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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节

    恶仆 作者:魈

    第1节

    【文章简介】

    被爹以「有恩不报者,猪狗不如」的理由硬是送进救命恩人家门,人称严家镇的混世魔王的严祈心中可不是一个闷字了得!

    被迫放弃在学堂收保护费、盖人布袋的家乡事业──就只为了当一个混小子的伴读!?开玩笑,他得好好先下一个马威,让他知道谁才是老大!

    谁知道堂堂武林世家的柳家公子竟是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娃娃,不但一凶就哭,而且还超级依赖他这个老大的……很好,照这样乖乖听话下去,收他做小弟也不是不可以!

    还以为他们这段关系就此注定下来了,哪里知道当柳净云开始习武之后,一切都开始变得不一样。

    当小男孩变成翩翩公子,严大爷发现,自己身为老大的尊严,被应该是小弟的青年,一点一滴用眼泪和温柔给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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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恶仆】by 魈

    序幕

    「我不去——我才不要去呢——」少年拼命地踢打着,只可惜人小力微,最后只能愤恨地咬着中年男子的胳膊,被后者拖进马车里!不肯放弃地瞪圆一双修长的凤眼,少年狠狠地白了哀哀呼痛的男子一眼,把目标转向大门口,冷笑着作壁上观的少妇!

    「娘!你就眼睁睁看着老爹把儿子卖掉吗?」是谁规定生儿子的人有权力决定孩子的一生呢?既然是他的命运,好歹也要问问他本人的意见吧?谁愿意好端端的不在家乡作孩子王,而跑到遥远的京城里给大户作童役?他们严家虽然不是很富足,但怎么说也是远近几个村有名的殷实人家,犯得着鬻儿卖女,只为了报什么救命之恩吗?

    「乖儿子……不是娘不想救你,但咱们严家的家训第一条就是『有恩不报者,猪狗不如』,你也不想背着这样一个骂名过后半生吧?所以──老老实实听你爹的话,去京城吧!那个柳家是有名的积善人家,不会亏待你的!」凉凉地挥袖,少妇无辜地回望着咬牙切齿的儿子,故作无奈地摇了摇头。

    闻言,少年气得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就算如此!那被救的是谁就让谁去报恩好了!」半个月前被土匪打劫的又不是他,凭什么获救的是他老爹,报恩却要由他来?

    「错错错……」面对儿子的指责,少妇只是数起了一根手指摇了摇,即而又换成了五指张开晃了晃手掌:「祈儿,你这样说就不对了……虽然傻到抄近路被土匪盯上的人是你爹,但你要知道,咱们严家只有他一个爹,而儿子我却生了五个……为了不让你娘和弟弟们变成孤儿寡母,你这个作老大的就辛苦一点吧……代父报恩,也算佳话啦!」

    「去他的佳话!我才不要当牺牲品!娘!我不去京城!我要留在家里——」耳听车前传来马夫的吆喝声,严祈急得直想往车外跳,但早就洞悉他举动的严老爹死死地抱住了他,老泪纵横的哀求:「儿子……对不起!都是爹的错!但是柳员外说了,金银财宝人家有的是,不稀罕……只是想给家里年幼的独子找个伴儿而已!为了咱们严家,你就委屈委屈吧!而且人家柳员外听说还是什么江湖上有名的大侠,不会为难你的!」

    「大侠不是都施恩不求报的吗?」狐疑地顿了顿,严祈暗感不妥地白了一眼老爹憨厚的俊颜。果然不出所料,下一秒,严老爹就傻笑着点头道:「没错!是你爹硬缠着要报答他们的!」

    「……」哑口无言地僵在车里,在马车驶动时,严祈才想到掐死老爹也解决不了问题,反抗才是真:「放开我!我不要去京城当奴仆!为什么我要为投胎当你的儿子!放开我——」

    「儿子,一路顺风哦……」丝毫不为所动地挥着帕,深知严祈有仇必变本加厉的报的本性,少妇尚不忘对绝尘而去的马车嘱咐:「还有,去了京城就不要挂念我们了哦!能忘了我们更好!」

    「可恶!」心知逃脱无望,严祈索性放开嗓子,对着渐行渐远的家门大吼,吩咐四位就要和自己分别两地的弟弟们,不要在他走后辱没了自己辛辛苦苦在严家镇建立的「威信」。

    「老二、老三、老四、小五子——你们记着——就算大哥我不在了——也要继续在学堂收保护费——还有镇东头的小狗子上次向夫子告我们的状,你们别忘了找齐人手堵他揍一顿!还有别忘了将后山寺里的秃驴骗到我们挖好的陷阱里去——不然我们连挖三天的苦心就白费了——还有……」

    「……」脸色发青地目送着马车消失在朝阳下,少妇狠狠地瞪了一眼失去严祈后就乖的像四只小猫的儿子们,许久,重重的叹了口气。真是的……选这个镇里镇外有名的混世魔王去陪伴柳家小公子,夫君真的确定自己是要报恩,而不是嫁祸于人吗?

    然而,转念想到一旦儿子有机会回镇将会用什么样的手法恶整见死不救的他们——

    严夫人和其余四子纷纷不约而同的合什双掌,望着京城的方向由衷的祷告:

    「救苦救难的柳员外……请你千万不要退货啊!拜托拜托……」

    第一章

    京城,柳家——

    虽不是逢年过节,但为了迎合柳小公子柳净云的激动心情,柳家上下无不张灯结彩,一派喜庆气氛。当然,也有下人对如此兴师动众的迎接一个童仆表示不满,但话到嘴边,看着柳小公子黑亮亮的无辜大眼睛和粉扑扑的白玉脸庞,再多的怨言也烟消云散了。

    可怜柳净云如此可爱讨喜的玉娃娃,三岁不到就没了娘,身为独子,长到九岁,家里却连个年龄相仿的玩伴都没有,好不容易老爷百忙之中想到了给他找个玩伴,也难怪他会兴奋的睡不着觉,数星星数月亮的去盼那所谓的「严家哥哥」了。

    只不过,没人忍心去提醒天真烂漫的小少爷——

    ……凡事,还是不要期望的太高比较好……

    「奶娘……严家哥哥有没有到啊!」一路飞奔到门口,柳净云气喘嘘嘘地瞪圆温润的大眼睛,稚气的声音甜甜地唤着,焦急地探着小脑袋,想要看清楚外面。见状,奶娘慈祥的笑了笑,弯腰抱起轻盈瘦小的孩子,指着不远处驶来的马车点了点头:「好了好了!这不就来了吗!你这孩子,一天之内都问了七遍了……也不怕被人笑话!」

    灵动的目光捕捉到马车驶来,柳净云哪里还听得下奶娘的唠叨。笑瞇瞇地挣开对方的怀抱,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迎了上去,在大家善意的笑声里率先抢到了马车的门帘外,仰着头,期盼地瞪大眼睛,紧张地纂着手里早已捂热的漂亮贝壳。

    听说初次见面是要有见面礼的,他特意把自己最喜欢的贝壳拿了出来,不知道严家哥哥会不会喜欢!怀着单纯的紧张,柳净云咬着红嫩的下唇,直勾勾地盯着开始晃动的帘子,对下一秒就要走出马车,走进自己生活里的人,遐想万千的猜测起来……

    然而——

    「让开!矮冬瓜——」用力撩开车帘,满肚子火气的严祈看也不看车里陪笑的老爹,回眸白了一眼站在车下「挡路」的小孩,想也不想地虎起脸,恶狠狠地叱骂了一句。接着,丢下石化原地,心在瞬间碎成一片片的漂亮孩子,他昂起头,鄙夷地瞥了一眼柳家气派的大门,头也不回的走了过去,抓住最近的一个仆人,咬牙切齿地挤出酝酿已久的问题——

    「快说!柳家的小鬼在哪里?」那个害他不得不放弃家乡的「事业」,远赴异地的罪魁祸首最好已经有了足够的觉悟!敢把他严祈当仆人使唤的只有两种人,一种还没出生,一种已经进棺材了!

    「……」呆呆地看着他凶神恶煞似的模样,不幸中奖的仆人尴尬地咽了口口水,边感慨前者清俊的面容是用来骗人的,边无限同情地伸手指了指严祈的身后。

    还没等气势汹汹来兴师问罪的少年搞清楚,一声稚嫩却凄凉的哭嚎平地而起,剎那间,撕裂了柳府外异样的沉默!

    「哇——」

    悲从衷来的嚎哭着,被严祈忽略在车前的柳净云,梦想幻灭的拼命抹着晶莹的泪珠,犹如预感到了自己接下来的不幸似的,抽动着小小的肩膀。一声高过一声的泣音,听得严祈的眉头越皱越紧。郁闷地白了一眼四周射过来的谴责目光,后者狼狈地假咳了一声,抢在车内的老爹闻讯赶出来训到自己耳朵长茧前,一把抄起柳净云瘦小的身子,没头没脑地在柳家院子里找了个相对隐蔽的树丛,将吓到连哭都忘了的孩子摔在了地上!

    「呜呜……」战战兢兢地蜷起被摔痛的身子,柳净云无辜地抬起泪眼,幼稚的心里还不懂主仆的区别,他本能想要讨好明显比较强势的对方,却正对上严祈要杀人般的目光,胸口一紧,哭声不由自主的再度溢了出来。

    「不许哭!」见状,后者做贼心虚的环顾了一下,确定没有人发现自己的恶行后,雪上加霜的吼了可怜兮兮的男孩一句:「再哭我就打你——哼——」

    「呜呜……爹说坏孩子才打人呢!严家哥哥是坏人!我不要坏人陪我玩呜呜呜——」非但没有被那一吼阻止,柳净云的哭声反而更大了!一张玉琢般的小脸哭得梨花带雨,纵使铁石心肠的人看了也会生出怜惜。只可惜,严祈的良心早就拿去喂狗了……

    「你还哭!」举起拳头,不屑一顾地瞥了一眼男孩单薄的身子,仿佛是觉得揍一个小自己五岁的孩子没什么成就感,严祈抬高的手臂缓缓地放了下来,改用手指不耐烦地猛戳男孩平滑柔嫩的小胸脯:「再哭、再哭的话我就要先奸后杀了哦!」

    瞇起眸子,冷笑着逼近柳净云清秀的脸蛋,满意地看着血色从那粉嫩的双颊褪去,严祈得意忘形的坏笑了起来!哼!就知道这招管用,才刚说完这小家伙就乖乖住嘴了。怪不得评书唱戏里,坏人都喜欢来这句……不过,有没有人愿意告诉他,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算不知道严祈在说什么,但那话里的杀气柳净云绝对听的出来!颤栗不已地向后缩了缩,拼命地忍住哭泣的冲动,后者眨了眨小白兔般红肿的大眼睛,用力的点了点头,表示服从。好想叫救命啊……呜呜……对不起,爹爹,以后我再也不缠着你要玩伴了……这个礼物能不能收回啊……

    「臭小子!你那是什么眼神?嗯?想去和大人告状对不对!」柳净云那点小心思哪里瞒得过严祈锐利的双眸,早就欺负人欺负到成精的他,立刻凶巴巴地揪起后者的衣领,威胁地压低声音,冷冷地恐吓:「哼哼……听着,臭小鬼!你要是敢去和任何人说我的坏话,我就打得连你亲爹都认不出你来!反正我老子说了,就算你们柳家不要我,也不许我回家去。看你们这里的环境还不错,我就勉为其难的暂时住下吧!」似乎是怪柳净云点头点的太慢了点,严祈的手加重力道,箍得男孩纤细的颈子几乎透不过气来……

    「还有──若是有任何人赶我走,不管是不是你告的状,我都会把帐算到你的头上!哼哼……别以为我离开了就拿你没办法,到时候,我一定会、一定会……」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能作什么,但严祈恶霸般的狂妄眼神,却让柳净云毫不怀疑对方绝对会做出什么让自己后悔莫及的事来。于是,识时务的柳小少爷二度割地赔款地表示了服从!

    满意地放下快要窒息的柳净云,严祈不以为然地蹲下身,冷冷地看着呼吸不畅的男孩跌在草地上拼命的呛咳着,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他无赖地伸出手……

    「谢、谢谢……」以为对方是良心发现了,打算扶咳到无力的自己一把,柳净云怯生生地咬了咬薄唇,带着一丝没鱼虾也好的领悟,将自己白皙的酥手搭了上去……

    下一秒,就被严祈恶狠狠地拍了下去——

    「呜……」好痛哦……哀怨地瞥了前者一眼,柳净云小心翼翼地又把手缩了回来,偷偷藏在背后揉着,心里再度确立了严祈神圣不可侵犯的地位。

    看也不看他惹人怜爱的小脸一眼,严祈甩了甩手掌,把刚刚肢体接触的温差感觉从心里甩掉之后,将手又向前一递,这回记得伴随一句痞痞地吩咐:「对了,既然以后你要跟着我混,就必须要交保护费给我!拿来!」

    「什么是保护费?」又惊又奇地爬起身,柳净云不愧是小孩子,听到了新鲜事就忘了刚刚的切肤之痛,只是好奇地跪坐着,崇拜地看向高高在上的严祈。

    「就是钱啦!银子!你懂不懂——」轻蔑地瞪了无知后者一眼,严祈将手又晃了晃。

    嘴角撇了撇,被他连吓带打,柳净云哪里还敢说不,只是:「严哥哥……我没有钱啊。」

    「骗人!你家那么富,你怎么可能没钱!」

    「……可是,钱都在爹那里,我想要什么只要和爹说就好了……」委屈地咬着嘴唇,柳净云眼眶又红了,生怕惹怒了暴君,再换来一顿排头。

    闻言,严祈狡猾地转了转眸子,眼尖地发现了柳净云从头到尾都抓在手里的漂亮贝壳,眼睛一亮:「没钱的话……就把你手里的那个东西给我!」

    「你是说……我的贝壳?」顺着恶霸的眼神望过来,看到自己护在手心里的宝贝,柳净云月眉一皱,又有了想哭的趋势。那可是他最喜欢的东西啊……本来是要给心目中的严家哥哥的!但是,拒绝的话到了嘴边,接触到严祈催促的瞪视,柳净云立刻不假思索的把贝壳恭恭敬敬递了过去:「给、给就给你……别那么看我好不好……呜……」好可怕!

    虽然舍不得宝物,但爹不是有教过一句什么留得青山在,早晚有柴烧吗……

    眼下,还是命比较重要!

    「这还差不多,哼哼……」趾高气扬的接过贝壳,严祈看也不看的塞入自己怀里,接着故作豪爽地拍了拍柳净云僵硬的肩膀,笑逐颜开地安抚道:「好啦!我现在就正式收你作我小弟了!只要你乖乖的服侍我,随传随到,够听话的话,我就会好好的对你的啦!好吃好喝不会少了你的份!」

    「那……那你会陪我玩吗?」犹如惊弓之鸟地退缩了一下,却发现严祈一改刚刚的恐怖,笑得无比和善可亲。柳净云茫然了片刻,终于还是抵不住对伙伴的渴求,鼓起勇气小声询问道。

    「当然!」出师大捷,三下五除二收服了所谓的小主子,严祈正沉浸在胜利的喜悦里,回答也给的慷慨了许多。

    「那么……你会一直一直陪我吗?」睁大眼睛,长久的期待又在柳净云的小脑袋里死灰复燃了!白了一眼他亮到让人心神一荡的清澈双眸,严祈突然有点不是滋味,好像对方的怀疑刺伤了他的尊严似的,倏地站直身子,用力拍了拍挺起的胸膛,骄傲地许诺:「当然!哼!我严祈是盗亦有道,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做到啦!」

    「那我要作严哥哥的小弟!」兴奋地举起手,柳净云翻身爬了起来,掸了掸锦衣上的土,对严祈露出了一个阳光般灿烂的可爱笑容,心甘情愿的颠倒了主仆的位置。

    虽然不知道乱七八糟的发生了什么,但有人要陪自己是真的就好!

    「很好!小鬼你果然上道……嘿、咳!教训你半天我口都渴了,还不快去给我倒茶!」

    「嗯!严哥哥,我马上就去——」乖巧地应诺,柳净云漂亮的小脸蛋因喜悦而红扑扑地,仿佛是生怕伺候的不周到,他连跑带颠的冲向了平时下人一步也不许自己靠近的伙房!在婢女们的惊呼声里,端起沉甸甸的紫砂壶,赶了回来,献宝地交给严祈。

    若是能为严祈做事,他就可以得到一个陪在身边的朋友,不再寂寞了,不是吗?

    「很好!」单手接过茶壶,严祈满意地拍了拍柳净云昂起来等待的脑袋!看在这小鬼伺候的殷勤的份上,他就不计较老爹把自己卖到柳府的卑鄙行为了──

    然而,就在茶嘴对上双唇的下一刻……

    「哎呦!臭小子!你端这么烫的水来是要害死我吗——你会不会伺候人啊!」

    「哇——我、我不是故意的!呜呜——我改……我会改的……我一定改……」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从进门的当天开始,收服了柳小少爷的严祈在柳家做仆佣做的比在家乡做孩子王还潇洒……

    懒洋洋地倚在太师椅上,严祈随手抓过桌上精美的点心,想也不想地塞进嘴里,完全不顾及自己在吃的是名义上属于柳小少爷的早饭。更可悲的则在于,乖乖坐在小凳子上临字贴的柳净云也没觉得他的举动有任何的不妥之处。反而是在看到前者捶着胸口向自己勾了勾手指后,轻车熟路的跑过去,老老实实地奉上奶娘为自己煮热的加了蜂蜜的牛奶。

    「呼……差点噎死!」大口大口的灌下牛奶,厌恶地吐了吐舌头,严祈凶相毕露地瞪了俯首帖耳的柳小公子一眼,冷冷地吩咐:「下次叫厨房把点心作小一些!那么大块想要害人啊!哼!」要是死在一块切糕下,到了地府,让他有什么颜面向阎王解释!

    「是……」闻言,柳净云反应神速地不住点头,丝毫不敢提醒鸭霸的对方……没人规定他非要一口把整块切糕吃完吧……

    「哼……」见他乖巧,严祈满腹的火气也不好发作,只得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翘起二郎腿,百无聊赖地四周环顾,想要在中规中矩的书房里找出点乐子来。虽然这柳府是朱门大户,但说实在的,还没有他家乡临山靠水来的好。想他在严家镇的时候,上树掏鸟窝,下水摸鱼虾,进山猎野兔,是何种的愉快……

    「你从小就长在这种地方啊……」想到这,他不禁同病相怜地白了柳净云清秀可人的小脸一眼,突然有点同情这个没见过「世面」的金丝雀。

    「是啊,爹说我年纪太小,外面凶险,都不许我出门的……」哀怨地眨眨眼,柳净云怯怯地看了看还没临到一半的字贴,在心里对夫子告了声罪后,放弃作业,搬过凳子期待地坐到了严祈的下首,扬起红润的面庞,向往地催促:「严哥哥……你给我讲讲外面的事情好不好?」听奶娘说,严家哥哥是从一千里以外的地方来的,那这一路上,一定见识了许多许多新奇的事情了?他好羡慕哦……不知何年何月爹才会允许自己也踏出眼前圈住自己的高墙!

    「……你想知道外面的乐子?」若有所思地瞥了他一眼,被那双清澈剔透的墨玉眸子盯的心湖一荡,严祈沉吟了片刻,微微泛起一丝奸笑。

    「嗯!做梦都想呢!」连忙点头,柳净云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严祈的衣袖,乞求地瞪圆大眼睛,无比的真诚。恕不知,他的信赖激起了前者难得的义气……

    大力的拍了拍他的头,严祈谨慎地看了看周围,确认没人经过后,立刻起身,一把扯起柳净云的小手,垂首对茫然的后者爽快的笑了笑,胸有成竹的回答:「你是我严祈的小弟,我自然会罩你!哼!光用听的有什么意思,要自己亲眼见到才够劲,我们走!」

    「可是……爹不让……」惊喜又惧怕地睁大眼睛,柳净云跃跃欲试地冲向前一步,却回忆起柳员外不言苟笑的严肃,扭了扭腰,挣开严祈的手,缩了回去。

    「喂!你是不是男子汉啊!扭扭捏捏跟个大姑娘似的!想要出去就出去啊,你爹又不是老虎,还会吃你不成?」看不惯他的畏缩,严祈抬手,狠狠地赏了柳净云的脑袋一记!痛得后者抱着脑袋蹲在地上,想哭又不敢出声,只得幽怨地盯着比自己高壮许多的少年。

    「看什么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难得我有兴趣带你出去玩,后悔了可别怪我!外面有好青好高的大山,清澈如镜的湖泊,还有好吃的野果,和好热闹的街市!你去不去?一句话!」冷冷地白了他一眼,严祈的口气越来越差了。然而,他这回话音刚落,柳净云就咬紧牙关,下了这辈子第一个大逆不道的决定——

    扑过来抓住转身欲走的严祈,柳净云昂头,直勾勾地望进对方那双暗褐色的眸子里,用大到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的声音喊道:「我去!」

    「很好……」邪邪地抿唇一笑,严祈拽着柳净云软软香香的小手,向着后院深处的树丛走去。见状,后者迷惑不解地歪歪脑袋,小小声地提示:「严哥哥……那个……我觉得大门应该是在相反的方向吧……」

    「笨蛋!我们要偷溜出去耶!你还敢给我走大门!」瞪了他一眼,严祈的低吼让柳净云立刻毫无意见地摇起脑袋,但是这习以为常的服从,却在看见草丛背后的墙根时,变成了一声压抑不了的哀鸣!

    「小鬼!你躲什么,还不快跟我出来——」趴下身子,发现后面的人踌躇在原地没有动静,严祈恶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咬牙切齿地吩咐。在他的淫威之下,柳小公子无限委屈地抹了一把眼泪,哽咽着学他放平四肢,边爬边喃喃地泣声道:「严哥哥……我不想钻狗洞啊……呜呜……好丢脸……呜……」

    第二章

    春风无限娇,隐隐青山水迢迢——

    如此的美景当前,本应让人心旷神怡才对,然而……向身后翻了个白眼,严祈厌恶地掐了柳净云嫩嫩的面颊一把,凶凶地瞪大眼睛:「哭哭哭!你就知道哭!哼!要不是被你烦的一个头有两个大,我们也不会在山里迷路了!笨蛋小鬼!」

    「哇——」本就又惊又怕,再加上严祈在前面散发低气压,柳净云小嘴撇了又撇,终于耐不住了,啼哭变成了嚎啕,气得前者一口气差点憋过去!懒得再与他计较,认命的垮下肩膀,少年谨慎的左顾右盼着,指望发现可以问路的行人。但他们实在是太得意忘形了,只顾追着野兔跑,觉察不对劲时早就入了迷林深处。

    「呜呜……」似乎是发泄够了,柳净云的哭声小了点,抬起红红的泪眼,他怯懦地扯了扯严祈的衣襬:「严哥哥,你不是说你在山里绝对不会迷路的吗?」他记得当时自己有提醒对方,一味乱跑不太好吧。谁知前者头也不回的丢给自己以上这句话,便拉着他冲入了山林中!亏他还那么信赖对方,竟然领着自己在原路转了五圈,还不许自己反驳。

    「闭嘴!那是在我家乡的后山啦——谁知道京郊的山长得差别那么大——」心虚地咬了咬牙,严祈口气生硬地斥责道。眼见天就要黑了,找不到回去的路他已经够烦了,帮不上忙也就算了,这个小鬼就不能少添点乱吗?才想着,身后就又传来了柳净云奶声奶气的抱怨:「那个……严哥哥……我好饿哦,你去找点吃的好不好?」

    「你饿,难道我就不饿吗?我是老大,要找吃的也应该是你这个作小弟的去吧!」

    狠狠地白了他一眼,虽然饿得小脸苍白的柳家少爷确实满可怜的,但他自己都饥肠辘辘了,哪有多余的同情分给他!

    「对!应该你去找食物!哼!」确认了自己的主导地位后,严祈想到了什么似的,捡了块干净的青石坐下,挥挥手,焦躁地驱赶委屈的小主子:「正好我也走累了,在这里歇个脚!你、就是说你!别给我躲!立刻去前面的树林里给我找点果子,找不到的话……饿急了我就煮掉你来吃!听懂没有」「哇——我不好吃!严哥哥不要吃掉云儿好不好?」严祈阴沉的俊颜怎么看比不像说笑话,柳净云吸了吸鼻子,心中一寒,眼泪就又要住下掉……

    「有空给找在这哭!你还不快点去给我找——哼!」

    「哇——我去找、我去找就是了……呜呜……」哀怨地看了一眼心意已决的恶少,柳小公子再度屈服于铁腕政策之下,拖着疲惫的小身子向阴暗的树丛里走云,边走边抹眼泪,漂亮的小脸蛋哭成了小花猫,令人心疼。

    犹豫了片刻,严祈眼睁睁地看着他月白色的身影消失在树影中,心里突然有点不安。尤其是暮色褪了,夜幕沉了,月朗星稀的树丛里还没有那熟悉的小小人儿走出来……

    「该不会被毒蛇咬了吧?」喃喃自语着站起身,严祈有点坐不住了。

    「或者说……被老虎吃了?呸呸呸——」原地兜了几圈,严祈的脸色有点白了。

    「难不成,那小鬼真的出事了?」只是这遐想最禁不起琢磨,越是深思越是胆颤心惊。狼狈地捶了自己一拳,严祈悔悟的自嘲:「真是!我干嘛管他的死活!要不是因为这臭小鬼闹着要出来,我也不会饿着肚子在山里迷路了!对!都是他的错——」

    只是……

    举头遥望着重重深林,严祈的语尾竟有了一丝发颤。

    想到那双黑亮亮的温润大眼睛,是那么清澈地凝视过自己……

    想到那双柔嫩娇贵的小手,曾经为自己不辞辛苦的端茶送饭……

    想到柳净云乖乖地睡地铺,把床上贡给自己睡,染了风寒还不敢向他爹告状……

    想到柳净云每天鸡叫前就被自己踹起来,替自己扫好院子,浇好花,干完所有的活儿……

    想到那个孩子白玉雕琢般的秀美容颜对着自己陪笑……

    想到那个孩子甜腻可爱的嗓子怯怯地唤自己一声:「严哥哥……」

    「可恶!」用力的跺了跺脚,严祈转身头也不回的冲入了林中:「连自己的小弟都罩不住,我算什么老大啊!臭小鬼,你最后不要被我发现毫发无伤——不不不不——是千万别给我有个三长两短的,叫我怎么和你爹交代啊!」

    漫无目标的在林子里东奔西跑,喊到嗓子都快哑了,就在严祈粗喘着气蹲下身子,想要歇一歇的时候,突然,不远处炸起了柳净云稚气的惊呼,像是点燃了他全部的精神!

    三步并作两步的寻声赶过去,还没看清楚状况就被吓得浑身颤抖的柳净云扑进了怀里!严祈还没定下神,就在对方震耳欲聋的哭声里,看到了前方一双幽绿的眸子,正冷冷地盯着孤立无援的他们!

    下一秒,件随着柳净云的哭声,响起了严祈后来居上的惨叫——

    「妈呀——!有狼啊啊啊啊——」

    夜风无情的拂过大地,一时间,树梢摇曳,树影婆娑……

    黑暗中,两人一兽,六只眼睛直直地对峙着,空气里死亡的气息明显的令少年和男孩快要窒息了。紧紧攥住严祈的穴襟,柳净云小小的身子柔软地挤入了对方宽厚不到哪去的怀里,拼命咬住下唇,颤抖着不让哭声溢出口,免得刺激了对面的猎食者。

    不自觉地环臂,严祈像是抓住激流中的稻草一般,明知没有用处,还是牢牢固住了前者温暖的小身体,生怕不久,这适宜的温度就要永远的从彼此生命里消失了。

    脑子里乱糟槽的,本能地,严祈很想撇下柳净云飞奔而逃!只有一只狼的情况下,按理说,他跑的慢也不要紧,他只要能跑赢人小体弱的柳小公子就可以了!对!他应该立刻就跑,留下柳净云给那只饿狼拆吃入腹,正好争取了逃命的时间!没错……多简单的好方法,亏他还要烦恼——

    「可恶啊啊——」绝望地仰天高吼一声,为自己难得的良策哀悼完毕后,严祈转身不假思索地抓握住柳净云细瘦皓白的手腕,发足狂奔,朝狼的相反方向跑去!开玩笑!

    想归想,做归做!他严祈虽然有点小坏心,却不是见死不救的畜生!何况对方的爹还是自己爹的救命恩人,恩将仇报这种事情,他还不屑去做!

    「严哥哥、慢、慢点!我跑不动……」不知所措地被严祈拉着满山跑,后面还有紧追不放的狼,柳净云紧张的脚步不停的迈错节拍,刚跑了没半里路,就气喘吁吁,脸色惨白的慢了下来,要不是跑在前面的严祈拉着自己始终不肯松手,他估计早就倒在地上等狼享用了!只是……肺胀得好痛,眼前模糊一片,与其跑得这么难过,也许被狼吃还比较幸福……

    「快点!现在不能休息!那狼要追上来了!跑啊!臭小鬼!」严祈自己也快到极限了,但他还是尽量端出老人的架子,气喘如牛也不肯喊累。况且,现在真的不能停!好不容易和狼拉开了几丈的距离,柳净云这一慢,又要被赶上了!想也不想地扯了后者慢吞吞的身子一把,他没控制好力道,竟然不小心将筋疲力尽的柳小公子扯倒在地!

    「好痛……」整个人脸朝下砸在地上,疼得柳净云眼泪都出来了,只是这一次他不知道是不是吓过了头,连哭喊都忘了,只是蜷在草丛里,捂着撞到的俏鼻,幽幽地凝视着急得团团转的严祈。果然是个不可靠的人啊……不过,此时此刻,说不清理由,柳净云就是觉得害自己遇难又没办法救自己的严祈,焦急的模样……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开始时,凭他对前者的了解,他以为对方一定会丢下自己事先跑掉呢……

    「小鬼!你摔傻了!还笑!」哑口无言的看着柳净云跪坐任草丛里捂着鼻头甜甜的傻笑,严祈朝天翻了个白眼,决定有命回去的话一定要好好整死这个专桃关键时刻扯后腿的死孩子!但眼下,还是要保命才行……

    「别、别过来!」正要拉起没力气起身的后者,严祈却发现被他们忽略的狼已不知何时窜到了他们的身前,正冷冷地看着他们,似乎酝酿着力量,准备扑上来把他们化为美食!虽然他很努力的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具有威胁力了,可十四岁的少年,近乎本能地被眼前的状况吓软了腿!完了!他才活了十四年,还活得不够本啊——

    「……严哥哥。」大概年仅九岁的柳净云也意识到了彼此的命运吧,他抬起小脸,深深地看了僵硬在旁的严祈一眼,接着,耐着哭腔,用尽所有的勇气,慷慨激昂地摇了摇头:「严哥哥!我跑不动了!你、你自己跑吧!不用管我了——呜……」记得爹告诉过他,临危时刻最显英雄本色,他爹是武林上赫赫有名的大侠,他也不能拖累别人丢家里的脸!尤其是……对这个喜欢压榨自己,但也陪自己胡闹解闷的少年,他已经不讨厌了。黄泉路上,应该有先走一步的娘在等自己吧?有娘在的地方……他不怕……不怕……

    「呜呜……」低声哽咽着,柳净云甩开严祈的手,闭上双眼,麻木的等待着狼的扑冲而至!但愿严哥哥逃掉后记得提醒自己的爹来山上收骨……不要把他孤零零的留在荒山野岭里,他会怕的。

    「啊啊啊啊!真是被你害死了!臭小鬼!」突然,许久未答话的严祈暴喝了一声,接着豁出去的俯下身,抢在狼扑上来之前,用自己的身体紧紧地护住了原地等死的柳净云!该死该死该死——对方都发话叫自己逃了,他还在这逞什么英雄好汉?

    只不过——

    那一刻,怀中这小小的人儿,那因鼓足勇气而闪闪发光的眸子,那因忍耐惧怕而颤抖着叫自己去逃的稚嫩声音,不期然中,敲打的他的心,好痛……痛得要从胸膛里跳山来一般!说不感动是假的!以前在家乡,那些受他欺负的孩子,哪个不是恨得牙痒痒的,找到机会就要叫自己出糗?但在京城,他已经欺负柳净云快一个月了,这个逆来顺受的孩子却从来没有想到凭借他少爷的身份去告状……

    当然,柳净云没见过世面,格外好骗也是理由之一啦……

    「老子我还没活够呢!柳、净、云,作了鬼我再和你算总帐——」咬紧牙关,闭紧双眼,严祈自己也抖得如风中落叶,可他护住男孩的决心却更加坚决了!死就死吧!与其弃主而逃,没脸活在世间,他倒不如来个什么忠心护主,到了阎王那里,也好讨价还价,来生讨个不会随便卖儿子的好人家投胎!

    没空留意怀里本来怕得要命的柳净云早就不抖了,只是用一双亮晶晶的清澈大眼睛,含着许多许多陌生的情愫定定凝视着视死如归的自己。严祈在感受到狼的气息逼近的千钧一发之际,脑子里唯一想到的是……

    葬身狼腹,算不算他作恶多端的现世报啊……

    兽类特特有的粗重呼吸扑打在颈项间,严祈死命抱紧怀里乖巧地没有挣扎的柳净云,等侍着那血盆大口张开,一咬结束他短暂的生命,告别这还没看够的花花世界。

    然而,不知为什么,那狼在自己身上嗅来嗅去,就是不肯痛快的下口?

    「需要挑剔那么久吗……」苦中作乐的暗啐道,神经绷太紧了心里连恐惧都麻木了。严祈偷偷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好死不死地正对上某狼毛绒绒的大脑袋!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就知道不该提醒对方的,他这一抱怨不要紧,那匹娘不负众望的露出森森白牙,一副一切就绪的样子!这回是死定了……那狼马上就要扑过来了,这不,兴奋地连尾巴都竖起来摇晃了!

    「啊啊啊啊——」绝望地大叫着发泄死亡的压力,但就在叫到一半的时候,严祈的声音嘎然而止!两道浓淡适宜的远山眉颦了起来。

    ……等等……会竖起尾巴摇晃的那是狼吗?

    刚想着,一条温湿的舌头就伸了过来,亲昵地舔了舔僵硬住的严祈,并对他怀里的柳净云拼命摇着尾巴,欢快地发出了一声击溃少年理智的嚎叫:「汪——」

    「……」

    「小黑?」呆了呆,柳净云从严祈臂弯里探出头来,仔细借着月色辨认了一会儿,欣喜地舒展开秀眉,漂亮的小脸恢复了血色,用力地推了推还维持原状不曾动弹的前者,小声欢呼着:「严哥哥!是小黑!是小黑来找我们了耶!严哥哥?」

    「……」

    「汪汪!」仿佛是听懂了柳净云的话般,大狼狗温顺的吠了两声,用鼻子拱了拱小主人,逗得对方咯咯笑了起来。一人一狗的相谐画面,犹如在嘲弄严祈已经破碎一地的自尊心似的,而柳净云轻松的笑声,更是火上加油的激起了少年惊恐过后度卷大脑的愤怒!

    冷冷地丢开怀里的男孩,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严祈先是恶狠狠地瞪了大狼狗无辜的讨好貌一眼,接着出手揪起柳小公子,前后左右的用力摇晃起来,直把小家伙晃到头昏脑胀,连连哀求!

    「臭小子!他x的!这是你们家的狗你干嘛不早说?」想他严祈活了十四年,横行乡里,鱼肉同伴,从来没有像今大这么丢脸过!被一只狼狗追得满山跑,还吓得胆子差点没破掉!最可恶的是……他居然还把这个罪魁祸首之一的臭小鬼紧张兮兮的搂在怀里……打算以命相护……

    传到家乡,他就不用混了!

    「那个、那个、林子里好暗,小黑又突然冒出来,我、我看不清楚嘛……」心虚地瞥了盛怒中的严祈一眼,柳净云小心翼翼地缩了缩脖子。

    好像……二话没说的喊了声「有狼」后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拉着自己满山跑的主犯是对方才对吧?

    「……臭小鬼臭小鬼臭小鬼!遇见你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前者的话音刚落,后者就恼羞成怒的挥起了拳头,毫不留情地敲在柳净云的小脑袋上!一拳不够解气,严祈不顾一切的又补上了一脚!只是……记忆中早该嚎啕大哭的白玉娃娃,这一次居然只是委屈地抬眼偷偷看着自己,抱着脑袋蹲在地上,撇了半天嘴巴,硬是一声也没吭出来?

    「喂!想哭就哭!你那张脸看得人激火哦!小鬼!」白了他欲哭还忍的精彩表情一眼,严祈揉了揉敲到痛的拳头,有点不是滋味地凉凉讽刺道。说起来,那时候盲目逃窜,柳净云应该也没机会发现后面穷追不舍的是自家的狼狗才对。这样—来,他当时叫自己一个人先跑,是真的抱着必死的觉悟了……

    「……」想到这,刚刚硬起来的心肠不知为何又松动了。严祈无可奈何地揉了揉对方那被自己打肿的脑袋,尽量放柔了声音,生硬地安抚:「好啦好啦!你哭吧,这回我不打你就是了……」

    「……不要。」昂起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严祈尴尬的俊颜,柳净云咬了咬下唇,突然坚定不移地下了决定:「我不哭了。」

    「什么?」惊讶地白了他一眼,严祈怀疑地掏了掏自己的耳朵:「臭小鬼,你刚刚说你不要什么?」他没听错吧?这个比女孩子还娇气的小少爷说他不要哭了?难道被焕吓呆了,又被自己打傻了不成?

    「我说,我不哭了,我再也不要哭了!」怕他听不清楚似的,柳净云举袖用力的抹了抹脸蛋,接下来的回答喊的很大声!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土,后者睁大清澈温润的大眼睛,毫不退缩地与瞠口结舌的严祈对视着。不同于片刻前的柔和,那漂亮的眸子里,渐渐有了属于男子汉的英朗:「严哥哥,我再也不要哭了!哭根本就解决不了问题……」

    若刚刚追他们的不是自家寻找来的拘,而真是山中的野狼,他们俩早就葬身狼腹了吧?虽然他一路都在哭,可是,什么都没有改变,还害得严祈不得不分神照应自己。这样没用的自己……柳净云突然觉得很不喜欢……

    「臭、臭小鬼……你有胆再说一遍……」

    「我就说我不要哭了啦——」屡次被质疑,再乖的孩子也是有脾气的,何况被怀疑的是自己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柳净云瞪着不敢置信的严祈,青稚的嗓音尖锐的吼道,余音回荡在林中,震得后者暂时忘了反驳。当然,只是暂时而已……

    下一刻……

    严祈中气十足的咆哮瞬间熄灭了柳净云高涨的气势!

    「臭小鬼!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对着我吼——杀了你——」

    「不、不要啊!严哥哥——我、我刚刚是不小心,不小心而已——呜……」

    第三章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在山中寻不利回家的路,然而,在嗅觉灵敏的狼狗的带领下,二人轻而易举的回到了柳宅。遥遥地,看见了大红灯笼下那道傲立的身影,严祈和柳净云绝望地对视了一眼,双双自叹苦命的垂下了脑袋。

    见到宝贝独子在童仆的伴随下平安无事的回到家,柳念风寒着俊颜,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云淡风轻地挥了挥云袖,丢下两人的命运,甩去满发梢的露水,转身冷冷地走回屋中!

    「……净云,你私自出宅,罚你关在书房抄书十五天!至于严祈,你伴主不周,居然纵容他胡闹,罚你关七天的柴房,若是下次再有类似情况,即便你们还是孩子,家法也绝不轻饶!」

    「……」僵着陪笑,一直等到柳员外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内,严祈才转移目标,恶狠跟地瞪向害自己离开锦被软榻的扫把星!都怪这个臭小鬼!要知道,这一个多月来,他吃的是婢女为柳小公子精心准备的山珍海味,睡的是婢女为柳小公子熏香绣锦的床,胃口早就养刁了,哪里还愿忍受从天掉到地,去睡那柴房的冷地板,吃那仆人的剩饭?

    「都怪你——哼!」但毕竟严祈的胆子再大,还是不敢违背柳员外的吩咐。满腔怨气只能化为拳脚发泄在柳净云身上,在收敛了力道揍了抱头蹲下不躲不闪的漂亮男孩一顿后,严祈昂起头挺起胸,故作高傲的白了原地沉默的柳净云一眼,大踏步的迈向了阴暗角落里的柴房!哼!睡就睡……谁怕谁啊……

    想当初在家乡混的时候,哪次别人家告上门来运,他爹娘不是把他关柴房?比起自家简陋的茅草小房,柳府的木屋对经验丰富的他来说算不了什么。

    应该……算不了什么才对吧……

    三天后,入秋的夜,起了西风,一阵阵的把天地吹凉……

    同时被吹凉的,还有蜷缩在柴房一角,衣衫单薄的少年……

    「死小鬼,臭小鬼!我恨死你了!可恶……怎么那么冷啊……」牙齿打颤地低声咒骂不绝,严祈无奈地环抱着自己的肩膀,尽可能的把身体缩成一团,指望可以藉此保存一点体内的温暖。只是柴房漏风,满屋的木头在没有火可以点燃的情况下,冷若冰柱。

    吸了吸鼻子,快要冻僵掉的严祈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藉助于思考「一旦有命活着出柴房要怎么从柳净云身上把自己所受罪折磨回来」,以此来激发自己求生的欲念!

    「你等着瞧……臭、臭小鬼……啊嚏!本老大绝对会让你生不如——啊、啊嚏!该死的……」咬牙切齿地挤出犹如来自地狱的恨声,昏昏沉沉中,又是一股强风掠人,冻得严祈连忙住嘴,全心全意的投入颤抖中去。只是,这阵风过后,扑面而来的却是熟悉的气息,暖暖地,温润地,拍打在他的面颊上……或者说……心上。

    「严哥哥……柴房好冷对不对?我偷偷拿盖的东西给你了。」怯生生地压低声音,头一次在自己的家里作贼,柳小公子显然心虚得厉害。但在笨拙地翻窗而入时,看见蜷在地上无比凄凉的严祈,他又觉得自己就算被爹抓住狠罚……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你……你怎么来了?」不可思议地瞪圆眼睛,严祈睡意全消的呆望着乖乖地跪在身边的柳净云,张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有些哑。他记得……养尊处优的柳小公子最怕的东西只有四样,他爹、自己、还有黑暗和孤独。这一个年仅九岁的孩子是如何地摸着黑,孤零零地一个人跑了大半个宅子溜来这里的?他哪来的勇气?莫不只是因为……对自己的一份牵挂?

    眼角突然有点酸,严祈咬了咬下唇,欲盖弥彰的恶声恶气训道:「笨蛋!既然拿了盖的东西还不快点交出来!没看见我冷得要死啊!小鬼——」

    「哦……」习惯了他的坏脾气,柳净云丝毫不觉得自己委屈。闻言,他只是乖乖地从鼓鼓囊囊的衣襟里抽出了一条勉强塞进去的薄破,笑眯眯地扬起漂亮的小脸,讨好地亲手盖在严祈的身上!只不过……下一秒那叫薄被掩埋的人就愤怒地腾身而起,架过他的肩膀,对着他的头猛地敲了下去:「你他x的臭小鬼——你拿条那么薄的单子给我有个屁用啊!」

    更正,刚刚他那吃错药的感动全部收回!这个小鬼果然是不气死自己不罢休!

    「好痛……」捂着不幸中招的脑袋,柳净云哀怨地回望着严祈因怒火而充血的眸子,操着稚气的嗓音,战战兢兢地申辩:「可是严哥哥……我怀里只藏得下这个嘛……

    再厚就要被别人发现了……唉唉……」就连这条小薄被,那是他在众仆人睡后蹑手嗫脚偷渡来的呢!

    「……算了,会指望你也是我自己天真。」又饿又冷,严祈的火气熄灭的比平时快得多。狠狠地白了一眼柳净云,他赌气用力裹过薄被,饥寒交迫的倒回地上。唉……早知道今晚会突然起风变凉,他中午就不该要脾气丢掉厨房送来的佣人饭才对!说实话,柳府对下人算不错的了,禁闭中还有一荤一素一汤……错就错在,他的胃属于只能共享福不肯同甘苦的类型……唉……只是肚子饿的时候,人真的是更容易冷啊……

    就在严祈郁闷地沉浸在胃袋的哀鸣声里,准备草草入睡时,突然,一团暖意不请自来的钻入了他的被子里,紧紧贴住他冰凉的身体,瞬间,陌生的温度涌了过来!惊异得令他睁开眼睛,哑口无言的看着被子里小小的热源:「你、你做什么?」

    「……严哥哥发抖,严哥哥冷,小云暖和,小云把暖和分给严哥哥,严哥哥就不冷了。」郑重其事地板着小脸,柳净云似乎认为自己在做很严肃的事情,无比认真地抬眼看了看怔住的严祈,接着垂下浓密的睫羽,小动物般乖巧地挤在对方怀中,浅浅地呼吸着……

    「哼……算你识相……」不知该说什么好,严祈别扭地抿了抿冻得发紫的嘴唇,不由自主地搂紧了暖炉般的小孩子,懒洋洋地闭上眼睛。至于原本要在见到柳净云时使用的报复手段,就在本人有心忽略的情况下,被抛到九宵云外纳凉去了。

    沉默了一会儿,在温馨得让人软化的气氛里,严祈没有睁眼,只是嗫嚅着唇,故作不经意的嘱咐:「喂!小鬼,你明天也记得要来啊……」他不想冻死在柴房里,但不知为什么,也不想提醒对方带床厚被子来。

    「嗯……」伴着浓浓的鼻音,柳净云睡眼惺忪地柔柔应了一声。像是要找个舒服地位置似地,在严祈的怀里不安分地扭动着,最后像八爪鱼一样攀住了少年青涩的身体。

    下意识地眯起眼眸,严祈酝酿了一下火气,但太温暖的触觉让那不满化为了一声放弃的叹息……

    「还有……臭小鬼,记得下次要带点好吃的给我啊!粗茶淡饭的,快饿死老子了……」

    「嗯……」柳净云的脑袋蹭了蹭严祈的胸膛。

    「对,我要吃百花鸡羹……」

    「嗯……」柳净云的手指勾住严祈垂下的长发。

    「还有,上次吃过的素炒猪心也不错!记得带来!」

    「嗯……」柳净云靠里缩了缩,呼吸扫着严祈敏感的颈子。

    「呃……还有七香墩鸭煲、芙蓉鱼丝、白灼河虾、红烧——」

    「嗯……」

    「……」

    「呼噜噜……」

    「臭、小、鬼!嗯你个头啊!居然给我先睡着了!刚刚我说了那些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你给我起来!起来!重复一遍,你听到了没有——」严祈在沉默中抓狂了。

    「……嗯……」柳净云翻了个身,睡得既香且甜,眉稍和唇角,还带着只有他自己明白的烂漫笑容……

    「啊啊啊啊——我改变主意了!我不会饶过你的——死小孩——」

    日出日落,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地,严祈关柴房的最后一晚悄然来到了。

    大概是念及马上就可以回到温柔乡里继续过他的逍遥日子了吧,今晚严老人的心情格外的舒畅,就连柳净云偷带来的食物有些凉了,他也没有破口大骂。只是狠狠地白了一眼垂头丧气的漂亮男孩,便一言不发的端起半冷的参汤,皱着眉头,灌进唇中……

    「严哥哥,那个……我……」抱着脑袋蹲在地上等了很久,熟悉的拳头却没有像雨点般落下来?柳净云可悲地竟然有了一丝不习惯,悄悄地睁开眼睛,他怯怯地偷望着一脸平静的严祈,生怕这淡然里酝酿着接踵而来的狂风暴雨。

    「有什么就直说吧!吞吞吐吐的,看得人不爽!哼!」厌恶地啐了啐舌,冷掉的参汤果然比药汁还难喝,真不明白自己是哪根筋不对劲,居然在看到柳净云自责的表情时,二话没说就端起来虐待自己的肠胃。勉强含住一口汤,在喝与不喝中挣扎着,严祈冷冷地瞪着欲言又止的柳小公子,含糊不清的催促。

    「严哥哥,以后我可能不能随时在你身边伺候你了。」闻言,柳净云深吸一口气,仿佛是鼓足了勇气,直视着了然的严祈,小心翼翼地把刚刚从爹那里听到的噩耗传达给对方:「因为,爹说,从明天开始,身为柳家的继承人,我必须开始习武了……」

    「噗——」一口气没憋住,满嘴汤毫不留情地喷到了柳净云月白色的锦衣上!顾不上呛得连连咳嗽,严祈双目大睁,骇然地揪起前者的衣襟,俊颜瞬间褪了血色,咬牙切齿地反问道:「咳、你、臭小子——你说什么——」

    「我……我爹说要我习武……」迷惑不解地眨眨大眼睛,柳净云无辜地缩了缩肩膀,不明白这理所当然的事情,严祈干嘛要反应如此激烈?

    「不许!我不许你练!」想也不想地打断他,严祈的脑子飞快地运转着,很快得出了结论!开玩笑!他欺负了柳净云这么久,要是让对方练出了功夫,那第一个倒楣的人绝对是恃强凌弱多年的自己!况且……就算柳净云天性善良,没有想过报复的事情。但若是他会了功夫,将来也一定不会再听自己差遣了!那他在柳府作威作福的日子不就到头了吗?总而言之……为了他的幸福生活,说什么也不能让柳净云乖乖去练武!

    「可是……」为难地撇下撇嘴角,柳净云呆呆地看着严祈凶神恶煞般的眼神,不幸地回忆起不久前自己爹那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目光。唉唉……两边他都惹不起啊……

    「没有可是!我说了不许你学就是不许你学!」用力敲着柳净云的头,严祈的危机意识渐渐浓了起来。他怎么就没想过,自己身边这只小猫其实是虎崽呢?咬了咬牙,铁青着一张俊颜,比谁都清楚自己人神共愤的恶举的少年,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怂恿乖巧的男孩:「听到没有!就算你爹非要你学,你也不能好好的去练!」

    「可是……」

    「你要是敢好好练的话,我就……我就……」见柳净云居然敢对自己的命令犹豫,严祈急得眼都红了!完了!说什么也不能让这小鬼练成高手,否则他就死定了!可是,说什么才能吓倒早被自己吓到麻木了的柳小公子呢?

    狡猾地转了转眼珠,严祈的唇边突然浮起一抹阴险地奸笑,他记得……这小鬼最怕孤独不是吗?那么……

    「柳、净、云,你给我听清楚!若是你敢认真习武的话,就不是我严祈的小弟了!所以我就再也不理你了!哼!」废话!真到那时候,他可就疲于奔命了,哪里还有胆子留在柳府陪他?

    果然不出所料,他的话言刚落,柳净云就蹙着月眉,一副险些哭出来的可怜样,死死抓住严祈的袖管,小脑袋摇得像波浪鼓,手足无措地瞪圆温润的眸子,稚气地不迭点头:「不要!我不要严哥哥不理我!小云要做严哥哥的小弟……呜……我不认真学武,我不认真学好个好……严哥哥你别讨厌小云……」

    「真的不好好学?」沉吟着故作思考状,严祈眯起眼睛,凉凉地拉长声音。

    「呜……真的!」用力咬着下唇,男孩把呜咽吞回噪子里,硬是没哭起来,只是大眼睛浮着水气,一再点着头。反正,先答应下来就是了……他不要失去严哥哥,至于爹那边……就再说吧!

    由于柳小公子的素行良好,严祈并不怀疑他的承诺,只不过事关他的后半生逍遥,他不得不板着面孔一再确认:「真的不好好习武,你确定?」

    「……真的。」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柳净云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谅他也没胆子欺骗自己,严祈的笑容又渐渐嚣张起来,抓过不知所措地红着眼眶的清秀男孩,奖励般地拧了一把那吹水欲弹的白皙面颊,突然间,他想到了什么似的,眸子里闪过坏心眼的奸滑……

    「真乖……严哥哥最欣赏这样的小云了!」用甜得腻死人的温柔声调哄着,严祈眯起眼睛,一把揽过僵硬在原地,显然是被自己黄鼠娘给鸡拜年的笑容吓得不轻的柳净云,右手轻佻地抬起那纤细的下颔,左手固定住那不及一握的腰身,缓缓地俯下头,在对方红艳如初热樱桃般的薄唇上,印下了戏谑的一吻……

    「嗯嗯——」不知道这突兀的举止意味着什么,柳净云在愣了半晌后开始拼命挣扎!不是九岁的他不解风情,实在是严祈曾经义正词严的威胁过要吃掉他,他实在怕前者此刻气过了头,打算把白己咬碎吞噬!何况……他不觉得自己有作错什么啊?对方不让他乖乖习武,他冒着被爹修理的风险都点了头,不是吗?

    「乖,这是严哥哥奖励你的。」好气又好笑的看着怀里的小公子吓得睁大眼睛不住颤抖,严祈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哑哑地安抚。不行了!这小子肯定背着自己吃过什么好东西,否则嘴巴怎么会如此的甘甜清爽?对几天来没吃好的自己,简直是诱惑嘛……

    馋念上头,严祈岂是顾及许多的人!毫不犹豫地搂紧瘦弱的男孩,舌头寻觅着美味,吮吸着那充血的唇叶。片刻之后,彷佛是对柳净云的抵抗不耐烦了,他狠狠地喝了—句:「把嘴给我张开!不然就揍你了哦!哼——」

    「啊……」一个命令一个动作,柳净云是训练有素,严祈话音未落,已经惊呼着分开贝齿,任由少年长驱直入,搅动着自己的口腔!虽然他心里很高兴严祈愿意奖励他,但柳净云很怀疑这种让人窒息的奖励多来几次,自己还有没有命享受?而下定了不习武的决心,也开始龟裂出一丝动摇……

    也许,他可以瞒着严祈和爹悄悄练一点点功夫吧?

    他不贪心的……只要练会闭气这一项,就足以了……

    「……不是吧?」沉浸在柳净云甘美的香涎里,严祈自然没有觉察到自己的命运就在自己小小的恶作剧之下偏离了轨道。哭笑不得的收拢手臂,牢牢抱住被吻昏过去的漂亮男孩,严祈小心翼翼地按摩着柳净云的脊背,心里想的唯有下次找什么理由再品尝一下怀里青涩的果实。反正都是男人,亲亲也不用负责,多方便!

    只不过,严祈从来没有想过,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啊……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他的所作所为,不是没有报应,而是,时候……还未到……

    第四章

    无忧无虑的岁月总是短暂的,匆匆忙忙中,花开花落,几番寒暑已将少年变成了青年,将男孩变成了翩翩公子……

    七年后,又是一个柳府张灯结彩的喜庆日子,不同的是,如今在门口翘首以待的人换成了严祈。身着火红的新郎喜服,跑前跑后的张罗着,今天是严祈的大喜之日,柳员外与柳净云都不在,他这个挂名的总管便成了老大,仆人们纵有千般怨言,也只得碍于他的狐假虎威,忍气吞声的埋头干活。

    「怎么轿子还没来?」不耐烦的在门外踱步,青年帅气的俊颜上透出了明显的焦躁,修长的凤眼气势夺人的射过来,瞪向无辜的护院们。真不明白……想他严祈一表人才,活到了二十一岁却还是孤家寡人!堂堂偌大一个京城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他托遍了媒婆快嘴,从十六岁那年说合到现在,竟没有一个姑娘愿意委身于他?大家闺秀他也没指望过,总不该连小家碧玉都瞧不上自己吧?

    按理说,像他这样英俊潇洒的健康男子,就算作了大户的仆人,也是上等的夫婿人选才对。可事实证明,反正京城里头连丑妇都避他如蛇蝎一般……

    好不容易早些时候一个外乡老仆替他在千里之外说合了一门亲事,他几乎是没有考虑就答应了下来!今天恰巧是轿子送到柳府过门的日子,虽然柳家主人有事外出略有不妥,可想成家想到头大的严祈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总之,媳妇先娶到手,大不了等老爷他们回来后告个不敬之罪就是了!

    想到这,青年不期然安心地笑了笑。

    他怎么忘了,还有七年多来对自己言听计从的柳小公子这枚挡箭牌在,他严祈想要做什么又何必害怕后果呢?天大的不敬,只要自己狠狠给柳净云一个眼色,那个温柔听话的少年绝对会乖乖到他爹面前替自己背黑锅去……

    「哈哈……」暗爽地笑出声来,狼狈地白了一眼四周愕然望过来的人们,严祈尴尬地咳了咳,刚想训斥两句,就见不远处那顶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小轿已出现在视线范围内。惊喜中顾不上其他的什么了,严祈手忙脚乱的吩咐着大伙点鞭炮放火盆,尚不等轿子稳下来,司仪便扯着嗓子喊起了踢轿门的仪式。

    迈火盆,踩门槛,持红绫,拜天地——

    整个拜堂过程仓促得犹如逃难似的,深恐稍微慢一拍就又出现变故,严祈送走新娘后,冷冷地给了想要藉机报复,端酒上来劝杯的众人一眼,几个胆小的当即缩了回去,胆大的也只能陪着苦笑,老老实实把酒灌回了自己的肚子里,更别提敢去闹洞房的勇士了……

    于是乎,毫无阻碍的,严老大的小登科便在华灯初上时拉开了帷幕。

    「呜呜……」

    蹑手蹑脚的走别新房外,脑子里不停幻想着美娇娘的花容月貌,严祈挂起笑容,刚想推门而入,却听见一阵压抑的哭声由房里传了出来?漾起的微笑僵硬在俊颜上,举起的手臂停滞住半空中。不是因为女人的哭泣,而是为那夹杂在哭泣里的一个热悉的声音!

    隐隐约约地,房内响起了少年清朗柔和的嗓音,明明悦耳的犹如山泉碧转,听在严祈的耳中却似狂浪决堤!本来还在疑惑,和柳员外一起出门的对方怎么会提前十天归来,但在听清他们谈话的内容后,一股气血上涌,严祈只觉得眼前发黑,险些没被活活气厥在门外!

    「……所以说,姑娘,你还是快逃吧,嫁给严祈那个远近驰名的恶霸,他一定对你非打即骂,心血来潮时说不准还会将你卖掉抵赌债,你这一辈子可就完了啊!」一本正经地规劝着床边的新妇,柳净云俊美逸世的外表率先就让对方取信了三分,再加上被他那温润如水,清澈柔亮的双眸含情地凝视着,少妇连仅剩的怀疑都烟消云散了,只是举袖拭泪,没了主张:「呜呜……奴家怎么如此的命苦哇……多亏得柳少爷您慈悲心肠,不然,奴家被那老乡骗入了火坑,定要生不如死了……」

    「唉……」故作为难地颦起月眉,柳净云冠玉般的面容上泛起一阵红晕,拂柳般的身姿在烛火的掩映下,华美得竟让新妇迷醉的忘记了哭泣:「若不是同情姑娘的遭遇,在下又岂愿作这种拆人姻缘的坏事呢?但你想想……这严祈要不是恶贯满盈,京城里又怎会找不到任何一个愿意嫁他的好人家,到最后落得不得不远赴千里之外迎娶不知其害的你?唉……我这人心软,有心救你离苦海,索性,趁着那恶人还没有回来,姑娘,你速速跳窗逃走吧!」

    快速地描述了一下后门的位置,柳净云扶起跪在地上,恨不得把自己当再生父母叩拜的新妇,好心的取出怀里一百两一张的银票,塞了五张给感激涕零的对方。

    阻止了还要拜谢的后者,手脚俐落的将少妇送出了窗外,全部心思都记挂在那逃跑的身影上,直到确认对方已经从敞开的后门溜之大吉后,柳净云才安心的长叹一声,恍然发觉,不知何时起,身后已吹来了一个人阴冷的鼻息……

    「很好、非常好、好得不能再好了!」怒极反笑的浑身颤抖着,严祈的目光如两道冰箭,瞬间冻结了柳净云和煦的笑容。一把扳过少年瑟索的双肩,狠根地将对方摔在地上,居高临下的俯视苦面无血色,像是随时会吓得昏倒的秀美公子,他一字一顿的吐出的结论:「柳、净、云!老子总算知道为什么全京城没有一个女人愿意嫁给找了!哼哼……我真是低估了咱们温文尔雅的柳少爷了,原来你表面上逆来顺受,背地里全作的是这种卑鄙勾当!」

    原来如此,他就奇怪那些女人干嘛平时在街上一见到自己就四散奔逃,偶尔被自己堵上更似见了鬼一样!看来全京城都知道他严祈的「丰功伟业」了,只有他自己还被蒙在鼓里!

    气上心头,毫不怜惜柳净云的纤弱,严祈泄愤的一拳砸在后者的小腹上,令无力抵抗的少年瘫软地跌靠在樯边!真该庆幸自己当初不许柳净云习武,否则他现在唯一可以发泄的渠道就只剩拿自己的脑袋撞墙了!

    「严大哥……呜……」人赃俱获的被抓到,柳净云也不想再狡辩什么了。冷汗淋淋地捂着腹部,他轻轻地带着一丝怯意的抬起睫羽,温润的眸子乞求的望向不为所动的严祈,被咬到充血的薄唇宛如涂了胭脂似的,我见犹怜的柔声唤道:「严大哥……对不起……」

    「以为说对不起就可以算了吗?」将拳头握得咯略作响,严祈闻言,阴沉地挑了挑远山眉。只是看着比逃走的新妇还要美上七分的柳公子,他的第二拳有点下不去了。真是的……一个男人长那么漂亮简直是祸害!让他七年来看美人的眼光是越来越刁,就连刚刚跑路的媳妇,也因为无法与柳净云的容貌相比而显得不那么可惜了……

    只不过,不可惜归不可惜,他们之间的帐还是要好好算清楚的!

    「柳净云!哼哼,今天是我严祈的洞房花烛夜,新娘子被你骗跑了,你要如何赔我?」收起拳头,饶有兴趣的端坐在床畔,严祈单手支膝,半托着腮瞥向蜷在角落里的少年。别有用心地盯着那一张一合的薄唇,回忆起那其中的滋味,严祈的眸子猫一般地眯了起来,唇边的笑却狡猾的更似狐狸几分:「你还真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臭小子……反正你是主子,我不过是个下仆,要是你想报复我,何必大费周张?只要你一句话,我立刻就滚出你的柳府……」

    「不要!严大哥!我不是要报复你!」惊弓之鸟般地打断严析的话,对于前者的这句杀手锏,柳净云可谓是七年如—日,次次必中招!不等对方接口,他想也不想的忍着腹痛冲上前去,乖巧地半跪在床前,紧张兮兮地靠上后者的膝盖,睁大眼睛,慌乱地捕捉着严祈的每一个表情:「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绝对不是在报复你……严大哥……你别走好不好!小云什么都听你的,小云下次不敢了……我是你的小弟啊,你不能丢下我的!不要走!求你了……严大哥……」

    「嗯?」凉凉地喷出个鼻音,早就被美人的玉手摇得无比受用了,严祈懒洋洋地睁了睁眼,目光深隧地扫视着苦苦哀求的柳家公子,在看清后者令人心悸的柔美顺从时,理智在运转前罢工了!真佩服柳员外,竟然可以将这么一个绝代的尤物毫发无伤的从江湖上带回来。天知道,柳净云这双温润欲滴的眸子简直可以把男女老少心底的温柔和狂暴同时勾出来!就如同……现在的自己……

    「既然想要我饶了你,就作点实质的补偿吧!哼!」威胁地掐起柳净云的下颌,强迫对方直面自己,严祈的嗓子有点干,在被那双眸子一瞬也不瞬的凝视着的时候……

    「可是……严大哥……爹给我的那些宝贝我全都上贡给你了啊……要不然,我把娘留给我的长生玉佩也摘给你好了?」

    「我不稀罕……」

    「那……那我把这次和爹弄来的武功秘笈给你好不好?听说江湖上为了争这本绝学,已经死伤无数了……」

    「哼!我才懒得练武呢!要它有个屁用!」

    「严大哥……我、我给你端茶送水,伺候你洗漱三餐……」

    「笨蛋!那本来就是你的任务!」

    「……可我除了这些……就什么都没有了啊……严大哥……」状似悲伤地望着严祈,柳净云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只是睫羽轻垂时,眸子里闪过一道犀利的光彩,仿佛是技巧高超的姜太公,分明离水三尺,却有把握等到鱼儿来咬钩。

    而那条恶鱼,果然没有放过他下的香饵——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严祈扯开了裹住白己身体的喜服,袒露着光洁平滑的胸膛,瞹昧地用手指玩弄着柳净云的唇舌,梦呓般的蛊惑,在后者的耳畔催促着:「少了新娘,你就用自己的身体来取悦我吧,少爷……哼哼……要是你没让我爽够的话,我可是真的会一气之下不要你的哦……想清楚……」

    「……我明白了。」浑身战栗起来,不知为害怕还是兴奋?柳净云在严祈吃人般的瞪视下优美地缓缓起身,青涩地攀上了严祈的双肩,颤抖着用唇,虔诚地吻在青年的额际:「严大哥……小云会让你不想离开我的……」

    轻柔的吻,像是要汲取人心最深处的感动似的,一点点,一寸寸,顺着严祈年轻俊挺的身体下滑。在那柔软的红唇擦过锁骨的刹那,不由自主地,享受的人漾起一阵舒服的战栗。

    眯起眼,懒洋洋的像只吃饱喝足的猫,严祈目光飘乎不定的凝视着极尽浑身解数,想要取悦自己躯体的少年。许久,收回视线,闭起双眼,放纵自己沉溺在感觉中。可就算看不见,柳净云那张令人倾倒的容貌也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撩拨着最原始的冲动!

    弯弯的月眉,不需描画的美;低垂的睫羽,浓密而修长,不知是不是因为紧张,正微微地颤着,颤得人好生不忍;俏挺的鼻梁,温暖的呼吸,像春风拂过严祈的肌肤,吹动心湖的荡漾;薄且软,柔且嫩的唇,潮润欲滴,像刚被露水滋养过的花颚,此时印在严祈的胸膛……舌尖微抵,一股让后者叹息的冲击涌上脑海,顿时绷紧了严祈的腰肢——

    「呼——」粗重的喘息着,满足的大猫几乎要从喉咙里嗡鸣起呻吟了!隐隐约约地,严祈觉得应该取回主导权了,然而,伺候的太过殷勤的双手灵蛇般缠上他的乳首,爱抚着那坚硬的蒂蕾,酥麻的快感窜入百汇,抬起的手臂,再度无力的,或者说是舍不得阻止的,垂放在柳净云窄削的肩膀上!

    也罢,这次对方太嚣张了,自己索性就享受到底吧……

    「……」谨慎地盯住严祈的每一个反应,柳净云见状,无声地笑了笑,轻柔的抚摸着对方渐渐烫起来的身体,突如其来的扯下前者的里裤!盈盈跪坐在床下,缓缓分开那来不及并拢的双腿,咽了口香涎,柳净云把心一横,将头埋入了严祈的大腿中间,寻找到青年已经被唤醒的「半身」,微微启唇,将那属于对方的所有物含入了温暖的口腔中!

    「喂你——啊……」不敢相信柳净云真的服务得如此彻底,迟疑问,严祈已经错失了拒绝的机会!只能任由那优美的唇形包裹进自己的分身,在柳净云的舌尖转动时,虚软地后仰起头,宣泄着要把自己的认知混乱的剧烈快感!

    「不、不需要——我没有说要你做到这地步——啊!臭小子!停止——啊……」可悲的男性本能鞭挞着周身,严祈舒服得快要合不起嘴了!年将二十二的青年早不是童身了,卖欢的商女也不是没有用口来服侍过他……只是……意识到现在进入的口腔是属于一个本应高高在上,本应极尽风华,本应由别人甚至自己去问候的人的时候,他很小人的从身体和心理两方面沉醉了!

    臭小子,枉费他七年里管得那么严,真不知是从何处学来的技巧,快要让他这个前辈缴械投降了!

    如此想着,就觉身下的华美少年竟然猛地用了力,吮吸起自己饱满异常的分身!

    「嗯——」略显沙哑的低呼着,脑中瞬间空白一片。严祈伸出手,本是打算在发泄前推开柳净云……说不出理由,他就是不想弄脏了对方的唇舌。就算提出要求,作了威胁的人是自己,他却在心底执意拒绝着过度伤害少年的自尊。没错,他是要柳净云记住,在独处的时候他才是老大,而事实证明,这一点柳少爷也记得很清楚了……

    只不过……他严祈虽然可以折辱柳净云,却不允许柳净云折辱了……他自己……

    可惜,一切却晚了!

    巧妙的用冰凉的指尖刺激着严祈的根部,柳净云轻合贝齿,挑逗的舔了舔那渗蜜的前端,再一个轻咬,便使所有的矜持失了控!

    「不……嗯、嗯……哈啊——」紧张的神经在快感的催促下松懈了,严祈弓起的腰背在一怔之后软了下来……从没有发泄的这么快,这么狼狈过,余韵搅得脑袋里昏沉沉的,射精后的四肢软绵绵的,片刻失神之后,他渐渐恢复对周围的感应,发现自己不但丢脸的射在柳净云的口中,而且射过后酥麻的身体居然还是靠对方伸出手臂抱拥才得以慢慢平躺下来的……

    还不如让他直接磕上床板,看看能不能撞得清醒些比较好……

    「严大哥……」理智尚在逃避现实中,严祈茫然地半睁着眼睛,呆呆地看着柳净云欺身压上来。那俊美阴柔的容颜浮起浓得化不开的忧虑,那一张一合的唇边吐露着淫乱的气息——属于自己的气息,边温情脉脉地唤着——唤着属于自己的称呼……

    「严大哥……可以吗?」小心翼翼地询问方起,狡猾的手指已探向了严祈的股间……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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