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节
遥遥无欺 作者:初可
第13节
岑兮不疑有他，“这学期的课排在周二下午。”
“谢谢老师！”连诺道着谢，一直将岑兮送到了停车场，看着他上车离去后，还一直站在原地。他不解，岑老师那么有钱，怎么就开个十几万的车。回身打算往回走的时候，他看到了一辆橙色的跑车，他脚步就顿住了。全校都知道，这车是陶浩然的。他不想看那车，但实在好看，他没忍住，看了很久才转身离开。
走出停车场，他低头思虑了很久，拿出手机拨出了那个号码。
岑乐雪正独自逛街，连诺打来电话时，她正试鞋。她不耐烦地看了看手机，完全陌生的号码，本想直接挂了，却又不耐烦今日店里那个新店员不时夸她穿着效果好，便接了电话。
连诺的声音十分紧张，“岑小姐，您好。”
“谁？”
“我，我是岑老师的学生，暑假之前，我们在餐厅见过一面。”
托那日见到了岑兮的福，岑乐雪还真的记得那日，却不记得这个男生的样子了，“哦”了声，问他：“有什么事？”
“我，知道了这学期岑老师的课表。”
“行啊，你在哪里？我让司机过去接你。”
连诺愣住了，他原本以为只是打一通电话就好了，在他看来，能跟这种大小姐电话里说通话就够的了，没料到她直接让司机过来接他，甚至忘了说话。
岑乐雪不悦地皱眉，“问你话呢。”
“我在学校！学校门口！”
“知道了。”岑乐雪挂了电话，便让司机去接连诺，自己换了鞋继续逛。
连诺站在学校门口等人来接他，心中忐忑得狠，瞧着路边来往的车流，不知来接他的车又是什么车。正忐忑着，他就瞧见一辆深蓝色的跑车往他这个方向驶来，他的身子瞬间就僵住了，他以为是岑乐雪的司机到了。
车子几乎就停在他脚边，车门也很快打开，看到下来的人时，连诺也微微愣住。一个不亚于岑乐雪美貌的女孩子，他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立即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
就听到车上似乎又下来一个人，笑得张扬，“哟，我们浩然这学校不错嘛。”
随后娇俏的女孩儿声音响起，“你又先斩后奏，小心浩然又跟你生气。”
“他呀，生气也就五分钟！”
两人的声音渐渐放远，那跑车也往可以停车的地方驶去，他才抬头望向声音离去的方向，一男一女，从背后看也是十足的气势。正发呆，有个严肃的声音问他：“是我们少爷的学生吗？”司机也很无奈，岑乐雪哪里还记得他叫什么名字，只说是岑兮的学生，连诺当时太紧张，也没记得自报家门，司机只能这么问。
连诺连连点头。
“跟我来吧。”他这才又再次紧张地跟着司机坐上车，也不知道这辆车要开向哪里，正如自己那未知的未来。
陶浩然的发小们在大学毕业后都已开始工作，有接手家里企业的，也有自己单干的，但都不是混吃等死的二世祖。别看平常玩得疯，工作的时候一个都不差。
李小四也是正好来上海出差，便想着来看看陶浩然。自那次陶浩然和夏邑吵过后，开学之前，陶浩然再也没有同意出来玩过。夏邑又不肯自己来道歉，李小四虽然跟他们俩不是最铁，他的堂弟跟他们却是铁的，关系也是其他人里边最近的，便想着趁这个机会来劝劝他们俩。
和他一起来的是他自己的青梅竹马蔺岚，纯粹无聊得发慌，便也跟着过来玩。
先前陶浩然收到岑兮那封邮件之后，又怒又有一股自己无法言说的伤心，当即便转身回了宿舍。舍友不在，他一个人仰躺在床上，什么事情都不想干，光躺着发呆，中饭也没有去吃。正是在这样的心情下，他接到了李小四的电话。
开始他还当李小四骗他，等李小四拍了学校的照片给他，他才信。
朋友来了肯定要招待，他穿了鞋拿了钱包，这才下楼。
李小四正站在路边看漂亮姑娘，陶浩然冷着脸挡到他跟前。
“哎哟！”他差点儿没吓得仰到后边的草坪上。
蔺岚就在一边笑他，陶浩然这才露出一点笑容，“岚岚也来了？”
“对啊，家里好没意思，我就跟小四儿出来玩。”
李小四叫嚷着要吃食堂里的饭，“网上说你们学校食堂饭好吃。”
“你这么嘴刁的人。”陶浩然斜了他一眼。
“对了，还有你们老师，有没有面子也让我见见啊？”上次陶浩然和夏邑打架，他听到了几句老师不老师的，心想或许跟这个老师有关，怕是这个老师欺负了陶浩然。想着要是可以，也趁机见见陶浩然的老师，要真敢欺负他兄弟，陶浩然讲究面子，他可不讲究，办成这事儿了，回去也好劝夏邑。也不想想，就陶浩然那性子，从小到大只有他欺负老师的份，什么时候反着来过。
陶浩然哪里知道李小四是这个想法，其实那晚那吻之后，他心中是莫名其妙地埋怨着岑兮的，却又隐隐觉得这样埋怨不好，也知道他和岑兮还是保持着距离比较好。暑假最后的一个多月，他没有主动联系过岑兮，岑兮也未主动联系他。这让他突然想起，从一开始就是他在主动，岑老师怕是从未在意过他。
开学第一日要见面的事情他自然知道，时间也记得清清楚楚。但是想道一个多月毫无音信，他就没来由地憋着一股气，将时间卡得正正好的便去接田梦了。若不是后来收到那封邮件，他其实是想去见岑兮的，也打定了主意，正好趁蓝祺与秦悦都不在了，他一定要问清楚，暑假的时候，他亲自己到底代表什么？到底是不是因为喝醉了？这事儿搞清楚之后，他才彻底没了负担。
哪料到结果成了那样。
现在听闻李小四这话，他心里也有些蠢蠢欲动，点头便给岑兮打电话。
他没指望岑兮一次就接电话的。
可才响了一声，岑兮便接电话了。
“喂。”
听到那个熟悉又冷漠又温暖的声音，陶浩然发现自己都不会说话了，憋在那里。
李小四不解地看他，他才回神，“老师。”
“嗯。”
“我，我朋友来上海。”
“嗯。”
“能不能一起吃个晚饭……”
“好。”
陶浩然没想到他应得这么干脆，眉毛高高挑起，随后倒是像很紧张一样，半天没说一句话。
岑兮倒是开口了，“你同学过来，老师我做东道，我订好地方短信发给你。”
陶浩然性格冲动归冲动，关键时刻还是很聪明的，他听到“短信”两个字，立刻道：“老师，你直接微信发给我吧。”
岑兮愣了下，轻声道：“那个我删除了。”
“删了？老师你删了多久了？”
“……一个月吧。”
陶浩然瞬间就觉得数天的阴霾都不见了，什么酒醉后的初吻早抛到了脑后，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哈哈哈哈哈原来岑老师不是故意不理我不回我的微信的！是因为他删了微信啊！当下，脸上满是傻笑。傻得也忘了说话。
还是岑兮又道：“我先挂了。”
“好好好！老师你定好地方告诉我哦！”陶浩然再次神采飞扬起来。挂了电话，抬头，就看到面色怪异的李小四，他笑骂：“你这什么鬼样子？！”
“浩然啊，你确定你刚刚是在和你们老师打电话？”
“不然呢。”
“我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你老婆通电话！一副刚吵了架又和好了的没出息模样。”
“滚！”陶浩然又笑着骂了他一句，“那可是我老师，不许你乱说，我老师人可好了，你见了就知道了。对我们学生尤其好，他还要请你吃饭呢。”
“这哪能让人家老师请？我倒要瞧瞧到底什么样的老师，你要为了他和夏邑打架。”
“那小子胡说八道，侮辱我老师！”
李小四眼瞅着又要劝，蔺岚上前拉住他们俩，“有完没完了，就不能安生点讲话。”
他们几人从小就认识，蔺岚是唯一的一个女孩儿，因此大家都宠她，拿她当妹妹。蔺岚站在中间，拉着两人的手腕往前走，“走啦走啦，趁你们老师没到，先陪我去逛逛。”
走出校门的时候，遇到两人走进校门。
陶浩然朋友圈里个个知道他有个追了多年的姑娘，人人都认识，当年陶浩然还在北京念大学的时候，这帮人还组团去围观过。眼前这走进来的两人中的一个可不就是田梦。在蔺岚看来，这个女的就是吊着陶浩然，让他吃不到摸不着，撑不下去的时候便伸伸手给点好处，然后继续暧昧。她作为大小姐，很不忿这样的行为，也替好友不平，什么样的好姑娘找不到，非要吊在这棵树上。当下立即松了李小四的手腕，直接一手拉住陶浩然的手，另一只手挽上他的胳膊，十分亲密。
田梦脸色大变，她身边舍友也见到了，再瞧一瞧蔺岚的长相，脸色更是不好看。
反倒是陶浩然低着头在看岑兮发来的短信，没有瞧见这一幕，见蔺岚突然缠过来，还笑着说：“闹什么呢，今年都几岁了，还这样。”
“哎呀好久没见你嘛。”趁着两拨人擦肩而过，蔺岚故意甜腻道。
擦身而过后，陶浩然抬头笑，“我们老师地方定下来了，我们去吧，周边还有些店可以逛，吃完饭正好陪岚岚逛。”
田梦身子都僵住了，她舍友生气地小声道：“什么人嘛！早上还殷殷地去车站接你，半天不见就这样！田梦，你还是跟他分手吧！这样的花花公子万万不能要，还当他陶浩然是好人，背地里果然是一样的，这还在学校呢，他就这样！也不怕被你看到！”
田梦握了握拳，没有说话。
一行三人到达岑兮所定的餐厅处，临下车前，陶浩然拿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不停照，边照边弄着自己头发。
“就你这几根毛，弄什么呢？”李小四嘲笑他。
“滚！”
“哼哼。”李小四打开车门，让蔺岚先下车，然后颇为绅士地伸手让蔺岚挽着他，随后转身望向车内的陶浩然，“怎么着，陶少爷还要我抱下车不成？”
“滚！”陶浩然又笑骂了一句，从车上走了下来，抬头看了看餐厅，又紧张起来。按照岑兮发来的短信，他们走到了包厢门口。陶浩然伸手敲门，他原本以为岑兮会说一声“请进”，在学校，每次去办公室找他，都是这般。
却不料下一秒，门被岑兮从里面打开。
因为今天是开学第一日，可以见到一个多月未见的陶浩然，尽管岑老师不愿意承认，早上自己还是在衣帽间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最终还是穿上了前不久杨师傅给他做的一件暗红色衬衫，量身定做，剪裁得十分合身，还打了个黑色领带，本来就白皙清俊的岑兮被这衣服衬得只有更加面冠如玉的。下楼吃早餐时，惊得纪姨都愣了几秒钟，随后连声夸好看。
却没有料到，压根连人家的面都没见到。
岑兮当然是生气的，即便不是作为一个喜欢陶浩然的男人的存在，作为陶浩然的老师，这样的行为也足以让他十分愤怒了。更何况，这两个身份都是他的。岑兮气得在秦悦与蓝祺都走了之后，掰断了自己那根用了三四年的钢笔。
可他现在也只有暗叹自己没出息的份，陶浩然一个电话，他又来了。但面上是一丁点儿异样都看不出来，还是岑老师那二十多年如一日的冷漠。
陶浩然早就知道岑兮适合红色，现在岑老师就穿着红色衬衫站在他面前，他也不知何故，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愣愣地盯着眼前的岑兮看。
还是蔺岚因为好奇推开他，看到了岑兮，惊讶道：“老师就是浩然的研究生导师吗，老师您长得真好看！！”
岑兮知道自己长得好，但并不在意，工作生活中也没人敢当他的面夸他的相貌。这还真的是第一次被外人这么夸奖，他微微一愣，看到眼前是个漂亮又可爱的小姑娘，笑得满脸善意，便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谢谢你。”
蔺岚挡到陶浩然面前，就看着岑兮，“老师你多大了？老师你有女朋友了吗？老师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陶浩然这才回神，赶紧拉住蔺岚，不好意思地朝岑兮道：“老师，这是我朋友，蔺岚。”说着又拉来，李小四，“这是李远。”
李小四也叫了声老师好。
岑兮顺势让他们走进去，蔺岚非要靠着岑兮坐。陶浩然转身关门时，悄悄松了口气。
李小四特别爱热闹，蔺岚又十分活泼，与陌生人吃饭，岑兮难得的很开心。李小四喝了酒，吃完饭，陶浩然便叫来车，把他和蔺岚打包送到车上，让司机送他们回酒店，蔺岚不依，可看着醉醺醺的李小四，到底多年好友，还是跟着走了。
陶浩然心想大爷我好不容易把你灌醉，就是为了好跟岑老师单独在一起说说话的！
转身就摆上笑脸，“老师，我帮你开车送你回家吧？”
岑兮也有些不懂陶浩然起来，暑假一个多月不联系，开学第一天不过来见他，此刻又在这里卖乖，可他也只能没出息地承认，他实在没法对陶浩然生气，暗暗叹了口气，坐进了自己车的副驾。
陶浩然安静地将车开了出去，岑兮打开车窗，右手肘撑着窗沿，望着路边的灯，“暑假过得开心吗。”
“……还行吧。”陶浩然的手心莫名地沁出了汗。
“邮件收到了吗。”
“收到了……”
“暑假那篇论文改好了没有。”
“好了……”
“嗯，回去发给我。”
陶浩然趁着红灯的功夫，偷偷看了眼岑兮，小心翼翼道：“老师，你开心吗？”
“开心？”岑兮轻扯嘴角，脸上的笑意却十分凉薄。
“老师，对不起。”
又是那样委屈且小心翼翼的声音，岑兮回过脸来看他，陶浩然表情十分真挚。岑兮的眼光十分坦然，看得陶浩然避回去后，岑兮才又开口：“我真希望你以后再也不要和我说对不起。”
“老师……”
“陶浩然你今年研二了，不再是小孩子了，我又能教你多久？研三的大多数时间你们也只是写论文，一个月都难见一面。年轻人谈恋爱是重要，但你还在学校一天，还是我岑兮学生的一天，你就要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老师，我错了。”
岑兮笑了笑，看他，“从你当初面试到现在，你知道你和我道过多少歉了吗？”
陶浩然摇头。
“开车吧，绿灯了。”
陶浩然踩油门，然后听到岑兮说：“你以后总要走进社会独挡一面，身前不仅没有我这个与你只有三年缘分的老师，你的父母也不可能一辈子挡在你面前，陶浩然你要学会长大。”
陶浩然刚把车子开出去，一听到这话，硬是将车子停到了路边，回身看岑兮，眼睛里还隐隐地有着水光，“等我毕业了之后，老师就不认我做学生了？！”
岑兮摇头，“只是人终有一别。”
“我不要和岑老师分开！我以后毕业了就留上海！”
岑兮不相信地笑，“都是孩子气的话。”随后悠悠道：“能够与你相伴一生的只有你未来的妻子。”说完岑老师自己倒乐了，经过今天，他自己又升华了一次。就是要这样屡次地提醒他自己，他与陶浩然只不过是学生罢了，常常见面的日子也只不过剩下一年罢了，陶浩然终有一天会陪着另一个人过一生。
“老师……”
“我困了，睡会儿，开车吧，到我家了叫我。”岑兮拒绝再和他讨论，闭上了眼睛。
陶浩然那堵气一直憋着散不出来，将车飞快地开了出去。
到了岑兮家，他下车给岑兮打开车门，岑兮醒了过来，迷蒙着下车要往院子里走。
“老师。”陶浩然叫住了他。
“嗯？”岑兮回头看他，他家院里晕黄灯光照得岑兮身上镀了层温暖的光圈。
陶浩然张了张嘴唇，还是问出了口，“老师在北京的时候，你回来前一晚，你还记得吗？”
“啊？”岑兮不解地看他。
那神色完全没有作假，陶浩然立即便明白了。他摇头，“没事！老师我回去了！”
岑兮目送他离去，也在反复回想，他那天到底做了什么。甚至都忘了让家里司机开车送陶浩然回家。
陶浩然独自沿着空无一人的道路行走。觉得这样也好，既然当事人真的不记得了，说明于他而言的确不算是个事，老师都没所谓了，他这个做学生的又何必在意，这一个多月又是在别扭什么，今天又在和岑老师闹什么呢。况且这样才是最好的，毕竟他是永远不会爱上男人的。
可是他为什么还是有一点难过。
第38章
开学季总是忙忙碌碌的，李小四忙完工作便带着蔺岚回了北京，临走前想要再邀请岑兮吃顿饭。岑兮没有再同意，一是实在忙，二是总是和学生的朋友一起吃饭像什么样子。
李小四也能理解，陶浩然送他们去机场，他进去安检前拍了拍陶浩然的肩膀，“那会儿瞧你跟夏邑闹成那样，我还以为你们老师怎么着，现在看来还真不是你的错，你那老师一看就特让人舒服，文质彬彬的，讲话也好听，说几句话就能蹦个成语出来，我还真佩服。你给哥哥我说说，你们到底是为什么吵啊？我也好回去给你们再劝劝。”
岑兮不记得那晚的事了，陶浩然却是每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他心里面有鬼，却也觉得他和岑老师之前清清白白，夏邑那番话侮辱他就算了，怎么能够侮辱岑老师，当下脸色就变了。
李小四赶紧举起双手，“好好好，我不管你们的事了。”回身朝蔺岚道：“赶紧跟我回去了，再不回去，你爸下次不让你跟我出来玩了。”
蔺岚拉着陶浩然的胳膊，不愿意回去，撒娇道：“浩然你就留我再玩几天吧，我也想去听听你们岑老师的课啊。”
“你算了吧，你听得懂吗？”李小四笑她，“醉翁之意不在酒！”
“怎么了怎么了？人家岑老师长得好看，我想多看几眼又怎么了？！”蔺岚还真不是那等没见过世面的人，她见过的好看的人多了去了，甚至岑兮并不是最好看的，但难得的是他既好看，还能有那样在当今时代难得一见的纯正而又不迂腐的书生气。
本来还真打算留蔺岚再玩几天的陶浩然什么话都别说了，赶紧帮她拉上箱子往安检口送。
李小四他们二人的飞机起飞后，陶浩然坐在自己车里想了会儿，给岑兮打电话。今年岑兮给本科生的课又加了一门课，比往年都要忙碌。而他却研二了，课也变少，岑老师不再是每周要给他上课，严格说来，自从开学那日之后，其实他已经一个多星期没再见过岑老师。
响了好几声，岑兮才接起了电话。
“老师！”
“什么事？”
“老师你在本部还是哪里啊？”
“我在郊区这边。”
“我正好在机场送我朋友他们回家，离你近，我去找你吧老师，一起吃中饭？”
岑兮停顿了下才道：“我十二点一刻才下课，下午一点半还有课。”意指你就不要来了。
陶浩然一惊，“那老师你现在在上课？”
“嗯。”
“老师你快接着上课吧我不打扰你了我先挂了老师再见！”陶浩然一气说完就赶紧挂了电话，心里连连自责，想着还是得去弄一份老师的课程表才行。
岑兮看着手里的手机，也不知道他到底来不来。他做事向来一板一眼，这还是第一次在课堂上暂停讲课，走出来接电话。暗暗叹了口气，心想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转身回了教室继续上课。
下课后，岑兮又照例被几个学生留在了讲台处提问。
其实这几个女孩子哪来那么多问题要问，纯粹是想多看看岑兮。岑兮除了一个学术论坛，什么论坛都不逛，在网上也几乎也没有任何休闲行为。自然不知道他自己在学校bbs上有多出名。也不知道上课时，经常有女生在后座偷拍他。
“老师，那北宋时候的井盐和海盐，哪个更好吃？”
“味道其实是差不多，最初运输成本比较大时，沿海地带吃海盐，其他地区大多吃井盐池盐，就近而选择。”
“老师，上次上课您讲过海盐的制造方法，井盐又是怎么做的呢？还有池盐？”
岑兮拿出一张纸，画了几笔，然后抬头示意她们看那张纸，几个女生却直直地盯着他看，刚刚低头画图的样子也太好看了吧！！岑兮却微微愣住，这是怎么了……女生们立刻回神，认真看那张纸，“哇，老师这个是什么？”
“这个是盐井，井盐便是从井中取盐卤制作而来。盐井大多存在于四川等地，盐井在地下，因此安全性是这几种食盐制造过程中最低的，因为遇到雨水天气的话，井中会生出有毒气体，旁边这个呢是卓筒井，是井盐制造过程中人们渐渐发明出来的工具……”
几个女孩本来纯粹是想多跟岑兮说说话，此刻也不免听到了耳中，认真地盯着那张薄薄的纸，看岑兮不时在上面勾画或写字。
陶浩然见其他同学们都出来了，岑兮还没有出来，便走到后门往里看，看到了被包围在几个女孩中间的岑兮，几个人都低着头，无人发现他。
他悄悄地往前走几步，在第三排的位子坐下，他们还是没人发现他。
“池盐的话，和海盐差不多，只不过池盐的盐卤大多取于盐池，盐池不似海水，它需要有专人引水灌入盐池中，这便是种盐了，因此盐池也可叫盐田，呈阶梯状……”
女生们边听边点头，还有人问：“老师，后来呢？您说食盐的制造技艺和食盐专卖制度大多成形于宋朝，后面的朝代是什么样子的呢？”
“明清的大多承袭宋朝，例如……”岑兮说着就想对提问的那个女孩儿讲话，微微抬头，却感觉到眼角什么东西在一闪，他彻底抬头，看到了坐在第三排认真听他讲话的陶浩然。
见被他发现了，陶浩然站了起来，笑着说：“老师！”
几个女孩子这才回头，看到了陶浩然，几人面面相觑，没在学校里见过这个男生啊，这么好看，她们不该不认识啊。她们本想今天拉着岑兮一起去学校食堂吃饭的，现在看岑兮已经开始收拾讲台上的东西，也知道没有希望了。一起说了“老师再见”，打算走。
其中最活泼的一个女孩子问岑兮：“老师，这位同学也是您的学生吗？”
“我的研究生，研二。”岑兮顿了顿，才说出口，也才发现几个女学生都在看陶浩然。陶浩然穿着件简简单单的白衬衫，纽扣老老实实地全部扣着，本该是很乖巧的打扮，偏偏他耳朵上戴着颗镶碎钻的耳钉，刚刚闪了一下的东西，应该就是这个耳钉。一周不见，陶浩然新理了发，头发极短，带着十分的锐气，他的牛仔裤上有几个破洞，这样一组合，立刻又是一副张扬的模样。
“学长好！”女孩子们纷纷和他打招呼。
别看陶浩然追田梦的时候好像什么自尊都没了，其实他特别不爱搭理女孩子，但此刻看在他们是岑兮学生的份上，也微笑着打了招呼。
再无话讲，几个女孩磨磨蹭蹭还是走了出去。
见人都走了，陶浩然大步走到讲台边，“老师，我帮你收拾！”
岑兮手顿在半空中，看陶浩然麻利地将自己的东西收好。
“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上课？”
“我去您办公室问了。”
“下午没事吗？”
“什么事都没有陪老师您重要呀！”
岑兮本来都伸手去拿自己的电脑包了，闻言手又是一抖。开学那日，晚上回到家他便已下定决心要彻底断掉自己的任何异心。可每次他下定决心要和陶浩然维持正常师生关系的下一秒，这股决心总能被轻易地推翻。他暗暗地深呼吸，心想都做好决定了，这次一定要坚持下去。随后拎起自己的电脑包，往前走去，“走吧，去吃饭。”声音微微有些冷淡。
陶浩然愣了愣，不明白老师为什么突然音色又冷了下来。
随后吃饭的全程，岑兮都这样冷冷淡淡的。陶浩然低头戳着米饭，觉得有点委屈，他都不在乎暑假那件事了，只想还和老师像从前那样。却也知道开学那日自己到底做错了，要表现也不急于这一事，吃完了饭便稍显落寞地离开了郊区。
岑兮却松了口气。他想就这样吧，见面减少了，思念也总会减少的，直到再也不见的那天。
新的学期就这样开始了。
托陶浩然已研二课比较少的福，岑兮大大减少了与陶浩然见面的次数。开始时非常不能适应，但想到自己的决心，渐渐也就适应了，适应了这样正常的师生见面频率。
陶浩然倒是还像从前那样，没事就去办公室找岑兮，偏偏大多数时候岑兮都不在。每次都是高兴而去，失望而归。又是一次从文新楼回来的时候，他碰到了秦悦，秦悦研三了，要准备年底的考博，还要写毕业论文，十分十分忙，两人也已近一个月没见面。
此刻碰到，秦悦还记得开学那事呢，直接当做没见到他，绕开他就往文新楼走。
陶浩然回身叫她：“师姐——师姐你别走啊！——师姐！”跑到秦悦面前，拦住她。
“叫谁师姐呢？”
“师姐……”
“别总给我来这一套！”秦悦瞪了他一眼，径自往文新楼里面走。
陶浩然看着她背影，叹气。可是怪谁呢？还不是怪他自己，师姐不喜欢他，老师也不喜欢他。
其实这天，岑兮是在学校的，只是吃了饭他便趴在了桌上睡觉，还戴上了耳机，陶浩然的敲门声他自然没有听见。睡得正熟，手机震动起来，他迷迷糊糊地拿起手机看，居然是外婆。
他心底生出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遥遥啊，之前外婆和你说过的邻居谢家的瑶瑶妹妹，还记得吗？本来六月份要回来的，后来有事耽搁了，今天我听她奶奶说，十一月肯定回来呢。”
果然。
岑兮叹气，这还是过年时，老人们提起过的那个邻居家的妹妹，小时候就因小名读音一样，没少被大人们开玩笑，长大后还是难逃这被撮合的命运。他可以不顾得罪前辈拒绝颜老师，却不忍心拒绝家里老人，可他现在变成了一个同性恋。
正犹豫着，秦悦在外敲门，轻声道：“老师你在吗？”
岑兮回神，和外婆简单说了几句，挂电话，起身去开门。
秦悦立刻露出笑容，“老师在睡觉呢？”
“嗯。”
“难怪陶浩然说老师你不在，估计你睡着了没听到他敲门的声音呢。”秦悦边说边看着岑兮的脸色。她不喜陶浩然的很多行为是真，但到底是自己的师弟，是岑老师的学生，自然还是希望老师能够早早消气。
岑兮听到陶浩然的名字，眉毛微微皱了皱。
秦悦心想，陶浩然啊，真不是你师姐不帮你，你做的混事儿太多了，老师现在还不待见你呢！
第39章
陶浩然也不笨，总不能一直这样被动下去啊，便给新的小师弟蓝祺发微信，问他课表。小师弟也乖，只当他也要去听课，二话没说把课表发给了他。
于是第二天岑兮给研一的学生们上课时，抬头看到坐在正中间的陶浩然，差点儿郁卒到想要吐血。岑老师心里苦，我都这样躲着你了，你就好好当你的学生不行吗？殊不知陶同学心里也苦，我都忘掉暑假那件事了，也决心好好孝顺老师了，老师你怎么还不愿意对我笑一笑呢？还像从前那样不是很好吗？
哪里知道，岑老师最不想回到从前那样了。
这日课前，陶浩然拍了张桌子和纸笔的照片，发到朋友圈，得意地说：爷在上课，好学生有没有？
他的朋友大多数都是学习不好或者不爱学习的，纷纷上来嘲笑打趣他。秦悦倒是难得地给她点了个赞，他立刻顺杆而上，他家师姐：嘿嘿。
秦悦回了他一个白眼的小表情。
陶浩然正乐呢，坐在他旁边的蓝祺小声道：“师兄，老师来了。”
他立刻放下手机，朝岑兮看去。在陶浩然还读研一的时候，岑老师每次都会将第一个眼神送给他，可如今他也蹭了不少课了，岑老师从来都没有特意看过他一眼，今天也只是看了眼蓝祺。蓝祺立刻激动地回应他的笑容，陶浩然瞪了蓝祺一眼。
蓝祺：……
课上到最后十几分钟时，外面下起了雨。陶浩然心想糟糕，他没带伞，老师也没带伞。不免就开始走神，不时看向窗外。岑老师发现他在走神，放下手里的书，点他名字，“陶浩然，你讲讲。”
“啊？！”陶浩然回神，看向他。
“交子的具体影响，哪几个方面，去年我给你们讲过。”
“……”他说不出话来。
岑兮心中叹气，又看蓝祺，“你来说。”
“哦！”蓝祺坐直开始回答，讲完后，岑兮点头，“答得不错。”随后看向窗外，“外面下雨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下周我们继续今天的讲。”
学生们纷纷道着再见，一一离开。蓝祺和陶浩然留到了最后，蓝祺起身帮岑兮收拾桌椅，岑兮给了他几本书，“你不住校，先回家吧，再晚点雨更大了。这书，你带回去看。”
“老师……”蓝祺本来想说他收拾好了再走没关系，可他看了看身边坐着低头的陶浩然，“哦”了声，道了再见也走了。
办公室里只留岑兮和陶浩然两个人。
陶浩然一直低着头，岑兮倒了杯茶放到他面前。
“既然来了，那就认真听。”岑兮先开口。
陶浩然没有说话。
“研一时给你列的书单里，不少书都提到了这个，即便没有听我的课，只要看了书，总有东西能讲。蓝祺能，你为什么不能？他研究生笔试第一，392分，你的研究生笔试也是第一名，395分。你比别人差吗？”
岑兮的声音都在耳畔，这让陶浩然想到了当初研一开学时的那个岑兮，但凡涉及学习，便十分的严格。后来他和岑兮的关系渐渐变得微妙，岑兮反而心软很多，对他放松了不少要求。按理说，此刻岑兮还是这么严格待他，他该高兴才是。可他偏偏不高兴，他不希望岑老师用这种对待所有学生的态度来对待他。
而当着所有研一学弟的面答不出来问题，也的确很丢脸。
岑老师又这样和他说话，他的脑袋垂得更低，十分难过。
岑兮看他那样，心里暗自叹气，也知道自己说狠了，但现在狠点也好。以后陶浩然恐怕也不爱来了，他们，还是少接触为妙。
他站起身，自己收拾桌椅，“下雨了，你也快回去吧。”
陶浩然站起来，“嗯”了声，回头便走了。
听到门被关上，岑兮顺势坐在了最近的椅子上，觉得特别累。
陶浩然走到楼下，看到了大厅内站着的田梦。
田梦见到他，迎了上来，“下课了？”
“你怎么在？”
“我……”其实田梦是看到了陶浩然的朋友圈，特地过来给他送伞的。但她没说出真实的原因，而是道：“正好在图书馆，等人呢，就看到你了。”
陶浩然点点头，想要继续往外走。
田梦一起走上去，“外面下雨了，我有伞，一起走吧？”
陶浩然摇头，“你等人吧，我没关系，我回去拿伞给我们岑老师送来。”
田梦脚步慢了下来，半天“哦”了声。
她望着陶浩然跑进了雨幕里。
又是一个雨天，可很多东西真的不一样了。
从文新楼慢慢走回来的田梦，推开宿舍门，就看到舍友眼镜都没戴地趴在电脑跟前在看什么，看得特别认真。
她精神不大好，随口问：“看什么呢？”
舍友被吓了一跳，叫了声，回头看到是她回来，立刻拉住她：“快来看快来看！！！陶浩然跑到本部去撩妹了。”
田梦满脑子雾水，走去看向电脑。
学校bbs有个八卦专区，深受学生们的喜爱，人流量也十分巨大。
只看那帖子——
本校最帅男生，就问你们服不服？！！！
标题特别彪悍。
内容更是直接。
直接三张照片，看得出来是偷拍的，但是陶浩然那让人见一面便难以忘怀的脸，就跟他耳朵上的耳钉似的，晃得人一阵眼花。
室友啧啧道：“花花公子啊花花公子。”
田梦低头拿起一盆衣服往楼下洗衣间走去，没有理睬室友。她将衣服放入洗衣机，投币，便放空地看着滚动着的洗衣机。
到底没忍住，打开了手机上网，找到了那个帖子，一一翻看评论。
一水儿地夸他长得帅的。
xx：这不是研究生那边着名的高富帅吗？！！有次去研究生那边考试，被他那辆橙色的兰博基尼亮得瞎了眼！
x：ls快继续讲讲讲！！！！！！！！！我们在这大郊区啥都不知道！我们大本部的王少爷能不能和他一战？！
xxx：人是真帅，也是真有钱。去年迎新晚会上，这位大少爷还弹吉他了，是真好听。两个字总结他：完美。
x：还有呢还有呢？！你们继续讲啊！
又有人道：别追着问了，人有主了，大美女，也是研究生那边的。
田梦看到这一层，嘴角微微翘了翘，继续往下拉，脸色却瞬间就变了。
xxx：没人注意他右耳戴了耳钉？
xxxx：笑看不语，都这么明显了，还yy他有女朋友。
田梦握着手机，双手撑住洗衣机深呼吸。
岑兮本想在学校看书到五点半再回家，可陶浩然走后，他便再也看不进去一个字。打开word文档想要写些什么，双手摆放在键盘上半天敲不出一个字来。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收拾好电脑和书，准备回家。
打开办公的门，门边站起了一个人。
岑兮不可置信地望向陶浩然。
陶浩然手里拿着把伞，身上外套已不是上课时穿的那件，换过了，但看得出来里边的衬衫还是湿的，头发也湿淋淋的。耳朵上的耳钉在昏暗的走廊里，忽明忽暗。
就如同岑兮的那颗心，忽明忽暗。
“老师，我给你送伞。”陶浩然小声开口。
岑兮不懂了，他都不给面子成那样了，自尊心那么强的陶浩然怎么还能回来？看到陶浩然的刹那间，他既是狂喜，又更深的绝望起来。他该怎么办才好。在陶浩然看来，他只是他的老师，所以他对他好。
可他真的已经要不起这种好了。
这种好，他要不起啊。
岑兮的脸色依然淡淡的，陶浩然小心地看着他说：“老师，以后我再也不走神了。我好好看书。”
岑兮伸手扶着门框，陶浩然要帮他拿电脑，他绕开了，关好门，率先往前走去，“走吧。”
走到文新楼外，陶浩然撑开伞，走在岑兮身边，伞基本都遮在岑兮的身上。两人一句话都不说，陶浩然却悄悄松了口气，岑老师没赶他走，那说明没有真的生他的气。他想要蹭岑兮的车，心里打着腹稿待会儿怎么说。
可到了停车场，岑兮直接坐进自己的车，对他说了声“谢谢”，便直接开车走了。
一点儿发挥的余地都不给陶浩然留，陶浩然愣在原地。
车里的岑兮望着前窗上不时从天空洒下的雨幕，觉得很迷茫。这前方的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走才好。谁能告诉他，到底如何和陶浩然相处才是对的。
连下了好几天的雨，天空才再次放晴。岑兮低沉的情绪终于有所好转，中午他从郊区回来时，低着头从电梯里走出来，与一人面对面差点撞上。
他抬头，看到微微吓到的田梦。两人对视的瞬间，两人都感受到了一丝尴尬。
“老师好。”田梦先开了口。
“你好。”岑兮说完觉得还是很尴尬，又问道：“来上课？”
“嗯，下课了，打算回去。”
“好的。”岑兮说完，绕过她便打算往办公室走去。
田梦回身望着岑兮的背影，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开口道：“老师，陶浩然性格比较冲动，难免会做错事，但他的心却是好的，我替他跟老师说声对不起。”
岑兮的脚步顿住，眨了眨眼睛，然后回头看她，微笑，“没关系。”随后大步离开。
田梦还站在原地，望着岑兮的背影。也低下了头，她觉得自己多想了，可她的第六感一直都很准。可如果是真的，这件事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岑兮往办公室走去，步子越来越快，走进办公室，他大手甩上门，背靠着门，差点顺着门就滑坐到地。
做了亏心事总归会怕的，虽然他知道田梦说那席话并没有其他意思。毕竟陶浩然的确爱闯祸，她作为他的女朋友，和老师这样说一声并没有错。
毕竟，毕竟，千万个毕竟。
毕竟她是陶浩然的女朋友，女朋友。
岑兮满脑子女朋友这三个字。原来，她真的变成了他的女朋友。当初他还能安慰自己陶浩然并没有和她在一起，他还能偷偷地喜欢，可现在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他们在一起了。
陶浩然，和她，在一起了。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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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岑兮不疑有他，“这学期的课排在周二下午。”
“谢谢老师！”连诺道着谢，一直将岑兮送到了停车场，看着他上车离去后，还一直站在原地。他不解，岑老师那么有钱，怎么就开个十几万的车。回身打算往回走的时候，他看到了一辆橙色的跑车，他脚步就顿住了。全校都知道，这车是陶浩然的。他不想看那车，但实在好看，他没忍住，看了很久才转身离开。
走出停车场，他低头思虑了很久，拿出手机拨出了那个号码。
岑乐雪正独自逛街，连诺打来电话时，她正试鞋。她不耐烦地看了看手机，完全陌生的号码，本想直接挂了，却又不耐烦今日店里那个新店员不时夸她穿着效果好，便接了电话。
连诺的声音十分紧张，“岑小姐，您好。”
“谁？”
“我，我是岑老师的学生，暑假之前，我们在餐厅见过一面。”
托那日见到了岑兮的福，岑乐雪还真的记得那日，却不记得这个男生的样子了，“哦”了声，问他：“有什么事？”
“我，知道了这学期岑老师的课表。”
“行啊，你在哪里？我让司机过去接你。”
连诺愣住了，他原本以为只是打一通电话就好了，在他看来，能跟这种大小姐电话里说通话就够的了，没料到她直接让司机过来接他，甚至忘了说话。
岑乐雪不悦地皱眉，“问你话呢。”
“我在学校！学校门口！”
“知道了。”岑乐雪挂了电话，便让司机去接连诺，自己换了鞋继续逛。
连诺站在学校门口等人来接他，心中忐忑得狠，瞧着路边来往的车流，不知来接他的车又是什么车。正忐忑着，他就瞧见一辆深蓝色的跑车往他这个方向驶来，他的身子瞬间就僵住了，他以为是岑乐雪的司机到了。
车子几乎就停在他脚边，车门也很快打开，看到下来的人时，连诺也微微愣住。一个不亚于岑乐雪美貌的女孩子，他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立即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
就听到车上似乎又下来一个人，笑得张扬，“哟，我们浩然这学校不错嘛。”
随后娇俏的女孩儿声音响起，“你又先斩后奏，小心浩然又跟你生气。”
“他呀，生气也就五分钟！”
两人的声音渐渐放远，那跑车也往可以停车的地方驶去，他才抬头望向声音离去的方向，一男一女，从背后看也是十足的气势。正发呆，有个严肃的声音问他：“是我们少爷的学生吗？”司机也很无奈，岑乐雪哪里还记得他叫什么名字，只说是岑兮的学生，连诺当时太紧张，也没记得自报家门，司机只能这么问。
连诺连连点头。
“跟我来吧。”他这才又再次紧张地跟着司机坐上车，也不知道这辆车要开向哪里，正如自己那未知的未来。
陶浩然的发小们在大学毕业后都已开始工作，有接手家里企业的，也有自己单干的，但都不是混吃等死的二世祖。别看平常玩得疯，工作的时候一个都不差。
李小四也是正好来上海出差，便想着来看看陶浩然。自那次陶浩然和夏邑吵过后，开学之前，陶浩然再也没有同意出来玩过。夏邑又不肯自己来道歉，李小四虽然跟他们俩不是最铁，他的堂弟跟他们却是铁的，关系也是其他人里边最近的，便想着趁这个机会来劝劝他们俩。
和他一起来的是他自己的青梅竹马蔺岚，纯粹无聊得发慌，便也跟着过来玩。
先前陶浩然收到岑兮那封邮件之后，又怒又有一股自己无法言说的伤心，当即便转身回了宿舍。舍友不在，他一个人仰躺在床上，什么事情都不想干，光躺着发呆，中饭也没有去吃。正是在这样的心情下，他接到了李小四的电话。
开始他还当李小四骗他，等李小四拍了学校的照片给他，他才信。
朋友来了肯定要招待，他穿了鞋拿了钱包，这才下楼。
李小四正站在路边看漂亮姑娘，陶浩然冷着脸挡到他跟前。
“哎哟！”他差点儿没吓得仰到后边的草坪上。
蔺岚就在一边笑他，陶浩然这才露出一点笑容，“岚岚也来了？”
“对啊，家里好没意思，我就跟小四儿出来玩。”
李小四叫嚷着要吃食堂里的饭，“网上说你们学校食堂饭好吃。”
“你这么嘴刁的人。”陶浩然斜了他一眼。
“对了，还有你们老师，有没有面子也让我见见啊？”上次陶浩然和夏邑打架，他听到了几句老师不老师的，心想或许跟这个老师有关，怕是这个老师欺负了陶浩然。想着要是可以，也趁机见见陶浩然的老师，要真敢欺负他兄弟，陶浩然讲究面子，他可不讲究，办成这事儿了，回去也好劝夏邑。也不想想，就陶浩然那性子，从小到大只有他欺负老师的份，什么时候反着来过。
陶浩然哪里知道李小四是这个想法，其实那晚那吻之后，他心中是莫名其妙地埋怨着岑兮的，却又隐隐觉得这样埋怨不好，也知道他和岑兮还是保持着距离比较好。暑假最后的一个多月，他没有主动联系过岑兮，岑兮也未主动联系他。这让他突然想起，从一开始就是他在主动，岑老师怕是从未在意过他。
开学第一日要见面的事情他自然知道，时间也记得清清楚楚。但是想道一个多月毫无音信，他就没来由地憋着一股气，将时间卡得正正好的便去接田梦了。若不是后来收到那封邮件，他其实是想去见岑兮的，也打定了主意，正好趁蓝祺与秦悦都不在了，他一定要问清楚，暑假的时候，他亲自己到底代表什么？到底是不是因为喝醉了？这事儿搞清楚之后，他才彻底没了负担。
哪料到结果成了那样。
现在听闻李小四这话，他心里也有些蠢蠢欲动，点头便给岑兮打电话。
他没指望岑兮一次就接电话的。
可才响了一声，岑兮便接电话了。
“喂。”
听到那个熟悉又冷漠又温暖的声音，陶浩然发现自己都不会说话了，憋在那里。
李小四不解地看他，他才回神，“老师。”
“嗯。”
“我，我朋友来上海。”
“嗯。”
“能不能一起吃个晚饭……”
“好。”
陶浩然没想到他应得这么干脆，眉毛高高挑起，随后倒是像很紧张一样，半天没说一句话。
岑兮倒是开口了，“你同学过来，老师我做东道，我订好地方短信发给你。”
陶浩然性格冲动归冲动，关键时刻还是很聪明的，他听到“短信”两个字，立刻道：“老师，你直接微信发给我吧。”
岑兮愣了下，轻声道：“那个我删除了。”
“删了？老师你删了多久了？”
“……一个月吧。”
陶浩然瞬间就觉得数天的阴霾都不见了，什么酒醉后的初吻早抛到了脑后，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哈哈哈哈哈原来岑老师不是故意不理我不回我的微信的！是因为他删了微信啊！当下，脸上满是傻笑。傻得也忘了说话。
还是岑兮又道：“我先挂了。”
“好好好！老师你定好地方告诉我哦！”陶浩然再次神采飞扬起来。挂了电话，抬头，就看到面色怪异的李小四，他笑骂：“你这什么鬼样子？！”
“浩然啊，你确定你刚刚是在和你们老师打电话？”
“不然呢。”
“我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你老婆通电话！一副刚吵了架又和好了的没出息模样。”
“滚！”陶浩然又笑着骂了他一句，“那可是我老师，不许你乱说，我老师人可好了，你见了就知道了。对我们学生尤其好，他还要请你吃饭呢。”
“这哪能让人家老师请？我倒要瞧瞧到底什么样的老师，你要为了他和夏邑打架。”
“那小子胡说八道，侮辱我老师！”
李小四眼瞅着又要劝，蔺岚上前拉住他们俩，“有完没完了，就不能安生点讲话。”
他们几人从小就认识，蔺岚是唯一的一个女孩儿，因此大家都宠她，拿她当妹妹。蔺岚站在中间，拉着两人的手腕往前走，“走啦走啦，趁你们老师没到，先陪我去逛逛。”
走出校门的时候，遇到两人走进校门。
陶浩然朋友圈里个个知道他有个追了多年的姑娘，人人都认识，当年陶浩然还在北京念大学的时候，这帮人还组团去围观过。眼前这走进来的两人中的一个可不就是田梦。在蔺岚看来，这个女的就是吊着陶浩然，让他吃不到摸不着，撑不下去的时候便伸伸手给点好处，然后继续暧昧。她作为大小姐，很不忿这样的行为，也替好友不平，什么样的好姑娘找不到，非要吊在这棵树上。当下立即松了李小四的手腕，直接一手拉住陶浩然的手，另一只手挽上他的胳膊，十分亲密。
田梦脸色大变，她身边舍友也见到了，再瞧一瞧蔺岚的长相，脸色更是不好看。
反倒是陶浩然低着头在看岑兮发来的短信，没有瞧见这一幕，见蔺岚突然缠过来，还笑着说：“闹什么呢，今年都几岁了，还这样。”
“哎呀好久没见你嘛。”趁着两拨人擦肩而过，蔺岚故意甜腻道。
擦身而过后，陶浩然抬头笑，“我们老师地方定下来了，我们去吧，周边还有些店可以逛，吃完饭正好陪岚岚逛。”
田梦身子都僵住了，她舍友生气地小声道：“什么人嘛！早上还殷殷地去车站接你，半天不见就这样！田梦，你还是跟他分手吧！这样的花花公子万万不能要，还当他陶浩然是好人，背地里果然是一样的，这还在学校呢，他就这样！也不怕被你看到！”
田梦握了握拳，没有说话。
一行三人到达岑兮所定的餐厅处，临下车前，陶浩然拿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不停照，边照边弄着自己头发。
“就你这几根毛，弄什么呢？”李小四嘲笑他。
“滚！”
“哼哼。”李小四打开车门，让蔺岚先下车，然后颇为绅士地伸手让蔺岚挽着他，随后转身望向车内的陶浩然，“怎么着，陶少爷还要我抱下车不成？”
“滚！”陶浩然又笑骂了一句，从车上走了下来，抬头看了看餐厅，又紧张起来。按照岑兮发来的短信，他们走到了包厢门口。陶浩然伸手敲门，他原本以为岑兮会说一声“请进”，在学校，每次去办公室找他，都是这般。
却不料下一秒，门被岑兮从里面打开。
因为今天是开学第一日，可以见到一个多月未见的陶浩然，尽管岑老师不愿意承认，早上自己还是在衣帽间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最终还是穿上了前不久杨师傅给他做的一件暗红色衬衫，量身定做，剪裁得十分合身，还打了个黑色领带，本来就白皙清俊的岑兮被这衣服衬得只有更加面冠如玉的。下楼吃早餐时，惊得纪姨都愣了几秒钟，随后连声夸好看。
却没有料到，压根连人家的面都没见到。
岑兮当然是生气的，即便不是作为一个喜欢陶浩然的男人的存在，作为陶浩然的老师，这样的行为也足以让他十分愤怒了。更何况，这两个身份都是他的。岑兮气得在秦悦与蓝祺都走了之后，掰断了自己那根用了三四年的钢笔。
可他现在也只有暗叹自己没出息的份，陶浩然一个电话，他又来了。但面上是一丁点儿异样都看不出来，还是岑老师那二十多年如一日的冷漠。
陶浩然早就知道岑兮适合红色，现在岑老师就穿着红色衬衫站在他面前，他也不知何故，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愣愣地盯着眼前的岑兮看。
还是蔺岚因为好奇推开他，看到了岑兮，惊讶道：“老师就是浩然的研究生导师吗，老师您长得真好看！！”
岑兮知道自己长得好，但并不在意，工作生活中也没人敢当他的面夸他的相貌。这还真的是第一次被外人这么夸奖，他微微一愣，看到眼前是个漂亮又可爱的小姑娘，笑得满脸善意，便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谢谢你。”
蔺岚挡到陶浩然面前，就看着岑兮，“老师你多大了？老师你有女朋友了吗？老师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陶浩然这才回神，赶紧拉住蔺岚，不好意思地朝岑兮道：“老师，这是我朋友，蔺岚。”说着又拉来，李小四，“这是李远。”
李小四也叫了声老师好。
岑兮顺势让他们走进去，蔺岚非要靠着岑兮坐。陶浩然转身关门时，悄悄松了口气。
李小四特别爱热闹，蔺岚又十分活泼，与陌生人吃饭，岑兮难得的很开心。李小四喝了酒，吃完饭，陶浩然便叫来车，把他和蔺岚打包送到车上，让司机送他们回酒店，蔺岚不依，可看着醉醺醺的李小四，到底多年好友，还是跟着走了。
陶浩然心想大爷我好不容易把你灌醉，就是为了好跟岑老师单独在一起说说话的！
转身就摆上笑脸，“老师，我帮你开车送你回家吧？”
岑兮也有些不懂陶浩然起来，暑假一个多月不联系，开学第一天不过来见他，此刻又在这里卖乖，可他也只能没出息地承认，他实在没法对陶浩然生气，暗暗叹了口气，坐进了自己车的副驾。
陶浩然安静地将车开了出去，岑兮打开车窗，右手肘撑着窗沿，望着路边的灯，“暑假过得开心吗。”
“……还行吧。”陶浩然的手心莫名地沁出了汗。
“邮件收到了吗。”
“收到了……”
“暑假那篇论文改好了没有。”
“好了……”
“嗯，回去发给我。”
陶浩然趁着红灯的功夫，偷偷看了眼岑兮，小心翼翼道：“老师，你开心吗？”
“开心？”岑兮轻扯嘴角，脸上的笑意却十分凉薄。
“老师，对不起。”
又是那样委屈且小心翼翼的声音，岑兮回过脸来看他，陶浩然表情十分真挚。岑兮的眼光十分坦然，看得陶浩然避回去后，岑兮才又开口：“我真希望你以后再也不要和我说对不起。”
“老师……”
“陶浩然你今年研二了，不再是小孩子了，我又能教你多久？研三的大多数时间你们也只是写论文，一个月都难见一面。年轻人谈恋爱是重要，但你还在学校一天，还是我岑兮学生的一天，你就要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老师，我错了。”
岑兮笑了笑，看他，“从你当初面试到现在，你知道你和我道过多少歉了吗？”
陶浩然摇头。
“开车吧，绿灯了。”
陶浩然踩油门，然后听到岑兮说：“你以后总要走进社会独挡一面，身前不仅没有我这个与你只有三年缘分的老师，你的父母也不可能一辈子挡在你面前，陶浩然你要学会长大。”
陶浩然刚把车子开出去，一听到这话，硬是将车子停到了路边，回身看岑兮，眼睛里还隐隐地有着水光，“等我毕业了之后，老师就不认我做学生了？！”
岑兮摇头，“只是人终有一别。”
“我不要和岑老师分开！我以后毕业了就留上海！”
岑兮不相信地笑，“都是孩子气的话。”随后悠悠道：“能够与你相伴一生的只有你未来的妻子。”说完岑老师自己倒乐了，经过今天，他自己又升华了一次。就是要这样屡次地提醒他自己，他与陶浩然只不过是学生罢了，常常见面的日子也只不过剩下一年罢了，陶浩然终有一天会陪着另一个人过一生。
“老师……”
“我困了，睡会儿，开车吧，到我家了叫我。”岑兮拒绝再和他讨论，闭上了眼睛。
陶浩然那堵气一直憋着散不出来，将车飞快地开了出去。
到了岑兮家，他下车给岑兮打开车门，岑兮醒了过来，迷蒙着下车要往院子里走。
“老师。”陶浩然叫住了他。
“嗯？”岑兮回头看他，他家院里晕黄灯光照得岑兮身上镀了层温暖的光圈。
陶浩然张了张嘴唇，还是问出了口，“老师在北京的时候，你回来前一晚，你还记得吗？”
“啊？”岑兮不解地看他。
那神色完全没有作假，陶浩然立即便明白了。他摇头，“没事！老师我回去了！”
岑兮目送他离去，也在反复回想，他那天到底做了什么。甚至都忘了让家里司机开车送陶浩然回家。
陶浩然独自沿着空无一人的道路行走。觉得这样也好，既然当事人真的不记得了，说明于他而言的确不算是个事，老师都没所谓了，他这个做学生的又何必在意，这一个多月又是在别扭什么，今天又在和岑老师闹什么呢。况且这样才是最好的，毕竟他是永远不会爱上男人的。
可是他为什么还是有一点难过。
第38章
开学季总是忙忙碌碌的，李小四忙完工作便带着蔺岚回了北京，临走前想要再邀请岑兮吃顿饭。岑兮没有再同意，一是实在忙，二是总是和学生的朋友一起吃饭像什么样子。
李小四也能理解，陶浩然送他们去机场，他进去安检前拍了拍陶浩然的肩膀，“那会儿瞧你跟夏邑闹成那样，我还以为你们老师怎么着，现在看来还真不是你的错，你那老师一看就特让人舒服，文质彬彬的，讲话也好听，说几句话就能蹦个成语出来，我还真佩服。你给哥哥我说说，你们到底是为什么吵啊？我也好回去给你们再劝劝。”
岑兮不记得那晚的事了，陶浩然却是每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他心里面有鬼，却也觉得他和岑老师之前清清白白，夏邑那番话侮辱他就算了，怎么能够侮辱岑老师，当下脸色就变了。
李小四赶紧举起双手，“好好好，我不管你们的事了。”回身朝蔺岚道：“赶紧跟我回去了，再不回去，你爸下次不让你跟我出来玩了。”
蔺岚拉着陶浩然的胳膊，不愿意回去，撒娇道：“浩然你就留我再玩几天吧，我也想去听听你们岑老师的课啊。”
“你算了吧，你听得懂吗？”李小四笑她，“醉翁之意不在酒！”
“怎么了怎么了？人家岑老师长得好看，我想多看几眼又怎么了？！”蔺岚还真不是那等没见过世面的人，她见过的好看的人多了去了，甚至岑兮并不是最好看的，但难得的是他既好看，还能有那样在当今时代难得一见的纯正而又不迂腐的书生气。
本来还真打算留蔺岚再玩几天的陶浩然什么话都别说了，赶紧帮她拉上箱子往安检口送。
李小四他们二人的飞机起飞后，陶浩然坐在自己车里想了会儿，给岑兮打电话。今年岑兮给本科生的课又加了一门课，比往年都要忙碌。而他却研二了，课也变少，岑老师不再是每周要给他上课，严格说来，自从开学那日之后，其实他已经一个多星期没再见过岑老师。
响了好几声，岑兮才接起了电话。
“老师！”
“什么事？”
“老师你在本部还是哪里啊？”
“我在郊区这边。”
“我正好在机场送我朋友他们回家，离你近，我去找你吧老师，一起吃中饭？”
岑兮停顿了下才道：“我十二点一刻才下课，下午一点半还有课。”意指你就不要来了。
陶浩然一惊，“那老师你现在在上课？”
“嗯。”
“老师你快接着上课吧我不打扰你了我先挂了老师再见！”陶浩然一气说完就赶紧挂了电话，心里连连自责，想着还是得去弄一份老师的课程表才行。
岑兮看着手里的手机，也不知道他到底来不来。他做事向来一板一眼，这还是第一次在课堂上暂停讲课，走出来接电话。暗暗叹了口气，心想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转身回了教室继续上课。
下课后，岑兮又照例被几个学生留在了讲台处提问。
其实这几个女孩子哪来那么多问题要问，纯粹是想多看看岑兮。岑兮除了一个学术论坛，什么论坛都不逛，在网上也几乎也没有任何休闲行为。自然不知道他自己在学校bbs上有多出名。也不知道上课时，经常有女生在后座偷拍他。
“老师，那北宋时候的井盐和海盐，哪个更好吃？”
“味道其实是差不多，最初运输成本比较大时，沿海地带吃海盐，其他地区大多吃井盐池盐，就近而选择。”
“老师，上次上课您讲过海盐的制造方法，井盐又是怎么做的呢？还有池盐？”
岑兮拿出一张纸，画了几笔，然后抬头示意她们看那张纸，几个女生却直直地盯着他看，刚刚低头画图的样子也太好看了吧！！岑兮却微微愣住，这是怎么了……女生们立刻回神，认真看那张纸，“哇，老师这个是什么？”
“这个是盐井，井盐便是从井中取盐卤制作而来。盐井大多存在于四川等地，盐井在地下，因此安全性是这几种食盐制造过程中最低的，因为遇到雨水天气的话，井中会生出有毒气体，旁边这个呢是卓筒井，是井盐制造过程中人们渐渐发明出来的工具……”
几个女孩本来纯粹是想多跟岑兮说说话，此刻也不免听到了耳中，认真地盯着那张薄薄的纸，看岑兮不时在上面勾画或写字。
陶浩然见其他同学们都出来了，岑兮还没有出来，便走到后门往里看，看到了被包围在几个女孩中间的岑兮，几个人都低着头，无人发现他。
他悄悄地往前走几步，在第三排的位子坐下，他们还是没人发现他。
“池盐的话，和海盐差不多，只不过池盐的盐卤大多取于盐池，盐池不似海水，它需要有专人引水灌入盐池中，这便是种盐了，因此盐池也可叫盐田，呈阶梯状……”
女生们边听边点头，还有人问：“老师，后来呢？您说食盐的制造技艺和食盐专卖制度大多成形于宋朝，后面的朝代是什么样子的呢？”
“明清的大多承袭宋朝，例如……”岑兮说着就想对提问的那个女孩儿讲话，微微抬头，却感觉到眼角什么东西在一闪，他彻底抬头，看到了坐在第三排认真听他讲话的陶浩然。
见被他发现了，陶浩然站了起来，笑着说：“老师！”
几个女孩子这才回头，看到了陶浩然，几人面面相觑，没在学校里见过这个男生啊，这么好看，她们不该不认识啊。她们本想今天拉着岑兮一起去学校食堂吃饭的，现在看岑兮已经开始收拾讲台上的东西，也知道没有希望了。一起说了“老师再见”，打算走。
其中最活泼的一个女孩子问岑兮：“老师，这位同学也是您的学生吗？”
“我的研究生，研二。”岑兮顿了顿，才说出口，也才发现几个女学生都在看陶浩然。陶浩然穿着件简简单单的白衬衫，纽扣老老实实地全部扣着，本该是很乖巧的打扮，偏偏他耳朵上戴着颗镶碎钻的耳钉，刚刚闪了一下的东西，应该就是这个耳钉。一周不见，陶浩然新理了发，头发极短，带着十分的锐气，他的牛仔裤上有几个破洞，这样一组合，立刻又是一副张扬的模样。
“学长好！”女孩子们纷纷和他打招呼。
别看陶浩然追田梦的时候好像什么自尊都没了，其实他特别不爱搭理女孩子，但此刻看在他们是岑兮学生的份上，也微笑着打了招呼。
再无话讲，几个女孩磨磨蹭蹭还是走了出去。
见人都走了，陶浩然大步走到讲台边，“老师，我帮你收拾！”
岑兮手顿在半空中，看陶浩然麻利地将自己的东西收好。
“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上课？”
“我去您办公室问了。”
“下午没事吗？”
“什么事都没有陪老师您重要呀！”
岑兮本来都伸手去拿自己的电脑包了，闻言手又是一抖。开学那日，晚上回到家他便已下定决心要彻底断掉自己的任何异心。可每次他下定决心要和陶浩然维持正常师生关系的下一秒，这股决心总能被轻易地推翻。他暗暗地深呼吸，心想都做好决定了，这次一定要坚持下去。随后拎起自己的电脑包，往前走去，“走吧，去吃饭。”声音微微有些冷淡。
陶浩然愣了愣，不明白老师为什么突然音色又冷了下来。
随后吃饭的全程，岑兮都这样冷冷淡淡的。陶浩然低头戳着米饭，觉得有点委屈，他都不在乎暑假那件事了，只想还和老师像从前那样。却也知道开学那日自己到底做错了，要表现也不急于这一事，吃完了饭便稍显落寞地离开了郊区。
岑兮却松了口气。他想就这样吧，见面减少了，思念也总会减少的，直到再也不见的那天。
新的学期就这样开始了。
托陶浩然已研二课比较少的福，岑兮大大减少了与陶浩然见面的次数。开始时非常不能适应，但想到自己的决心，渐渐也就适应了，适应了这样正常的师生见面频率。
陶浩然倒是还像从前那样，没事就去办公室找岑兮，偏偏大多数时候岑兮都不在。每次都是高兴而去，失望而归。又是一次从文新楼回来的时候，他碰到了秦悦，秦悦研三了，要准备年底的考博，还要写毕业论文，十分十分忙，两人也已近一个月没见面。
此刻碰到，秦悦还记得开学那事呢，直接当做没见到他，绕开他就往文新楼走。
陶浩然回身叫她：“师姐——师姐你别走啊！——师姐！”跑到秦悦面前，拦住她。
“叫谁师姐呢？”
“师姐……”
“别总给我来这一套！”秦悦瞪了他一眼，径自往文新楼里面走。
陶浩然看着她背影，叹气。可是怪谁呢？还不是怪他自己，师姐不喜欢他，老师也不喜欢他。
其实这天，岑兮是在学校的，只是吃了饭他便趴在了桌上睡觉，还戴上了耳机，陶浩然的敲门声他自然没有听见。睡得正熟，手机震动起来，他迷迷糊糊地拿起手机看，居然是外婆。
他心底生出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遥遥啊，之前外婆和你说过的邻居谢家的瑶瑶妹妹，还记得吗？本来六月份要回来的，后来有事耽搁了，今天我听她奶奶说，十一月肯定回来呢。”
果然。
岑兮叹气，这还是过年时，老人们提起过的那个邻居家的妹妹，小时候就因小名读音一样，没少被大人们开玩笑，长大后还是难逃这被撮合的命运。他可以不顾得罪前辈拒绝颜老师，却不忍心拒绝家里老人，可他现在变成了一个同性恋。
正犹豫着，秦悦在外敲门，轻声道：“老师你在吗？”
岑兮回神，和外婆简单说了几句，挂电话，起身去开门。
秦悦立刻露出笑容，“老师在睡觉呢？”
“嗯。”
“难怪陶浩然说老师你不在，估计你睡着了没听到他敲门的声音呢。”秦悦边说边看着岑兮的脸色。她不喜陶浩然的很多行为是真，但到底是自己的师弟，是岑老师的学生，自然还是希望老师能够早早消气。
岑兮听到陶浩然的名字，眉毛微微皱了皱。
秦悦心想，陶浩然啊，真不是你师姐不帮你，你做的混事儿太多了，老师现在还不待见你呢！
第39章
陶浩然也不笨，总不能一直这样被动下去啊，便给新的小师弟蓝祺发微信，问他课表。小师弟也乖，只当他也要去听课，二话没说把课表发给了他。
于是第二天岑兮给研一的学生们上课时，抬头看到坐在正中间的陶浩然，差点儿郁卒到想要吐血。岑老师心里苦，我都这样躲着你了，你就好好当你的学生不行吗？殊不知陶同学心里也苦，我都忘掉暑假那件事了，也决心好好孝顺老师了，老师你怎么还不愿意对我笑一笑呢？还像从前那样不是很好吗？
哪里知道，岑老师最不想回到从前那样了。
这日课前，陶浩然拍了张桌子和纸笔的照片，发到朋友圈，得意地说：爷在上课，好学生有没有？
他的朋友大多数都是学习不好或者不爱学习的，纷纷上来嘲笑打趣他。秦悦倒是难得地给她点了个赞，他立刻顺杆而上，他家师姐：嘿嘿。
秦悦回了他一个白眼的小表情。
陶浩然正乐呢，坐在他旁边的蓝祺小声道：“师兄，老师来了。”
他立刻放下手机，朝岑兮看去。在陶浩然还读研一的时候，岑老师每次都会将第一个眼神送给他，可如今他也蹭了不少课了，岑老师从来都没有特意看过他一眼，今天也只是看了眼蓝祺。蓝祺立刻激动地回应他的笑容，陶浩然瞪了蓝祺一眼。
蓝祺：……
课上到最后十几分钟时，外面下起了雨。陶浩然心想糟糕，他没带伞，老师也没带伞。不免就开始走神，不时看向窗外。岑老师发现他在走神，放下手里的书，点他名字，“陶浩然，你讲讲。”
“啊？！”陶浩然回神，看向他。
“交子的具体影响，哪几个方面，去年我给你们讲过。”
“……”他说不出话来。
岑兮心中叹气，又看蓝祺，“你来说。”
“哦！”蓝祺坐直开始回答，讲完后，岑兮点头，“答得不错。”随后看向窗外，“外面下雨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下周我们继续今天的讲。”
学生们纷纷道着再见，一一离开。蓝祺和陶浩然留到了最后，蓝祺起身帮岑兮收拾桌椅，岑兮给了他几本书，“你不住校，先回家吧，再晚点雨更大了。这书，你带回去看。”
“老师……”蓝祺本来想说他收拾好了再走没关系，可他看了看身边坐着低头的陶浩然，“哦”了声，道了再见也走了。
办公室里只留岑兮和陶浩然两个人。
陶浩然一直低着头，岑兮倒了杯茶放到他面前。
“既然来了，那就认真听。”岑兮先开口。
陶浩然没有说话。
“研一时给你列的书单里，不少书都提到了这个，即便没有听我的课，只要看了书，总有东西能讲。蓝祺能，你为什么不能？他研究生笔试第一，392分，你的研究生笔试也是第一名，395分。你比别人差吗？”
岑兮的声音都在耳畔，这让陶浩然想到了当初研一开学时的那个岑兮，但凡涉及学习，便十分的严格。后来他和岑兮的关系渐渐变得微妙，岑兮反而心软很多，对他放松了不少要求。按理说，此刻岑兮还是这么严格待他，他该高兴才是。可他偏偏不高兴，他不希望岑老师用这种对待所有学生的态度来对待他。
而当着所有研一学弟的面答不出来问题，也的确很丢脸。
岑老师又这样和他说话，他的脑袋垂得更低，十分难过。
岑兮看他那样，心里暗自叹气，也知道自己说狠了，但现在狠点也好。以后陶浩然恐怕也不爱来了，他们，还是少接触为妙。
他站起身，自己收拾桌椅，“下雨了，你也快回去吧。”
陶浩然站起来，“嗯”了声，回头便走了。
听到门被关上，岑兮顺势坐在了最近的椅子上，觉得特别累。
陶浩然走到楼下，看到了大厅内站着的田梦。
田梦见到他，迎了上来，“下课了？”
“你怎么在？”
“我……”其实田梦是看到了陶浩然的朋友圈，特地过来给他送伞的。但她没说出真实的原因，而是道：“正好在图书馆，等人呢，就看到你了。”
陶浩然点点头，想要继续往外走。
田梦一起走上去，“外面下雨了，我有伞，一起走吧？”
陶浩然摇头，“你等人吧，我没关系，我回去拿伞给我们岑老师送来。”
田梦脚步慢了下来，半天“哦”了声。
她望着陶浩然跑进了雨幕里。
又是一个雨天，可很多东西真的不一样了。
从文新楼慢慢走回来的田梦，推开宿舍门，就看到舍友眼镜都没戴地趴在电脑跟前在看什么，看得特别认真。
她精神不大好，随口问：“看什么呢？”
舍友被吓了一跳，叫了声，回头看到是她回来，立刻拉住她：“快来看快来看！！！陶浩然跑到本部去撩妹了。”
田梦满脑子雾水，走去看向电脑。
学校bbs有个八卦专区，深受学生们的喜爱，人流量也十分巨大。
只看那帖子——
本校最帅男生，就问你们服不服？！！！
标题特别彪悍。
内容更是直接。
直接三张照片，看得出来是偷拍的，但是陶浩然那让人见一面便难以忘怀的脸，就跟他耳朵上的耳钉似的，晃得人一阵眼花。
室友啧啧道：“花花公子啊花花公子。”
田梦低头拿起一盆衣服往楼下洗衣间走去，没有理睬室友。她将衣服放入洗衣机，投币，便放空地看着滚动着的洗衣机。
到底没忍住，打开了手机上网，找到了那个帖子，一一翻看评论。
一水儿地夸他长得帅的。
xx：这不是研究生那边着名的高富帅吗？！！有次去研究生那边考试，被他那辆橙色的兰博基尼亮得瞎了眼！
x：ls快继续讲讲讲！！！！！！！！！我们在这大郊区啥都不知道！我们大本部的王少爷能不能和他一战？！
xxx：人是真帅，也是真有钱。去年迎新晚会上，这位大少爷还弹吉他了，是真好听。两个字总结他：完美。
x：还有呢还有呢？！你们继续讲啊！
又有人道：别追着问了，人有主了，大美女，也是研究生那边的。
田梦看到这一层，嘴角微微翘了翘，继续往下拉，脸色却瞬间就变了。
xxx：没人注意他右耳戴了耳钉？
xxxx：笑看不语，都这么明显了，还yy他有女朋友。
田梦握着手机，双手撑住洗衣机深呼吸。
岑兮本想在学校看书到五点半再回家，可陶浩然走后，他便再也看不进去一个字。打开word文档想要写些什么，双手摆放在键盘上半天敲不出一个字来。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收拾好电脑和书，准备回家。
打开办公的门，门边站起了一个人。
岑兮不可置信地望向陶浩然。
陶浩然手里拿着把伞，身上外套已不是上课时穿的那件，换过了，但看得出来里边的衬衫还是湿的，头发也湿淋淋的。耳朵上的耳钉在昏暗的走廊里，忽明忽暗。
就如同岑兮的那颗心，忽明忽暗。
“老师，我给你送伞。”陶浩然小声开口。
岑兮不懂了，他都不给面子成那样了，自尊心那么强的陶浩然怎么还能回来？看到陶浩然的刹那间，他既是狂喜，又更深的绝望起来。他该怎么办才好。在陶浩然看来，他只是他的老师，所以他对他好。
可他真的已经要不起这种好了。
这种好，他要不起啊。
岑兮的脸色依然淡淡的，陶浩然小心地看着他说：“老师，以后我再也不走神了。我好好看书。”
岑兮伸手扶着门框，陶浩然要帮他拿电脑，他绕开了，关好门，率先往前走去，“走吧。”
走到文新楼外，陶浩然撑开伞，走在岑兮身边，伞基本都遮在岑兮的身上。两人一句话都不说，陶浩然却悄悄松了口气，岑老师没赶他走，那说明没有真的生他的气。他想要蹭岑兮的车，心里打着腹稿待会儿怎么说。
可到了停车场，岑兮直接坐进自己的车，对他说了声“谢谢”，便直接开车走了。
一点儿发挥的余地都不给陶浩然留，陶浩然愣在原地。
车里的岑兮望着前窗上不时从天空洒下的雨幕，觉得很迷茫。这前方的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走才好。谁能告诉他，到底如何和陶浩然相处才是对的。
连下了好几天的雨，天空才再次放晴。岑兮低沉的情绪终于有所好转，中午他从郊区回来时，低着头从电梯里走出来，与一人面对面差点撞上。
他抬头，看到微微吓到的田梦。两人对视的瞬间，两人都感受到了一丝尴尬。
“老师好。”田梦先开了口。
“你好。”岑兮说完觉得还是很尴尬，又问道：“来上课？”
“嗯，下课了，打算回去。”
“好的。”岑兮说完，绕过她便打算往办公室走去。
田梦回身望着岑兮的背影，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开口道：“老师，陶浩然性格比较冲动，难免会做错事，但他的心却是好的，我替他跟老师说声对不起。”
岑兮的脚步顿住，眨了眨眼睛，然后回头看她，微笑，“没关系。”随后大步离开。
田梦还站在原地，望着岑兮的背影。也低下了头，她觉得自己多想了，可她的第六感一直都很准。可如果是真的，这件事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岑兮往办公室走去，步子越来越快，走进办公室，他大手甩上门，背靠着门，差点顺着门就滑坐到地。
做了亏心事总归会怕的，虽然他知道田梦说那席话并没有其他意思。毕竟陶浩然的确爱闯祸，她作为他的女朋友，和老师这样说一声并没有错。
毕竟，毕竟，千万个毕竟。
毕竟她是陶浩然的女朋友，女朋友。
岑兮满脑子女朋友这三个字。原来，她真的变成了他的女朋友。当初他还能安慰自己陶浩然并没有和她在一起，他还能偷偷地喜欢，可现在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他们在一起了。
陶浩然，和她，在一起了。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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