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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0节

    哑儿 作者:YY的劣迹

    第20节

    “给就给了,怎么,不要啊?”那人伸手去夺,许宁却把包裹紧紧抱在怀里,不肯松手。

    他们的行礼已经全被土匪洗劫一空,没有了这些,他和槐叔都别想活着到北平。

    那人见他抱着不松手,哈哈大笑:“我就欣赏你这脾气!护食,像我!你叫什么?”

    “许宁。”

    他涨红了脸。

    “许宁,你听好。”年轻军人桀骜道,“我给你这些,是看你顺眼。当时冲进匪营,一群俘虏中就你有胆抬头看我杀人。冲这一点,我就乐意给你几分面子。”

    许宁认真看着他的脸:“那你的名字呢?”

    “想知道?”那人呵呵笑,“你要真有本事,总有一天会知道。行了,回见!”

    他潇洒地跨上门,一扬马鞭。

    “快走吧,小瘦猴!我等你报答我的那天!”

    许宁在原地捧着包裹,目送那快马扬鞭离去的人影。

    这不是他第一次遇见军伍之人,却是头一次遇见这样脾气的人。让他意识到,世上真有人活得如此意气风发。

    然而即便是十年之后,许宁也没料到,他日后遇见的意气风发、性情古怪的家伙,远远不止这一个。

    就好比此刻,他站在屋里,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你刚才……说什么?”

    副官咽了咽吐沫,有些忐忑道:“我们将军说,说——想娶您回去做姨太!”他索性闭上眼一鼓作气说完。半晌,没有动静。

    副官悄悄地睁开眼,见许宁脸色茫然,像是受了不小的冲击,心下不由升起怜悯。他偷偷瞄了段正歧一眼,谁能知道将军在想些什么呢?

    而段正歧坐在他二人身后,神色镇定地玩弄着笔杆,好似浑不在意。

    “姨……姨……”许宁第一次结巴了,“什么?”

    副官同情地看着他。

    “就是姨太,也叫侧房、小妾,总之,我们将军想把您娶回家去!”

    “可我是男人……”

    “哎,许先生,您读的书不少。龙阳之癖、断袖分桃,不是自古就有了吗?”副官不忍心道,“要不我再给您解释解释?”

    许宁哪还用他解释!他明白过来后,整张脸都涨得通红,自从十来岁之后,许宁从来没有这样恼羞成怒过。

    “段正歧!”

    他吼:“你这是违乱纲常!”

    段正歧瞥了他一眼,刷刷写字。

    副官看了后,小心道:“将军说,他与您又没有血缘关系,哪有什么纲常伦理。”

    许宁:“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和他到底有师徒之实。”

    “将军说,您救了他一次,又扔了他一次。现在他的命是老将军捡回来的,与您已经无关了。”副官简直都不敢去看许宁的脸色。

    果然听到这话后的许宁心口一堵,脸色苍白。

    段正歧还在写字,副官对着纸机械地念道:“将军希望您尽快做决定,他好准备聘礼。”

    许宁火冒三丈,随手拿起什么就扔了过去。

    “滚!”

    然而他拿的却是一本厚重的字典,那字典摔出去,许宁自己胳膊都有些疼。可接着,砰地一声,段正歧竟然不躲不避,被那字典砸中了脸。

    “将军!”

    “……”许宁脚步一顿,也不由抬头看去。

    被这么厚重的书砸在脸上,段正歧鼻子不要断了吧?

    段正歧却伸出手,捡起掉在地上的字典,缓缓抬头。只见他脸上除了些微红印,半点事都没有。

    许宁哼:“铜墙铁壁。”

    此指脸皮。

    段正歧不以为意,只是在纸上又写起了字,这次不用等副官去读,许宁自己拾起来看了。

    【答应,我就帮你解决杜九。】

    “如果这就是你的理由,不用帮忙。”许宁道,“我可以自己解决。”

    自己解决?和你那红颜知己一道,顺便谈请说爱?

    段正歧有些恼火。

    【杜九身后有青帮在,只有我可以帮你。】

    许宁:“你?不给我添麻烦就很不错了。”

    段正歧不悦。

    【当日你若是不帮张习文,杜九也不会抓到你把柄。】

    许宁冷笑:“是啊,当年我若不捡回一个小哑儿,今日才是了无烦恼。”

    段正歧最不喜欢听他说这种话,一时脸色也黑了下来。下笔写字,几乎每一笔都要把纸张穿透。

    【你后悔救我,我就还你一命。】

    许宁其实也觉得自己话说重了些,正懊悔,谁知段正歧这小狗崽子却接着写道——

    【不过你不想嫁我,绝不可能。】

    “咳咳咳!”

    许宁顿时被他气得噎着了,他有气无力地看向段正歧。

    “正歧,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当然没有把段正歧的嫁娶之话当真,只以为他是因什么事生气,才想出这种戏弄他的方法。

    “上一次质问你是我不对。现在我想与你好好谈谈,你还要这样气我吗?”

    气许宁?

    或许一开始,看到许宁与那女人如此亲密,段正歧是有想惩戒他一番的想法。但是嫁娶的事情说出口之后,好像一块堵在心头的巨石被无形的力量敲碎,轰隆隆地,填满他的空壑。

    如果,能将许宁娶回家。他是不是就只能看着自己,不能再背离自己。他们会是互相依偎的连理枝,比世上任何人都亲密。

    距离不能,岁月不能,生死不能。再没有任何事物能间隔他们。

    一想到这些,段正歧只觉得一秒都不愿多等。而现在他看着许宁气红的脸庞,感受着心底的蠢蠢欲动,他突然明悟,一直以来被自己忽视的是什么。

    这时段正歧明白,自己对许宁,不是孩童式的眷恋,而是一个男人对心上人岌岌渴慕。

    许宁还在念叨,眼前的男人却蓦地起身。他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人扣住了下巴。

    “你……唔!”

    许宁错愕地睁大眼,惊呼吞没在彼此的呼吸间。

    段正歧则是闭上眼,留恋地感受着许宁的唇温。缱绻的温热沿着两人相接的唇畔融进心里,化开他心底冻结了十年的寒霜。那滋味渗透四肢百骸,使他忍不住用力,想用舌尖挑开许宁的双唇,去探寻更深处的湿润。

    副官张大嘴看着这一幕。

    而许宁反应过来,用力挣扎。

    段正歧深吻不成,退后一步,却没有立刻松开遏制着许宁的手。他掰着许宁的下颚,硬生生地让对方转头看过来。

    【看着我。】

    段正歧用唇语命令。

    许宁不得不对上他的视线,然后看到段正歧一张一合,无声无息地倾吐出一句话。言罢,他在许宁唇上轻轻抚过。许宁踉跄后退,段正歧已经松开手。

    直到他带着副官离开,临走之前约下时间让许宁再好好想一想。许宁依旧颓然站在客厅,茫然四顾,有些失神。

    他脑海中不禁回想起那句话。

    【生同衾,死同穴。】

    那是段正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出来的。

    段正歧的想法已然很明了了,许宁却不知这执念是由何而生。在他的记忆中,哑儿幼时的形象远比现在更加深刻。他无法想象自己亲手教导的孩子,会对师长生出这般心思。但是嘴角还残留的温度,不容作假。

    难道是自己的教育出了差错?

    许宁呆呆坐在客厅,出神想了一下午。

    “喂,许宁!我找到杜九通信的证据——你怎么了?”

    张三难得一次从大门口进来,看到的就是许宁发呆的背影。许宁看见他,骤然想起孟陆、姚二等人,陪伴在段正歧身边时间更长,他们或许比自己更了解长大的哑儿。

    “张先生。”

    许宁艰难开口:“你们将军,是何时对男人起了兴趣?”

    “没有啊。”张三说,“我们将军对男人不感兴趣。”

    第31章 嗡

    “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张三见许宁脸色不对,猜测起来,转眼就看见桌上放凉的茶水。

    有人来过?

    “难不成——”他张大眼,“老大来找你表白心意了!?”

    许宁头疼。表白心意?张三用这个词,难道段正歧身边的人,早就看出他的不对劲了?

    “这如何叫心意?他只是魔怔了。”许宁气恼道,“他竟说要娶我回去做姨太,这是正常人做的出的事么?”

    张三一听,顿时也怒了。

    “当然不是,老大简直糊涂!”

    许宁欣慰地看着他。

    “这么说,你也认为他——”

    张三抢过他接下来的话。

    “怎么能让你做姨太呢?好歹也得是个正房,姨太算是什么玩意儿,名不正言不顺的。许宁,你别气。实在不行,你把我们老大娶回去算了。姨太、小妾,随你安排名分。”

    许宁感觉自己快被段正歧这一干人等气出心梗。

    “这和名分有关?”许宁拍桌子,“他想娶我,而我是一个男人。”

    “男人?男人怎么了?”张三瞪大眼,“男人就不能被娶回家?许宁,现在大家都欣赏独立新女性,已经不流行性别区别了,你怎的反倒歧视起男人?”

    “我哪是歧视?”许宁哭笑不得,“阴阳调和,延续血脉,本就是男女郭伦。”

    “是么,那怎么不见你娶妻生子?”张三斜他,“我可听槐叔说了,你自己都不想娶亲。反正不用传宗接代,既然这样,和我们老大在一起又怎么了?”

    许宁哑口无言。

    “再说了,我们将军前十年天生天养,后十年被段公捡回去凑合着养。段公都没急着要他延续血脉,你急什么?”张三笑,“许宁,难道你的意思是为了传宗接代,男人只得和女人成亲。这样又和畜生们有什么区别?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许宁当然不是,他只是想找一个理由辩驳段正歧的举动,才一时说了自己也不相信的话。此时听见张□□驳,他长叹一声,坐下来。

    “我不清楚他是如何想的,但是正歧,应该不是喜欢我。”

    “为什么这么说?”

    “只是一时执念罢了。”许宁说,“我于他懵懂时收养照顾他,却在他最需要时离弃他。这么多年,正歧心中对我应是有怨愤的。”许宁说着说着,竟然自己想明白了。

    “所以他说想娶我为姨太,不过是一种宣泄。或许有人误导他,让他以为只有这一种方法才能把想要的人留在身边。他想要留下我,却未必是男女之情,而是年幼时的孺慕,少年时的离别,青年时的重逢。这三种情绪夹杂糅合,让他一时迷茫。”

    张三听他分析得头头是道,也有些哑然。

    “不是,你怎么这样想啊?我们老大分明就是喜欢你啊。”

    “喜欢?”许宁看了他一眼,“若我喜欢一个男子,绝不会说出强娶姨太这等话。男子之间的爱慕,需要尊重,更需要平等相待。如果都不尊重自己所爱之人,又凭什么让别人相信,这份感情不是偏执与独占,而是一片真心?”

    张三哑巴了,他发现到这种时候自己还是说不过许宁。他简直急得想跳墙,恨不得把段正歧拉过来看看他做下的好事。许宁现在分析起你的心理阴影,却半点也不相信你的真心了!什么姨太啊,谁教你的啊老大?这糟心玩意儿!

    远在天津的段公莫名打了一个喷嚏。

    “算了,不提这些。”许宁疲惫地摆了摆手,“改日我再与他谈谈。你刚才说你找到什么?”

    张三也不想再提了,他觉得再说下去自己都要被许宁绕晕。他决定等后援来了,再一起共谋老大的人生大事,暂时先放一放吧。

    “你不是让我去搜查杜九对外的通信么。我前脚出门盯梢,后脚杜九也出门。你猜我看见什么了?”张三神秘道,“我见他与一人在会所见面,正巧那人我认识,是东北奉系张少帅的一名属下。”

    “少帅?”许宁念着这个名号,“张作霖的儿子?”

    “是啊,就是那特一等的人物。此人在东北可是风光,便是连他爹的左膀右臂都没有他威风。人不过二十多岁,却已成了奉系的第二号人物。人人都说我们老大盛名在外,木秀于林。这位少帅,可是不遑多让。”

    许宁:“但即便你撞见他与奉系见面,没有证据,也不顶用。”

    “谁说没有证据了?你不是想拿着印章,找杜九与奉系通信的证据吗?”张三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瞧,信我都帮你写好了,就等你盖章。”

    “信?”

    许宁看着他手里的信封,“你是要作假?”

    “什么叫作假?”张三白了他一眼,“你这人怎么这么迂腐呢?这叫早做准备。反正杜九与奉系勾结是铁打的事实,背后肯定有不少蛛丝马迹,有这一封信做引,才能顺藤摸瓜。”

    “你啊。”他对许宁说,“就用张习文给你的印章,在这信上一盖,我再去找个机会嫁祸给杜九,到时候他不干不净,我看他还怎么针对你。”

    许宁摇了摇头:“不可。”

    张三急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磨叽呢!他勾结的事是真,就算我们做一个假证据又怎么了,又不是污蔑!”

    许宁看了他一眼,见张三很不理解,不由又拿出自己做老师的派头来。

    “两点不可。”他伸出手指,道,“其一,信毕竟是你我伪造的,既然是假的,必有漏洞。万一反被杜九抓住破绽,查出是我们故意陷害,到时候就百口莫辩。”

    “我可以做的真一点,不被人发现破绽!”

    许宁不置可否,继续道:“其二……”他顿了顿,“之前杜九曾与我见面,也要求我做一封假信。”

    张三一愣,随即脑筋转得飞快反应过来。

    “他要你假造孙文遗书!?”

    许宁:“这就是我为什么不答应你。像是杜九这等人做惯了勾结污蔑、制假贩假的事,对他这玩弄权术的行家,一封假造的信难以成为把柄。而且,伪终究是伪,我若用这种手段才能斗过杜九,日后该如何自处?”

    他看向张三。

    “现在一个杜九就可以教我违背原则,靠一封假信才能揭穿他。那日后若是来个杜十杜百,我是不是得无中生有捏造构陷,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今天我可以骗自己说,这是为了揭发恶人,无有不可。日后我是不是会对自己说,只要是立场相对,与我利益相害的人,都可以用更卑劣的手段去陷害他们?”

    “这,有什么不可以?”张三道,“这个世道不就是你陷害我,我陷害你。”

    “不是这个世道。”许宁说,“是我们。”

    他看着张三:“事情都是人做出来的,世道又没逼你,怪它做什么?自己做的好事,莫要拿世道做借口啊。”

    张三看他说着说着,竟然有调笑自己的意思,无奈道:“是,那你说怎么办?”

    “很好办。现在既已查出杜九真与奉系有联系,我们再盯着他,早晚会查到线索。”许宁笑道,端起桌上的凉茶,“这世上,可没有什么踏雪无痕。”

    张三被他训了一顿,看许宁说教完自己,精神又好了起来,不忿道:“是没什么踏雪无痕,也的确是因果有序。要不是某些人当年招惹了我们老大,如今也不会被逼的要被强娶回家。”

    噗!

    许宁刚要咽下去的茶水,又差点咳了出来。

    他咬牙切齿地看着张三。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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