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节
遥遥无欺 作者:初可
第22节
而近一千里之外的上海，连诺持续地打了岑乐雪的电话一个多星期之后，终于再次通了。他有点担心还是那位凶悍的姐姐，幸好这次响起的是他所熟悉的娇俏的岑乐雪的声音。
只是岑乐雪这次的声音再无当日的娇俏，她冷声问：“有什么事？”
“乐乐——”
岑乐雪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你是个什么东西？我的小名也是你能叫的？”
她是连诺能想到的最后一棵救命稻草了，可此刻这样的语气——极度自卑，又极度自命不凡的连诺，听到后，心瞬间就凉了，有些不知所措。
被这么个男人耍了，想通了之后的岑乐雪就特别讨厌他，看到他，就想到自己做过的蠢事，说话也就格外地不客气，“以后不要再给我打电话，我不会拉黑别人，也懒得拉黑，你自己滚。再烦我，我让人揍你去！”说完就想挂。
“乐乐，我哪里错了？！”连诺立即出声叫住她。
岑乐雪气笑了，“听说你去年十二月份才和你的女朋友分手？我岑乐雪生平最讨厌别人骗我，也从来没人敢骗我。你是第一个，也会是唯一一个！我姐姐说了，你什么喜欢我都是假的，你喜欢的是我的钱，不过我现在无所谓了，那些钱就当喂狗了！”
“乐乐，不是那样的！”
“你还想骗我？我哥哥说了，恋爱对象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人品好，你脚踏两只船，还敢骗我耍我，就你这样的人品，想到我认识你，我就觉得恶心。你滚吧！”岑乐雪挂了电话，直接关机。
连诺就再也没有打通过。
其实身边除了那几位老师，无人知道抄袭事件的内情，甚至就连硕博连读的资格被取消一事，也还没有公布。但这阵子连诺总觉得别人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总觉得所有人都在嘲笑他，都在看不起他。如果一辈子都尝不到金钱带来的好处的滋味，他也不会有这样的落差，可和岑乐雪在一起的那几个月，他才明白何为真正的有钱人，也着实体验了一把有钱人的生活。虽然这些都来自于一个比自己还小上几岁的女孩子，可欲望就是如此。
连诺不想醒来，只想就此沉溺下去。哪怕他自己也隐隐知道，自己的良知，自己的自尊，自己的底线，自己的抱负，似乎都在渐渐消失。可是金钱的诱惑真的太大太大了，似毒品般，一旦尝过，再也放不开。
他觉得如今的自己就同丧家犬一般，做了几个月的梦了，似乎到了醒来的时刻。往常，再穷，衣服再少再旧，他也要将衣服洗得干干净净。此刻，他却窝在学校西角的小门处，身上还是之前那身剪裁得体的手工西装，却皱巴巴。几天了，胡子没有刮过。这个时候的连诺，就连从前的自己，都不如。
连诺往背后的墙撞了几下脑袋，想到每件事都和岑兮有关，无论发生什么，那个岑老师都要来插一脚。他明明那样有钱那样有地位，为什么还要和他这样一个普通学生过不去？他都那样求他了，为什么不愿意放他一马？他又比岑兮差在哪里？凭什么他本科毕业几年后，努力工作了几年才能攒够学费来读研。岑兮却已经是副教授，有五个学位的副教授。他们明明一般大小，他却只能尊称他一声岑老师，低人一等。他一辈子都买不起的车，他的同学却根本不当一回事地停在露天停车场里风吹雨晒。他比他们差在哪里？他成绩好，长得也好，人情世故都懂。他哪里都不差。
只不过因为他穷罢了，他生在穷人的家庭！
如果可以选择，他又希望生在这样的家庭吗？
人生就是这么不公平，自己努力经营了这么久，因为岑兮的几句话，毁了，全部毁了，学业没有了，爱情没有了，未来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岑兮却不知自己又被人给恨上了，他正和苏美尔一起在茶楼里喝茶。陶浩然、秦悦与蓝祺三人开始还陪着，后来到底觉得和老师坐在一起拘束，出去逛街了，陶浩然其实不想去的。
“你和他们一起去。”
岑兮开口了，陶浩然不情不愿地应了声“好吧”，带着他们两个一起走了。到楼下还收到他家老师的微信：秦悦是女孩子，蓝祺是你师弟，他们要是瞧上什么，你勤快点。回头我给你报销。
陶浩然手指飞快地动着，回复道：那我要虚报数字！骗你的钱！
岑兮看到，没忍住笑出了声。
苏美尔在他对面，瞧他这样，也笑道：“在一起了？”
“嗯……”
“挺好，当时我就知道会有这天。你不知道，你那个学生，当时看你的眼神……”
岑兮喝了口茶，自己想着倒笑了起来，“当时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了。”
“好在守得云开见天明。”
岑兮却是收起了笑容，沉默了会儿才道：“真正的天明还早。”
苏美尔也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安慰道：“总要过那一关的，为人父母者，终究还是会妥协。”
“就是这份妥协，让我觉得很愧疚。”
苏美尔拿起茶壶，给岑兮添茶水，“你们好好过，父母看到你们过得好，也就放心了。”
“师兄你，当初是怎么？”
苏美尔淡淡一笑，“说来话长，不说也罢。”又道：“怕是比许多电影还要曲折上几分。”
岑兮只当他在开玩笑，也不愿深探别人的事情。便略过了这个话题，转而和苏美尔讨论起了最近的一些研究成果，心里想着，徐医生早就跟他说要少想事儿，陶浩然也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虽说人的确要拿些计划出来，可这样的事，再多的计划也没用，当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毕竟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摊牌的最佳机会。
第68章
松散了两日，开会那日，岑兮带着学生一起去会场。因为会场内，只能带两位学生进去，本就在名单外自费过来的陶浩然只好在外面等着。眼看着他们三人拿着会议通知，要一起进去了，陶浩然又叫住岑兮，拉到一边不知在说什么。
秦悦暗自翻白眼，心想大哥，这边这么多双眼睛瞧着呢，你就不能收敛点啊。蓝祺则在一边傻笑，秦悦气得笑了起来，“瞧你那小傻样。”
“多好呀师姐。”蓝祺一点儿不在意别人说他傻，更何况秦悦本就是开玩笑，见秦悦不应他，他还又追问：“不是吗？”
秦悦认输，“是是是。”
那边厢，岑兮没再理陶浩然，朝他们俩走来，笑着说：“我们进去吧。”
“好——”两人跟着岑兮一起进去。
临进去前，秦悦还回头得意地看了眼陶浩然。不等陶浩然反应过来，就笑着转身走进了会场。
陶浩然回身看了看，附近正好有家咖啡店，他便往那处走去，边打发时间边等他们。
岑兮带着秦悦和蓝祺一起进去，一时也觉得有点陌生。他倒是第一次过来，学生时代，他念书念太快，还有一半时间是在国外，自然没同导师一起来过。自己做老师后，他还只是副教授，又是个不擅于人际交往的副教授，自然也没人邀请他过来。
这次因为秦悦那件事，他才带着学生们过来放风。
站在会场门口，他发现几乎一个人都不认识。他读研时候的导师在他研究生毕业的那年已经退休了，也没有返聘，带的学生本就不多，他又是关门弟子，也没那么多师兄弟。他的视线环绕了两三圈，还是没有找到苏美尔。
秦悦知道她家老师的性子，倒是主动开口道：“老师，我们先找到位子吧？”
“好。”岑兮便与他们一起往会议通知上，他们的座位号走去。
一路上也并无人与他们打招呼，大多数人均是在与自己熟络的人笑谈。岑兮乐得轻松，很快找到他们的位子，三人一起坐下。他们的位子在第八排，三人的座位连在一起，岑兮坐在最左侧，往右依次是秦悦与蓝祺。
岑兮拿起座位上的会议安排，低头仔细看了起来。岑兮的左侧也已经有人入座，过了会儿那位本与他人交谈的年轻老师回身，看到了低头的岑兮，便热情道：“这是哪位老师？我是x师大的，陆——”话没说完，他就突然自己断了话语。
因为岑兮恰好这时抬头，还朝那位陆老师露出了善意的笑容。
那位陆老师莫名的尴尬地笑了笑，“我是陆天。”说完又看到了岑兮身后好奇看过来的秦悦，更加尴尬地“呵呵”了声。
岑兮虽觉得奇怪，却还是微笑道：“你好，我是f大的，岑兮。”
“呵呵。”陆老师回身继续与他人交谈，再没与岑兮说话。
岑兮更加奇怪，却又实在没有熟人，只能默默地低头继续看会议安排。身边的秦悦眨了眨眼，倒是又看了眼那位陆老师，却发现陆老师以及他身边的几位都比较年轻的老师，也正看着她，发现她看到了，秦悦正想露出一个微笑，那群人却又全部调回了头。
秦悦就皱眉，回过身子，拉了拉蓝祺，小声道：“总觉得怪怪的。”
“嗯？”蓝祺倒是和他老师一样，在认真地看会议通知，完全没有看到之前那几幕。
“没什么。”秦悦摇头，跟着一起看会议安排。
幸好没过太久，苏美尔也来到了会场，他的位子在第七排，恰好在岑兮的斜对面，岑兮总算有了可以说话的人。
其实岑兮这次来宋史论坛，还有一个原因。他去年的一篇论文，被选为去年业内十篇优秀论文之一，这次论坛的主办方也很是热情地邀请岑兮过来。那论文的脚注，是秦悦帮着校对的。恰逢秦悦名下论文并不算多，她这个人自我要求很高，明明可以投稿的文章有几篇，却始终觉得写得不够好，一直没投出去过。
岑兮那时提交论文时，便将秦悦的名字放到了第二作者上，也算是帮学生一把，好歹名下又多了一篇。
今日是第一日的会议，便是由其中三篇论文开始，恰好有岑兮那篇论文。会议过程中，岑兮始终听得很认真，到他自己那篇时，他正打算与秦悦一起走上台。突然后几排有人道：“岑兮？f大的岑兮？潜规则学生的那个岑兮？”声音不大却又不小，刚好可以够小会议室里边的大多数人听到。
整个会场瞬间便静了下来，岑兮整个身子都僵住了，浑身发凉。
秦悦和蓝祺也呆住了，蓝祺正打算回身反驳，被秦悦拉住，秦悦开口道：“这位同学，你说什么？”态度很好。
说话的可不就是位同学，看起来与秦悦一般大小，听到秦悦这么问。本就举止很突兀的他，已经准备坐下来了，此刻又站了起来，“我说你的老师岑兮潜规则女学生，那女学生可不就是你？这篇论文的第二作者，秦悦。”
岑兮本已僵硬的身体这时才些微解冻，他将视线投往那侧，看到了那个年轻的小伙子。那小伙子也见到了他的注视，微微挺了挺胸，似乎在给自己壮胆。
秦悦愣了会儿，笑了起来，“这位同学，说话要有证据，你有证据吗？”
“我——”那人显然还要再说，他身边的导师生气道：“给我坐下来！”他才灰头土脸地坐了下来，可谁都看得到他脸上的不甘。
台上的主持人笑盈盈地继续请岑兮与秦悦一起上台，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岑兮却微微皱起眉头，他突然想到之前那位陆老师的态度。秦悦则抬头挺胸大步走，一副坦荡荡的模样。
蓝祺回身又看了眼那个男生，见他面色十分不平，若有所思地收回了视线。台上岑兮已经开始发言，蓝祺到底担心地偷偷拿出手机给陶浩然发微信。
等岑兮讲完话，与秦悦一起下来时，发现场下人们的眼神更加怪异起来。秦悦气得不行，越发将下巴太高，做出不屑一顾的姿态。岑兮在听到别人说潜规则学生时那样慌张，是因为陶浩然，做了亏心事，自然害怕鬼敲门。虽然他和陶浩然只是普通的恋爱关系，别提潜规则了，他对陶浩然比对谁都严厉。后来知道不是，他松了口气，也没放在心里。
毕竟他和秦悦清清白白的师生关系，怕谁来泼脏水？
可此刻他联系前后仔细一想，觉得十分奇怪，那个学生到底是谁，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
他临坐下时，抬头看了眼苏美尔，心里一咯噔，因为苏美尔的眼中居然也带上了几丝焦急。
会议还在继续，岑兮却明显感觉到看他的人越来越多，开始时视线还有些遮遮掩掩，到了后来，视线愈发直白。岑兮抬头，那些人又全部调回了头。他不解，回头看了眼秦悦，秦悦行得正，坐得也正，自然不怕，与他的老师对视，眼神澄澈。
岑老师当然知道他们都是清清白白的，可此刻这样的氛围太怪异了。
恰好休息时间到，不待岑兮站起身，苏美尔就往他这边走来。岑兮站起来，正要打招呼，苏美尔一手拉住他，“跟我来！”说着就要往外走，蓝祺和秦悦对视一眼，立即跟过去。
不料往会场外走时，撞上了之前说了一通莫名其妙话的小伙子。
那小伙子，跟岑兮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盯着岑兮，偏偏挡去了他们俩的去路，恨声道：“天道好轮回！我就等着看，岑老师这样为了女学生陷害其他学生的所谓老师能有什么样的下场！”
岑兮彻底一头雾水，苏美尔和他都是和气人，也没想着要与此人理论。何况两人自视老师，更加不会与学生一般见识。
秦悦就不同了，经连诺一事之后，就是在外人面前，她那个绵软的毛病也改了，她叫住那个转身要走的男生，“有话就直说！大男人，遮遮掩掩的有什么意思？！你是哪个学校的，什么专业，导师是谁？凭什么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来污蔑我老师？！还说上瘾了是吧？”
小伙子冷笑道：“不要脸！”
这下，秦悦还没气呢，蓝祺猛地走到他面前，伸手就要打他，“你乱说什么？！”岑兮一把拉住他，蓝祺回头看老师，脸上满满的不情愿。岑兮摇头，随后道：“秦悦蓝祺，都跟我走。”说完他和苏美尔一起走了出去。
秦悦与蓝祺再不愿，也只好跟着走。临走，蓝祺回头瞪了那个小伙子一眼，还隐隐听到他与人说话，恍惚听到了“帖子”、“论坛”等字眼，他的手一紧，又翻出手机来给陶浩然发微信。直到秦悦叫他，“干吗呢？快跟上。”
“来了来了。”他收好手机，跟了上去。
陶浩然本来好端端地喝着咖啡，看着平板电脑里岑老师给他拷来的pdf，十分用功。冷不防收到他家师弟的微信，觉得有些奇怪，他们不是在开会，发什么微信？
打开看却是些没头没脑的话，陶浩然纳闷了很久，又收到了蓝祺的微信：师兄，你问问其他人，是不是学校的论坛上出什么事了？
他立即回问道：什么事？
蓝祺却没再回复。
陶浩然就琢磨着蓝祺这条微信，有了点儿信息量，可还是没头没尾啊。陶浩然几乎从来没逛过学校的论坛，此刻听到师弟这么问，还真的特地打开了学校的论坛。他们学校的论坛，分为游客号与注册号，只有在校生可以用学号注册，游客号只能看到少部分的版块。
他先是用游客号查看，什么异样都没发现。本想算了，可总觉得奇怪，到底用学号注册了号码，登进去看，选择昵称时，想都没想填了个yao。
刚刚登录上去，学校论坛全貌展现在陶浩然面前。
他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帖子：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本校居然也存在潜规则。
他就点进去看了。
然后，陶浩然就傻住了。
主楼的文字根本没来得及看，他只看到了几张照片。女学生在篮球场上哭，男老师递去了手帕；女学生坐在副驾哭，男老师伸手抱住了她；女学生笑着从车上下来，男老师递给她一包吃的，十分亲昵。
那女学生是秦悦，男老师是岑兮。
陶浩然愣了很久，半晌冒出一句“操！！！”直接站了起来，力气太大，使得身前的小桌往前移去，桌上玻璃水杯晃了晃，差点倒下来。陶浩然没顾得上在意这些，大步往外走去。
因是休息时间，会场内有人往外走。陶浩然走了几步，便听到了有人在谈论这件事。
“今天那学生是谁？”
“听说是x大的，那些照片就是他爆出来的。”
“他怎么爆？怎么去人家学校发帖子？”
“不知道，不过想要账号还不容易？”
另有一人加入道：“嗨，那女学生的男朋友，就是他兄弟，懂了吧？再说，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啧啧，自己的好兄弟被绿了啊，换我，我也受不了。”
“这老师也太恶心了，明目张胆地把那女的名字放到论文下面。”
“现在学术界也是越来越恶心了，年初李老师抢了张老师的老婆，这事儿你知道不？”
“还有这事？！……”
下面的话陶浩然没再听，他站在原地，皱着眉，给岑兮打电话，手机却提示在关机。他又给蓝祺发微信打电话，也没反应。
蓝祺、秦悦与他们老师听完苏美尔的话，都愣住了，哪还有神去开机、去接电话？
秦悦半晌才有反应，不可置信地看着苏老师手机上那几张照片。再抬头看自家老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岑兮伸手揉自己的额头，觉得好累。
第69章
有时候人生就是这样无奈，跟你完全无关的事，却被传得有模有样。岑兮坐在休息间内，拿着自己的手机在看那几张照片，差点自己都要相信了。
岑兮还记得那天是他在篮球场边看到秦悦与连诺争执，后来送秦悦回家，在他车里，秦悦差点哭岔气，他伸手拍了拍秦悦的肩膀，秦悦似抓住浮木似的反手抓住了他。坦白而言，两人的肢体接触也仅此而已，岑老师不爱被别人触碰，平常格外注意这些，更何况他也知道年轻老师和女学生之间需要避讳，那真是唯一的一次肢体接触，还只是浅尝辄止的安慰而已。
没料到就这么被谁拍下来了。
拍照的人好本事，角度找得奇好，尤其车里那张，岑兮自己都要承认，照片里的自己的确在抱着秦悦，尽管他真的只是拍了拍秦悦的肩膀而已。
“唉。”岑兮放下手机。
秦悦坐在另一个角落，小声地在与蓝祺说话，两人都皱着眉。
苏美尔出去买了几杯饮料，进来后，一人分了一杯，走到岑兮面前，递给他，并坐到他身边，“想好怎么办了？”
岑兮先是摇头，又问苏美尔，“师兄，你信我？”
苏美尔好笑地笑了起来。
岑兮也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有点傻，跟着露出了点笑容。
“还能笑，说明你并不担心。”
岑兮倒是真的不担心，他和秦悦之间清白得不能更清白了，可问题也在这里，他要怎么才能解释得清楚？在眼前就有这样的“铁证”的时候。
陶浩然联系不上他家老师，会议场地，人家保安不让他进。他零零碎碎听了几耳朵，知道了是一个叫刘成伟的男学生在开会时说出来的。他皱着眉又望了眼虎视眈眈盯着他的保安，转身离开了正门，绕着场馆走了一圈，找到了一个无人看管的小铁门，就是挺高的，他个高四肢长，爬上去倒也容易，直接翻了过去。
场馆内有标识，他很快找到了会议室，扫了眼，没找到他家老师和秦悦、蓝祺。他随手拉住一个男生，问他：“同学，你认识刘成伟吗？”
那人摇摇头，“不认识。”
陶浩然只好往里走，又拉了几个人问，都不认得，拉到第五个人时，那人道：“刘成伟？是x大那个吗？”见陶浩然点头，他指了指身后，“喏，在那儿。”
“谢谢。”陶浩然道谢，然后眯着眼往远处看了眼。
身边那个指路的男学生看到他的神态，突然有点想打激灵，有点可怕怎么办。
陶浩然却已经往那个方向走了去，刘成伟因为乱讲话，刚被他的导师训了一顿。此刻老老实实地坐在自己位子上，低头摆弄着手机。休息时间，会议室里人并不多，最起码刘成伟两侧都没有人，陶浩然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边，低头恰好看到他与别人的聊天界面。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连诺。
都是一个同学群里的，陶浩然对于连诺那个头像熟悉得不能更熟悉了。陶浩然心中“哼”笑，老师和师姐还没找他麻烦呢，他就倒打一耙？！他气得呼气吸气的声音便有点大，刘成伟听到声音，挡住手机抬头一看，看到个陌生人，“你是谁？”
“刘成伟？”陶浩然又确认了遍。
“是啊。”
陶浩然微笑，突然伸手将手掌放在刘成伟肩膀上，笑着道：“来，我们出去聊聊。”
外人看来无比和气的场面，实际陶浩然的手劲特别大，刘成伟觉得自己肩膀那块可能都被抓红了，扭动着身体想要甩开，陶浩然笑得愈发亲和，“看到我太激动了？走啊，我们出去聊聊叙旧。”
前几排觉得这边气氛怪异看过来的人，听到这话，也纷纷不再看，无人再管这里。
陶浩然将刘成伟拉起来，笑着揽住他肩膀，刘成伟想躲都躲不开。最终，刘成伟等于是被陶浩然架着走出会议室的。陶浩然拉着刘成伟到他翻墙进来的地方，见没人了，一把将刘成伟甩到地上。
都是男人，谁还没个气性了？
刘成伟从地上站起来，气得脸都红了，“你有病吧？！你是谁啊？我认识你吗？！”到底是个书生，第一反应不是过来揍陶浩然，反而试图讲道理。
“你跟连诺什么关系？”陶浩然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自然也不会打他，先问清楚了状况再说。
刘成伟没说话。
“说。”陶浩然又道。
“我凭什么告诉你？你到底是谁？！”
陶浩然笑了起来，然后猛地收起笑容，“你和连诺到底什么关系？！我再问一遍！”
刘成伟身子抖了一抖，望了望陶浩然那身板，到底开口道：“我们是大学同学。”
“是不是他指使你诬陷老师和无关女学生？！”
刘成伟一听这话，神气起来了，怒道：“原来是这事儿，他指使？是我看不过去！连诺那么努力，有什么错？就因为一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一听这话，陶浩然挥手就要揍他，“你他妈不干不净地骂谁呢？！”
刘成伟躲开了，大声道：“我说的不对吗？强迫女学生，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还敢反过来害自己的男朋友？！就因为那个禽兽能给她钱，给她论文，给——”
陶浩然一拳挥到刘成伟脸上，打断了他的话，眼睛都气红了，“禽兽？谁才是禽兽？！连诺这个垃圾，劈腿自己的女朋友，出轨傍富婆，吃人家的穿人家的住人家的！这就算了，分手了还照抄前女友的论文，拿去参加国家课题！事情暴露了，学校里帮着他遮掩，他这个畜生还有脸反过来倒打一耙了？！我师姐还什么都没说呢，他这个垃圾就敢到处乱放屁了？！”陶浩然急起来可不管，什么话都往外说。
刘成伟显然呆住了，呆了半晌，“你胡说！”
“我胡说？！你既然是他大学同学，还替他打抱不平，想来关系还不错。他是不是参加了国家课题，是不是拿了国家一万多块奖金！是不是提交了一篇和他专业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的论文？！是不是？！”
刘成伟靠着墙站，不说话了。
“不信是吧？行，你等着！”陶浩然转身就要走，走到一半又回来，指着他道：“到时候我要你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我的老师还有师姐道歉！”
刘成伟望着陶浩然气势汹汹的背影，半晌没有回神。
陶浩然再给岑兮打了个电话，依然是关机。
蓝祺倒是回复微信了，却只说让他不要担心，没啥事，看来是受了岑兮的授意。岑兮总把陶浩然当小孩子，什么事都不让他知道。可是又经常说着希望他长大能够独当一面的话，这样矛盾的情感，岑兮自己都无法解释清楚。
陶浩然有时也无法理解。他有点委屈，都这样了，被人污蔑成这样，为什么就是不能告诉他呢？为什么就是不能也依靠一下他？他明明只比他小四岁。
这次这事儿，他一定要替岑兮办好了！
连诺独自一人在宿舍，一直坐在电脑跟前，直至太阳下山夜幕降临，他也没有开灯，寝室内只有电脑屏幕亮着光。他并不知道他的好同学，在一千多里以外的地方，替他“出头”了。他看着由他自己匿名发出来的帖子，看着那些回复，有骂岑兮的，也有骂秦悦的，心里觉得由衷的畅快。
他知道自己已经坏了，从根子里开始坏了。
可是他都走上这条路了，也只能一条路走到底。反正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好人没好报，坏人倒是活得好好的。他从前活得那样小心翼翼，也没见老天爷眷顾过他。
正看得痛快，宿舍门被敲响，他不太高兴地抬头望去，随后门又响了几声，他心里嘀咕着“出门也不知道自己带钥匙！”，却最小化了网页界面，然后翘起嘴角，走去开门。
借着走廊里的灯，陶浩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连诺：笑得一脸亲和。还温声道：“怎么回来得这么晚——”看到是他后，连诺住嘴了。
陶浩然学他，翘起嘴角一笑，轻声道：“好久不见啊。”
然后不等连诺有反应，把他往里一推，自己走进宿舍，反手就带上门，并反锁。
“你要干嘛？！！”见状，连诺大声喊了起来。
“哟，你在怕我吗？”陶浩然笑得更加温柔了。
连诺转身就想往阳台跑，被陶浩然一手揪住，反身将他摁到门板上，伸手就是几拳朝他的腹部招呼，“我他妈让你跑！”
连诺不停咳嗽，恶狠狠地盯着陶浩然。
“笑啊，怎么不笑了？继续装啊！你这个垃圾！”陶浩然将他一扯，反手就要往地上摔。连诺这时开始反抗，用劲朝陶浩然的肚子撞去。
陶浩然伸手拦住他的脑袋，伸手直接往地上摁去，抬脚踢了他一脚，“打我？敢打我？我他妈让你打！”然后单腿跪到地上，拽着连诺的头发，强迫他看自己，“说，我师姐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害她？！我们岑老师又哪里对你不好？你的良知呢？你还有心吗？你这个垃圾，骂你畜生都是抬举你！”
连诺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用那双黑黑的眸子盯着陶浩然。
“师姐什么都没说，苦果自吞。所有老师帮你瞒下了这件事，你倒好，真当自己没人管了？！我告诉你，人贱自有天收！你等着！明天，全中国的人都将知道，你，连诺吃软饭，劈腿出轨，傍富婆，抄袭前女友论文，发帖子陷害前女友和老师！他们担心什么招生率，担心什么学校影响。
不妨告诉你，我陶浩然一点儿都不怕。我早说过，再让我看到你，我非弄死你。本来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你倒自己送上门啊哈哈哈——”陶浩然说到后来，怒到极点，反而笑了起来。
陶浩然不会真将连诺打死，甚至不会把他打成重伤，他小时候上武术课，正经学过的，知道如何安全地打人。他摔门走的时候，连诺躺在地上，微微地抽搐，但身上没一点儿挂红，只是衣服遮掩下的皮肤有了青紫色，外人也看不到。
连诺躺在昏暗的寝室地板上，眼睛直直地望着大门。
心想：你会后悔的，你们会后悔的，一定会后悔的！
他的舍友回来时，看到的就是地板上已经昏过去的连诺，吓得连连叫了好几声，可惜连诺再也没听到。舍友使劲将他拖到床上，犹豫着要不要打120。
走出宿舍楼的陶浩然不知道这切，却能想到这些情景。
他回身望向夜色中的宿舍楼，亮着无数盏灯，可是谁又能知道，这些灯并不能照亮所有人的心房呢？
他“呸”了声，大步走出了学校。
第70章
陶浩然说到做到。
而如今要想把事情闹大，无论是谁，无论哪个阶级，第一个想到的渠道便是网络。陶浩然自然也这么做了，只要策划好，想要把事情搞大，那还会难？
陶浩然他爸旗下互联网公司一大堆，门户网站也不是没有。他直接找了一家互联网营销策划公司，自己掏钱，还要求正经给他出了个方案，将连诺至今做的一桩桩事情与证据传给对方，隐去了他家老师、师姐以及其他牵扯进来人的真名，照片也都打好了马赛克，做好一切准备，就等他们出力。
那家公司向来都是做这个的，许多营销号都来自于这家公司。早晨十点，工作党们开好晨会、吃好早餐，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时，学生们大课间休息时，他们开始了。各方文字微博与图片轮番上，一环套一环，直到中午。开始有门户网站也关注了这件事，此时这个门户网站还是陶浩然自己掏钱找的，到了下午，事情愈演愈烈，许许多多网站都开始关注这件事。
f大本就出名，此时因为这事更是火得透透的。
不谈网上有各式校友出来表示痛心与不相信。
正要开始新一天会议一千公里以外的场地内，刘成伟看着自己手里的手机傻眼了。他看到了他大学最好的朋友抄袭论文的证据，确凿到不能更确凿，也看到了许多张他的朋友坐进豪车的照片，还看到了他和那位据说早就被导师潜规则的女友甜蜜地一起看书的照片，甚至还看到了无数f大学生的痛骂，无数的人在言明那位岑兮老师有多么好。
有人嘲讽道：“我本科时，岑兮老师就是我的学长，优秀到年年做学生代表，一百年校庆那次，我们系也是他做代表上去讲话的。我看着他从本科到硕士，到博士，再到留校。f大但凡知道他的都了解岑老师的为人，如今这样一个堂而皇之抄袭论文的人，就敢随便诬陷了？”
刘成伟想到陶浩然那句“到时候我要你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我的老师还有师姐道歉！”，抬头正好能看到前方坐着的岑兮与他的学生，羞愧到无地自容。
岑兮到底不爱上网，平安开完上午的会，准备去吃中饭时，蓝祺先站了起来，看着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岑老师现在已经很平静了，觉得清者自清，完全不用在意那些人泼来的脏水。
蓝祺想了想，正要开口。
后排有人叫他，“岑兮老师。”
岑兮好奇地回头看过去，以为又是谁要“揭发”他。
结果是那个刘成伟，岑老师条件反射地有点不舒服……他倒不是怕，倒真是烦了他万一又乱说些什么。自然了，即便这么想，内心也稍微幽默地调侃了下，岑老师表面是一如往日的冷静。他看着刘成伟一步步走下来，走到他们这一排，本来准备散开的其他老师与学生们，这下都不走了，都留下来“看戏”，以为又会发生什么大事。
刘成伟脸微微地红了起来，酝酿了半晌，突然大声道：“岑兮老师，对不起！！”
岑兮愣住了，秦悦嘲讽地翘起嘴角。
刘成伟鞠躬，标准的九十度。十五秒种，直起身体后，他又道：“秦悦学姐，对不起！！”
岑兮没有说话，秦悦望着鞠躬的他，实在没办法原谅，不得不承认，经过连诺那事儿，她的性格与行事风格的确有了一些些的变化，她开口道：“我可不敢接受，万一扭头就和别人说是我逼你的呢。”
刘成伟满脸通红地直起腰，看向秦悦，嘴巴张了张，却到底没有再说话。又转向其他人，解释道：“因为我偏信他人，伤害了岑兮老师与秦悦学姐，都是我不对。”其他老师学生们跟着劝说了一把，见没戏看，便纷纷散了。
刘成伟这时才走近岑兮，小声地道：“真的对不起。我现在都知道了，是我没了解实情就乱说话，是我唐突了，不求岑老师与秦师姐原谅我，只求你们能感受到我的歉意。”说着又要鞠躬，岑兮伸手扶住他，说了句“没关系”。
听到这话，刘成伟高兴地终于露出了笑容，后似是想起了什么，皱眉道：“我也没有料到连诺变了——”
“什么？”岑兮问。
“唉。”刘成伟叹气，他以为岑兮也不知道，“岑老师您还不知道吧，是连诺抄了秦师姐的论文，害怕事情败露，反过来诬陷你们，怪我！这么容易相信别人！——”
岑兮皱起眉头，他在意的是，刘成伟怎么会知道的？这件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学校已经暗示“私了”了，而在秦悦的配合下，这件事情也的确“私了”了。
蓝祺这时开口，“老师……”
岑兮想起来，刚刚，蓝祺似乎就有话要对他说。他看了蓝祺一眼，向刘成伟道了声“失陪”，“跟我来。”，说完率先走了出去，蓝祺拉着秦悦一起跟上了他，原地只有刘成伟不解地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苏美尔走来，轻声道：“有时候，人心比学问更难参透。”
刘成伟惊讶地转身，也认出了他，毕竟他是业内很出名的老师，他羞愧道：“苏老师。”
“加油吧。”说完，苏美尔点点头，也离开了这里。
师生三人走到没人的角落，岑兮严肃道：“蓝祺你说。”
“老师……”蓝祺拉了拉自己的衣角，然后道：“连诺的事儿被曝出来了，从早上到现在，现在微博热门都是‘连诺’的名字……咱们学校也在热门上挂着呢……”
几乎是同时，岑兮就猜到了这事儿是谁干的。可他知道陶浩然从来都懒得上学校论坛的，也知道他之前陪自己在这边待着，不会有人告诉他这件事，更加知道他的朋友圈里，同校的学生更少。所以他之前压根没担心过，陶浩然会知道昨天发生的事。因此陶浩然说夏邑来上海找他，他临时决定坐飞机回去，到达上海才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也真的相信了。
他望向蓝祺，“是你说的吗？”
蓝祺苦着脸，“老师，对不起，是我。”
岑兮暗暗叹气，“不用自责，我知道让你们担心了。”说完他想了几秒，看向秦悦，“我打算先回上海，你和蓝祺开完会一起回来，照顾好他。”
“老师放心吧。”秦悦知道拦不住，索性不拦。
岑兮得到回复后，转身就走。
蓝祺小声问：“师姐，我是不是做错了？”
“没有。老师就是习惯了样样事自己解决，这样其实不好，不是吗？人生在世，有时也要依赖别人的，不然多累？”
“可是会不会影响到师兄……”
“他？你就别担心了，他巴不得学校把他开除呢。走，我们吃饭去。”秦悦说完，拉着蓝祺一起往食堂走。
岑兮请好假，与苏美尔匆匆道了再见，便往机场赶去，走得匆忙，箱子都还没拿，依然放在酒店里。傍晚时他便到上海了，家人早就在外等他，开车将他往学校送，在路上他给陶浩然打电话。
陶浩然这一天忙着连诺那事儿，还真没顾得上骚扰他家老师，连他家老师手机关机了几个小时都没发觉，此时接到岑兮电话，才想起自己连饭都还没吃呢，却高兴和忙碌没有丝毫的饥饿感，他立即接起电话，“老师！”
岑兮冷静道：“和夏邑在一起呢？”
被这声音一冷，陶浩然也冷静了下来，都快晚上了，岑兮肯定知道了。
“在哪里吃饭呢？夏邑在上海待几天？住在哪里？”
“老师……”
“怎么了？”
“我……”
“不继续编了？”岑兮在压抑着自己的怒火，越压抑，声音越是冷静，前面开车的司机，悄悄抖了几下肩膀，才状似无意地继续开车。
隔着几十公里的距离，陶浩然都能感受到那份凉意，他还是怕的，不说话了。
大约一分钟后，岑兮才能继续开口说话，“现在在哪里？”
“在……”
“在哪里？”
陶浩然今天一直在人家公司盯着呢，此刻想了想，到底嗫嚅着说出一个地址。
“在那里等我。”说完，岑老师挂了电话。
三十多分钟后，岑兮看到了路边站着的陶浩然，似是知道自己惹岑兮生气了，看起来有些瑟瑟的，老老实实站在原地，也不像往常那样远远看到岑兮便立刻跑过来。停车后，岑兮让司机先回家，自己下车，走到陶浩然面前，忽视他装可怜的神色，只道：“上车。”
说完自己率先坐进了驾驶座，待陶浩然也坐上车，调头就把车子开去了不远处陶浩然的家。
陶浩然偷偷地抬头看他家老师的侧脸，知道他又惹他家老师生气了。可是这样的事不瞒着岑兮去做，怎么做得了？岑兮心太软，即便那样恶心连诺，也没想过这么把他往土里踩。可是你不踩，连诺反过来踩你。
正是因为这个，陶浩然才气不过。可他又不知道如何和岑兮解释这一切，打定主意，先装乖为好。
第71章
岑兮是个慢性子，做事向来有条有理，难得急躁。可此刻的他，将车开到停车场内，迅速停好车，开门下车，也没等陶浩然，自己就往电梯走去。反而是陶浩然自己拔了车钥匙，再锁了车，急急地追着岑兮跑去。
已经很久，陶浩然没有见过这么生气的岑兮了，或者说岑兮从未真正和他生气过。没在一起时，最开始两看相生厌，即便生他的气，也不过是表面的生气罢了；后来两人渐渐暧昧，与其说是岑兮生他的气，不如说是岑兮因他而难过。两人在一起后，岑兮十分迁就陶浩然，从来不舍得真的生他的气，尽管他依然经常不好好学习，不完成岑兮布置的学习任务。
陶浩然既希望岑兮能够百分百地依赖他，却又享受向他撒娇后得到的安抚。可无论如何，看到这样生气的岑兮，他是真的害怕了。
抢在电梯门关闭前，伸手掰开电梯的门，走了进去。
岑兮站在里面，冷着一张脸，并没有看他。虽说岑兮常年冷着一张脸，可面对着他时，面庞常常是带着几丝温暖的。
闪着冷淡光芒的金属电梯门缓缓关闭，陶浩然看向岑兮，叫他：“老师。”
岑兮没有理他。
“老师——”他再叫。
岑兮依然没有理他。
“老师，我错了——”
岑兮面无表情，恰好电梯到达了他们的楼层，他迈步走了出去。陶浩然家的钥匙，他也有，他开了门，自己换鞋，抬脚就想往客厅走，陶浩然慌忙地连鞋也没有换，大步走上前，从身后抱住了岑兮，大声道：“老师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我真的错了！”
岑兮挣脱了几下，挣不开，他力气不如陶浩然。
陶浩然依然声声地说着他错了之类的话。
岑兮突然大声怒道：“你错了你错了你总是说你错了！！！我说过，你再也不要对我说‘我错了’！”声音特别大，大到陶浩然愣在了原地。
认识两年来，第一次听到岑兮用这样的音量与语气说话。
岑兮这时挣开他，回身看他，脸上的表情，似愤怒，又似悲伤，“为什么总是不能学着去长大？为什么这样的事情不先问过我，和我商量了再去做？你是忘记身上还背着处分的事了吗？人生在世，不能只有脾气，不能只有冲动。为什么不能多想想后果。”
陶浩然呆了会儿，不解又委屈地说道：“可是他污蔑你和师姐。他污蔑你。”
“那你可以问过我再决定如何去做！”
“问过你？那为什么，昨天你没有告诉我刘成伟那件事。”陶浩然开始难过起来，“我为什么不能学着去长大？可是老师，你给过我长大的机会吗？你给过我让你去依赖的机会吗？”
岑兮张了张嘴巴，终是没有开口。
“我只比你小四岁，我是成年人，有自己的思维，有自己的判断，也有自己的底线，更加有属于我自己的资本，可是老师，你为什么总是不相信我？”陶浩然说着说着眼圈红了起来，“老师，我就那么不值得您去相信吗？”
“我——”岑兮看不得陶浩然这个样子，心立刻就软了，怒气似乎也不见了，“我只是担心你，你身上还有处分，如果被校方知道，你一定要被勒令退学的！”
“退学就退学，老师，这个文凭真的这么重要吗？这样的领导，这样的行政体系，为了一己私利与学校形象，就牺牲好学生的学校，值得我为了这所谓的学历，而小心翼翼吗？老师，我不在乎，我真的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
陶浩然愣了会儿，又道：“老师，您从小就是优等生，爱读书爱学习，有五个学位，可是那是您，不是我。老师，您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
岑兮听到这话，陡然觉得心里难过。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可是为什么被陶浩然这么理解了。他一直都知道，陶浩然的确不在乎这个硕士文凭，甚至就连他当初考研的动机……岑老师虽说很少想起这事，并不是因为他想不到，而是他刻意地不去想，他一旦想到陶浩然是为了一个女孩子考来读这个与他八竿子够不着古代史专业，他就难受，甚至嫉妒……可是他是快要三十岁的成年男人，他不能嫉妒，他会瞧不起自己。他更加不能让别人知道他的嫉妒。可此刻，因为陶浩然这番话，他又悠悠地想起了这些事。
陶浩然是他的学生，他没能将他教好，他与自己的学生谈起了恋爱，这本就违背了他的道德观，如果陶浩然再因为他被退学，他不知道该如何说服自己。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岑老师淡淡地开口说道。
说完这话，两人都怔在了原地。
岑兮此时才发现，其实他和陶浩然之间，似乎真的并不是十分了解。他们认识的时间，包头包尾，才两年，其中有一年多的时间，对方甚至对他带有仇视，而他自从喜欢上对方后，就似被雾遮住了般，再也不能清醒地去看待陶浩然，陶浩然的一切缺点，甚至都变成了优点。
到现在，他才悲哀地发现，他真的不知道陶浩然想要的是什么。他总是给陶浩然布置很多学习任务，总是督促着他去写论文，催促着他去读书。却从来没有问过，他到底想要做些什么。即便两人也畅想过未来，那也不过是两人一起如何装扮房子，如何出去游玩罢了。
原来，他和陶浩然，一直都过得这样虚幻。
莫大的打击。
岑老师突然感到很心慌。
他没谈过恋爱，没和女人谈过恋爱，更没有和男人谈过恋爱，甚至除了陶浩然，从未喜欢过谁。觉得打击的同时，觉得更迷茫。他望着陶浩然的眼睛也就带上了几分茫然，甚至不再确定自己这样跑回来，咄咄逼人地对待陶浩然，是不是正确的？他甚至开始怀疑他们两人的关系，岑老师的脑袋乱得很，越想越差。
趁着陶浩然也怔着，他转身原路返回。
陶浩然本想拉住他，仅仅一步之遥，可是伸出的手，到了半路，又缩了回去。
他想，他和老师，都需要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
小小的一件事，竟然扯出了这么多连环后续。陶浩然颓然地蹲到地上，脑子一团糟，再没有半点儿白天时的兴奋与高兴之情。
岑老师走出小区，外面华灯已上。他沿着街边缓慢地走着，暮春的凉风很舒服，他却觉得有点冷，衣着单薄的自己，这样矫情的自己，让他觉得有点陌生。
可他依然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不管陶浩然如何，他坚决要把这件事扛到自己肩上，坚决不能让陶浩然退学！他直接给院领导打电话，打算解决这件事，哪料对方一接到他电话，便道：“岑老师啊，你那位学生下午时已经找过我了。”
岑兮停住脚步，傻了好一会儿，才问：“哪个学生？”
第22节
恋耽美
第22节
而近一千里之外的上海，连诺持续地打了岑乐雪的电话一个多星期之后，终于再次通了。他有点担心还是那位凶悍的姐姐，幸好这次响起的是他所熟悉的娇俏的岑乐雪的声音。
只是岑乐雪这次的声音再无当日的娇俏，她冷声问：“有什么事？”
“乐乐——”
岑乐雪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你是个什么东西？我的小名也是你能叫的？”
她是连诺能想到的最后一棵救命稻草了，可此刻这样的语气——极度自卑，又极度自命不凡的连诺，听到后，心瞬间就凉了，有些不知所措。
被这么个男人耍了，想通了之后的岑乐雪就特别讨厌他，看到他，就想到自己做过的蠢事，说话也就格外地不客气，“以后不要再给我打电话，我不会拉黑别人，也懒得拉黑，你自己滚。再烦我，我让人揍你去！”说完就想挂。
“乐乐，我哪里错了？！”连诺立即出声叫住她。
岑乐雪气笑了，“听说你去年十二月份才和你的女朋友分手？我岑乐雪生平最讨厌别人骗我，也从来没人敢骗我。你是第一个，也会是唯一一个！我姐姐说了，你什么喜欢我都是假的，你喜欢的是我的钱，不过我现在无所谓了，那些钱就当喂狗了！”
“乐乐，不是那样的！”
“你还想骗我？我哥哥说了，恋爱对象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人品好，你脚踏两只船，还敢骗我耍我，就你这样的人品，想到我认识你，我就觉得恶心。你滚吧！”岑乐雪挂了电话，直接关机。
连诺就再也没有打通过。
其实身边除了那几位老师，无人知道抄袭事件的内情，甚至就连硕博连读的资格被取消一事，也还没有公布。但这阵子连诺总觉得别人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总觉得所有人都在嘲笑他，都在看不起他。如果一辈子都尝不到金钱带来的好处的滋味，他也不会有这样的落差，可和岑乐雪在一起的那几个月，他才明白何为真正的有钱人，也着实体验了一把有钱人的生活。虽然这些都来自于一个比自己还小上几岁的女孩子，可欲望就是如此。
连诺不想醒来，只想就此沉溺下去。哪怕他自己也隐隐知道，自己的良知，自己的自尊，自己的底线，自己的抱负，似乎都在渐渐消失。可是金钱的诱惑真的太大太大了，似毒品般，一旦尝过，再也放不开。
他觉得如今的自己就同丧家犬一般，做了几个月的梦了，似乎到了醒来的时刻。往常，再穷，衣服再少再旧，他也要将衣服洗得干干净净。此刻，他却窝在学校西角的小门处，身上还是之前那身剪裁得体的手工西装，却皱巴巴。几天了，胡子没有刮过。这个时候的连诺，就连从前的自己，都不如。
连诺往背后的墙撞了几下脑袋，想到每件事都和岑兮有关，无论发生什么，那个岑老师都要来插一脚。他明明那样有钱那样有地位，为什么还要和他这样一个普通学生过不去？他都那样求他了，为什么不愿意放他一马？他又比岑兮差在哪里？凭什么他本科毕业几年后，努力工作了几年才能攒够学费来读研。岑兮却已经是副教授，有五个学位的副教授。他们明明一般大小，他却只能尊称他一声岑老师，低人一等。他一辈子都买不起的车，他的同学却根本不当一回事地停在露天停车场里风吹雨晒。他比他们差在哪里？他成绩好，长得也好，人情世故都懂。他哪里都不差。
只不过因为他穷罢了，他生在穷人的家庭！
如果可以选择，他又希望生在这样的家庭吗？
人生就是这么不公平，自己努力经营了这么久，因为岑兮的几句话，毁了，全部毁了，学业没有了，爱情没有了，未来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岑兮却不知自己又被人给恨上了，他正和苏美尔一起在茶楼里喝茶。陶浩然、秦悦与蓝祺三人开始还陪着，后来到底觉得和老师坐在一起拘束，出去逛街了，陶浩然其实不想去的。
“你和他们一起去。”
岑兮开口了，陶浩然不情不愿地应了声“好吧”，带着他们两个一起走了。到楼下还收到他家老师的微信：秦悦是女孩子，蓝祺是你师弟，他们要是瞧上什么，你勤快点。回头我给你报销。
陶浩然手指飞快地动着，回复道：那我要虚报数字！骗你的钱！
岑兮看到，没忍住笑出了声。
苏美尔在他对面，瞧他这样，也笑道：“在一起了？”
“嗯……”
“挺好，当时我就知道会有这天。你不知道，你那个学生，当时看你的眼神……”
岑兮喝了口茶，自己想着倒笑了起来，“当时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了。”
“好在守得云开见天明。”
岑兮却是收起了笑容，沉默了会儿才道：“真正的天明还早。”
苏美尔也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安慰道：“总要过那一关的，为人父母者，终究还是会妥协。”
“就是这份妥协，让我觉得很愧疚。”
苏美尔拿起茶壶，给岑兮添茶水，“你们好好过，父母看到你们过得好，也就放心了。”
“师兄你，当初是怎么？”
苏美尔淡淡一笑，“说来话长，不说也罢。”又道：“怕是比许多电影还要曲折上几分。”
岑兮只当他在开玩笑，也不愿深探别人的事情。便略过了这个话题，转而和苏美尔讨论起了最近的一些研究成果，心里想着，徐医生早就跟他说要少想事儿，陶浩然也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虽说人的确要拿些计划出来，可这样的事，再多的计划也没用，当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毕竟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摊牌的最佳机会。
第68章
松散了两日，开会那日，岑兮带着学生一起去会场。因为会场内，只能带两位学生进去，本就在名单外自费过来的陶浩然只好在外面等着。眼看着他们三人拿着会议通知，要一起进去了，陶浩然又叫住岑兮，拉到一边不知在说什么。
秦悦暗自翻白眼，心想大哥，这边这么多双眼睛瞧着呢，你就不能收敛点啊。蓝祺则在一边傻笑，秦悦气得笑了起来，“瞧你那小傻样。”
“多好呀师姐。”蓝祺一点儿不在意别人说他傻，更何况秦悦本就是开玩笑，见秦悦不应他，他还又追问：“不是吗？”
秦悦认输，“是是是。”
那边厢，岑兮没再理陶浩然，朝他们俩走来，笑着说：“我们进去吧。”
“好——”两人跟着岑兮一起进去。
临进去前，秦悦还回头得意地看了眼陶浩然。不等陶浩然反应过来，就笑着转身走进了会场。
陶浩然回身看了看，附近正好有家咖啡店，他便往那处走去，边打发时间边等他们。
岑兮带着秦悦和蓝祺一起进去，一时也觉得有点陌生。他倒是第一次过来，学生时代，他念书念太快，还有一半时间是在国外，自然没同导师一起来过。自己做老师后，他还只是副教授，又是个不擅于人际交往的副教授，自然也没人邀请他过来。
这次因为秦悦那件事，他才带着学生们过来放风。
站在会场门口，他发现几乎一个人都不认识。他读研时候的导师在他研究生毕业的那年已经退休了，也没有返聘，带的学生本就不多，他又是关门弟子，也没那么多师兄弟。他的视线环绕了两三圈，还是没有找到苏美尔。
秦悦知道她家老师的性子，倒是主动开口道：“老师，我们先找到位子吧？”
“好。”岑兮便与他们一起往会议通知上，他们的座位号走去。
一路上也并无人与他们打招呼，大多数人均是在与自己熟络的人笑谈。岑兮乐得轻松，很快找到他们的位子，三人一起坐下。他们的位子在第八排，三人的座位连在一起，岑兮坐在最左侧，往右依次是秦悦与蓝祺。
岑兮拿起座位上的会议安排，低头仔细看了起来。岑兮的左侧也已经有人入座，过了会儿那位本与他人交谈的年轻老师回身，看到了低头的岑兮，便热情道：“这是哪位老师？我是x师大的，陆——”话没说完，他就突然自己断了话语。
因为岑兮恰好这时抬头，还朝那位陆老师露出了善意的笑容。
那位陆老师莫名的尴尬地笑了笑，“我是陆天。”说完又看到了岑兮身后好奇看过来的秦悦，更加尴尬地“呵呵”了声。
岑兮虽觉得奇怪，却还是微笑道：“你好，我是f大的，岑兮。”
“呵呵。”陆老师回身继续与他人交谈，再没与岑兮说话。
岑兮更加奇怪，却又实在没有熟人，只能默默地低头继续看会议安排。身边的秦悦眨了眨眼，倒是又看了眼那位陆老师，却发现陆老师以及他身边的几位都比较年轻的老师，也正看着她，发现她看到了，秦悦正想露出一个微笑，那群人却又全部调回了头。
秦悦就皱眉，回过身子，拉了拉蓝祺，小声道：“总觉得怪怪的。”
“嗯？”蓝祺倒是和他老师一样，在认真地看会议通知，完全没有看到之前那几幕。
“没什么。”秦悦摇头，跟着一起看会议安排。
幸好没过太久，苏美尔也来到了会场，他的位子在第七排，恰好在岑兮的斜对面，岑兮总算有了可以说话的人。
其实岑兮这次来宋史论坛，还有一个原因。他去年的一篇论文，被选为去年业内十篇优秀论文之一，这次论坛的主办方也很是热情地邀请岑兮过来。那论文的脚注，是秦悦帮着校对的。恰逢秦悦名下论文并不算多，她这个人自我要求很高，明明可以投稿的文章有几篇，却始终觉得写得不够好，一直没投出去过。
岑兮那时提交论文时，便将秦悦的名字放到了第二作者上，也算是帮学生一把，好歹名下又多了一篇。
今日是第一日的会议，便是由其中三篇论文开始，恰好有岑兮那篇论文。会议过程中，岑兮始终听得很认真，到他自己那篇时，他正打算与秦悦一起走上台。突然后几排有人道：“岑兮？f大的岑兮？潜规则学生的那个岑兮？”声音不大却又不小，刚好可以够小会议室里边的大多数人听到。
整个会场瞬间便静了下来，岑兮整个身子都僵住了，浑身发凉。
秦悦和蓝祺也呆住了，蓝祺正打算回身反驳，被秦悦拉住，秦悦开口道：“这位同学，你说什么？”态度很好。
说话的可不就是位同学，看起来与秦悦一般大小，听到秦悦这么问。本就举止很突兀的他，已经准备坐下来了，此刻又站了起来，“我说你的老师岑兮潜规则女学生，那女学生可不就是你？这篇论文的第二作者，秦悦。”
岑兮本已僵硬的身体这时才些微解冻，他将视线投往那侧，看到了那个年轻的小伙子。那小伙子也见到了他的注视，微微挺了挺胸，似乎在给自己壮胆。
秦悦愣了会儿，笑了起来，“这位同学，说话要有证据，你有证据吗？”
“我——”那人显然还要再说，他身边的导师生气道：“给我坐下来！”他才灰头土脸地坐了下来，可谁都看得到他脸上的不甘。
台上的主持人笑盈盈地继续请岑兮与秦悦一起上台，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岑兮却微微皱起眉头，他突然想到之前那位陆老师的态度。秦悦则抬头挺胸大步走，一副坦荡荡的模样。
蓝祺回身又看了眼那个男生，见他面色十分不平，若有所思地收回了视线。台上岑兮已经开始发言，蓝祺到底担心地偷偷拿出手机给陶浩然发微信。
等岑兮讲完话，与秦悦一起下来时，发现场下人们的眼神更加怪异起来。秦悦气得不行，越发将下巴太高，做出不屑一顾的姿态。岑兮在听到别人说潜规则学生时那样慌张，是因为陶浩然，做了亏心事，自然害怕鬼敲门。虽然他和陶浩然只是普通的恋爱关系，别提潜规则了，他对陶浩然比对谁都严厉。后来知道不是，他松了口气，也没放在心里。
毕竟他和秦悦清清白白的师生关系，怕谁来泼脏水？
可此刻他联系前后仔细一想，觉得十分奇怪，那个学生到底是谁，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
他临坐下时，抬头看了眼苏美尔，心里一咯噔，因为苏美尔的眼中居然也带上了几丝焦急。
会议还在继续，岑兮却明显感觉到看他的人越来越多，开始时视线还有些遮遮掩掩，到了后来，视线愈发直白。岑兮抬头，那些人又全部调回了头。他不解，回头看了眼秦悦，秦悦行得正，坐得也正，自然不怕，与他的老师对视，眼神澄澈。
岑老师当然知道他们都是清清白白的，可此刻这样的氛围太怪异了。
恰好休息时间到，不待岑兮站起身，苏美尔就往他这边走来。岑兮站起来，正要打招呼，苏美尔一手拉住他，“跟我来！”说着就要往外走，蓝祺和秦悦对视一眼，立即跟过去。
不料往会场外走时，撞上了之前说了一通莫名其妙话的小伙子。
那小伙子，跟岑兮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盯着岑兮，偏偏挡去了他们俩的去路，恨声道：“天道好轮回！我就等着看，岑老师这样为了女学生陷害其他学生的所谓老师能有什么样的下场！”
岑兮彻底一头雾水，苏美尔和他都是和气人，也没想着要与此人理论。何况两人自视老师，更加不会与学生一般见识。
秦悦就不同了，经连诺一事之后，就是在外人面前，她那个绵软的毛病也改了，她叫住那个转身要走的男生，“有话就直说！大男人，遮遮掩掩的有什么意思？！你是哪个学校的，什么专业，导师是谁？凭什么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来污蔑我老师？！还说上瘾了是吧？”
小伙子冷笑道：“不要脸！”
这下，秦悦还没气呢，蓝祺猛地走到他面前，伸手就要打他，“你乱说什么？！”岑兮一把拉住他，蓝祺回头看老师，脸上满满的不情愿。岑兮摇头，随后道：“秦悦蓝祺，都跟我走。”说完他和苏美尔一起走了出去。
秦悦与蓝祺再不愿，也只好跟着走。临走，蓝祺回头瞪了那个小伙子一眼，还隐隐听到他与人说话，恍惚听到了“帖子”、“论坛”等字眼，他的手一紧，又翻出手机来给陶浩然发微信。直到秦悦叫他，“干吗呢？快跟上。”
“来了来了。”他收好手机，跟了上去。
陶浩然本来好端端地喝着咖啡，看着平板电脑里岑老师给他拷来的pdf，十分用功。冷不防收到他家师弟的微信，觉得有些奇怪，他们不是在开会，发什么微信？
打开看却是些没头没脑的话，陶浩然纳闷了很久，又收到了蓝祺的微信：师兄，你问问其他人，是不是学校的论坛上出什么事了？
他立即回问道：什么事？
蓝祺却没再回复。
陶浩然就琢磨着蓝祺这条微信，有了点儿信息量，可还是没头没尾啊。陶浩然几乎从来没逛过学校的论坛，此刻听到师弟这么问，还真的特地打开了学校的论坛。他们学校的论坛，分为游客号与注册号，只有在校生可以用学号注册，游客号只能看到少部分的版块。
他先是用游客号查看，什么异样都没发现。本想算了，可总觉得奇怪，到底用学号注册了号码，登进去看，选择昵称时，想都没想填了个yao。
刚刚登录上去，学校论坛全貌展现在陶浩然面前。
他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帖子：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本校居然也存在潜规则。
他就点进去看了。
然后，陶浩然就傻住了。
主楼的文字根本没来得及看，他只看到了几张照片。女学生在篮球场上哭，男老师递去了手帕；女学生坐在副驾哭，男老师伸手抱住了她；女学生笑着从车上下来，男老师递给她一包吃的，十分亲昵。
那女学生是秦悦，男老师是岑兮。
陶浩然愣了很久，半晌冒出一句“操！！！”直接站了起来，力气太大，使得身前的小桌往前移去，桌上玻璃水杯晃了晃，差点倒下来。陶浩然没顾得上在意这些，大步往外走去。
因是休息时间，会场内有人往外走。陶浩然走了几步，便听到了有人在谈论这件事。
“今天那学生是谁？”
“听说是x大的，那些照片就是他爆出来的。”
“他怎么爆？怎么去人家学校发帖子？”
“不知道，不过想要账号还不容易？”
另有一人加入道：“嗨，那女学生的男朋友，就是他兄弟，懂了吧？再说，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啧啧，自己的好兄弟被绿了啊，换我，我也受不了。”
“这老师也太恶心了，明目张胆地把那女的名字放到论文下面。”
“现在学术界也是越来越恶心了，年初李老师抢了张老师的老婆，这事儿你知道不？”
“还有这事？！……”
下面的话陶浩然没再听，他站在原地，皱着眉，给岑兮打电话，手机却提示在关机。他又给蓝祺发微信打电话，也没反应。
蓝祺、秦悦与他们老师听完苏美尔的话，都愣住了，哪还有神去开机、去接电话？
秦悦半晌才有反应，不可置信地看着苏老师手机上那几张照片。再抬头看自家老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岑兮伸手揉自己的额头，觉得好累。
第69章
有时候人生就是这样无奈，跟你完全无关的事，却被传得有模有样。岑兮坐在休息间内，拿着自己的手机在看那几张照片，差点自己都要相信了。
岑兮还记得那天是他在篮球场边看到秦悦与连诺争执，后来送秦悦回家，在他车里，秦悦差点哭岔气，他伸手拍了拍秦悦的肩膀，秦悦似抓住浮木似的反手抓住了他。坦白而言，两人的肢体接触也仅此而已，岑老师不爱被别人触碰，平常格外注意这些，更何况他也知道年轻老师和女学生之间需要避讳，那真是唯一的一次肢体接触，还只是浅尝辄止的安慰而已。
没料到就这么被谁拍下来了。
拍照的人好本事，角度找得奇好，尤其车里那张，岑兮自己都要承认，照片里的自己的确在抱着秦悦，尽管他真的只是拍了拍秦悦的肩膀而已。
“唉。”岑兮放下手机。
秦悦坐在另一个角落，小声地在与蓝祺说话，两人都皱着眉。
苏美尔出去买了几杯饮料，进来后，一人分了一杯，走到岑兮面前，递给他，并坐到他身边，“想好怎么办了？”
岑兮先是摇头，又问苏美尔，“师兄，你信我？”
苏美尔好笑地笑了起来。
岑兮也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有点傻，跟着露出了点笑容。
“还能笑，说明你并不担心。”
岑兮倒是真的不担心，他和秦悦之间清白得不能更清白了，可问题也在这里，他要怎么才能解释得清楚？在眼前就有这样的“铁证”的时候。
陶浩然联系不上他家老师，会议场地，人家保安不让他进。他零零碎碎听了几耳朵，知道了是一个叫刘成伟的男学生在开会时说出来的。他皱着眉又望了眼虎视眈眈盯着他的保安，转身离开了正门，绕着场馆走了一圈，找到了一个无人看管的小铁门，就是挺高的，他个高四肢长，爬上去倒也容易，直接翻了过去。
场馆内有标识，他很快找到了会议室，扫了眼，没找到他家老师和秦悦、蓝祺。他随手拉住一个男生，问他：“同学，你认识刘成伟吗？”
那人摇摇头，“不认识。”
陶浩然只好往里走，又拉了几个人问，都不认得，拉到第五个人时，那人道：“刘成伟？是x大那个吗？”见陶浩然点头，他指了指身后，“喏，在那儿。”
“谢谢。”陶浩然道谢，然后眯着眼往远处看了眼。
身边那个指路的男学生看到他的神态，突然有点想打激灵，有点可怕怎么办。
陶浩然却已经往那个方向走了去，刘成伟因为乱讲话，刚被他的导师训了一顿。此刻老老实实地坐在自己位子上，低头摆弄着手机。休息时间，会议室里人并不多，最起码刘成伟两侧都没有人，陶浩然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边，低头恰好看到他与别人的聊天界面。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连诺。
都是一个同学群里的，陶浩然对于连诺那个头像熟悉得不能更熟悉了。陶浩然心中“哼”笑，老师和师姐还没找他麻烦呢，他就倒打一耙？！他气得呼气吸气的声音便有点大，刘成伟听到声音，挡住手机抬头一看，看到个陌生人，“你是谁？”
“刘成伟？”陶浩然又确认了遍。
“是啊。”
陶浩然微笑，突然伸手将手掌放在刘成伟肩膀上，笑着道：“来，我们出去聊聊。”
外人看来无比和气的场面，实际陶浩然的手劲特别大，刘成伟觉得自己肩膀那块可能都被抓红了，扭动着身体想要甩开，陶浩然笑得愈发亲和，“看到我太激动了？走啊，我们出去聊聊叙旧。”
前几排觉得这边气氛怪异看过来的人，听到这话，也纷纷不再看，无人再管这里。
陶浩然将刘成伟拉起来，笑着揽住他肩膀，刘成伟想躲都躲不开。最终，刘成伟等于是被陶浩然架着走出会议室的。陶浩然拉着刘成伟到他翻墙进来的地方，见没人了，一把将刘成伟甩到地上。
都是男人，谁还没个气性了？
刘成伟从地上站起来，气得脸都红了，“你有病吧？！你是谁啊？我认识你吗？！”到底是个书生，第一反应不是过来揍陶浩然，反而试图讲道理。
“你跟连诺什么关系？”陶浩然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自然也不会打他，先问清楚了状况再说。
刘成伟没说话。
“说。”陶浩然又道。
“我凭什么告诉你？你到底是谁？！”
陶浩然笑了起来，然后猛地收起笑容，“你和连诺到底什么关系？！我再问一遍！”
刘成伟身子抖了一抖，望了望陶浩然那身板，到底开口道：“我们是大学同学。”
“是不是他指使你诬陷老师和无关女学生？！”
刘成伟一听这话，神气起来了，怒道：“原来是这事儿，他指使？是我看不过去！连诺那么努力，有什么错？就因为一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一听这话，陶浩然挥手就要揍他，“你他妈不干不净地骂谁呢？！”
刘成伟躲开了，大声道：“我说的不对吗？强迫女学生，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还敢反过来害自己的男朋友？！就因为那个禽兽能给她钱，给她论文，给——”
陶浩然一拳挥到刘成伟脸上，打断了他的话，眼睛都气红了，“禽兽？谁才是禽兽？！连诺这个垃圾，劈腿自己的女朋友，出轨傍富婆，吃人家的穿人家的住人家的！这就算了，分手了还照抄前女友的论文，拿去参加国家课题！事情暴露了，学校里帮着他遮掩，他这个畜生还有脸反过来倒打一耙了？！我师姐还什么都没说呢，他这个垃圾就敢到处乱放屁了？！”陶浩然急起来可不管，什么话都往外说。
刘成伟显然呆住了，呆了半晌，“你胡说！”
“我胡说？！你既然是他大学同学，还替他打抱不平，想来关系还不错。他是不是参加了国家课题，是不是拿了国家一万多块奖金！是不是提交了一篇和他专业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的论文？！是不是？！”
刘成伟靠着墙站，不说话了。
“不信是吧？行，你等着！”陶浩然转身就要走，走到一半又回来，指着他道：“到时候我要你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我的老师还有师姐道歉！”
刘成伟望着陶浩然气势汹汹的背影，半晌没有回神。
陶浩然再给岑兮打了个电话，依然是关机。
蓝祺倒是回复微信了，却只说让他不要担心，没啥事，看来是受了岑兮的授意。岑兮总把陶浩然当小孩子，什么事都不让他知道。可是又经常说着希望他长大能够独当一面的话，这样矛盾的情感，岑兮自己都无法解释清楚。
陶浩然有时也无法理解。他有点委屈，都这样了，被人污蔑成这样，为什么就是不能告诉他呢？为什么就是不能也依靠一下他？他明明只比他小四岁。
这次这事儿，他一定要替岑兮办好了！
连诺独自一人在宿舍，一直坐在电脑跟前，直至太阳下山夜幕降临，他也没有开灯，寝室内只有电脑屏幕亮着光。他并不知道他的好同学，在一千多里以外的地方，替他“出头”了。他看着由他自己匿名发出来的帖子，看着那些回复，有骂岑兮的，也有骂秦悦的，心里觉得由衷的畅快。
他知道自己已经坏了，从根子里开始坏了。
可是他都走上这条路了，也只能一条路走到底。反正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好人没好报，坏人倒是活得好好的。他从前活得那样小心翼翼，也没见老天爷眷顾过他。
正看得痛快，宿舍门被敲响，他不太高兴地抬头望去，随后门又响了几声，他心里嘀咕着“出门也不知道自己带钥匙！”，却最小化了网页界面，然后翘起嘴角，走去开门。
借着走廊里的灯，陶浩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连诺：笑得一脸亲和。还温声道：“怎么回来得这么晚——”看到是他后，连诺住嘴了。
陶浩然学他，翘起嘴角一笑，轻声道：“好久不见啊。”
然后不等连诺有反应，把他往里一推，自己走进宿舍，反手就带上门，并反锁。
“你要干嘛？！！”见状，连诺大声喊了起来。
“哟，你在怕我吗？”陶浩然笑得更加温柔了。
连诺转身就想往阳台跑，被陶浩然一手揪住，反身将他摁到门板上，伸手就是几拳朝他的腹部招呼，“我他妈让你跑！”
连诺不停咳嗽，恶狠狠地盯着陶浩然。
“笑啊，怎么不笑了？继续装啊！你这个垃圾！”陶浩然将他一扯，反手就要往地上摔。连诺这时开始反抗，用劲朝陶浩然的肚子撞去。
陶浩然伸手拦住他的脑袋，伸手直接往地上摁去，抬脚踢了他一脚，“打我？敢打我？我他妈让你打！”然后单腿跪到地上，拽着连诺的头发，强迫他看自己，“说，我师姐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害她？！我们岑老师又哪里对你不好？你的良知呢？你还有心吗？你这个垃圾，骂你畜生都是抬举你！”
连诺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用那双黑黑的眸子盯着陶浩然。
“师姐什么都没说，苦果自吞。所有老师帮你瞒下了这件事，你倒好，真当自己没人管了？！我告诉你，人贱自有天收！你等着！明天，全中国的人都将知道，你，连诺吃软饭，劈腿出轨，傍富婆，抄袭前女友论文，发帖子陷害前女友和老师！他们担心什么招生率，担心什么学校影响。
不妨告诉你，我陶浩然一点儿都不怕。我早说过，再让我看到你，我非弄死你。本来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你倒自己送上门啊哈哈哈——”陶浩然说到后来，怒到极点，反而笑了起来。
陶浩然不会真将连诺打死，甚至不会把他打成重伤，他小时候上武术课，正经学过的，知道如何安全地打人。他摔门走的时候，连诺躺在地上，微微地抽搐，但身上没一点儿挂红，只是衣服遮掩下的皮肤有了青紫色，外人也看不到。
连诺躺在昏暗的寝室地板上，眼睛直直地望着大门。
心想：你会后悔的，你们会后悔的，一定会后悔的！
他的舍友回来时，看到的就是地板上已经昏过去的连诺，吓得连连叫了好几声，可惜连诺再也没听到。舍友使劲将他拖到床上，犹豫着要不要打120。
走出宿舍楼的陶浩然不知道这切，却能想到这些情景。
他回身望向夜色中的宿舍楼，亮着无数盏灯，可是谁又能知道，这些灯并不能照亮所有人的心房呢？
他“呸”了声，大步走出了学校。
第70章
陶浩然说到做到。
而如今要想把事情闹大，无论是谁，无论哪个阶级，第一个想到的渠道便是网络。陶浩然自然也这么做了，只要策划好，想要把事情搞大，那还会难？
陶浩然他爸旗下互联网公司一大堆，门户网站也不是没有。他直接找了一家互联网营销策划公司，自己掏钱，还要求正经给他出了个方案，将连诺至今做的一桩桩事情与证据传给对方，隐去了他家老师、师姐以及其他牵扯进来人的真名，照片也都打好了马赛克，做好一切准备，就等他们出力。
那家公司向来都是做这个的，许多营销号都来自于这家公司。早晨十点，工作党们开好晨会、吃好早餐，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时，学生们大课间休息时，他们开始了。各方文字微博与图片轮番上，一环套一环，直到中午。开始有门户网站也关注了这件事，此时这个门户网站还是陶浩然自己掏钱找的，到了下午，事情愈演愈烈，许许多多网站都开始关注这件事。
f大本就出名，此时因为这事更是火得透透的。
不谈网上有各式校友出来表示痛心与不相信。
正要开始新一天会议一千公里以外的场地内，刘成伟看着自己手里的手机傻眼了。他看到了他大学最好的朋友抄袭论文的证据，确凿到不能更确凿，也看到了许多张他的朋友坐进豪车的照片，还看到了他和那位据说早就被导师潜规则的女友甜蜜地一起看书的照片，甚至还看到了无数f大学生的痛骂，无数的人在言明那位岑兮老师有多么好。
有人嘲讽道：“我本科时，岑兮老师就是我的学长，优秀到年年做学生代表，一百年校庆那次，我们系也是他做代表上去讲话的。我看着他从本科到硕士，到博士，再到留校。f大但凡知道他的都了解岑老师的为人，如今这样一个堂而皇之抄袭论文的人，就敢随便诬陷了？”
刘成伟想到陶浩然那句“到时候我要你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我的老师还有师姐道歉！”，抬头正好能看到前方坐着的岑兮与他的学生，羞愧到无地自容。
岑兮到底不爱上网，平安开完上午的会，准备去吃中饭时，蓝祺先站了起来，看着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岑老师现在已经很平静了，觉得清者自清，完全不用在意那些人泼来的脏水。
蓝祺想了想，正要开口。
后排有人叫他，“岑兮老师。”
岑兮好奇地回头看过去，以为又是谁要“揭发”他。
结果是那个刘成伟，岑老师条件反射地有点不舒服……他倒不是怕，倒真是烦了他万一又乱说些什么。自然了，即便这么想，内心也稍微幽默地调侃了下，岑老师表面是一如往日的冷静。他看着刘成伟一步步走下来，走到他们这一排，本来准备散开的其他老师与学生们，这下都不走了，都留下来“看戏”，以为又会发生什么大事。
刘成伟脸微微地红了起来，酝酿了半晌，突然大声道：“岑兮老师，对不起！！”
岑兮愣住了，秦悦嘲讽地翘起嘴角。
刘成伟鞠躬，标准的九十度。十五秒种，直起身体后，他又道：“秦悦学姐，对不起！！”
岑兮没有说话，秦悦望着鞠躬的他，实在没办法原谅，不得不承认，经过连诺那事儿，她的性格与行事风格的确有了一些些的变化，她开口道：“我可不敢接受，万一扭头就和别人说是我逼你的呢。”
刘成伟满脸通红地直起腰，看向秦悦，嘴巴张了张，却到底没有再说话。又转向其他人，解释道：“因为我偏信他人，伤害了岑兮老师与秦悦学姐，都是我不对。”其他老师学生们跟着劝说了一把，见没戏看，便纷纷散了。
刘成伟这时才走近岑兮，小声地道：“真的对不起。我现在都知道了，是我没了解实情就乱说话，是我唐突了，不求岑老师与秦师姐原谅我，只求你们能感受到我的歉意。”说着又要鞠躬，岑兮伸手扶住他，说了句“没关系”。
听到这话，刘成伟高兴地终于露出了笑容，后似是想起了什么，皱眉道：“我也没有料到连诺变了——”
“什么？”岑兮问。
“唉。”刘成伟叹气，他以为岑兮也不知道，“岑老师您还不知道吧，是连诺抄了秦师姐的论文，害怕事情败露，反过来诬陷你们，怪我！这么容易相信别人！——”
岑兮皱起眉头，他在意的是，刘成伟怎么会知道的？这件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学校已经暗示“私了”了，而在秦悦的配合下，这件事情也的确“私了”了。
蓝祺这时开口，“老师……”
岑兮想起来，刚刚，蓝祺似乎就有话要对他说。他看了蓝祺一眼，向刘成伟道了声“失陪”，“跟我来。”，说完率先走了出去，蓝祺拉着秦悦一起跟上了他，原地只有刘成伟不解地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苏美尔走来，轻声道：“有时候，人心比学问更难参透。”
刘成伟惊讶地转身，也认出了他，毕竟他是业内很出名的老师，他羞愧道：“苏老师。”
“加油吧。”说完，苏美尔点点头，也离开了这里。
师生三人走到没人的角落，岑兮严肃道：“蓝祺你说。”
“老师……”蓝祺拉了拉自己的衣角，然后道：“连诺的事儿被曝出来了，从早上到现在，现在微博热门都是‘连诺’的名字……咱们学校也在热门上挂着呢……”
几乎是同时，岑兮就猜到了这事儿是谁干的。可他知道陶浩然从来都懒得上学校论坛的，也知道他之前陪自己在这边待着，不会有人告诉他这件事，更加知道他的朋友圈里，同校的学生更少。所以他之前压根没担心过，陶浩然会知道昨天发生的事。因此陶浩然说夏邑来上海找他，他临时决定坐飞机回去，到达上海才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也真的相信了。
他望向蓝祺，“是你说的吗？”
蓝祺苦着脸，“老师，对不起，是我。”
岑兮暗暗叹气，“不用自责，我知道让你们担心了。”说完他想了几秒，看向秦悦，“我打算先回上海，你和蓝祺开完会一起回来，照顾好他。”
“老师放心吧。”秦悦知道拦不住，索性不拦。
岑兮得到回复后，转身就走。
蓝祺小声问：“师姐，我是不是做错了？”
“没有。老师就是习惯了样样事自己解决，这样其实不好，不是吗？人生在世，有时也要依赖别人的，不然多累？”
“可是会不会影响到师兄……”
“他？你就别担心了，他巴不得学校把他开除呢。走，我们吃饭去。”秦悦说完，拉着蓝祺一起往食堂走。
岑兮请好假，与苏美尔匆匆道了再见，便往机场赶去，走得匆忙，箱子都还没拿，依然放在酒店里。傍晚时他便到上海了，家人早就在外等他，开车将他往学校送，在路上他给陶浩然打电话。
陶浩然这一天忙着连诺那事儿，还真没顾得上骚扰他家老师，连他家老师手机关机了几个小时都没发觉，此时接到岑兮电话，才想起自己连饭都还没吃呢，却高兴和忙碌没有丝毫的饥饿感，他立即接起电话，“老师！”
岑兮冷静道：“和夏邑在一起呢？”
被这声音一冷，陶浩然也冷静了下来，都快晚上了，岑兮肯定知道了。
“在哪里吃饭呢？夏邑在上海待几天？住在哪里？”
“老师……”
“怎么了？”
“我……”
“不继续编了？”岑兮在压抑着自己的怒火，越压抑，声音越是冷静，前面开车的司机，悄悄抖了几下肩膀，才状似无意地继续开车。
隔着几十公里的距离，陶浩然都能感受到那份凉意，他还是怕的，不说话了。
大约一分钟后，岑兮才能继续开口说话，“现在在哪里？”
“在……”
“在哪里？”
陶浩然今天一直在人家公司盯着呢，此刻想了想，到底嗫嚅着说出一个地址。
“在那里等我。”说完，岑老师挂了电话。
三十多分钟后，岑兮看到了路边站着的陶浩然，似是知道自己惹岑兮生气了，看起来有些瑟瑟的，老老实实站在原地，也不像往常那样远远看到岑兮便立刻跑过来。停车后，岑兮让司机先回家，自己下车，走到陶浩然面前，忽视他装可怜的神色，只道：“上车。”
说完自己率先坐进了驾驶座，待陶浩然也坐上车，调头就把车子开去了不远处陶浩然的家。
陶浩然偷偷地抬头看他家老师的侧脸，知道他又惹他家老师生气了。可是这样的事不瞒着岑兮去做，怎么做得了？岑兮心太软，即便那样恶心连诺，也没想过这么把他往土里踩。可是你不踩，连诺反过来踩你。
正是因为这个，陶浩然才气不过。可他又不知道如何和岑兮解释这一切，打定主意，先装乖为好。
第71章
岑兮是个慢性子，做事向来有条有理，难得急躁。可此刻的他，将车开到停车场内，迅速停好车，开门下车，也没等陶浩然，自己就往电梯走去。反而是陶浩然自己拔了车钥匙，再锁了车，急急地追着岑兮跑去。
已经很久，陶浩然没有见过这么生气的岑兮了，或者说岑兮从未真正和他生气过。没在一起时，最开始两看相生厌，即便生他的气，也不过是表面的生气罢了；后来两人渐渐暧昧，与其说是岑兮生他的气，不如说是岑兮因他而难过。两人在一起后，岑兮十分迁就陶浩然，从来不舍得真的生他的气，尽管他依然经常不好好学习，不完成岑兮布置的学习任务。
陶浩然既希望岑兮能够百分百地依赖他，却又享受向他撒娇后得到的安抚。可无论如何，看到这样生气的岑兮，他是真的害怕了。
抢在电梯门关闭前，伸手掰开电梯的门，走了进去。
岑兮站在里面，冷着一张脸，并没有看他。虽说岑兮常年冷着一张脸，可面对着他时，面庞常常是带着几丝温暖的。
闪着冷淡光芒的金属电梯门缓缓关闭，陶浩然看向岑兮，叫他：“老师。”
岑兮没有理他。
“老师——”他再叫。
岑兮依然没有理他。
“老师，我错了——”
岑兮面无表情，恰好电梯到达了他们的楼层，他迈步走了出去。陶浩然家的钥匙，他也有，他开了门，自己换鞋，抬脚就想往客厅走，陶浩然慌忙地连鞋也没有换，大步走上前，从身后抱住了岑兮，大声道：“老师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我真的错了！”
岑兮挣脱了几下，挣不开，他力气不如陶浩然。
陶浩然依然声声地说着他错了之类的话。
岑兮突然大声怒道：“你错了你错了你总是说你错了！！！我说过，你再也不要对我说‘我错了’！”声音特别大，大到陶浩然愣在了原地。
认识两年来，第一次听到岑兮用这样的音量与语气说话。
岑兮这时挣开他，回身看他，脸上的表情，似愤怒，又似悲伤，“为什么总是不能学着去长大？为什么这样的事情不先问过我，和我商量了再去做？你是忘记身上还背着处分的事了吗？人生在世，不能只有脾气，不能只有冲动。为什么不能多想想后果。”
陶浩然呆了会儿，不解又委屈地说道：“可是他污蔑你和师姐。他污蔑你。”
“那你可以问过我再决定如何去做！”
“问过你？那为什么，昨天你没有告诉我刘成伟那件事。”陶浩然开始难过起来，“我为什么不能学着去长大？可是老师，你给过我长大的机会吗？你给过我让你去依赖的机会吗？”
岑兮张了张嘴巴，终是没有开口。
“我只比你小四岁，我是成年人，有自己的思维，有自己的判断，也有自己的底线，更加有属于我自己的资本，可是老师，你为什么总是不相信我？”陶浩然说着说着眼圈红了起来，“老师，我就那么不值得您去相信吗？”
“我——”岑兮看不得陶浩然这个样子，心立刻就软了，怒气似乎也不见了，“我只是担心你，你身上还有处分，如果被校方知道，你一定要被勒令退学的！”
“退学就退学，老师，这个文凭真的这么重要吗？这样的领导，这样的行政体系，为了一己私利与学校形象，就牺牲好学生的学校，值得我为了这所谓的学历，而小心翼翼吗？老师，我不在乎，我真的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
陶浩然愣了会儿，又道：“老师，您从小就是优等生，爱读书爱学习，有五个学位，可是那是您，不是我。老师，您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
岑兮听到这话，陡然觉得心里难过。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可是为什么被陶浩然这么理解了。他一直都知道，陶浩然的确不在乎这个硕士文凭，甚至就连他当初考研的动机……岑老师虽说很少想起这事，并不是因为他想不到，而是他刻意地不去想，他一旦想到陶浩然是为了一个女孩子考来读这个与他八竿子够不着古代史专业，他就难受，甚至嫉妒……可是他是快要三十岁的成年男人，他不能嫉妒，他会瞧不起自己。他更加不能让别人知道他的嫉妒。可此刻，因为陶浩然这番话，他又悠悠地想起了这些事。
陶浩然是他的学生，他没能将他教好，他与自己的学生谈起了恋爱，这本就违背了他的道德观，如果陶浩然再因为他被退学，他不知道该如何说服自己。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岑老师淡淡地开口说道。
说完这话，两人都怔在了原地。
岑兮此时才发现，其实他和陶浩然之间，似乎真的并不是十分了解。他们认识的时间，包头包尾，才两年，其中有一年多的时间，对方甚至对他带有仇视，而他自从喜欢上对方后，就似被雾遮住了般，再也不能清醒地去看待陶浩然，陶浩然的一切缺点，甚至都变成了优点。
到现在，他才悲哀地发现，他真的不知道陶浩然想要的是什么。他总是给陶浩然布置很多学习任务，总是督促着他去写论文，催促着他去读书。却从来没有问过，他到底想要做些什么。即便两人也畅想过未来，那也不过是两人一起如何装扮房子，如何出去游玩罢了。
原来，他和陶浩然，一直都过得这样虚幻。
莫大的打击。
岑老师突然感到很心慌。
他没谈过恋爱，没和女人谈过恋爱，更没有和男人谈过恋爱，甚至除了陶浩然，从未喜欢过谁。觉得打击的同时，觉得更迷茫。他望着陶浩然的眼睛也就带上了几分茫然，甚至不再确定自己这样跑回来，咄咄逼人地对待陶浩然，是不是正确的？他甚至开始怀疑他们两人的关系，岑老师的脑袋乱得很，越想越差。
趁着陶浩然也怔着，他转身原路返回。
陶浩然本想拉住他，仅仅一步之遥，可是伸出的手，到了半路，又缩了回去。
他想，他和老师，都需要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
小小的一件事，竟然扯出了这么多连环后续。陶浩然颓然地蹲到地上，脑子一团糟，再没有半点儿白天时的兴奋与高兴之情。
岑老师走出小区，外面华灯已上。他沿着街边缓慢地走着，暮春的凉风很舒服，他却觉得有点冷，衣着单薄的自己，这样矫情的自己，让他觉得有点陌生。
可他依然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不管陶浩然如何，他坚决要把这件事扛到自己肩上，坚决不能让陶浩然退学！他直接给院领导打电话，打算解决这件事，哪料对方一接到他电话，便道：“岑老师啊，你那位学生下午时已经找过我了。”
岑兮停住脚步，傻了好一会儿，才问：“哪个学生？”
第22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