个无声的笑容，勾了勾他的手指，“好了，我觉得你待会儿会更加紧张。现在不如放松一些。”
周致也用力捏了一把周衡的手，此时台上乔利已经开始宣布获奖名单了。
他把目光投向了周致那里，“首先要公布的是年度艺术家这一项。我猜，在场诸位对于年轻一代小提琴家的领头人一定有所争议，毕竟年轻又富有天赋的小提琴家实在人数不少，我猜，大概有二十多位都在觊觎着‘小提琴皇帝’这个曾经属于海菲茨的称号，当然，朱莉娅·费舍尔、希拉里·哈恩、珍宁·詹森、谢尔盖哈恰特良和丽莎·巴蒂娅施维莉等都是顶尖的高手，但是，我要说，今年属于一个更加年轻的小提琴家，属于肖恩·周！这个年仅16岁的少年，自从在梅纽因比赛大放光芒，就一直在带给我们惊艳的表现，与伦敦爱乐的合作、卡耐基的独奏音乐会，每一次的演奏都表现出了他令所有人嫉妒的天赋以及熟稔的技巧，甚至，还包括细腻准确的情感表达，更别提他还有无与伦比的美貌，这项对于全球的听众甚至对于我们的评委来讲，当然也是一个吸引人的因素！”
众人笑。
周致却突然有些无奈。
“好了，言归正传，有请肖恩·周。”
周致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与身边的周衡和胡珂拥抱后上了台，从乔利手中接过那座水晶奖杯。
乔利笑眯眯地看着他，“肖恩，能否给我一个爱的怀抱。”
周致微笑，伸手拥抱住面前这个一脸和蔼的男人。
等他放开乔利，乔利继续笑，“我觉得你可以待会儿再下台。因为，下一项年度年轻艺人以及下下项的年度唱片也是你，或许你可以稍微等等。”
台下众人当然听到了乔利的话，乔利也没再废话，直接道，“没错，朋友们，令你们惊讶的时刻到来了，我敢说这是奖项成立40年来的第一次，三项大奖被一个16岁的少年摘走了，不过，既然年度艺术家已经属于肖恩，我觉得后面两项也是可以理解的。”
“事实上在选择年度艺术家这一个奖项时，肖恩最有力的竞争者是阿巴多，我们的评委甚至为此产生了一个争论，到底对于肖恩的评判规则到底应不应该留些情？毕竟这孩子只有16岁，他的对手是指挥皇帝，但是斯特里奇教授认为，尽管肖恩还是个孩子，但他所表现出来的巨大能量已经足以让我们把他列为艺术国度中的成年人，所以，恰恰相反，我们应该以更严格的标准来衡量他！但就算是这样，肖恩的音乐仍然让我们所有人折服，他特立独行的勃拉姆斯《小提琴协奏曲》，带给了我们非同一般的感受，也让他正式加入了伟大之列！”
……
台上的乔利还在说些什么林晨曦已经完全听不见了，他只看着那人的嘴开开合合，一脸怔愣地问许木，“怎么会呢？他才16岁！16岁！拿了三座大奖！一定有问题！这怎么可能！40年来从来就没有这样过，也从来没有这么年轻就得奖的人，哈恩和列宾、特菲尔等人也都是在30多岁才拿到了一座奖……怎么可能……”
许木表情复杂，刚开始对于周致的猜疑也渐渐消失，无论如何，这人的天赋在那里放着，毕竟就算是傍上了再有权有势的人，也不能拿捏整个古典乐圈，要知道这些奖项不仅有组委会的评委来选，同时还有各国古典音乐电台观众的投票参与……不过……许木看向林晨曦，一脸怜悯，晨曦也是的，给自己树立了这么一个敌人，并且到现在还看不清楚事实。
“或许，这就是普通人和天才的差距。”许木最后一叹，收回了视线，他还是好好地练琴才是正经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放萧伯纳和各大乐评人继续打脸=3=
ps：感谢路过的菜菜的地雷=3=
☆、050
作者有话要说： = =抱歉我的错= =我我我……看忘记了时间orz= =顶锅盖求鞭打嘤……
有人，生来让人仰望。
这是cssical e新一期封面人物旁边的一句话，封面上正是周致那一天领奖时的照片。从那图上看，即使以如此的年龄拿到了三座重量级奖项，甚至其中一项奖还是从指挥皇帝克劳迪奥·阿巴多手中抢来的，可周致的脸上仍然挂着有些冷淡的笑容。
似乎没有什么能让他动容。
其实不是的，只不过，周致在从乔利手中接过那一座奖杯时，突然就明白了一件事，这奖杯代表的，不过是别人对他的评价和认可。仅此而已。
这样一想，紧张、激动之类的情绪便瞬间消散。
但这三座奖一拿，圈内圈外看周致的目光又与他刚拿了梅纽因桂冠时有所不同。
不过有人艳羡他崇拜他，就有人厌恶他想把他踩下去。在周致毫无所觉的时候，不仅是论坛上，各种音乐小报甚至包括《纽约观察者报》古典音乐版直接就对周致拿奖的资格提出了质疑，连着上次卡耐基音乐会上的《恰空》，发了疯一样给周致泼各种黑，什么潜规则啊，“获奖门”啊……在他们口中，周致瞬间从一个大好青年变成了古典乐圈的败类。
一时间外界对周致的看法分成了极端相反的两派。
胡珂和黎法斯甚至还把周致叫过去谈了谈人生……结果周致一脸平静地说，“那些和我关系真的不大。”
胡珂＆黎法斯：……这孩子这么淡定根本就不像个孩子。
“而且中间萧伯纳先生也给我发了简讯说《留声机》的访谈很快就会刊出了，届时一切谣言都没什么意义了。”
……
他们弦乐系似乎也多了一些看不惯他的人。
他们班里只有十二个学生，周致平日放进眼里的不过两三个，另外再加上一个不求上进却为人尚可的安东尼奥。
这天是科尔教授来上课，他一个一个指导的时候就跟周致多聊了两句，科尔教授一离开，周致就听到他身后一阵冷哼。
他也没回头，就安静地站在那里练琴，可有些人从不知道适可而止。他身后那人直接拍了他肩膀，周致脸色瞬时冷了下来。
他最讨厌陌生人这样说也不说就碰到他……
周致放下琴转身去看，是一个长相好看的金发碧眼的少年，此时正一脸不满看着他，眼神中夹杂着几丝让人不喜的情绪。
“喂，你小子很厉害啊，一下子拿了三座奖，所以就不把其他人放眼里了是么！你——”
周致瞥他，“你谁？”
少年一下子气红了脸，“你……你不要欺人太甚。”
周致直接略过他，问身边的安东尼奥，“他谁？”
安东尼奥揉揉眼，“尤拉伊·苏克？好像是他。”
“哦。”周致继续看着《无穷动》的曲谱。
苏克却再次扯住他的衣服，“你竟然连我名字都不知道？”
周致打开他的手，笑了起来，“我为什么要知道你的名字？”
苏克语结。他却不甘心就此作罢，眼见周致正在看《无穷动》，眼睛微眯，“你既然觉得自己很厉害，我倒想看看你多厉害。你也不想一直背着一个名不副实的称号吧。”
周致敛了笑，冷声道，“我多厉害为什么要让你看？”
旁边不少人已经停下来练习在看着他们两人，安东尼奥知道周致的习惯，苏克两次碰到他已经让他不开心了，现在还在这里咄咄逼人，想起第一次见面他就因为踩了周致的脚被周致狂揍了一顿，不由得一颤，企图当个和事佬。
他正想开口哄哄一边看起来比较软的苏克，苏克却直接扯过周致的曲谱放在自己的乐谱架上，一抬头就开始演奏《无穷动》。
这首曲子是他的拿手曲目，在入学的时候他就是凭借3分16秒的《无穷动》被英皇录下的，现在演奏起来自然也是随心应手。
旁边许多人一看这架势就三三两两围在一起看着苏克，渐渐表情也严肃了起来，一些人看向周致的目光也充满了质疑和幸灾乐祸。
周致站在那里听着，苏克的技巧性确实很好，但是，对方如果想用这首曲子来打他脸那可就真是大错特错了。
他似乎从没说过他的《无穷动》有多快……
从某些方面看，《无穷动》可以被称为小提琴炫技的顶级曲目，周致在刚开始学琴的时候也对于这样的曲子钟爱非常，直到重生后他才渐渐往感情的表达上侧重，不过，这可不代表他的《无穷动》就有所退步。
苏克的《无穷动》结束时，有人惊叫，“3分14秒，尤拉伊你的速度又快了！”
苏克眉目间尽是自信，挑衅地看着周致，“肖恩·周，你敢么？”
周致扫过周围企图看他笑话的诸位，视线掠过有些担心他的安东尼奥，浅浅勾起一抹笑，一脸无所谓地举起琴弓，一连串音符以常人无法想象的速度从琴弦上溢出，周致却还心有余力，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看着苏克一脸震惊，周致只觉得一阵讽刺，手上加快了速度，等到这首曲子结束，计时的那个人几乎说不出话来。
“多长时间？”安东尼奥开口。
“……3分10秒。”那人一脸不可置信的忐忑。
众人：……这见鬼的速度！
苏克：这不可能！
他同样一脸见鬼的表情看着周致，“这绝不可能！你的《恰空》那么慢，你根本不是技巧型的——”
周致一脸嘲讽地看着他，“你可以试试你能把《恰空》演奏地多慢。”
要知道，有的时候快并不意味着好，就像那些芭蕾舞演员最难做到的就是把最基础的旋转转到最慢，有时候音符的慢并不意味着不出色。
门外站着斯特里奇教授，他本来是想随意地看看，却没想到碰上了这样一场好戏，想到自己的学生黎法斯所言，肖恩冷静地不像个孩子，可现在看来，这孩子再冷静也是个孩子，一样少不了年轻气盛。可他也有这个资本。
想到这里，斯特里奇笑了笑。再想到那些纯粹抹黑的传闻，斯特里奇转身离开。他这把老骨头倒是也能帮上一些这孩子的忙。
恰在此时，《留声机》最新发行的一期上面刊载了萧伯纳对周致卡耐基音乐会的评价：
肖恩的演奏的六首无伴奏小提琴奏鸣曲与组曲，最典型的特色就在于他的“正”，他的演奏很注重细节的刻画，同时一点也不矫揉造作，在明亮的音色中又不失优雅，同时，也没有过多的个人情感介入其中。我身边很多朋友认为他的演奏与海菲茨有着惊人的相似，他们都认为这两人的演奏有些过硬了，把每个音都展现了出来却失去了整体上的柔和，他们认为肖恩需要把自己往晚年较为柔和的海菲茨那里转变。
但我认为，肖恩与海菲茨的相似仅仅在于他们都具有惊人的天赋和技巧，但两人的演奏是不一样的。很明显的一个差别——我猜就算是个从没听过古典乐的外行人也能听出来——肖恩的演奏比海菲茨的慢，慢得多了。在我听过的这么版本中，肖恩的演奏应该是小提琴这个行当里最慢的了。他的音色很正，但并没有失去余韵……我最欣赏的是他对于《恰空》结尾的处理，寻常大家都是用了渐强，肖恩却把这里处理成了减弱，我对此唯一能说的就是，ext！
我无法理解是什么使得这个少年在如此年轻的时候就能对巴赫有了这么深的洞察，所以我只能将其中的能量归结为肖恩完美的天赋！
于是，在那个谩骂周致的贴子里，突然涌出了这样一篇文章。
同一时间，《纽约时报》的音乐评论专栏、《high fidelity》、《作品》《主音》等古典音乐杂志也纷纷刊登了乐评人对于周致的评价，除此之外，《音乐周报》还放出了西蒙·拉特尔爵士在某次访谈中对于周致的高度赞赏，顺带披露了周致将参加来年柏林爱乐的除夕音乐会、欧洲音乐会这一事实。
仅仅在一天之内，所有的一切抹黑全都被翻了过来。
论坛上那个把萧伯纳的访谈上传到论坛的id在接下来几天不仅把所有权威杂志上声援周致的文章截图发到了网上，甚至还把一段周致演奏《无穷动》的视频上传了上去。
最后是一张周致乘专机抵达苏黎世的配图，照片上周致正从舷梯上下来，穿着一件黑色的派克大衣走向一片茫茫雪景。
旁边还搭着一句话：有人，生来让人仰望。
☆、051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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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可他没想到自己一个私心里的举动就给那个少年带去了这么多麻烦。
周致本来没有太在意那句对他的演奏颇为讽刺的话，结果，那句话却像滚雪球一样一发不可收拾，也越来越棘手。
沈寒一直在关注这件事，当看到论坛上很多资深会员也开始讨论周致的恰空所表现出来的明显的缺陷时，沈寒直接冲到了英皇的国际公寓。
周致刚从管风琴教室出来，一路上就有不少人在偷眼看他，又或者看着他窃窃私语，周致觉得有些不对，可他并没有多余的好奇心，如常回了公寓，一推门就看到沈寒难看的脸色。
“出什么事了么？”
“是有些麻烦事。”沈寒皱眉，“我觉得你需要看看这个。”
沈寒把截图摆在了周致眼前，周致也渐渐丢去了一开始的漫不经心，表情严肃起来。
“我没想到会引起这么大的争议。”周致看着沈寒，“可我目前还没觉得我对恰空的演绎是错的。”
沈寒却突然笑了起来，“阿致，我早该想到的。如果你什么时候会被其他人的意见左右，那也就不是你了。可这件事必须尽快处理，否则，我担心会影响你和dg的合作。”
“那么，你怎么想？”周致把书放到茶几上，从一旁的收纳盒里抽了一支烟，探询地看向沈寒，
“可以么？”
“给我也来一支。”沈寒在他身边坐下，两人点上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商量这件事。
“这件事刚开始可能只是一个人无意中的吐槽——”他说着突然反应了过来，“我竟然忘记一个关键的事实，我查过那个ip，就是你们学校公寓的地址。”
周致一怔，“所以说，你怀疑是有人故意的？”
“极有可能。刚开始这个人这么说了几句，下面就有很多低级会员把这个帖子顶了上去，然后，才有一些资深会员出来讲他们的看法。”
周致把剩了半截的烟按在了烟灰缸里，面无表情道，“这件事不要管了。”
“怎么？”
“如果这人真是在针对我，那就随他去吧。”周致说着笑了起来，“我正好看看到底有没有人赞同我。当然啦，我不认为我有错，可是想到如果真的没一个人赞同我的想法，心里还是会有些不舒服的吧。”他敛了笑容，“果然是个大俗人……”
沈寒在旁边看着，突然就觉得他一贯喜欢的属于周致的那份傲慢，其中也含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痛苦。他忍住心中的悸动，“至少我很喜欢。”
周致看他，两人四目相对，沈寒觉得自己的心脏在那双冰冷的眼睛下几乎要跳出了胸膛。
好在周致很快扭过头，“沈寒，能不能帮我找个景观好一些的楼盘。”
“你要买房子？”
“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用上。”
沈寒若有所思看了他一眼，很快道，“我会帮你留心的。”
周致大致算了下自己演出以及唱片发行的收入，不少，但要买一栋好的房产也是不够的，他或许应该把佟令仪给他的遗产拿出来一部分用。至少，那才是他完完全全应得的钱。
……
帕特里克是英皇音乐剧系的客座教授，这天他去给学生们上课，冷不丁就听见有不少学生在讨论那场卡耐基音乐会，言谈中对于肖恩·周多有不屑，帕特里克暗自摇头，皱着眉从这些学生身边经过，等他到了教室，就发现很多学生都低头专心致志地看着手机。
帕特里克打开投影仪，准备好上课材料后才问最近的一个女生，“最近有什么特大新闻么？”
那女生一看是他，涨红了脸摇摇头，帕特里克怀疑地看了她一眼，正瞥见这女生桌角上摆着一本音乐周刊，封面正是那个令他惊心的少年。
他的视线在那本杂志上划了一圈，笑起来问这女生，“介意我看一看么？”
“当然不，教授您请。”
帕特里克拎起杂志，头条新闻正是“梅纽因王子的不堪一击”，帕特里克抬了抬眼镜，继续往下看。
“自从在梅纽因高级组比赛中获得桂冠，肖恩·周在古典乐圈的发展似乎顺风顺水，就连他写的一首流行乐曲也空降uk单曲榜榜首，甚至，走出了uk ,在a国、f国等音乐流媒体上风靡一时。但是……不知道镁光灯以及众人的鲜花掌声为这位梅纽因继承人带来了怎样的压力，以至于让他在演出中失误，可是为什么他能在演奏失误以及萧伯纳中途退场的情况下还能保持这样傲慢的态度呢？难道是在掩饰内心的脆弱或者……”
“简直是……一派胡言！”帕特里克把杂志紧紧捏住，低头问那女生，“最近这样的新闻很多么？”
“……呃，是啊。因为老师您的乐评有很多人追捧，这次您却在中场休息时离开，所以很多人都认为肖恩·周的演出很有问题,可肖恩却始终不露面向听众道歉……啊啊，抱歉啊，老师，我不是说是因为您——不过我倒是觉得他的基本功很扎实的，不该出错的啊。”
“他没出错！他根本没有错！”帕特里克声音逐渐提高，“都是我的错！”
“老师？”
“算了。”帕特里克叹气，“这本杂志我借走了。”
……
周衡处理完远东的事务才发现这件事，他直觉这件事有问题，就问十三，“有调查出什么吗？”
十三皱眉，“似乎是少爷的同学搞出来的事，本来只是小范围的诋毁，现在却把很多古典乐圈资深乐迷也扯进来了，事情变得有些麻烦。”
“可周致还是没跟我联系……”周衡把电脑合上，“他最近都在做些什么？”
十三道，“沈寒去找少爷谈了这件事，但不知道他们具体谈了些什么，可沈寒那里也没什么动作。还有……”他有些迟疑。
周衡看他。
“老爷，您知道少爷他在苏黎世银行的账户最近有大笔资金流出……”
“苏黎世？我不记得给了周致苏黎世的副卡。”
“少爷他似乎是用了夫人的钱……”看着周衡的脸色，十三只想拔腿离开，可他不能，只好忍住冰冷的氛围战战兢兢道，“少爷他购置了温布尔登地区的独栋别墅，目前是付了房款的首付款；同时在市中心的海德公园1号二期楼盘也有置产，少爷他……付了全款。”
“真是……翅膀硬了！”周衡怒极反笑。他站起来看着窗外隐约可见的花房，明明前段时间两人的距离已经很近了，为什么这么突然周致就要独立置产？
周致到底在想些什么？明明他已经告诉了周致，他无论如何都是他的父亲，都把他养了16年，结果，那些话他全都说给聋子听了？
可那些钱全都是佟令仪给周致留下的，换句话说，他无权过问……这让周衡心里有些莫名其妙的委屈和难受，当然，周衡将现在自己心里的情绪简单地归为了生气……
他气的是这孩子竟然迫不及待要离开他！可他更气佟令仪，给了周致离开他的经济基础！
周衡快步走出客厅，走进花房，就见艾伯特正在那里打理一丛粉色蔷薇。
“艾伯特，我想一个人在这里休息一下。”
艾伯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好的，老爷。”他放下剪刀准备离开，离开前突然问周衡，“老爷，上次您让我装裱的那幅画已经好了，您准备把那幅画挂在哪里？”
那幅画……周衡目光幽深一片，良久才往雕花椅上一躺，叹气道，“送到我房间。”
他安静地躺在那里，眉间少见地流露出一丝孩子气的脆弱，似乎，只有在独处的时候他才能放任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情绪肆意弥漫。
他也说不清自己对周致到底是为了什么起的心思，但他无比确认一点——他想要周致，想要跟他的肉|体和心灵完美契合地全然接触……这不仅仅是皮肤饥渴症在作祟，他在心灵上同样渴求周致，渴求地心脏都有些痛……
但周致为什么总能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让他看见就想把那层冷淡的面具撕下来，让周致再不能躲在坚硬的壳下，用一副疏离又高高在上的模样俯视着他为他几欲发狂的尴尬模样。
☆、047
虽然周致表示沈寒不必插手这件事，沈寒却根本没放松下来，周致的重心在于纯粹的音乐，所以他不去考虑外界的评论，更多的是要按他的内心来，可沈寒作为他的经纪人却不得不考虑地更多，所以他每天都还是要跟进相关的最新消息。
这天他在纽约的古典音乐电台网站上看到了一个十分冷门的乐评，发言者也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纽约时报的小记者，但他的发言却让沈寒感受到了一些希望——周致的《恰空舞曲》被大众接受的希望。
“我猜，那些谩骂的人肯定没有听了第二遍。我购买了那场音乐会的晶体音卡 ，从刚开始的不屑嘲讽，到最后的惊心、恐惧以及那种无以言喻的膜拜，我甚至有一个大胆的猜想，帕特里克·萧伯纳在中场离开不是因为肖恩·周的演奏太过低级，相反，是因为肖恩的演出实在不像是一个人类所能表现出的，他完完全全复活了巴赫，同时又带上了属于他自己的一部分与巴赫相和的忧郁气质。只能说，肖恩的《恰空》是我听过的所有版本中唯一能与海菲茨相媲美的。我几乎要爱上他了！”
直到看到最后一句话之前，沈寒都是笑着的。到了最后一句话，沈寒却突然有些无力……可是没办法，他喜欢的人总能轻易地夺得别人的目光。从他刚认识周致时就已经是这样了。毕竟就算只是那张精致俊美的脸就有很多人喜欢了，更别提其他还有不少和他一样上赶着找虐的人，就喜欢看周致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
林晨曦也在一直关注这件事，当他看到开始有人出言为周致不平时，只觉得心中的嫉妒像野草一般疯长，没想到这才没过去几天就有人为周致讲好话了，难道前面那些来自资深乐迷的嘲讽评判这人一点都不顾忌么？
他只想把周致踩下去，谁知道这才顺利进行了几天就有人出来跟他唱反调！他几乎在桌案前坐不住，焦虑不安地来回走了几步，突然想到抽屉里还放着前两天家人给他的亚瑟·贾迪森的名片，对方想把他签到音乐经纪公司。
他捏起那张名片仔细看了会儿，脑袋里一直在循环播放前两天他的父亲告诉他的话：
——亚瑟·贾迪森在未来会控制美国的古典乐界，尽管他现在还只是一个基层的经纪人，可他姓贾迪森。
林晨曦突然笑了起来，拨通了名片上的电话。
……
周致当然知道这世上有这样一种人，他们在被别人比下去的时候不去努力地提高自己，反而会竭力地打压那个比他优秀的人，可周致从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快就遇上这样一个奇葩。
他刚开始并没把这件事太过放在心上，说到底，不过是论坛里一些讽刺他的话，但真正混论坛的
很少是真正的古典圈内人，或许他们是资深的古典音乐爱好者，可毕竟科班出身的少，周致并不是很在乎他们的意见。其他当然也有从众的小型古典乐期刊把他的演奏批到不行，但那并不是什么权威杂志，以至于周致在看的时候甚至抱着一种“这件事情真是好笑”这样的态度。
直到《lilight》、《high fidelity》以及《纽约客》和《纽约观察家报》的音乐评论家在同一时间把枪口齐齐对准了他，把他的《恰空》批得一文不值，甚至说他的《恰空》还比不上诹访内晶子的一分一毫，说周致根本不配用那把曾经属于海菲茨的小提琴，周致真的觉得自己还是太过善良了。
他原本只是懒得和这些人计较，现在这些人竟然都开始质疑起他拿琴的资格了……他可从来不是什么良善到以德报怨的人。
他想到了始作俑者萧伯纳，便吩咐十三去找来萧伯纳的联系方式。
他想亲自问问萧伯纳是怎么想他的音乐的。
十三很快把萧伯纳的电话给了他，周致摆摆手让他走，就见十三一副踌躇的模样，这么个面瘫脸的大男人竟然作出这样的姿态，周致略有些不耐烦地说，“有什么就直说。”
“少爷，您真的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老爷么？”
听到这句，周致抬起头，似笑非笑看着他，直到把十三看得越发地不自在，才轻飘飘地说了句，“我不告诉他你不也同样告诉他了。爸爸他大概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吧。”
十三没忍住，嘴角狠狠抽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说，“可是少爷，这事由您来告诉老爷是最好的。还有，您在苏黎世的大笔资金流出这件事——”
周致狠狠瞪了他一眼，“我觉得那是我妈妈留给‘我’的东西，爸爸他应该管不着的吧。”
十三：“……老爷是管不着，老爷只是在担心您，您不打算跟老爷好好谈谈这件事么？”
“哦，可我最近很忙，等处理完这件事我会找爸爸谈谈的。”周致漫不经心地说着，拨通了萧伯纳的电话。
帕特里克接到周致的电话时几乎有些受宠若惊，他的语气都因为太过激动而颤抖，“啊，肖恩。”
“您好，萧伯纳先生。如果可以，我想和您见一面——”
“当然，当然！事实上，我正要找你说一件事，我已经和《留声机》约好了，访谈也已经录完了，只等着《留声机》年度大奖揭晓的时候那篇访谈就会放出去，肖恩，我要提前恭喜你获得年度艺术家、年度主编推荐、年度最佳唱片。真是……很准确的定位！”帕特里克甚至比周致这个得奖的正主都要来的开心，说完，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周致道了歉，“肖恩，我要向你道歉，那天的音乐会我真不该中场离开，但事实上，我只是因为太过害怕才会如此，因为你的音乐让我感到惊心，我担心……我担心你会因为如此的才华受到上帝的嫉妒。”
周致：“……所以说，您没觉得我的演奏有问题。”
“当然是没问题的，我认为它甚至可以和海菲茨晚年最完美的那版《恰空》相媲美，那几乎是神的艺术领域。”
“您太过奖了！”
“不，肖恩，事实上，我是认真的。还有，我认为你不需要被外界的声音干扰，你应该顺着自己的灵感和天赋来。”
……
不管周致怎么对自己的演奏有信心，此时得到萧伯纳的准话，他还是放松了一些。
胡珂也因为这些外界的诋毁声颇为担心周致，但他在和周致联系的时候并未提起这些事，只是和他谈了一些演奏技巧上的问题，就再没说其他。
直到他联系上了亚瑟·贾迪森，他才告诉周致，他帮他和贾迪森约好了，让周致好好地和贾迪森谈一谈，毕竟，贾迪森家族在a国的古典乐界拥有很大的力量，如果有了他的帮助，周致以后的发展会更加顺利。
但周致和贾迪森的会面并不愉快。
亚瑟·贾迪森，圈内人尊称“a·j”，他现在还只是一个顶着昂贵家族姓氏的默默无闻的小经纪人，他每日所做的就是从各大古典乐比赛、音乐学院以及各大乐团发掘新星。
他刚开始只是觉得英皇作曲系的那个华裔很有包装价值，才会在林晨曦求到他头上时帮他推了周致一把，等他真的听了周致的唱片以及音乐会，他却有了其他的想法。
在他看来，肖恩·周这样拥有未来古典巨星实力的人不该被平庸的经纪人埋没，他觉得自己如果能把肖恩·周签到手下，那他将会是李斯特身边的贝隆尼、鲁宾斯坦身边的斯坦威——在他看来，一个著名的古典乐经纪人必须要有一个足以照耀全世界的古典音乐巨星！
而现在，他把目光投向了周致。
但前面他为了签下林晨曦对周致作出的那些攻击也是他计划中的一步，几乎在他确定想要把周致搞到手后，他就迅速把那些攻击列入自己备选的手段之一。
现在，当他和周致坐在一起，就按照他的计划开了头。
“肖恩，请允许我这样称呼您。”
贾迪森一脸笑眯眯的，声音里充满了装腔作势的矫揉造作，周致听着这人自来熟的称呼，心里一阵不满，却并未说什么，只暗暗打量坐在对面的年轻男人。
他很高，几乎和周衡一样高，有着一种略显粗犷却不失英俊的脸，举止中也颇有风仪，脸上也充满了生机勃勃的表情，好似在一瞬间他就能将喜怒哀乐转换个遍，但周致也没忽略此人眼中的锋利狡诈。
这是一个喜欢扮演上帝又假装自己很亲和的人。简单来说，这是一个虚伪至极的人物。
周致觉得他实在不喜欢这人的属性，可考虑到胡珂为他所做的努力，他还是耐着性子等着贾迪森的下句话。
但贾迪森显然把他当成了那些甫一成名、不善交际又被众人的追捧迷花了眼的普通少年，他直言说，如果周致愿意甩掉目前的经纪人，到他手下，他不仅为让《纽约客》以及《纽约观察者报》以及《high fidelity》为他讲话，同时也会把他推上小提琴家的顶峰。否则，《纽约客》和《纽约观察者报》一向对古典乐新星不是很客气，届时，周致或许会更难堪。
这下，周致是彻底忍不住露出了冷笑了。
贾迪森一愣，就听周致道，“你来之前应该没调查过我。”
贾迪森看他，其实他调查了，可调查出来的结果显示，这人只是个普通的17岁少年。难道不是么？贾迪森暗暗皱眉。
“或许你该知道，你父亲现在控股的cbs，有25％的股份握在周氏的手里。”
贾迪森继续皱眉看他。
“我不是傻瓜。”周致撇嘴，“当然知道那些媒体都和你们贾迪森的家族企业有着这样那样的关联，可如果你不想cbs的上层发生太大变动，不如识趣点儿，让那些人别再做无谓的挣扎。毕竟，从25％到30％是很迅速的，那个时候，再想凭借着29％的控股权来掌握cbs，你觉得有可能么？况且。你们再在那里蹦跶，萧伯纳先生的意见只会受他自己的想法左右。”
贾迪森的脸都黑了！
他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出手就遇上一个硬茬子！不仅没能威胁到人，反而还被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给反威胁了一通！
“好的，我知道周少爷您的意思了。”贾迪森面上还是保持了微笑，除了嘴角的弧度略有僵硬，讲话的语气略有不平，其余的举止还是可圈可点。“我会告诉他们在听音乐的时候要用耳朵认真听的。”
作者有话要说： 打脸尚未到高|潮= =要等到《留声机》大奖揭幕那些愚蠢的人类才会知道阿致到底多么厉害= =
ps：亚瑟·贾迪森确有其人，只不过他是20世纪美国古典乐圈的无冕之王。。。他也确实被称为aj，这里的亚瑟是他的后代。。。
☆、048
《留声机》年度大奖颁奖典礼定于于6月10日下午2点在海德公园南侧著名的多切斯特饭店的豪华宴会厅举行。周致提前两天就接到了颁奖典礼的邀请函，当时正是在作曲课上，组委会的人问了一圈儿直接找到了作曲可教室。等到他被黎法斯叫出去的时候还是一头雾水。
黎法斯这节课已经快到尾声了，眼见所有人都被外面的周致引去了注意力，哼笑一声自顾自开始看书。
安东尼奥一向没心没肺，上着作曲课还不忘偷偷看自己的摄影相关的书籍，最下面还藏着一本《bizarre》，林晨曦在座位上左顾右盼，最后问许木，“你说，那人找周致什么事，非得上着课来把他叫出去。”
许木轻叹口气，“晨曦，我不想惹上周致。”他说完看了林晨曦一眼，“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林晨曦表情一僵，“好吧，我自己去问。”
他往前面走了走，眼尖地瞥见那本《bizarre》，便抽了出来，“嘿，埃斯特，你竟然上课看这些东西？”
安东尼奥一脸迷茫看他，“你管我？”
林晨曦挑眉，“你也不怕被老师发现。”正说着，周致已经拎着一个纹饰精美的信封往座位上走，眉目间一片冷然。林晨曦重点看了那张信封，也没看出什么，撇了撇嘴扔下那本杂志回了座位。
黎法斯却抬起了头，笑着问周致，“是《留声机》的邀请函吧，听斯特里奇教授说，你这一次收获颇丰。”
周致对前面那句话点了头，听了后面那句，表情没有丝毫变化，随手把邀请函往桌上一放，看了看时间，开始收拾书和乐谱。
看着一脸困顿的安东尼奥，周致手下毫不留情，拿起书狠狠敲了他的头，“走了。”
安东尼奥哎呦一声，精神一振，一看周致已经准备离开，连忙东拉西扯把书塞到包里，腆着脸跟了上去。
……
周衡最近闲的没事，每日都在花房里作画，画的总是同一个人的同一种姿态，画完之后就吩咐艾伯特收起来却再不看上一眼。周十三则一直往返于伊顿广场和英皇的公寓之间，时不时地在周衡面前透露周致的消息。
每次周衡总是一脸漠然地听着，然后克制住心里的念想，把所有的情绪投入到画笔上，结果，玫瑰的颜色越来越深，周致的眉眼却越来越暗淡。
周衡终于忍不住把画笔一丢，站起来拨通了周致的电话。
事实上周致也正准备联系周衡，结果接了线听到周衡的声音，心里竟然有些莫名其妙的尴尬。
“爸爸？”
“周致——”周衡难得有些没话说，最后，勉强问了一句，“吃完饭了么？”
“……还没有。”
“要不要回来？我去接你。”周衡说了第一句，后面的话就很溜了，只觉得心里堵了这么多天的郁闷刹时烟消云散，眉眼也柔和下来，尽管他再一想就有些唾弃自己，但还是止不住脸上渐渐漫开的笑意，“我给你煮意大利面。”
周致：“……您……给我…煮……意大利面？”周致手上的笔停了下来，在乐谱上点出了一串的黑点。“爸爸，你没在开玩笑吧。”
周衡沉默良久，才说，“等着，我去接你。”
下一秒，电话断线了。
周致根本没来得及阻止。他将圆珠笔在手中转了一圈，放下笔和乐稿站起来往窗前走了走，瞥见窗台上的郁金香，突然间就笑了起来。
这么多天他和周衡两人莫名奇妙地冷战，现在却又莫名其妙约好了一起吃晚饭，也是，蛮让人无语的。不过更诡异的是，他竟然还有些开心？
出乎意料的是，周衡的手艺竟然很不错。周致舌尖品着浓郁香醇的酱汁，眯起眼睛卷了面送入嘴中。周衡却只是坐在对面看着他吃。
“这是我第一次给人煮面。”
周致咽下去才道，“没想到我还很荣幸。”又问周衡，“难道周敐没吃过？”
周衡看他，“那孩子本来就和我不怎么亲近。”
“哦。”周致垂下头，心想，果然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孩子其实也只有最基础的那种责任心，保证了周敐的物质生活以及他属于周家人的地位，仅此而已了。
多余的那些泛滥的父爱，身为周衡的孩子，有生之年估计是很难感受到了。这么一想，周致竟然觉得周敐比他还可怜，好歹他在小时候还享受过老爷子的爱，周敐这孩子好不容易回了周家认祖归宗，却遇上这样的父亲……
不过，他也没好到哪里去。一个养父一个生父，一个比一个靠不住。
周致想着想着就觉得食欲加速减退，食不知味地解决了最后一点面，最后把叉子一放，回了自己房间。
周衡默默收了餐具递给了等在一旁的艾伯特，回到自己房间看了会儿那幅装裱好的画，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推开了周致的房门。
周致卧室内正放着李斯特的b小调钢琴奏鸣曲，手边还放着歌德的《浮士德》，他正听得入迷，似有所觉地回头就看到周衡站在他身后。
此时的周衡穿着居家的brunello elli的米褐色针织衫以及深色的长裤，一张过于冷峻的面孔此时被上衣的色调中和了许多，显出一种柔和的俊美，黑色的瞳孔在略有些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让与他对视的周致几乎难以招架。
“……爸爸，您——”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周致眨眼，“您请——”
“肖恩。”
周致一惊，如果他没记错，这还是周衡第一次叫他的昵称，以往周衡总是叫他“周致”，这样连名带姓地，丝毫没有父子的感觉，可此时周衡如此亲昵的唤他，又让他有些不安，不安之余还有着一种冥冥之中的预感。
他攥紧了手指。b小调奏鸣曲的旋律在他耳边流过，周致只觉得自己好似一不小心一只脚就踏入了守候在他身边期待已久的恶魔的怀抱。
他努力从周衡脸上收回视线，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音乐上，但他觉得自己今天真的是选错了音乐，他不该在这个时候听这首b小调，这只会让他更加清楚地感受到魔性的力量——这种来自于周围的窥伺，只要自身有一丝妄念生出，魔鬼就有机可乘，利用其魅惑人心的能力，带领着人超越了理性，直直坠入欲|望的深渊。
他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企图远离周衡。
周衡却是轻笑一声，缓慢地走近他，“肖恩，你在害怕些什么？”
“我……我没有。”周致没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有些抖。
周衡根本不理会他的辩解，走过去，抬起周致的下颌，看着眼前这张他无比熟悉的脸孔，只觉得心中一阵柔软的情绪袭来，可他还是硬下了心肠问周致，“肖恩，我猜你有所感觉，不然不会一连这么多天躲着我。”
周致不说话，周衡也不介意，自顾自道，“你早就发现了吧，却一直没有躲着我，让我想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卡耐基音乐会之前？对，那个时候你就开始躲着我，可是中途有了意外让你难以把太多心思放在这件事上，等到音乐会结束，你才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一边说着手指抵上了周致的唇，“你想到了什么呢？是不是你突然发现我并不是在唱独角戏，所以你恐惧了。”
周致瞪着他。周衡却摆出一副水火不进的表情，“你在害怕，肖恩，尽管我以前很少亲自管教你，可我十分了解你。你只有在意一件事情，你才会认真地去思考这件事的发生的可能性以及随之而来的后果。而你不在意的时候，只会冷淡地站在一旁看着，因为不在意，所以别人做了些什么想了些什么，对你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可是从那天的f小调开始，你就发现了某些有趣的事情，让你在害怕的同时用你一贯的防御机制，暗示自己把这件事丢在一边不去想。可你没能成功。”周衡凑近他的耳边，“瞧，你在紧张，孩子。”他呼出的灼热气息在周致耳后激起一串涟漪。
周致忍着心中的悸动垂眼看着地板，周衡却不允许他再一次逃避。
“你很理智，理智到足以克服你的感觉，可我却不想再继续压制了，所以，我来问你……我想以情人的身份好好来爱你，你是否会给我这个机会？”
他……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周致也搞不清楚自己心里到底是惊慌还是释然。
周衡的手指已经从他的下颌移到了耳后，温柔缓慢地抚弄着他的头发，让他感觉到一阵暖洋洋的爱意，这种感觉在现在这种两人独处的氛围下显得格外真实，让他再也无从逃避。
他微微阖眼，回想着自己和周衡的相处，惊觉这个人竟然从他重生后不久就开始对他的生活慢慢渗透。他早该明白的，周衡从来不会对自己不感兴趣的人或事物投以过多的关注，可他的每一件事却几乎都少不了周衡的影子。
他呢？真的就对面前这个男人没有一丝心动么？
这话如果讲出来恐怕他自己都不信。
他之所以突然失却了以往的淡然自若，不正是因为心中同样滋生了妄念？这妄念就连他也说不清是如何生成的，同样也辨不明是在何时生成的……或许是前世对于父亲的执念在作祟，又或许是这一世他被周衡的糖衣炮弹攻陷，可无论如何，有一点是确定的，他的确也有些喜欢周衡。
就算只以一个陌生人的眼光来看，周衡就已经足够吸引人，他有一张诱惑人心的脸孔，一出生就身居高位也同样注定了他气质上的高人一等，更别提“周衡”这两个字幕后的权钱的加成，是个人都能被他轻易地捕捉迷惑。
但周致觉得周衡对自己的吸引不止是这些，或者说更重要的，在于周衡和他那种隐约中灵魂上的契合，所以他在和周衡共同弹了f小调后发觉自己内心深处埋下的绮思，那种契合的感觉让他沉醉。
周致想到这里，释然一笑，反问周衡，“所以呢，您想要听到什么样的回答？”
周衡沉沉地看着他。
“爸爸，您当然是个优秀的情人，这点就算以我多年旁观的经验也知道是毋庸置疑的，可是，您真的确定么？而且……”周致突然摆脱他的桎梏站了起来，两人面对面站着，“您足够吸引人，可我没那么喜欢您。”
周衡听到这样的回答却突然大声笑了起来，“肖恩，口不对心说的就是你。不过，这样的回答我勉强可以接受。”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 =这两人= =我是觉得这两人也算水到渠成啦= =毕竟阿致前世一直在纠结一个问题那就是周衡到底爱不爱他【父爱】结果有些事情的发展是很复杂的= =
下章颁奖典礼= =
☆、049
颁奖典礼当天，周致穿了一身anderson ≈ sheppard手工全定制的黑色晨礼服，领带夹则选了古典的珍珠针式领带夹，马甲却没有选传统的灰色，而是能够衬托出少年气质的淡蓝色，带着本白色手套的拇指上还带着一枚与之呼应的双凸圆形的蓝宝石指环。
从伊顿广场前往多彻斯特饭店的路上，周致坐在后座上放空了大脑看着窗外掠过的景致，任由周衡握住他的手摩挲着。
“说真的，戴上手套很不好。”
周致瞥他。
“我是说，手感不好。”
周致无语，直接忽略他类似于调戏的话，扯出耳机戴上。
自从他和周衡把话说开了之后，这人对他的亲近似乎就更加理所当然了，好像……好像他已经接受了他一样，虽然这样说也没错，可周致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周衡却毫不在意周致的冷淡，笑着捏了捏他的手。
……
两人低调地进了场，座位正排在胡珂和萧伯纳旁边。萧伯纳一看到周致就笑了起来，正要对他说几句话，就被胡珂把人截了过去。
师生两人聊了一会儿，颁奖典礼才算正式开始。
每年的《留声机》年度大奖的颁奖典礼总会邀请一部分英皇的学生和老师来参加，林晨曦今年也属于特邀学生之一，跟着其他系的同学一同坐在略有些偏远的角落，正艳羡地看着最前排的座位，就听到许木说，“欸，周致终于来了。”
林晨曦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看到周致和一个俊美的男人在亲密地讲话，不由得冷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他真的厉害着呢，也不过是个出卖皮囊的。”
许木惊疑不定地又看了眼周致那里，脸色也有些变化。
他一直以为周致能住在伊顿广场应该是家里条件十分十分好，现在想来，也有极大可能那里不是周致的家，而是周致身边那个男人的……再想想周致自从梅纽因比赛以来一直顺利地令人惊讶，许木只觉得自己刚开始的想法可能还是太过单纯了。毕竟，周致的确有张漂亮的脸，再加上一些有钱人就喜欢玩这些学艺术的大学生……
这边两人对周致的看法有所变化，周致却毫无所觉，正听着胡珂跟他讲和戴安娜的订婚事宜，一边盘算送胡珂和戴安娜什么礼物才好。
……
下午2点，颁奖典礼正式开始，主持人是《留声机》的主编詹姆斯·乔利，他表情放松站到了台上，十分自然地开口，“不得不说，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是怀着与有荣焉的心情站在这里，但这一次，我得说，我在看到获奖者名单时着实很震惊。不过，我想待会儿公布了名单后你们会和我一样地诧异！相信我，诸位！”他眨了眨眼。
“每年我们的评选过程总是繁冗的复杂的，我们的评委对那些经过了一轮初选的唱片反复聆听、深思熟虑，并且还参考了全球听众以及各大乐评人的意见，选出了参与最终角逐的唱片。在这里我还要插一句，很高兴今年有其他乐器冲破了钢琴的重围，赢得了年度最佳唱片！……”
周致眼睛眨也不眨看着台上，手被周衡攥在手心，就听见他轻声问，“肖恩，紧张么？”
周致本想摇头，后来又轻轻点头。
周衡露出一个无声的笑容，勾了勾他的手指，“好了，我觉得你待会儿会更加紧张。现在不如放松一些。”
周致也用力捏了一把周衡的手，此时台上乔利已经开始宣布获奖名单了。
他把目光投向了周致那里，“首先要公布的是年度艺术家这一项。我猜，在场诸位对于年轻一代小提琴家的领头人一定有所争议，毕竟年轻又富有天赋的小提琴家实在人数不少，我猜，大概有二十多位都在觊觎着‘小提琴皇帝’这个曾经属于海菲茨的称号，当然，朱莉娅·费舍尔、希拉里·哈恩、珍宁·詹森、谢尔盖哈恰特良和丽莎·巴蒂娅施维莉等都是顶尖的高手，但是，我要说，今年属于一个更加年轻的小提琴家，属于肖恩·周！这个年仅16岁的少年，自从在梅纽因比赛大放光芒，就一直在带给我们惊艳的表现，与伦敦爱乐的合作、卡耐基的独奏音乐会，每一次的演奏都表现出了他令所有人嫉妒的天赋以及熟稔的技巧，甚至，还包括细腻准确的情感表达，更别提他还有无与伦比的美貌，这项对于全球的听众甚至对于我们的评委来讲，当然也是一个吸引人的因素！”
众人笑。
周致却突然有些无奈。
“好了，言归正传，有请肖恩·周。”
周致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与身边的周衡和胡珂拥抱后上了台，从乔利手中接过那座水晶奖杯。
乔利笑眯眯地看着他，“肖恩，能否给我一个爱的怀抱。”
周致微笑，伸手拥抱住面前这个一脸和蔼的男人。
等他放开乔利，乔利继续笑，“我觉得你可以待会儿再下台。因为，下一项年度年轻艺人以及下下项的年度唱片也是你，或许你可以稍微等等。”
台下众人当然听到了乔利的话，乔利也没再废话，直接道，“没错，朋友们，令你们惊讶的时刻到来了，我敢说这是奖项成立40年来的第一次，三项大奖被一个16岁的少年摘走了，不过，既然年度艺术家已经属于肖恩，我觉得后面两项也是可以理解的。”
“事实上在选择年度艺术家这一个奖项时，肖恩最有力的竞争者是阿巴多，我们的评委甚至为此产生了一个争论，到底对于肖恩的评判规则到底应不应该留些情？毕竟这孩子只有16岁，他的对手是指挥皇帝，但是斯特里奇教授认为，尽管肖恩还是个孩子，但他所表现出来的巨大能量已经足以让我们把他列为艺术国度中的成年人，所以，恰恰相反，我们应该以更严格的标准来衡量他！但就算是这样，肖恩的音乐仍然让我们所有人折服，他特立独行的勃拉姆斯《小提琴协奏曲》，带给了我们非同一般的感受，也让他正式加入了伟大之列！”
……
台上的乔利还在说些什么林晨曦已经完全听不见了，他只看着那人的嘴开开合合，一脸怔愣地问许木，“怎么会呢？他才16岁！16岁！拿了三座大奖！一定有问题！这怎么可能！40年来从来就没有这样过，也从来没有这么年轻就得奖的人，哈恩和列宾、特菲尔等人也都是在30多岁才拿到了一座奖……怎么可能……”
许木表情复杂，刚开始对于周致的猜疑也渐渐消失，无论如何，这人的天赋在那里放着，毕竟就算是傍上了再有权有势的人，也不能拿捏整个古典乐圈，要知道这些奖项不仅有组委会的评委来选，同时还有各国古典音乐电台观众的投票参与……不过……许木看向林晨曦，一脸怜悯，晨曦也是的，给自己树立了这么一个敌人，并且到现在还看不清楚事实。
“或许，这就是普通人和天才的差距。”许木最后一叹，收回了视线，他还是好好地练琴才是正经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放萧伯纳和各大乐评人继续打脸=3=
ps：感谢路过的菜菜的地雷=3=
☆、050
作者有话要说： = =抱歉我的错= =我我我……看忘记了时间orz= =顶锅盖求鞭打嘤……
有人，生来让人仰望。
这是cssical e新一期封面人物旁边的一句话，封面上正是周致那一天领奖时的照片。从那图上看，即使以如此的年龄拿到了三座重量级奖项，甚至其中一项奖还是从指挥皇帝克劳迪奥·阿巴多手中抢来的，可周致的脸上仍然挂着有些冷淡的笑容。
似乎没有什么能让他动容。
其实不是的，只不过，周致在从乔利手中接过那一座奖杯时，突然就明白了一件事，这奖杯代表的，不过是别人对他的评价和认可。仅此而已。
这样一想，紧张、激动之类的情绪便瞬间消散。
但这三座奖一拿，圈内圈外看周致的目光又与他刚拿了梅纽因桂冠时有所不同。
不过有人艳羡他崇拜他，就有人厌恶他想把他踩下去。在周致毫无所觉的时候，不仅是论坛上，各种音乐小报甚至包括《纽约观察者报》古典音乐版直接就对周致拿奖的资格提出了质疑，连着上次卡耐基音乐会上的《恰空》，发了疯一样给周致泼各种黑，什么潜规则啊，“获奖门”啊……在他们口中，周致瞬间从一个大好青年变成了古典乐圈的败类。
一时间外界对周致的看法分成了极端相反的两派。
胡珂和黎法斯甚至还把周致叫过去谈了谈人生……结果周致一脸平静地说，“那些和我关系真的不大。”
胡珂＆黎法斯：……这孩子这么淡定根本就不像个孩子。
“而且中间萧伯纳先生也给我发了简讯说《留声机》的访谈很快就会刊出了，届时一切谣言都没什么意义了。”
……
他们弦乐系似乎也多了一些看不惯他的人。
他们班里只有十二个学生，周致平日放进眼里的不过两三个，另外再加上一个不求上进却为人尚可的安东尼奥。
这天是科尔教授来上课，他一个一个指导的时候就跟周致多聊了两句，科尔教授一离开，周致就听到他身后一阵冷哼。
他也没回头，就安静地站在那里练琴，可有些人从不知道适可而止。他身后那人直接拍了他肩膀，周致脸色瞬时冷了下来。
他最讨厌陌生人这样说也不说就碰到他……
周致放下琴转身去看，是一个长相好看的金发碧眼的少年，此时正一脸不满看着他，眼神中夹杂着几丝让人不喜的情绪。
“喂，你小子很厉害啊，一下子拿了三座奖，所以就不把其他人放眼里了是么！你——”
周致瞥他，“你谁？”
少年一下子气红了脸，“你……你不要欺人太甚。”
周致直接略过他，问身边的安东尼奥，“他谁？”
安东尼奥揉揉眼，“尤拉伊·苏克？好像是他。”
“哦。”周致继续看着《无穷动》的曲谱。
苏克却再次扯住他的衣服，“你竟然连我名字都不知道？”
周致打开他的手，笑了起来，“我为什么要知道你的名字？”
苏克语结。他却不甘心就此作罢，眼见周致正在看《无穷动》，眼睛微眯，“你既然觉得自己很厉害，我倒想看看你多厉害。你也不想一直背着一个名不副实的称号吧。”
周致敛了笑，冷声道，“我多厉害为什么要让你看？”
旁边不少人已经停下来练习在看着他们两人，安东尼奥知道周致的习惯，苏克两次碰到他已经让他不开心了，现在还在这里咄咄逼人，想起第一次见面他就因为踩了周致的脚被周致狂揍了一顿，不由得一颤，企图当个和事佬。
他正想开口哄哄一边看起来比较软的苏克，苏克却直接扯过周致的曲谱放在自己的乐谱架上，一抬头就开始演奏《无穷动》。
这首曲子是他的拿手曲目，在入学的时候他就是凭借3分16秒的《无穷动》被英皇录下的，现在演奏起来自然也是随心应手。
旁边许多人一看这架势就三三两两围在一起看着苏克，渐渐表情也严肃了起来，一些人看向周致的目光也充满了质疑和幸灾乐祸。
周致站在那里听着，苏克的技巧性确实很好，但是，对方如果想用这首曲子来打他脸那可就真是大错特错了。
他似乎从没说过他的《无穷动》有多快……
从某些方面看，《无穷动》可以被称为小提琴炫技的顶级曲目，周致在刚开始学琴的时候也对于这样的曲子钟爱非常，直到重生后他才渐渐往感情的表达上侧重，不过，这可不代表他的《无穷动》就有所退步。
苏克的《无穷动》结束时，有人惊叫，“3分14秒，尤拉伊你的速度又快了！”
苏克眉目间尽是自信，挑衅地看着周致，“肖恩·周，你敢么？”
周致扫过周围企图看他笑话的诸位，视线掠过有些担心他的安东尼奥，浅浅勾起一抹笑，一脸无所谓地举起琴弓，一连串音符以常人无法想象的速度从琴弦上溢出，周致却还心有余力，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看着苏克一脸震惊，周致只觉得一阵讽刺，手上加快了速度，等到这首曲子结束，计时的那个人几乎说不出话来。
“多长时间？”安东尼奥开口。
“……3分10秒。”那人一脸不可置信的忐忑。
众人：……这见鬼的速度！
苏克：这不可能！
他同样一脸见鬼的表情看着周致，“这绝不可能！你的《恰空》那么慢，你根本不是技巧型的——”
周致一脸嘲讽地看着他，“你可以试试你能把《恰空》演奏地多慢。”
要知道，有的时候快并不意味着好，就像那些芭蕾舞演员最难做到的就是把最基础的旋转转到最慢，有时候音符的慢并不意味着不出色。
门外站着斯特里奇教授，他本来是想随意地看看，却没想到碰上了这样一场好戏，想到自己的学生黎法斯所言，肖恩冷静地不像个孩子，可现在看来，这孩子再冷静也是个孩子，一样少不了年轻气盛。可他也有这个资本。
想到这里，斯特里奇笑了笑。再想到那些纯粹抹黑的传闻，斯特里奇转身离开。他这把老骨头倒是也能帮上一些这孩子的忙。
恰在此时，《留声机》最新发行的一期上面刊载了萧伯纳对周致卡耐基音乐会的评价：
肖恩的演奏的六首无伴奏小提琴奏鸣曲与组曲，最典型的特色就在于他的“正”，他的演奏很注重细节的刻画，同时一点也不矫揉造作，在明亮的音色中又不失优雅，同时，也没有过多的个人情感介入其中。我身边很多朋友认为他的演奏与海菲茨有着惊人的相似，他们都认为这两人的演奏有些过硬了，把每个音都展现了出来却失去了整体上的柔和，他们认为肖恩需要把自己往晚年较为柔和的海菲茨那里转变。
但我认为，肖恩与海菲茨的相似仅仅在于他们都具有惊人的天赋和技巧，但两人的演奏是不一样的。很明显的一个差别——我猜就算是个从没听过古典乐的外行人也能听出来——肖恩的演奏比海菲茨的慢，慢得多了。在我听过的这么版本中，肖恩的演奏应该是小提琴这个行当里最慢的了。他的音色很正，但并没有失去余韵……我最欣赏的是他对于《恰空》结尾的处理，寻常大家都是用了渐强，肖恩却把这里处理成了减弱，我对此唯一能说的就是，ext！
我无法理解是什么使得这个少年在如此年轻的时候就能对巴赫有了这么深的洞察，所以我只能将其中的能量归结为肖恩完美的天赋！
于是，在那个谩骂周致的贴子里，突然涌出了这样一篇文章。
同一时间，《纽约时报》的音乐评论专栏、《high fidelity》、《作品》《主音》等古典音乐杂志也纷纷刊登了乐评人对于周致的评价，除此之外，《音乐周报》还放出了西蒙·拉特尔爵士在某次访谈中对于周致的高度赞赏，顺带披露了周致将参加来年柏林爱乐的除夕音乐会、欧洲音乐会这一事实。
仅仅在一天之内，所有的一切抹黑全都被翻了过来。
论坛上那个把萧伯纳的访谈上传到论坛的id在接下来几天不仅把所有权威杂志上声援周致的文章截图发到了网上，甚至还把一段周致演奏《无穷动》的视频上传了上去。
最后是一张周致乘专机抵达苏黎世的配图，照片上周致正从舷梯上下来，穿着一件黑色的派克大衣走向一片茫茫雪景。
旁边还搭着一句话：有人，生来让人仰望。
☆、051
第9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