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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8节

    [重生]主公要臣死 作者:南山有台

    第28节

    “你已经知道了。”宁左眯了眯眼,“也是,这府中全是你的眼线。”

    宁右央求道:“哥,别告诉三叔,行不行?”

    宁左压着声音说:“二弟,你这样不对的。你怎能喜欢他…?”

    “为什么不行?我不像哥,我不需要子嗣,也无意皇位,我只是想得到我喜欢的人。哥,我等了他好多年,从前我都以为他死了…这是上天给我的机会,我错过了很多次,不想再错过这一次。”

    “如此,你该好好跟三叔说。”他指着博古架,冷声说,“而不是用这样的邪门歪道!”

    宁右握住宁左的手:“我答应你,不再做了,你不要告诉他,好不好?”

    宁左长叹一口气:“二弟,三叔有意躲着你的,上次他见了你的轿子,曾退过三条街,他可能已经察觉了。你明知道三叔不可能…你如此要偏执到什么时候?”

    “现在我是太子了,你知不知道,他每日都要去太子府陪着我。”他眼睛里全是孩子一样的兴奋,“他陪我下棋,教我箭法,我像你小时候那样抱他,他都不觉得反感。哥,你说,怎么会不可能呢?”

    宁左说:“姜国使节已经走了,再过不久,我的腿也能下地走路,到时候你还是安王。他陪着你,只是因为你是太子,一旦你回安王府,他还会来么?你怎么就这样认不清呢?”

    “再等等,等等再换不行么?哥,从小到大,我都没有求过你,你就让我一次。从前父皇就告诉我,因为你是大世子,我不能抢你的东西,这么多年来,我从未想抢过,凡是你喜欢的,我连碰都不会碰。唯独这一次,你让让我,行不行?”

    “不可能!”宁左怒着将宁右推开,“没有这样的事!你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的,这不是让不让的事。”

    宁右不防地被他推到地上的碎片中,锋利的瓷片划开他的皮肉,疼得他闷哼一声。宁左也察觉到了这件事,伸手要去扶他,可心中窝着的怒终是压住了他的手。

    宁左吼道:“芊芊过世时,我都没能陪在她的身边。你知不知道我的感受?是父皇让我顾全大局,我才会忍到今日!你想利用我的身份去骗三叔,这就是你的喜欢么?宁右,你太卑鄙了!”

    宁右没有起来,翻开的手掌上全是鲜血,他蓦地冷笑一声,说:“哥,有时候…我真得很恨你。”

    宁左的手猛地一颤,听宁右说:“小时候见你站在井边的时候,我就想把你推下去。一旦你死了,我就是独一无二的人,父亲母亲不会只将注意力放在你身上,我不会再像你的影子一样…从不叫人看见。”

    “宁右…你这是什么话…!”

    “哥一定没这样想过。因为你一直就是这样,骄傲恣意,从不顾他人感受!”

    从前宁左做错事,叫人发现了,定要将这样的事推到宁右头上。孩子一样的恶作剧,在宁左看来,不过是孩提之时的玩闹,可一桩桩一件件都在宁右心上烙下了疤。

    宁右心中第一次生出恶的念头,就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这样不得喜欢,都是宁左害得。

    纵然他在功课上做得再好,景昭帝只会淡淡地夸一句好,可宁左只要有一丁点进步,父亲母亲定要大大嘉奖一番。他只要犯一点错,就要遭一顿打;宁左犯错,却只是挨骂。

    明明是双生子,为何所有的偏爱都在宁左一人身上?难道就因为宁左是大世子?

    那么多年来,他习惯了这样的对待,后来,周围的人开始习惯性地将两人搞混,分不清谁是宁左谁是宁右。宁右开始像个影子一样呆在角落里,所有的光芒都聚在宁左一人身上。

    他以为周围人都是这样,曾偷偷几次扮作宁左的样子,故意作弄其他人,没想到却叫何湛逮了个正着。

    宁右穿着宁左的衣服,翻墙去忠国公府找何湛玩。

    当时何湛已经开始读书,可宫中的太傅被他气得半死,不允许他再出现在课堂上,勒令何湛在家面壁思过。

    何湛在家也不老实,总是招惹何德,气得何德追着他打,最后何湛被何德按在墙角中,真面壁思过了。

    宁右翻墙尚不熟练,加上墙头又高,他攀梯子进来,却在墙头上滑了脚,不慎掉下来。好巧不巧,正好砸到何湛头上。实际上是何湛想要接他,奈何没接住,活当了一次肉盾。

    宁右赶紧从他身上爬起来,问道:“三叔!”

    何湛虽然被砸了,但心里高兴极了。他面壁思过无聊得要死,上天掉下来这么个好玩意儿陪他来耍,心中别提多乐。

    他兴冲冲地打量了一番宁右,疑声问道:“宁右?你穿你哥的衣服做什么?”

    宁右怔住,万没能想到何湛竟如此轻易地辨出他。他愣了一会儿,强撑着气场说:“我是宁左!”

    何湛笑了,摸狗似的将宁右的头发揉得一团糟:“行了,少拿这套忽悠我。走,我带你去捉蚂蚱!”拿了宁右当挡箭牌,就算是何大忠也不好再罚他,就能尽情得浪了!

    何湛那么肯定,没有丝毫犹豫。宁右以为他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恰巧猜对了,可后来他就发现何湛每次都能认出他来。

    何湛对任何人都好,对任何人都很公平,何湛带着他们兄弟二人玩,不像下人只会讨好宁左。

    有时候宁左让宁右做替罪羊,何湛知道了,还会拿起鞭子打宁左的小腿,说:“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没有让人顶罪的道理!”

    宁左年纪还小,得三叔一顿打,还会怨到宁右身上。何湛看出后,将宁右像小羊一样护在身后,在一旁念了宁左大半天,直让宁左愧疚得低下头,跟宁右认错,方才罢休。

    宁左宁右玩冷水伤了风寒,高烧烧得厉害,母亲照顾不了两个孩子,只能日夜陪在宁左身边,偶尔来看看宁右。

    宁右生病却只有下人照看着,病里总有很多的脾气,将下人闹了一遍,任谁都不敢再靠近这个小祖宗。何湛来府上玩,得知兄弟两个生病,竟像个小大人似的学着母亲的做法,陪在宁右的身侧。

    那些时候,都是何湛照顾他的。

    宁右闷在被窝里憋汗,何湛怕他蹬被子,躺在外侧将被角压在身下,还劝慰着说:“我问过大夫了,只要你出了汗,明天就能好。等你好了,我带你们俩去放风筝。我的风筝是放得最高的一个,谁都没我厉害!就那个宁祈,都不是我的对手!”

    宁右脸红红的,喏喏地说了句:“叔…对我真好。”

    “那可不是?你得记着。我是你叔,以后你都是要孝敬我,给我养老的。”何湛翘着二郎腿,一只腿荡得厉害,说话一副“老子天下无敌”的浪样儿,语气别提多骄傲。

    宁右听了他的话,记了快二十年,一直记到现在。

    第96章 无二

    夜里的雨越下越大,狠狠拍打在窗棂上,像是要拍醒什么,警示什么。

    宁左不可置信地看着宁右,他从未想过那些玩笑会让宁右记到现在,也未想到他的执念会到这样的地步。听着外头雷声大作,风雨交加,他反而置身于宁静当中。这种寂静让他觉得窒息。

    宁右轻轻皱着眉:“三叔对我来说,就像星和月。哥,我不能再失去他了。”

    “你想我等多久?三年,十年,如果你一辈子都得不到他,我就要忍着你,让你当一辈子的太子?”

    “不会很久的。”宁右眼里有近乎恐怖的愉悦,“你知不知道,大国师告诉我,乌呼延有一种药,可以让人忘掉过去…?我已经派人去找了…”

    “…你疯了!”宁左大惊,“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东西!你到底想对三叔做什么!?”

    “我说了!我只想得到他!”

    “你走吧!”宁左急了,果然就像他想的那样,这样的执念只会毁了宁右,或者驱使宁右去毁了何湛。他心中憋闷的火气如同添了口热油,他拿起一侧的拐杖就打在宁右身上:“滚!滚回去!”

    宁右活挨了几下,口中依然求道:“哥,你帮帮我!就这一次。”

    “不可能!我不会让你再去假冒我去骗人了!明天我就进宫告诉父皇。你再这样下去,只会害了三叔!你这样,父皇会饶了他么?你想再让三叔去玉屏关,一走就是十年?!”

    宁左的话像是触到宁右的逆鳞,他猛地狠起双眼来,黑暗中的脸狰狞可怖,宁左看见他这样的神情,都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弟弟。

    这样的阴暗面,宁右从未向任何人展现过。

    宁左心头浮上躁动不安的感觉来,怎么都压不下去,听宁右咬着牙喊了句:“谁敢!?”

    宁左气势弱了一大半,催促道:“你走吧,我不想见你!”

    “不许你告诉父皇!不许你告诉三叔!”

    宁左被他后半句惊了一跳,他本能地拉着轮子往后退去,宁右却一把抓住他残缺的右腿,将他整个人从轮椅上扯下来。宁左全身剧痛,一直不安的心剧烈跳动着,每跳动一下都让他疼得难以呼吸。

    宁右狠狠拽着他的腿,吼道:“你答应我!”

    惊雷在夜空中炸开,屋内一瞬间亮如白昼,宁左猛然看见宁右身后还有两个人影,就似手中拿着勾魂索的厉鬼,让宁左不禁双腿打颤。

    “你…你…”宁左捂着发疼的胸口,本能地要向外爬过去,可却挣不开宁右的手。

    宁右抬起阴鸷的双眼,眼里却滚出泪来:“哥,你原谅我吧。”

    光电再闪,宁左看见宁右后面的一人手中端着一个药碗。

    他的眼睛蓦然睁大,几乎要瞪出红血丝来。

    “你…是药!是药有问题…!”

    他的心脏越来越疼,喉咙间像是被一只手掐住,连最基本的呼吸都做不到了。

    他幼年脾气火爆,叫何湛带着才收敛一些,入仕后的官场将他身上的少年乖戾渐渐消磨,成太子之后更是被各种规矩束着,早就没了戾气。

    他伤了腿后,养病期间莫名其妙地就想发火,多小的事都能引起他的烦躁。别人都以为他是卧病,心中憋闷,想找人发泄,连他自己都这样以为。可直到今日,宁左才觉得有哪点不对。

    原来是药有问题!

    安王府,毕竟他是在安王府!宁右想做什么手脚简直易如反掌!

    宁右一开始就想控制他…!

    “没有你就好了!”宁右咬着牙,“没有你,我就不是个影子了。我不想这样活,我要将我该得的东西统统都夺回来!”

    他移过身子去,将宁左的上半身抱在怀中。

    宁左要挣扎,心中如刀绞一样的痛抽掉他所有的力气,他浑身冰凉,甚至能感觉到宁右的热泪滴在他的额头上:“弟弟…弟…”

    两个人影过来,其中一人手中端着汤药,钳住宁左的脸,往他嘴里灌。

    宁左狠命挣扎,残了的右腿也在不断抽动,想要将眼前的人踢开,可奈不过三个人的钳制。

    宁右眼里全是泪,抱着宁左的手越勒越紧,仿佛要将影子融到本体当中去,从此变成一个人。

    “很快就好了。很快就好了。”

    窗突然被狂风卷开,雷从远方滚滚而来,电闪交鸣,雨从窗外斜进来,打湿宁右身上黑色的衣袍,冷得他面色苍白。

    宁左在他怀中抽搐,眼神开始涣散,仿佛捕捉不到一点光亮,最后宁左连抽搐的力气都没有了,安安静静地躺在宁右的怀中,除了“呃呃”地叫着,喉咙中发不出任何声音。

    宁右抚了抚宁左额上的冷汗,低声说:

    “哥,你别怪我。我不欠你的,可你欠我好多。”

    一夜的雷雨,震得何湛翻来覆去得睡不着觉,他心里不安得厉害,用枕头闷在脑袋都阻挡不住隆隆的雷声。直到凌晨雨势小些,他才堪堪摸到周公的袍角。

    这一睡便是一上午,等到午间醒来的时候,何湛还想着用过午膳后就去安王府,应宁左的邀约。

    他刚坐到桌上,安王府的小六就跑来了,眼睛红肿得像个核桃,黑眼圈都要拉到下巴上去了,要不是大白天出现,何湛还以为见了鬼。

    小六见到何湛,跪在他面前,拉住他的衣角就哭。

    何湛还以为小六在宁左那里受了气,所以才风风火火跑来忠国公府告状。何湛一边挽袖子一边说:“怎么?安王又乱发脾气了?没事,三爷今天要去跟他下棋,杀他一杀,给你出气!”

    小六一听,哭得险些断了气,哭得何湛脑仁儿疼。

    何湛不耐烦地问了句:“你说话啊,哭哭哭哭,哭丧呢!”

    “王…王…”

    何湛一笑:“怎么,学狗叫呢给我?”

    “王爷…王爷服毒了…”

    何湛愣住,眼眸倏然缩紧,僵着声问了句:“你说什么!?”

    小六不断抽泣着:“王爷昨夜服了毒,要寻死。皇上…皇后…都去过了,命是保住了…可是,可是…”小六嚎啕大哭,说不出话来何湛将他从地上揪起来,阴霍着眼,怒声吼道:“你他娘得给我老子说话!他究竟怎么了!”

    “王爷看不见,听不见,不能说也不能走…”

    何湛浑身发狠地一颤,松了手,小六重新跌回到地上。

    什么叫…

    看不见听不见,不能说也不能走?

    活死人么?

    何湛愣在那里很久,猛地跑出去,捉了匹马来就跑到安王府去。他冲进府中,就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跑,府中的下人找也找不见一个,等他跌跌撞撞地来到安王的居处,还没进门,何湛的臂弯就被一只手钳住。

    何湛回头看是宁晋,逮住他就问:“宁…安王怎么了!?”

    宁晋低着声劝道:“叔…你别冲动。”

    “我问你,他怎么了!回答我!”

    宁晋回答说:“安王没有了神识,但还活着。”

    “说什么混账话!怎么会这样!”何湛挣开宁晋的手,三步并两步的冲进去,宁晋赶紧跟在他的身后,将屋里的下人全都遣退。

    何湛远远就见宁左窝在轮椅当中,歪着头看向窗外。他喊了一声,不见回应,何湛走近后拍了拍他的肩,依然不见宁左抬头。

    “太…太子?宁左?”他急切切地唤了几声,可宁左已经听不到了。宁左呆滞着一双眼,看向窗外,似乎又看不到窗外,好像他的眼前只是一片混沌的黑暗。

    “怎么会这样?昨天不还是好好的吗?昨天不是还要人请我来安王府么?”何湛单膝跪倒宁左的轮椅前,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涣散的双眼,问道,“你怎么了?”

    宁晋皱着眉:“叔…他废了一只腿。”

    “他这么骄傲的人,不会选择这种方式的。他不是这样的人。”何湛平着声音说,“他自小就这样骄傲,在小孩儿中也常能混个猴子王,虽然脾气坏一点,但心善良得很,张牙舞爪生龙活虎的。他怎么能成这样?”

    宁晋:“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不能接受自己是个残废。叔…我知道你伤心…”

    “不可能!是有人害他。”何湛还记得那日在马车里,宁左伏在他膝前哭,口口声声说有人要害他。

    “叔!”宁晋沉声截住他的话,“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行吗?”

    何湛茫然环顾四周,将宁左的手紧紧握在手心当中,问道:“怎么没人?为什么没人来?”

    “皇上和皇后已经来过了。皇后知道后就晕了过去,被送回宫中。皇上陪了他一会儿,出来就下令让他去青州龙安养病。”

    “为什么要去龙安,太医不都是在宫中么?”

    “太医说…没得治了。景昭帝无法忍受宁左会自杀。”

    景昭帝半辈子的心血都花在培养宁左上,这个儿子是他的骄傲,宁左因伤腿一事而服毒自杀,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他的儿子不可能这样窝囊。

    何湛惊声问:“宁右呢!他呢?!”

    提到宁右,宁晋缓缓皱起眉头:“他从昨夜开始就高烧不止,太医诊断不出病因来。”

    何湛愣住,眼睛游移半晌都找不到焦点。他本能地摩挲着宁左冰凉的手背,难以置信地轻问着:“怎么成这样了?怎么是这样的?”

    难道这就是前世安王凭空消失的原因?

    他就像王族的禁忌一样不再被人提起,竟是因服毒自尽?

    “不可能的…”

    那天宁左明明信誓旦旦地跟他说:“我听叔的!”

    明明答应他会忍下去的。

    看着何湛的神情,宁晋不忍,走过去将何湛从地上扶起来:“叔,你别这样。我心疼。”

    从前,何湛就想过会有这样一天。宁晋要登基为皇,宁左宁右必定好不到哪里去。他从前以为自己能够坦然,毕竟他见惯生死,毕竟这条路上无情可言,可如今真见宁左成这副模样,他还是心如刀割。

    宁左一定有什么话要对他说。

    可现在他来了,宁左却什么都说不出了。

    第97章 回顾

    “三叔!”

    宁左一派神采飞扬的模样,一边跳着一边同他使劲挥手。

    何湛随何德少年游,刚刚从鹿州回京。宁左一早就叫小六传了信,摸清何湛回京的日子,一大早就带着宁右在城门口等着。

    何湛听见宁左的声音,探头一看,就见两个孩子跳得比谁都高,张牙舞爪的,恨不得将何湛兜里装得好东西都掏出来似的。

    何湛比他们大不了哪里去,正是好玩的年纪,推了推何德的胳膊,算是打过招呼,飞一样地跳下马车。

    宁右羞怯怯地没敢迎上来,宁左就跟箭头子一样冲到何湛面前,果真往何湛怀里袖子里掏:“叔从鹿州回来,藏了什么好玩意儿没有?”

    何湛一派老成,斥道:“没规矩!站好了。”

    宁左得寸进尺道:“站好了就给?”

    “废什么话!以后见人不能这样,失礼节。”

    宁左忽地将腰挺得板儿直,立定站好,作起腔派来:“遵命!”

    何湛气得打了一下他的头,笑骂着:“滚你的。你想要什么好东西?”

    “鹿州那么远,总有京城没有的吧?”

    何湛从袖子里掏出个木雕的小鹿,巴掌大小,眼睛水漉得如精灵似的,端得可爱。宁左眼睛闪亮闪亮的,一把抓到手心当中,来回摆弄。小鹿里还有些机巧,可以将四条腿拆开来,摆成不同的姿势。

    何湛看了眼在后头跟着的宁右,同他招招手,让他过来:“我还给你带了一个。”

    宁右也得了一只,眼睛比宁左还亮。他不敢将鹿拆开,就用双手捧着,睁着圆圆的眼睛打量。

    何湛自豪得鼻子都快杵上天了,抱着胳膊,洋洋得意道:“这玩意儿我都玩了一路了,也没啥好稀罕的。”

    宁左拉着他的胳膊:“叔教教我,怎么摆能让它卧下?”

    “简单!来,我教你!”

    要是何德在场,看见何湛这副模样肯定会笑掉大牙。何湛见到小鹿的时候,比这两兄弟的反应还大,囫囵买了十只回去,几条小鹿都被他摆弄烂了,这才研究出个所以然来。孩子的认真劲儿,在何德看来就是傻憨傻憨的,就像滚在沙子里的小笨狗,滚来滚去,才知道硌得慌。之后还故作姿态地昂着头,告诉其他小小笨狗,这沙子硌得慌,不能在上面滚。

    但就算何湛再憨笨,他也是个好老师。

    何湛一边教他们玩小鹿,一边又将鹿州的奇闻异事说给宁左宁右听。

    宁右总是默默听着,不怎么搭话,宁左却听得兴致极高,时不时还问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何湛当时哪儿知道那么多?吹牛皮的,加上胡编乱造的,前后左右忽悠一通,差点将神仙妖怪都给搬出来,唬得宁左一愣一愣的,直觉自家三叔厉害,自家三叔懂得多。

    何湛心里虚得紧,赶紧将话头引到别处去,宁左再问,何湛再忽悠,忽悠完再扯到别的。如此反反复复,兢兢战战,躲躲藏藏,竟也能说上一天。好像还能说上很多天,很多年。

    想来何湛这一生最大的牛皮都是吹给这兄弟二人听的。

    实际上,他哪儿有那么厉害?幼年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混子,还是个不愁吃喝玩乐的混子。若不是遭雷劈了,他都想吹牛皮吹一辈子,临死前还要握着宁左宁右的手吹一吹老子当年的丰功伟绩,再带着这些个荒诞且无人再寻的事迹回归山川草木。

    数世轮回将他少年的记忆一点一点消磨干净,现在何湛连小鹿如何摆都不知道了,当时年少,连回首都难。若还能寻到点什么,那必是何湛第一次带他们偷喝李子酒时,经久不散的那股淡淡的甜味。

    宁左喝得飘飘欲仙,嘿嘿笑着说:“三叔你就看着吧,等我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好好跟你喝一场酒!谁先醉了,就要在谁脸上画王八!哈哈哈哈哈!”

    那时候何湛还笑他:“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才不会在别人脸上画王八。”

    李子酒的甜味还在,说要跟何湛喝酒的人却消失了。甜味消在一瞬,却经年而存;人活过累月,却消在须臾。

    何湛喝得七荤八素,找不到东西南北,他甚至不敢再去安王府看一眼。

    何湛是怎么回府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轰隆隆的雷声惊得他沉郁地哭出声来,却固执地用果酒灌入泛苦的嘴,他听见雷声就害怕,本能得往温暖处钻。

    翻天倒地的时候,才听见低沉的声音劝了句:“叔,别喝了。”

    何湛一头栽进他的胸膛中,含混不清地咕哝道:“听你的…谁都要听你的,对吧?”

    何湛闭上眼,就难以再抬起来沉重的眼皮,就这样如一滩烂泥一样醉死在宁晋的怀中。

    除了抱着他,宁晋拿这样的何湛毫无办法。

    也许是双生子之间特殊的感应,宁左出事那晚,宁右高烧不止。景昭帝将宁右移到宫中诊治,太医院上下都束手无策。一直隐居在天罡寺中修行的大国师将一封密折呈到景昭帝面前,折中言太子寒热难退,乃是因安王游魂寻宿,只有将安王即刻送出京都,太子方能安然无恙。

    皇后闻景昭帝要将安王送到青州,哭得肝肠寸断,在宫殿门前跪着求情,望将安王留在京都,即便是这样,都不见景昭帝回心转意。

    安王服毒后的第三日,景昭帝就令凤鸣王率雁武军将他护送到青州去。

    何湛未能再见到宁左。他从沉醉中醒来的时候,身旁睡着得是宁晋,前头传来消息说太子的高烧已经退下,现在正于宫中养病。

    除了少个安王之外,与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宁晋强揽着何湛多睡了会儿,直让何湛睡饱,眼中没有红血丝之后,才堪堪放他起床。

    何湛静声起身,坐在在床边深思,似乎是在整理自己乱糟糟的情绪和思绪。宁晋躺在床上,看着他好看的下巴和锁骨,还有渐渐冷下来的眸子,好像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变化,可宁晋还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样的变化。

    何湛默声穿上朝服,也没有同宁晋请辞,直接吩咐人备好马车,载他到宫中去。

    太子的人得知何湛进宫,赶紧前来迎他去东宫。何湛拒绝道:“今天是来教四皇子宁恪的,不便过去叨扰太子,等他病再好些,臣再过去看看他。”

    何湛由宫人领着刚入竹苑,一柄长剑就翻了个漂亮的剑花,缭乱中猛地向何湛胸口处刺上一剑。剑尖将何湛伸手的朝服戳破了个小口子,宁恪收剑,歪着头说:“昨天师父失约了,这算作惩罚。”

    宫人退去,何湛带宁恪到竹林中习剑。

    宁恪得了一把真剑,但剑显然不是为他量身打造的,略显宽长笨重,累得他招式都减弱几分。何湛从他手中拿过剑,连个招式都没有,以极快的速度指向宁恪。

    宁恪都未来得及反应,剑已经抵住他的心口。

    宁恪无辜道:“师父为何总这样针对我?”

    “安王的事,是你让人做的?”

    宁恪摇头:“不是。”

    何湛放下剑,将重剑扔到宁恪怀中。宁恪用胳膊捧过,疑惑地看向他:“这就信啦?”

    “信。”

    他很了解宁恪,这个小孩嚣张得很,是宁恪做的,他敢承认;不是他做的,他不屑于撒谎。

    “狗儿真乖。”宁恪弯着眼说,“今天教我什么?”

    “出剑,就刚刚这一招。”

    一番狂风后,满地深红堆积。竹林中的叶子方显深翠。

    霞落晖时,何湛跟宁恪道别。宁恪还阴阴地笑着说:“你看看,师父收我作徒有什么不好?我年纪小,能做的还有很多。”

    何湛不怎么想搭理他。宁恪能翻出什么大浪来,他身后的人才是他该着意的目标。他想去大理寺一趟,请秦方来调查一下安王服毒的案子。

    他还是不肯相信,宁左会服毒自尽。

    出宫时,何湛被东宫来的奴才拦住去路:“国公爷,太子想见您一面。”

    太子来召,太师没有不去的道理。

    何湛入东宫,庭中的海棠开了满满的一树,宁右穿着白色宽松的大袍,形容憔悴,不过短短几日,何湛看他像是瘦了好多。

    他们兄弟二人自小感情就深,如今宁左出了这样的事,宁右心中定然比谁都要难过。

    何湛缓步走过去,宁右看见他,脚步急了几分,脚下趔趄,何湛见状赶忙扶住他:“小心!”

    宁右抬起乌黑的眼,许是因倦怠的缘故,宁右眼睛周围泛着淡淡的青黑色,看上去更憔悴了些。

    “叔…去看过弟弟了吗?”

    何湛点点头:“恩。他已经去青州了。”

    “我不懂…不懂父皇为何要把他送到青州去。在京都不好么?我还能将他接到太子府照顾,他一个人…怎么能行?”宁右的头抵在何湛肩窝处,眼里全是泪。

    何湛轻轻拍着他的背,温声安慰他:“你别担心,好好养病,等有时间我们一起去青州看他,好不好?”

    “好。”

    何湛留在东宫陪宁右说话,语间多提及宁左,但最后连何湛都哽住话,陷入长久的沉默中。

    太子府的人将小郡主抱进宫,孩子那样小,似乎都已经认人,几天不见太子,任谁抱都哭,一边哭一边吐奶,怎么都不消停。奶娘说孩子是想太子爷了,不得已才将小郡主抱到东宫中。

    果然小姑娘叫宁右一抱,就不哭了,乖得很,宁右逗她,她还咯咯笑。

    “叔要不要抱抱她?”

    何湛知道这是宁左的亲生女儿,拒绝的话没有说出口,伸出一双手将孩子抱过来。孩子见离了自己父亲的怀抱,撇着嘴要哭,可圆溜溜的眼睛盯了何湛一会儿,又咯咯得笑出来,比刚才笑得都欢。

    “她喜欢叔。”

    宁右看见何湛脸上全是笑意,温柔得像是春融的水,心里暖暖的,说不出是何滋味,只是这样的场景,他想看一辈子。

    何湛低头蹭了蹭小郡主的鼻子,小郡主咯咯笑,何湛笑得比她都开心:“什么时候会叫叔公啊?”

    宁右被他逗笑了:“这还要等上两年。”

    何湛说:“臣有福气,可以看太子的孩子长大。”

    宁右说:“这是她的福气。”

    第98章 旧疾

    安王府出事后,何湛消沉了一阵子。

    上清古城以古董出名,黑市尤为活跃,最近一伙大盗在上清兴风作浪,引起商人之间互相猜忌,商贾利用手中财力相互打压,搞得民不聊生。原本只是地方上商人之间的争端,无奈黑市这张大网牵连着官场政治,上清的郡守奏折里言难以平复。

    宁晋知道何湛不怎么开心,想尽办法要哄他。如今上清出了事,他主动请缨,前去上清平复此次商乱,并捉拿大盗归案,趁机从上清带些古玩回来,希望能讨到何湛欢心。

    景昭帝思索再三,将雁武军调去相助,令宁晋一个月内妥善处理此事。

    宁晋走后没多久,何湛就伤了病。

    病不是什么大病,就是整日里心神倦怠,四肢乏软,还时常咳嗽。

    何湛不足月出生,幼年身体不好,宁华琼拿他当药罐子养,这才保了他的命。加上少时周围的人都将他在手心上捧着,这才将他的身子慢慢养了回来。不想何湛在边关吃了快十年的风沙,身上大伤小伤接连不断,年轻力壮的时候还能捱过去,如今开始渐渐上了年纪,旧日里的病疾全都报应回来。

    宁晋的师弟青霄负责调理何湛的身体,却拿这么个浑身是疤的人没有办法。

    忠国公府内为青霄备了道房,因着来往忠国公府的人很多,何湛给了他最清净的一处院落。青霄在府中,见何湛常常劳心劳神,夜间还会常看公文秘报,不过是挂着虚衔的忠国公,但他仿佛要掌握整个京都的状况。这样的病人,再珍贵的药材也吊不住。

    青霄叮嘱过几次都不见他改,按例给他号脉时,这位爷还拽着他的道袍,偷偷叮嘱他:“我听你的话,好好喝药。你回头跟你师兄说,我的身体是天下第一棒,命比皇帝都硬,让他放心,行不行?”

    一听何湛肯好好喝药,青霄就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从前青霄端着药在何湛后头跟着,何湛一边同人交代公务,一边跑,死活都不肯喝,青霄也就喂小孩的时候这样麻烦过。

    如今病来如山倒,何湛再端不起一点事务,青霄看着,竟有点“幸灾乐祸”。如此,何湛总算是能搁下一切事务,好好疗养身子了。

    何湛在药罐子里泡着,喝下几副药,总算是有力气下地走路了。一着地,这位爷就不会闲着,乐哉乐哉地去鼓捣他的那些花,身上的药苦味都快要将花给熏坏了。

    何湛打着关门谢客的旗号来养病,无人来探,他得一片清净,中间没想到杨英招来了一回。

    宁晋远在上清古城,只能靠着青霄的回信来了解何湛的一举一动,青霄字里行间多含糊其辞,他心中察觉出不对来,令杨英招提前回京,代为看望。

    杨英招来时,何湛正倚在床上捏着鼻子灌药。

    何湛见她来,差点没一口呛死,咳红脸,才打笑了句:“杨左督,稀客啊。好久没见你了。”

    青霄见杨英招,拜了句:“师姐。”

    何湛要起来迎接,不想从杨英招身后还跟进一个人来,正是晋了官的大理寺卿秦方:“国公爷。”

    何湛忍俊不禁,手抵着鼻咳了几声,恢复清晰的嗓音,明知故问:“你们怎么…?”

    “我是跟杨姑娘…”秦方一句话没解释出来,被杨英招狠狠杵了肚子,吃痛呜叫,将下半句话全都吞了回去。

    杨英招转向青霄:“行啊,出观沾了尘,都跟人学会欺上瞒下了。”话是对青霄说的,可眼睛却是瞪着何湛。

    青霄一派的光风霁月,抬手作揖,认错道:“青霄知错。”

    “罢了,我来看三叔。”杨英招半低头打量着何湛,说,“叔瘦了。师兄身在上清,心里牵挂着你。”她听何湛一直在咳嗽,嗓子很不舒服的样子。

    “没想到麻烦你亲自来一趟,真是…回头我寄一封信给他。”

    “我也来想看看三叔。”

    秦方平常见女人就薄脸皮,今天厚成了城墙拐角,转身去搬了个圆凳给杨英招坐下,自己也搬来一个坐在她旁边。

    何湛看得目瞪口呆,忽觉自己病得更重了。

    杨英招动了动容色,没有说话,从容地坐下,问道:“身体可还有大碍吗?”

    “没事的,宁晋如何了?”

    “很好。上清的事已经快处理完了,他应该也会回京。”

    何湛亮着一双眼睛:“这么快?”如此雷厉风行压下商乱,或许他能在朝中拥有更多的威望。

    杨英招以为何湛这副模样是想宁晋了,补了一句:“也就这几天。”

    何湛尚在病中,杨英招和秦方二人不好过多叨扰,与他说了会儿话之后,杨英招就离府了。秦方要再跟,杨英招没让,斥了一句:“秦方,你再敢跟着我,信不信我一掌拍死你!”

    秦方说:“那…那我明天去道观…?”

    杨英招:“…你去道观,关我什么事?!”

    秦方:“我去道观找你,当然关你的事。”

    “…你起开!”杨英招被秦方烦得头疼,大步流星地就往府外跑。

    秦方暗搓搓地溜回何湛的屋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何湛,问道:“杨姑娘与睿王是师兄妹?”

    “是啊。”何湛端着架子,淡定地点点头。

    秦方兴奋望向杨英招离去的方向:“原来我与她还有这层关系!真是…太巧了。”这一定是命中注定。

    “…什么关系?”

    “我是你的朋友,你是睿王的三叔,她是睿王的师妹,如此不算有关系吗?”

    何湛差点没把眼翻出来。

    算。你再往下数,天皇老子都该喊你一声“贤弟”,你太爷爷的老舅子的表妹家的那条狗还被杨英招摸过。

    秦方从来没觉得何湛这么讨人喜欢过。

    何湛听他说了说杨英招。

    几年前杨英招还没离京的时候,曾和秦方有过一些交集。当时秦方在调查一个命案,凶手买通了仵作,故意混淆验尸结果,秦方发现猫腻之后,只得另找他人再验。

    当时玄机子正带着一干徒弟下山历练,秦方经人介绍,找上这位道长。玄机子指派杨英招去,杨英招带了几个师弟,以暗援的身份参与此次案件中。几个小道士围着切开死人尸体,秦方见惯了死人,看着都有点反胃,没想到站在一侧的杨英招面不改色,行容淡定得很。

    凶手被捉住把柄后,秦方带领衙役去缉拿,不想对方竟挟持杨英招来作人质,当时秦方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了,她的几位师弟还全都在围观。

    一个个啧啧摇着头,交头接耳地说:“要完,我看要完。”

    秦方当时愣得不行,万想不到这些人竟会这样诅咒自己的师姐,心中正着急着,转头一眨眼就见杨英招夺过刀,扭着凶手的胳膊将他狠狠摔在地上,临了了还补上几脚,踹得那人嗷嗷直叫。

    杨英招将刀扔给秦方,冷声说:“姑奶奶最瞧不起你这种挟持人的。垃圾。”

    几位围观的师弟也迎上去,替杨英招捏肩捶腿的,口中称赞着:“好!好!师姐干得漂亮!”

    何湛光听着就一脸懵然,更别提在场的秦方。

    之后玄机子将这几个徒弟丢给秦方,美名其曰“历练历练”,自己偷着去周围小镇要酒喝去了。

    得此机缘,杨英招跟秦方办了几桩案子,秦方从未见过像杨英招这样的女子,心中的仰慕不知在何时之间变成了爱慕,只是有一天他收拾东西的时候,翻出自己娘亲留下来的银手镯,第一次想让杨英招带上看看。

    但之后没多久,杨英招就离开了。他不知道杨英招去了哪儿,到道观中去寻,她的师兄弟也只是说杨英招去南方游历去了,问她何时归,对方也直言不知。

    秦方郁郁寡欢,怀着小心思等了三年,等到杨英招回京,她已成为统领铁骁骑的左督领,立在白马上的时候,比任何女子都要明艳动人。

    秦方忧思于心,若他再不加把劲儿,杨英招被别人抢走了怎么办?这回他总算逮住点机会,别说认何湛当朋友,认何湛当三叔都行!

    何湛见他这样,差点笑出声。让他想想,秦方是怎么评价杨英招来着?

    ——她是我办过的最难办的案子…我办不下来…

    何湛一想,低低重复了一遍,终于憋不住,笑得前仰后翻。

    秦方气红了一张脸:“养病吧你!”

    夜里时,何湛提笔修书一封,让人加急送到宁晋手中,让他放心。他怕宁晋回来要唠叨他,每日都按照青霄的吩咐服药,精神渐渐好起来,将养花的事交由花匠打理,公务也只是挑着做。

    太子让人前后来过几次,邀他入宫,何湛想得几天风平浪静的日子,便以各种理由推辞了。

    然而何湛不找麻烦,麻烦也会自个儿跑上门。

    金钗馆的小厮急匆匆地跑到府上,何湛正在喝药。

    前几日青霄给他吊了大补的药,何湛无力无神的情况好了些,可仍是咳嗽,青霄换了几味性凉的药,让他吃着看。

    小厮扑倒在床前,急声喘道:“三爷,大事不好了!岚郡王…找人来砸了馆子不说,还抓了…抓了馆子里的几位姑娘,连凤娘都捉了去!爷想想法子,救救姑娘们吧!”

    何湛听后,急火窜满整个胸膛,堵得一阵胸闷,剧烈咳嗽起来,咳得话都答不上,似乎要将肺腑都咳出来才算。

    他伸着手要去端床边的水,刚动了动身,猝不及防地咯出一口血来。

    正欲帮何湛端水的小厮大惊得抖了手,水碗啪得掉在地上,喊道:“三爷!”

    在场的下人都被吓狠了,软着腿跪下,连喊人都忘记喊,手忙脚乱地要去扶何湛。何湛头晕目眩,一头栽向地面,之后的事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小厮扶住他倒下的身子,嘶声大喊着:“愣什么!叫大夫啊,去啊!”

    几个小人连滚带爬地出去请青霄,前来传信的小厮眼泪都下来了,抬手狠狠打了自己几巴掌,悔恨自己这张多事的嘴。

    明知道三爷卧病,不该再来麻烦他的。

    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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