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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节

    养鬼有风险 作者:四十九盏灯

    第5节

    两人一拍即合,相谈甚欢,邢战当即邀请王春旭去二楼实地查看。他们有说有聊,边看边讨论,已然将水月人家的二楼重新规划设计了一番。

    眼看他们拍着肩膀就要定下了的时候,苍泊跑来鬼鬼祟祟地在邢战耳边轻声说:“战哥,宋大师来了。”

    当然这“轻声”是刚好轻到王春旭能听见的程度。

    邢战立刻换了张恭敬严肃的脸:“快去请宋大师上来!哦不,我亲自下去请!”

    “邢老板,这是?”王春旭问。

    邢战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王总你是不知道,这位宋大师是有真本事的,当初我在寻铺面的时候就是他指点我的,所以这回再装修我得让他过目。大师平日静修,很低调不轻易给人看的,我也是求了很久才肯出门的,王总不要跟人声张。”

    “哦哦,好的。”王春旭连声答应。他既然是搞装修的,自然跟风水先生们有些来往,内里的门道也了解一些,这一行多是骗术,所以王春旭表面答应得快,其实心里十分不屑,也许在他看来邢战是个冤大头,能再他身上多敲一点钱了。

    他们匆匆下楼,看见宋游玄站在门口。

    他一身藏青色,挺立在街心,如白皙宣纸上的浓墨一笔,清逸出尘。虽然是晴天,但他撑着一把黑色的伞,整个人处于阴影之中,不见一丝天光,通体碧绿的翡翠趴在他肩膀上,是这一抹水墨中唯一的亮色。

    这是第一次见他踏出灵修斋吧?邢战怔怔地想,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迎上去:“宋大师。”

    宋游玄配合地微微一笑:“邢老板。”

    “快请进去坐!”邢战扶他进屋,“大师啊,这回你一定得给我好好看看,布个财源滚滚的风水大局!”

    宋游玄本就一副世外仙人的模样,举手投足皆是高人气度:“财运不可强求,邢老板还是顺其自然比较好。”

    “对对,大师您说得对!”邢战一脸受教。

    王春旭束手一旁,礼貌性地打招呼:“大师,您好。”

    宋游玄一看见王春旭,神色骤变,刚才还笑眯眯的脸沉了下来:“邢老板,怎么回事?”

    “哎?宋大师怎么了?”邢战一脸茫然。

    王春旭也很莫名,为什么这位大师一看到自己就拉长了脸。

    宋游玄忍耐了一会,才缓下表情,语气生硬地说:“邢老板,你行事太不谨慎了!茶坊是人气兴旺之所,虽说流水不腐,但也要小心不要将阴煞引来才好。你这般粗心鲁莽,还求什么财气,还是先求保命吧!”

    “哎?”邢战大惊,“有这么严重?大师,您能说明白点吗?”

    “天机不可泄露,我言尽于此。”宋游玄甩手就走。

    “大师!大师!”邢战慌慌忙忙追上去,“大师,您不给我茶坊看了?”

    “不必了,你先打扫干净再说吧!”

    “哎?什么意思?”邢战眼见宋游玄撑着黑伞,头不回地走出水月人家,懊恼地直跺脚,连忙招呼苍泊,“还不快送送大师!”

    苍泊追了出去。

    邢战一脸郁卒地回来,左顾右盼了一会,最后视线停留在王春旭身上,看了好一会,为难地拍着他的肩膀:“兄弟,那什么,快中午了,不如我们先去吃个饭?”

    刚才宋游玄分明是看见他才变脸的,王春旭又岂会看不出来,一边心里奇怪着,一边又想是不是这两人在故弄玄虚?

    “你这包厢,要不我找个设计师来给你仔细看看?”

    邢战吞吞吐吐道:“不着急的,再说吧。”

    王春旭人精似的,立刻明白邢战这生意是不想做了。当下恼火万分,但又不甘心:“邢老板不再考虑考虑?我就当跟你交个朋友,再给你打个折扣。”

    邢战唉声叹气,迟疑了一会后道:“王总,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王春旭冷笑:“我能遇到什么啊,邢老板是耳根子太软了吧。”

    “哎,我们还是以后……以后……”邢战纠结了半天,极力摆出一副相见恨晚,但大师的话又不得不听的样子,“唉,我们还是先去吃饭吧。”

    “饭就不吃了吧,我一会还有事,先走了。”王春旭冷笑,浪费了一上午时间,还被人说了不好听的话,他没什么容人之量,早火冒三丈,就差没撕破脸了。

    “唉唉,我送你出去。”邢战继续懊恼着,将人送出门,看着人走远后,那快皱起来的脸才露出笑意。他歪了歪头:“接下来看你的了。”

    宫牧懒洋洋地瞟了他一眼,衣袖一挥,一抹红光钻入地底。

    青烟袅娜,斯文面瘫的土地公手里捧着块暗红色的令牌,在青烟中一拜,随即消失。

    ☆、第15章

    苍泊快步追上尚未走远的宋游玄,殷勤地接过他的伞:“宋大师,我帮您打伞。”

    “我自己来就好。”宋游玄笑容温雅,“都出来了,就不用再装了。”

    苍泊还是恭恭敬敬的:“宋大师您是真大师,不是装!我听战哥说他那个平安扣就是您送的吧,那可是件宝贝啊,您就这么随手送了,啧啧……还有您店里的玉雕,一个个都是极品啊!”

    宋游玄不见岁月的脸上流露出些许温柔:“我听邢战说你想成为天师?”

    苍泊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啊,不过我离真正的天师还差得远。”

    “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二岁。”

    “真是年轻啊。”宋游玄眸光微闪,“你想当天师,你家里人什么想法,你父母支持你吗?”

    “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病故了,家里只有一个……嗯,大哥……他……唉,也没什么好多说的。”

    午后的阳光带着灼人的热气,宋游玄的伞遮蔽了大部分的光,但还是有淡淡的散光落在他脸上,清逸的脸庞如同玉石般晶莹光泽。

    “大哥……啊……”宋游玄望向远方,如呓语般叹息。

    午夜时分,水月人家已闭门歇业。

    一轮皎洁的明月悬挂当空,沉睡中的集市在如水月华中隐隐绰绰。

    邢战和宫牧坐在二楼最角落的卡座里,幽静黑暗的茶坊只有一盏灯昏昏黄黄,照亮一隅。

    灯初看是防风烛台,其实是仿古的工艺品灯,是邢战在集市里闲逛时收来的,摆在古色古香的茶坊里颇有韵味。

    他将灯的亮度调到最低一档,按了按太阳穴:“还要多久?”

    “快了。”宫牧坐在他身边,一张婴儿肥的小脸在淡黄色的灯下如同秋月满轮。

    邢战扫了窗外的圆月:“大好月色,我居然跟你这么个小孩儿赏月,唉,悲哀!”

    宫牧冷眼一瞥,艳丽的华光过后,化身为长发绯袍的宫牧。

    “你说谁小孩儿?”

    灯光勾勒出他精致的面部曲线,墨玉般的眼眸流光溢彩,眉间的九瓣莲与他殷红的薄唇交相辉映,宫牧的容貌有种惊心动魄的美,甚至带着攻击性,冶艳如妖,让人轻易不敢直视。

    邢战不自觉地向后靠:“你这是一言不合就变身啊,也不怕浪费了你的灵力?”

    “无妨,少年的模样见人,终究还是弱了些。”宫牧侧过身,在墙上投下一个风流卓绝的剪影,绯色长袍如流水一般滑动,将灯光染成红色。

    “你们鬼也以貌取人的?”邢战逗趣道。

    “若不是你……”话到嘴边,宫牧又忍住了,似是恼火地斜飞一眼,光芒在他眼中流转。

    邢战笑容肆意,眼中倒映出宫牧的身影。

    宫牧忽然将视线投向黑暗:“他们来了。”

    邢战循着他的视线看去,一个模糊的身影摇摇晃晃,最终挣脱出来,向他们靠近。

    当邢战看清他们的模样时,眉毛一挑,随即苦笑摇头。

    来人面色惨白,形容冷峻,一身黑衣,腰束玄带,双臂上缠绕着锁链和镣铐,头顶高帽,上书“天下太平”。

    这还不算怪异,他的左肩上坐着一个样貌不过四五岁的小孩,虽然也脸色煞白,但笑嘻嘻的十分可爱。他身穿与另一人同款的白色小长袍,赤裸的小脚丫在衣摆下踢来踢去,头上戴着顶小小的高帽,上书“一见生财”。

    邢战偏过头,在宫牧耳边道:“他们就是黑白无常?”

    “正是。”宫牧端坐不动。

    “见过星君。”黑无常微微欠身,白无常笑眯眯地挥手。

    “坐吧。”宫牧指了指卡座的对面。

    黑无常泰然入座,白无常从黑无常肩膀上跳下来,可一坐下去就看不见人影,只露出小白帽子在晃来晃去。只见他双手托着自己的下巴往上抬,越拉越长,竟然拉成细竹竿,硬是把小脑袋撑得高出桌面,粉色的舌头也从小嘴里吐了出来,垂在桌子上。

    邢战不忍直视地撑着额头。

    宫牧额头青筋直跳:“谢必安!把你的舌头收起来!能好好谈正事吗?这里还有凡人呢!范无赦,你管管他!”

    白无常谢必安的眼珠子滴溜溜转来转去。

    黑无常范无赦的声音低沉暗哑:“别这样,地府宣传办下达了最新的通知,要我们微笑服务。”

    白无常只得缩回脑袋和舌头,站在椅子上委屈地扁了扁嘴,奶声奶气地说:“可你从来不笑啊。”

    黑无常牵起僵硬的嘴角,一张冷脸更加恐怖了。

    邢战再次不忍直视地低下头。

    “够了!”宫牧觉得自己血压有点高。

    黑无常立刻回复严肃的表情,冷冰冰地问:“星君传我们来,是为了什么事?”

    宫牧清了清嗓子:“你们十天前是不是拘走一位老太的魂?这是她的生辰。”他将事先写好的纸推到二鬼面前。

    黑无常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跟土地公差不多式样的平板电脑,将生辰输进去开始查询,因为宫牧给的时辰不完整,所以跳出很多查询结果,两人凑在一起一条一条翻看,还不停地问:“阳寿多少?死亡地点?因何亡故?”

    宫牧被问烦了:“那么难查吗?”

    白无常娇声娇气地拍着桌子:“我们的工作是很繁重的!还没有休假!我已经一千六百七十二年没有休息过了!早晚有一天我要向地府劳动仲裁局投诉!”

    “这么多孤魂野鬼在外面游荡,你还敢说你们工作繁重?”

    “当然啦,你看我都忙瘦了!”白无常捧着他的小脸,又要吐舌头。

    “找到了。”黑无常将平板电脑放在桌子上,“确实拘走了,已经过了鬼门关,正在黄泉三号专线列车上,就快到终点站忘川河了。”

    屏幕上定位系统锁定了一个鬼魂,一个闪亮的小点在缓慢移动,点击小亮点,还会弹出该鬼魂的身份信息。

    “把她带回来,我有点事情要她做。”

    无常二鬼瞪着宫牧:“星君,过了鬼门关的鬼魂,就不能再回人间了,这是不符合规定的!”

    “要是符合规定,我还会叫你们吗,我自己去抓不就好了?”

    “不行,如果被判官发现,我们要扣工资的。”黑无常严肃地摇头。

    宫牧一拍桌子:“你们连休假都没有,还要什么工资!”

    白无常眼泪汪汪地拉着黑无常的袖子:“呜呜呜,没有休假。”

    “乖。”黑无常摸摸白无常的帽子。

    “要是扣工资了我会补偿给你们的,要多少冥币你们说!我让我的人烧给你们!”宫牧指着邢战,邢战斜着眼。

    “这不是钱的问题,是有关鬼差的职业道德问题。”黑无常道。

    “要是你们不答应,我就把你们偷懒渎职的事汇报上去!”

    白无常跳到黑无常肩膀上,抱着他的帽子:“嘤嘤嘤,怎么办,他要去告状。”

    黑无常把白无常摘下来,放在腿上,不屑一顾:“你去告吧,我们不怕。星君大人你正在服刑期间,切莫再做违背律令的事。”

    没想到黑白无常态度这么强硬,宫牧有点难办,偷偷地拿余光瞟邢战,邢战也正在看他,眼中挑衅意味浓重。

    四目相对,宫牧被他一激,九瓣莲爆出红光。

    “这样吧。”宫牧退让,他双手一搓,一张信笺出现在手中,以指为笔,在上面写画,“我在第三世轮回时,曾帮地藏王超度过一个穷凶极恶的厉鬼,他许诺欠我一个人情,我留到现在一直没有兑现。如果你们帮忙把老妇的鬼魂带回来,我求他给你们休个假。”

    “休假!”白无常两眼放光。

    当宫牧落款后,红光一闪,一封书信写完。他拿起信笺在二鬼面前晃了晃:“怎么样?对你们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就能换一个难得的休假,很合算吧?”

    “休假!休假!”白无常捶着桌子,可怜兮兮地看着黑无常。

    犹豫许久,黑无常在白无常期盼的目光下终于妥协:“好,三天后,我将老妇的鬼魂交给你。”

    “一言为定!”

    “休假!休假!休假!”白无常兴奋地抱着黑无常的脖子。

    黑无常抱起白无常,将他扛在肩膀上:“没有其他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有消息的话我们会差土地联系你。”

    无常二鬼退入黑暗,身形渐渐隐没,只留一张严肃冷漠的脸和一张笑容满面的脸,再然后完全消失。

    “搞定!”宫牧的微笑高傲冶逸。

    “还要等三天啊。”邢战叹道。

    “每天进地府的鬼不计其数,三天已经是最快了。”

    “为什么你说要去告状,他们一点都不怕呢?”

    宫牧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因为我是天庭派下来的,他们是地府的鬼差,分属两个系统。虽然天庭和地府对人间都有管辖权,但你懂的,管的人越多往往越管不好。渡魂按理说应该是地府的事,我就是来劳改,哦不,帮忙的,所以我告状也只能告到天庭,然后天庭会反馈给地府的鬼帝阎王,这一圈绕下来,无常二鬼会不会受罚,就很难说了。”

    邢战了然地点头,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官僚!”

    宫牧翻出死鱼眼:“好了,接下来我们就等消息吧。”

    “累死了,明天一早我还要去公园遛鬼,其实我才是最辛苦的。”邢战打着哈欠,关掉台灯。

    ☆、第16章

    数天后,邢战带蒋玲去医院复查。虽然蒋玲在本地没什么亲人,但这件事他本可以随便叫个小妹去陪她,不过他还是开车送她去了医院。

    医院门口又围着不少人,神色慌张,来回奔走。

    蒋玲看了一眼,啊的一声惊叫。

    邢战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也是一惊。医院粉白的围墙上,被人泼了红漆,还有“杀人”“死”之类血淋淋的字眼,红漆从笔画上淌下来,很是触目惊心。

    “好吓人!”蒋玲战战兢兢道。

    医院这段日子一直不太平。王春旭认识的无业游民不少,自从事发以来,就天天让这群不务正业的人在医院门口转悠,警察一来,他们就散,警察一走,他们又纷纷聚拢,即使不堵门,病人家属进出也是心惊胆战的。

    有几个工匠拎着油漆桶从医院里走出来,开始粉刷墙壁,来往的路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别看了,不关我们的事。”邢战继续朝里开。

    当蒋玲在检查的时候,邢战坐在走廊里玩手机。

    正玩得起劲,邢战听见楼下有人吵闹。一些凑热闹的人站在楼梯口向下张望,一些原本在楼下的人却慌张地逃上楼。邢战双手按键的速度有不易察觉的停顿,但随即又恢复常态,只有耳朵时不时转动一下。

    好不容易等吵闹声小了一些,邢战把手机塞进口袋,伸了个懒腰,走到窗下。

    一群披麻戴孝神情凶恶的人在医院门口围成半圈,有的捧着花圈,有的拿着一老太太的黑白遗像。他们中间跪着一男一女两个人正在往燃烧着的火盆里丢锡箔,邢战凝神望去,竟是一名医生和一名护士。护士一面烧锡箔一面发抖,抖着抖着,她尖叫一声,把锡箔往地上一丢大哭起来。边上一人一脚踹在她背上,护士身娇被踹翻在地,医生跳起来护住护士,对那人愤怒地斥骂。几人一拥而上对那医生饱以老拳,护士又扑过去回护,一时间尖叫声骂声混在一起,白衣被印上肮脏的脚印,白帽掉在地上。

    但是在人群里,邢战并没有看见王春旭,听说律师正在为他准备材料,眼下他只需动动嘴让别人去闹,自己躲在一旁避嫌。

    邢战不想再看,退回到座位上,又拿出手机。

    他打开游戏,压低了声音道:“你说王春旭是不是也鬼上身了。”

    宫牧侧头望着他。

    “就跟吕卫和蒋玲一样,他接触了鬼面之后,行为举止也逐渐疯狂失控?如果说吕卫是嫉恨,蒋玲是痴念,那这个王春旭……”邢战从手机上移开视线,遥望大门的方向,“就是贪婪!”

    宫牧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心中有鬼,鬼才会上身。”

    “黑白无常那边有消息了吗?”

    “老太太的魂已截下了,今晚会带来。”

    邢战点点头,收起手机:“我得再去看看吕卫。”

    来到吕卫的病房,却没想到病床上已换了一个人。

    不是还伤着吗?怎么人不在了?

    邢战到护士台询问,却被告知人已转院。

    “转院?谁帮他办的转院?转去哪里了?”邢战奇怪,都没听说他有家人,怎么会突然转院。

    护士道:“这我就不清楚了,那天不是我值班的。”

    邢战愈发觉得不可思议,这人好像凭空消失了,有种不详的预感。

    蒋玲检查结束,邢战再将她送回。

    医院门口的人已散了,地上留下一些灼烧的痕迹,围墙已粉刷一新,新漆的一块像新衣上的补丁般醒目,提醒着人们曾经在这里发生过的事。

    当夜,黑白无常如期而至。

    水月人家留了一盏灯,迎接他们的到来。

    黑暗中,黑无常严肃冷峻,白无常一蹦一跳地走在他身侧,手里牵着一根锁链,锁链的另一头栓着一个瘦小的老太太。

    黑无常停在宫牧面前,面无表情:“星君,你要的鬼魂我们带来了。”

    白无常兴奋地直蹦:“休假!”

    “交给我吧。”

    白无常把锁链往身后一藏,扬起小脸:“我们的休假呢?”

    宫牧手腕一翻,出现一张信笺,再一晃,信笺上燃起火焰,在二鬼面前间烧成灰烬:“已经给地藏王了,你们去找他吧。”

    白无常这才兴高采烈地把老太太交给宫牧,然后攀着黑无常的大腿爬上他肩膀,抱着他的脖子天真无邪地说:“我们快走!你想去哪里玩?去瑶池好吗?你想跟我一起在里面洗澡吗?”

    黑无常没有表情的脸上有一丝动容,把白无常抱在怀里,走入黑暗。

    宫牧的手一碰到锁链,锁链就化成了红光,虽然没了勾魂锁链的束缚,但仍然在宫牧的掌控之内。

    “你可是姓钱?”宫牧问。

    “你们是谁?”钱老太一双小眼睛直转,虽然她还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似乎不用立刻去投胎了。

    “你儿子是不是叫王春旭?”邢战问。

    钱老太的眼睛一会转到宫牧身上,一会转到邢战身上:“我现在是死是活?”

    邢战瞳孔收缩,立刻意识到这老太太不是什么善茬。他们一共问了两个问题,钱老太非但一个都没有回答,还反问了两个问题,她亲眼看着黑白无常将她交给宫牧,却还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你死了。”邢战冷声道,“但如果你帮我们做一件事,能让你下辈子投个好胎。”

    “你们?”钱老太打量着他们。

    “你也看见了,命令黑白无常做事,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

    邢战向宫牧使了个眼色,宫牧斜靠在沙发椅上,绯衣在光影中飘荡,看似随意,实则爆发出强大的威压。邢战是人还感觉不到,但钱老太是灵体,一下子就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身体变得浑浊。

    钱老太露出惶恐之色:“你们要我做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你想不想你儿子,趁你在阳间的这段日子,可以多去看看他。”

    钱老太从骨子里透着精明:“你们是要我去吓唬我儿子?我儿子人可好了,你们休想害他!”

    “人好?你住院的时候他都没来看过你吧?”

    “我儿子很忙的!”

    “要不是医院里的医生护士,你早就咽气了吧?”

    “他们应该的!”

    “现在你儿子正在医院里大吵大闹讹钱,难道你不会良心不安吗?”

    钱老太嘿嘿一笑:“我儿子就是聪明。”

    有其母必有其子,邢战这回明白王春旭为什么会做出这种贪得无厌良心泯灭的事了,一股怒火冒出来,烧得邢战青筋直跳。

    他还想再说什么,宫牧按住了他,另一只手在钱老太额前虚空一抓。

    只见一缕白烟从老太头顶钻出,被宫牧捏在手里,宫牧绝美的脸庞满是肃杀之意,妖眸一闪,白烟在他手中蒸腾。

    钱老太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随即眼神呆滞,神情木然。

    “你对她做了什么?”

    宫牧疏冷淡然:“我灭了她一魂,如今她灵智全失,已是供我驱使的傀儡。”

    “灭了她的魂会有什么后果?”

    “她无法再轮回善道,只能入畜生道、恶鬼道、地狱道。”

    “要紧吗?”

    “此等愚妇,即使到了阎王面前,也无法再投胎做人!”

    “我是说你!”邢战倒不是可怜钱老太,而是担心宫牧,“你是个劳改犯,随随便便对一个鬼魂出手,要紧吗?”

    宫牧眼底划过异色,随即嘴角绽出极淡的笑意:“无妨,一个德行有亏的野鬼而已。”

    邢战还是埋怨地瞪着他:“以后不要乱来了,要做什么之前至少先跟我说一声!”

    “大不了我不追究你刚才又骂我劳改犯。”

    宫牧挥一挥衣袖,钱老太像牵线人偶一样飘出水月人家。

    两人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找到认可,计划顺利进行。

    第二天邢战叫来苍泊,一起去灵修斋找宋游玄说了下进度。

    “一切就绪,现在我就等姓王的给我电话了。”邢战道。

    “你肯定他会找你?”苍泊还有些不信。

    “做贼总是会心虚的。”

    “万一他找别人驱鬼呢?”

    “想把我送去的鬼驱走,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邢战有意无意地扫了宫牧一眼。

    宋游玄漫不经心地给众人泡茶,听到这句话时勾了勾唇角。

    “接下来就要宋大师出马了。”邢战煞有介事地冲他拱了拱手。

    “好说。”宋游玄将沏好的茶送到他们面前。

    苍泊已激动得语无伦次:“太厉害了!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宋大师是如何驱鬼的了!”

    “只是一场戏而已,别当真。”宋游玄谦逊道,“更何况我并不擅长驱鬼诛妖。”

    但宋游玄越是这么说,苍泊越是不信,嚷嚷着要开眼界。

    宋游玄忽然转移话题:“倒是邢老板,到时候你两手空空的,会不会太危险?”

    邢战苦恼道:“是啊,我也在发愁呢,我的电蚊拍都被我摔坏了,还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呢,难道再去买个电蚊拍吗?”

    宋游玄叹息道:“可惜,我手上也没有什么趁手的武器,否则送你一件。”

    苍泊闻言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下子没了声,低着头若有所思。

    几人又闲聊一会,当他们离开灵修斋后,宋游玄默默地收拾茶盏,淡泊的眼中暗藏难得一见的神采。

    翡翠似乎察觉到了主人的激动,扬起头,下颚鼓动。

    宋游玄轻抚它的背脊,用一种难以抑制的喜悦口吻道:“你想他吗?”

    翠玉环绕的人偶栩栩如生,如同化身千千万静默凝视,嬉笑怒骂皆在这一屋之中。宋游玄修长的手指在玉偶上摩挲,期盼中又有无尽忧虑。

    苍泊一走出灵修斋,就神秘兮兮地扯了扯邢战的胳膊:“战哥,你想要武器吗?”

    “干什么?你有啊?”

    “我是没有,不过有人有啊。”苍泊挤着眼。

    “谁?”

    “我……大哥。”

    ☆、第17章

    一路上,苍泊反反复复提醒他们:千万千万不要提自己要跟他们去驱鬼的事!

    邢战用一种大家长鄙夷的眼神看着他。

    苍泊无奈地老实交代:“因为我……大哥他不喜欢当天师,所以我一直是瞒着他偷偷练的……”

    “你看我长得像驱鬼的吗?你觉得你大哥会相信吗?就算你大哥眼瞎相信了,你把我带到他面前,不还是跟驱鬼沾边了吗?”邢战把一连串反问句砸在他头上。

    “好像有道理哦。”苍泊苦着一张脸。

    “你说你都那么大了怎么还那么叛逆呢?既然你大哥叫你别碰你就应该听话!你也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是不信鬼神的!比如我,我就不信的,我就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宫牧斜睨了邢战一眼。

    “不是的!我……大哥他是一位非常强大的天师!”苍泊露出向往之色,“小的时候家里出了点变故,我亲眼看他布下大阵,除妖魔,渡恶灵!我的法器都是从他那里偷偷拿来的。”

    “为什么他不让你学?”

    “应该是怕我出意外吧,毕竟我是家里的独苗。”

    “那你就更应该听他话了。”

    “可是……啊,不说这个了,反正你别提就是了!”苍泊又小心地提醒,“另外我……大哥他脾气不太好,如果有话说重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是去见你哥,为什么你要搞得像去见国家主席似的?”

    苍泊嗫喏半天:“总之,你记得我说的话就行了!”

    他们来到苍泊仓库改造的家,苍泊让邢战在楼下客厅里等候,自己跑去二楼一间房门紧闭的房间。

    邢战刚刚坐稳,就听见二楼传来怒骂声。

    “我同你说过多少次!修行要安心静心,你还天天惹是生非!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吗!”声音虽然十分好听,但极为冰冷,就好像万年不化的雪山上流淌下的泉水,清润极寒。

    听不见苍泊的回答,恐怕是在小心翼翼地辩解。

    只听那冰冷的声音又在训斥:“天下之大,有的是你闻所未闻的凶险!凭你这点微末伎俩妄图抗衡,徒惹人笑话!”

    接下来是长久的沉默,邢战与宫牧面面相觑。

    “我认为我们可以走了。”邢战低声道。

    “我们好像不太受欢迎。”宫牧也轻轻地回。

    “果然他大哥很凶的样子。”

    “你也会怕人凶吗?”

    “我那么谦和大气的一个人!”

    正盘算着如何开溜,房门打开,走出来一个人。

    如果说宫牧的容貌妖冶艳丽,如漫山遍野灿烂似火的石榴花,那他就像一株空谷幽兰,静静伫立在清涧之下,与世无争,岁月静好。他的肤色有种病态的苍白,三十来岁的脸上有一对百年沧桑的眼睛,让人一见悲凉。

    怪异的是他穿长袖还戴着副手套,已入盛夏,如果说穿长袖是因为长期呆在室内的关系,可戴手套就极为古怪了。

    邢战望着此人,总觉哪里见过,但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苍溟海一看见邢战,身形一顿,怔然立在楼梯口。

    苍泊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疑惑地看着他,也不敢出声催促。

    苍溟海缓步下楼,清冷的目光在邢战身上划过,从容地抬手:“两位请坐。”

    邢战暗惊:他说的是两位!两位!即使是宋游玄,也无法看清宫牧的真容!

    但他脸上依旧平静,欠身入座:“谢谢。”

    宫牧以成人面貌见人,绯色长袍映得满室华光,看向苍溟海的目光锋利如刀。

    苍泊惊呆了,把眼睛都揉红了也什么都看不清,又手忙脚乱地从背包里翻眼药水滴。

    苍溟海责备地瞥了他一眼,他立刻乖乖地束手立在旁边。

    “有客人来,你连茶都不倒,这是我教你的待客之道吗?”苍溟海又训斥。

    邢战连忙替苍泊开脱:“不用了,随意就好。”

    苍泊哪里还顾得上,慌慌张张地去泡茶。

    邢战暗自好笑,这哪里是兄弟之间的对话,分明是长辈对小辈。

    当苍溟海坐下时,邢战闻到一股异香,乍闻极浓,再闻又极淡,若仔细再辨,香气里似乎又有臭味,等他想再闻一闻,又什么气味都没有了。

    香茶上桌,苍溟海端起茶杯用茶盖拨了下漂浮的茶叶,抿了一口,然后放下茶盏坐得端端正正:“刚才听小泊说与一位同道结缘,我还以为他又胡乱结识些江湖骗子,于是训斥了他几句,让你们笑话了。”

    苍溟海说话客客气气的,邢战也跟着文雅起来:“是我们唐突了。”

    而平时废话很多的苍泊在苍溟海面前乖得就像一只小奶猫,一声不吭地站在他身边。

    邢战斟酌了一下道:“我冒昧地问一下,你能……看见他?”

    不等苍溟海回答,苍泊已控制不住叫了一声,指着宫牧的位置,也就是他眼中的红云。

    苍溟海横了一眼,苍泊立即收声,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直。

    “确实。”苍溟海淡然,“我的体质稍有特殊。”

    他说得谦虚,但邢战知道事实绝不止如此,不过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今天我们来是听苍泊说您这边有不少对付厉鬼的武器,因为最近我可能会遇到些麻烦,所以……”

    苍溟海抬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了:“小泊都与我说了,既然你们是他的朋友,送你们一件也无妨。”

    邢战惊诧不已,原以为苍溟海很不好说话,没想到居然如此爽快就答应了,苍泊更是兴奋,一个劲地冲邢战使眼色,意思是:看我说得没错吧。

    几人期盼着苍溟海会拿出什么宝贝,就见他直接从腕上褪下一根玉珠串成的手串,放在邢战面前。

    淡绿色的玉珠每一颗都一般大小,清透纯净,被滋养得光泽水润,串在一起散发着晶莹的光芒,单是珠串本身就价值不菲,更别提是否还蕴藏着别的力量了。

    邢战没敢去接,苍泊更是扑通一声,直接跪了。

    “这是您……您……”苍泊被吓坏了,连话都说不完整。

    苍溟海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将珠串往邢战推了推。

    “这可是您一直戴着的啊!”苍泊脑门上迸出豆大的汗珠,他是想送邢战东西没错,可没想到苍溟海一出手就是贴身的宝物。

    邢战也是一身的汗,但更多的是疑惑,他凝视珠串良久,将其推了回去:“我不能要。”

    “你不是想要克制厉鬼的法器吗?我不敢说这珠串是什么极品法器,但上面每一颗珠子都凝聚有辟邪镇妖的灵力。你是个善战之人,拳脚就是你的武器,普通的桃木剑降魔杵对你来说形同鸡肋,如果你没有别的称手的法器,为什么不收下?”

    “我与你素不相识,正因为这串珠子贵重,我更不能收!”邢战提高音量,神情肃穆。

    苍溟海闭上眼睛,轻抚着手臂,不再言语。众人陷入一种诡异的僵局,一时间谁都没有打破这份沉默,只有桌上的玉珠散发着荧荧之光。

    许久,苍溟海缓缓开口:“你信命吗?”

    “不信。”邢战断然。

    “我也不信!”苍溟海蓦然睁开双眼,眸光粲然,“有舍才有得,我等今天已经等了很多年了。今日我舍,为的是顺应天道,今日你得,为的是将来能放手一舍。拿着吧,如果你真的计较,什么时候不想要了,再还给我就是。”

    邢战并没有完全听明白,总觉苍溟海的话太隐晦艰涩,欲语还休,其背后的含义一时还无法深究。

    如果再不接受,就显得不知好歹了,邢战拿起珠串摆弄了一会。

    “怎么?”苍溟海见邢战还皱着眉头。

    邢战拨弄着珠子:“我不太懂这种东西,我以为你们的法器上都会刻些奇形怪状的符篆增强法力什么的。”

    “确实如此,你想要刻什么。”

    “比如: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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