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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节

    红尘道 作者:苏特

    第3节

    云纵摇摇头,垂下眼:“你很眼熟……可我想不起来你是谁。”他皱起眉,很是困惑,“这里……又是哪里?”

    秦扣枕说不出话来,他完全震惊了。在云纵清醒前,他设想过无数个他醒来後的反应,却唯独没料到会是这样。

    云纵竟然把他从记忆中彻底排除了。

    或者说……这只是云纵的诡计?

    “那你……”秦扣枕试探著开口,“还记得自己是谁麽?”

    云纵脸上浮起一片迷茫之色,他似乎陷入了更深的困惑之中。半晌,颓然摇头:“我也记不起来了。”

    秦扣枕定定的瞧著他,云纵的神情惶惑中带著无助,如果是装的,以云纵素来的性子,只怕宁可自尽,也绝不不屑於耍这种手段的。

    他是真的什麽都不记得了。

    秦扣枕忽然想起,有些人若是遭受打击太大,无法接受,便会患上失心疯,举止失常,状若疯癫。也许云纵……便是变成如此了吧?

    无法接受自己内力全失,功体俱毁的打击。无法承受自己一直被欺骗被利用的事实,在昨晚那场绝望的情事之後,再醒过来,便选择了忘记一切,舍弃一切,连同伤害和痛苦,全都从心底丢弃了吧。

    秦扣枕沈默著,良久,忽然露出了一丝暧昧的笑容,轻轻贴著云纵的耳边道:“你想知道……自己是谁,我又是谁麽?”

    云纵愣愣的望著他。

    “你叫云纵,是我……”他用极低的声音轻轻吐息,“师兄。”

    是从小伴著他长大的师兄,是最疼他最宠他的那个男子。

    是软软倒在他怀里,最後还带著微笑的那个人。

    是他每次想到就会心痛到连呼吸都要停止,永远永远忘不掉的──一辈子的伤痕。

    云纵面上闪过一丝困惑,艰难的开口道:“你是我……师弟?”

    秦扣枕轻轻的笑了:“再叫一声。”

    “……师弟?”

    身子被一把拖过,紧紧的搂在了怀中。云纵吃惊之下,下意识的挣扎著,却被抱得更紧。

    “别怕……我会保护你,这一次,我会好好保护你,谁也别想伤到你。”

    云纵皱著眉头,似乎极难受,却又挣不开那双手臂。

    “无论你想要什麽,我都会给你……”双臂忽然更加用力,云纵几乎被他搂得喘不过气来,秦扣枕压抑的声音缓缓响起,“只要你不再离开我。”

    不再背叛我,不再伤害我。

    我会……比任何人都珍惜你,云纵……师兄……遗水……

    云纵自那日苏醒过来後,身体就变得极为虚弱了。他体内的真气几乎流失怠尽,又被秦扣枕体内的寒气所侵,原本一头泼墨般的乌发,一夕之间,竟已灰白了大半。

    秦扣枕此刻正细心的替他梳理长发,然後用碧玉簪小心的绾起来。

    “你大病了一场,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秦扣枕轻声道,“不过没关系,有我在,你便会好好的。”

    云纵置若罔闻,只是任凭他摆弄著自己的长发。他的视线凝固在房内墙上挂著的拂尘和一柄青色长剑之上,面上流露出一丝困惑。

    秦扣枕注意到他的视线,便顺著望过去,愣了一下,小心的笑道:“怎麽了?”

    云纵低声道:“为什麽我的房间里,会挂著那个?”

    “装饰而已。”秦扣枕不动声色的一语带过,“你不喜欢?”

    “不是……”云纵摇摇头,最後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挂在那里就好。”

    秦扣枕微微皱了皱眉,云纵虽然什麽都不记得了,可一天到晚对著自己以前曾经用过的东西,万一哪天突然想起来怎麽办?

    可是……他又不想把拂尘和越昆剑丢掉。毕竟……那是云纵身边所留下的仅有的两样东西了。

    他总是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初见云纵时的场景,那拂尘一甩的洒脱姿态,那笑语悠然的自信风采,他在一瞬间不由得不为之折服,甚至生出一个念头:这样的人物,若是能为己所用,该有多好。

    只是他那时怎麽也没有料到,他和云纵之间,竟会变成如今这样的牵绊。

    他舍不得对这人放手。

    无论是出於何种感情,都舍不得。

    云纵把秦扣枕当成自己的师弟後,倒不排斥他的亲近,只是反感他时不时就对自己搂搂抱抱。每当秦扣枕到他房内来,他便下意识的离他远些。一见他要挨到自己身边,便会立刻露出严厉的神色,呵斥他已经年纪不小了,为何还喜欢这般粘在一起。

    秦扣枕显得极是委屈,却不敢造次,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稍稍和他拉开距离。

    “师兄,你以前都很疼我的。”秦扣枕小声在他身边嘀咕著,“怎麽现在对我这般冷淡……”

    “你堂堂一个教主,成天和我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云纵脸色十分难看,“你怎麽不去找别人……”

    “我不要!”秦扣枕神色猛然一变,低吼了一声,“我不要别的人!”

    云纵一愣,秦扣枕已经紧紧抱住了他,语气倔强:“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半晌,云纵只得无奈的笑了笑:“你怎麽……如此孩子气。”

    秦扣枕闭上眼,真的……像极了师兄的口吻。若云纵没有忘记一切,怎可能对他说出这种话来。

    越是不舍他难得的温柔,便越是将他与师兄不知不觉当作了同一个人……有时候他竟会产生错觉……莫非师兄没有死,只是借著云纵的身子,又回到了他身边。

    这仿佛是偷来的幸福,如同掺了迷药的鸩酒,教他愈来愈迷醉,已经无法抽身。

    “对了。”云纵忽然开口道,“我闷在房内几日,想出去走走。听佩瑶说你有一匹珍贵的名驹,名唤蹑影,可否借我出去散散心?”

    秦扣枕面色微微一变,云纵笑起来:“怎麽,我又不向你要,舍不得麽?”

    秦扣枕急忙道:“怎会舍不得,便是送你也无妨。”沈吟了一下,说,“此马性子太烈,我怕会伤到你。你大病初愈,明日我便和你一起在庄内纵马散心,如何?”

    他心里想,只要不出庄,便是任由云纵在庄内跑跑马,也没什麽大不了。何况,他还能借此机会和云纵同骑,光明正大的搂著他,真是机会难得。

    云纵微微一笑,转开眼,静静的望著窗外。

    第16章

    秦扣枕第二日一早,便吩咐下人将蹑影牵了出来。他亲自去云纵房内,邀他出来,径直将他带到马房外。云纵一见那蹑影,只见一匹黑驹颇为神武,油光发亮的皮毛,黝黑有神的眼睛,一望便知不是凡品。

    “果然好马。”他不由赞了一句。

    秦扣枕微微笑道:“它认生,你小心别被它踢了。”

    云纵正待伸手去抚摸它的头,闻言不由後退了半步。蹑影却是极不给秦扣枕面子,主动将头凑到云纵面前,用马蹄轻刨著地,十分讨喜。

    云纵不由失笑道:“看来它倒也并不认生啊。”

    秦扣枕神情一窘,也笑道:“这畜生,怎麽今日脾气这麽好。”心里也暗自诧异,这蹑影平日里性子极为骄傲的,除他之外,谁都碰不得。想不到竟对云纵如此亲热──难道连马也觉得他温柔麽?

    两人闲话一阵,已将马牵至庄内一处空旷之地。秦扣枕平时也经常在此处骑马散心,虽不能尽兴驰骋,倒也能感受一下御风而行的感觉。况且他本意也只是想让云纵散散心,真要放开性子纵马一场,非要出庄不可。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云纵出庄。

    云纵抬眼瞧瞧蹑影,摸摸他的鬃毛,便想跨上去。秦扣枕忙道:“等等,让我先上去。”

    云纵稍稍一愣,秦扣枕却已经翻身上马,伸手对他道:“上来吧。”

    眉头一皱,云纵迟疑的看著他,却没有动作。秦扣枕笑道:“你独自骑马我不放心,上来我在後面护著你。”

    云纵犹豫半晌,终於接过他伸向自己的双手。秦扣枕一个使力,便将云纵拉上了马背。

    微微一抖缰绳,蹑影一声长嘶,便放开四蹄跑将起来。

    云纵坐在马背上,面色苍白,倒是秦扣枕满面笑容,极是欢悦。

    马背上本就颠簸,秦扣枕借机搂住了云纵的腰。云纵身子颤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悦,却也没有大力挣扎。想是不敢在身下马驹奔跑的情况下有太大动作,因此只能暂为忍耐。

    秦扣枕搂著云纵,却也不敢有再多轻薄举动。许是越怕他离开,便越不敢对他造次。他此刻只求能将云纵的身子慢慢调理康复,每日在他身边说说笑笑──至於其余的那些念想,便是慢慢来也不急。

    “云纵。”他逆风在怀中人的耳边轻声道,“我们便一直这样在一起,好不好?”

    背对著他的人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

    秦扣枕神色一黯,也许他是没有听到吧……

    不是不肯回应他,只是没有听到……只是没有听到吧……

    纵马奔驰了一阵,秦扣枕见云纵已有些气息不稳,神态也越显疲惫憔悴。便连忙勒住缰绳,柔声道:“你累了,歇息一下吧。”

    云纵微微喘著气,任由秦扣枕将他扶下马,拣了一块石头,坐下来休息。

    “怎样?”秦扣枕笑著问他,“可有觉得舒心许多?”

    云纵略略点头,一双眸子,却仍是锁在拴在树下的蹑影身上。

    “既是喜欢它,以後我有空便带你来骑马,好麽?”

    云纵默默摇头,良久,才说:“我身子若好些……便可独自驾驭它了。”

    秦扣枕不忍见他颓然的神情,便说:“这有何难。我吩咐下去,日後你想骑马散心,这蹑影便是你的专用坐骑。”

    云纵双眸微微一动:“真的?”

    秦扣枕忍不住轻轻笑了,强忍住将他又搂进怀内的冲动,只是温柔的道:“真的,只要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秦扣枕送云纵回房後,又看著他睡下了,这才动身前往地牢。

    他已经有几日都几乎忘了苏遗风的存在了。若不是早上下属提醒他,问他要如何处置那叛徒,他只怕就会整日想著如何与云纵培养感情,而将那人彻底忽略掉吧。

    及至进了地牢,见了那人依旧被悬吊在半空,不知为何,秦扣枕竟没有要凌虐他的欲望。

    原本是对他极为痛恨的,恨他盗走暖玉,害自己几乎丧命。却又隐约觉得,若不是因为他,自己也得不到云纵。

    更何况……此人其实才是和苏遗水生得最为相似之人。

    他是他最心爱的师兄唯一的亲弟弟。

    说也奇怪,云纵比起苏遗风来,其实一点也长得不像苏遗水。可是秦扣枕却情愿将他当作那人来喜欢,来宠爱,却对著和苏遗水有张酷似面容的苏遗风,这麽多年来,竟毫不动心。

    实在是两人的性格相差太远了。

    苏遗水温润如玉,苏遗风冷傲如梅。两兄弟只有面貌相似,性子委实是南辕北辙。

    秦扣枕对著他,实在是动心不起来。

    “我也不想如何折磨你,但是轻易饶过了你,又恐教中不服。”秦扣枕望著他,面上倒是一片平静,“你犯下如此重罪,此生也别想出去这地牢了。好生在这里呆著吧。”

    苏遗风冷冷一笑:“怎麽云上君竟然还留了你一条性命?”

    秦扣枕面色一变:“你说什麽?”

    “你骗他那麽久,他居然还能饶了你──”苏遗风忽然神情一动,骇然道,“难道你已经把他……”

    他料想那日云纵从他嘴里知晓了一切後,回去後定不会轻易放过秦扣枕。谁知一连几日,教内居然没有一点动静,既没听说秦扣枕受伤或者被杀,也没听说云纵逃出庄外。他实在想不通……最後竟是猛然想到最可怕的一个结果──莫非秦扣枕将云纵……杀了?

    秦扣枕何等聪明,闻言立刻便明白过来,当日告知云纵身中安魂香,又教他如何破解的,就是苏遗风了。

    只是……云纵怎会进来这里?

    “原来是你告诉他的。”秦扣枕冷笑一声,“只是你打错算盘了,他便是知道了,也还是留在我身边。”

    苏遗风大惊失色:“怎麽可能?”

    秦扣枕森然道:“他得知真相,纵然气到伤心吐血,却还是舍不得离开我──你想借他之手来对付我,真是想错了念头。”

    苏遗风面上一片惨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秦扣枕心中得意,忍不住又加油添醋说了许多云纵如何喜欢他的言语,说到後面,真不知是在骗苏遗风,还是在骗自己了。

    他说了半天,见苏遗风无甚反应,也觉得无趣。哼了一声,转身便走了。

    出了地牢,秦扣枕一眼瞧到那几个守在门口的下属,不由一阵恼怒:“你们怎生看守的,前几日为何放了个人进去?”

    几个下属吓得立即跪下,其中一个道:“教主恕罪!那日确是有人进了地牢,说是替教主来取些东西的。属下见他拿出了教主的贴身令牌,不敢多疑,所以才让他入内──属下知错了,请教主责罚。”

    秦扣枕神色难看之极,半晌才说:“罢了,既然你们已经知错了,我也既往不咎。以後若无我命令,不可放任何人入内,听明白了没?”

    几个人连声答“是”,满头冷汗。秦扣枕长袖一拂,铁青著脸离开了。

    第17章

    秦扣枕离开地牢後,心内震惊无比。他没料到云纵之前竟会拿著他的令牌偷偷去找苏遗风──他以为云纵性情正直,任何手段都是不屑使用的。谁知竟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偷偷探得了地牢所在,还假借他之名大大方方的走了进去。

    若是云纵当时决意离开,只怕是轻而易举吧?

    他第一次有些心惊了,为自己其实从未真正了解过云纵这个人。

    原来他不是不会耍计谋,不是不会使手段,只是隐藏在了平常的不动声色中而已。

    只是对信任的人,才会心无防备。

    一步步走到云纵的房间,推门进去,秦扣枕看到了那个安稳的睡在床上的人。他的心头忽然纷乱无比,这个人……现在是真的什麽都不记得了,还是在骗他呢?

    如果是装的,那麽云纵真的就……太能忍了。

    遭受那种对待,还能将恨意和耻辱埋在心底,还能对著他每日和颜悦色……云纵,你会是这般深不可测的人麽?

    深深的凝视著那张沈静的睡颜,秦扣枕的眼神时冷时热,忽而似一团火焰般激烈,忽而又似寒冰般冷澈。睡梦中的人不安的动了一下,忽然睁开了眼。

    “师弟?”

    云纵的眸子内带著疑惑和惊讶,却在下一刻,身子猛然被拖入了秦扣枕的怀内。

    “你干什麽?”云纵大吃一惊,伸手急推,却被搂得更紧。

    “我好怕……”秦扣枕在他耳边喃喃的说著,“我怕哪天我一个转身,你就离开了……云纵……”

    云纵眉头一皱,沈声道:“好端端我会去哪里?还有,你为何不叫我师兄?长幼有序,你怎可这般直呼我的名字?”

    秦扣枕眸子一黯,半晌,低声道:“我喜欢叫你的名字。”

    他喜欢云纵这个名字,即使是将他当作了自己的师兄,却还是舍不得从心里丢掉。云纵云纵……这名字本身就太过悲天悯人,纵容世间万物,纵容人间悲喜,是否也会一直纵容著他?

    “如果我曾经伤害过你……”秦扣枕忽然哑声开口了,“你会原谅我麽?”

    云纵一呆,只是瞬间的迟疑,秦扣枕的心已经猛然沈了下去。

    良久,云纵淡淡的笑了:“我不会责怪你。”

    秦扣枕眼神陡然一亮,寻求保证般的重复问道:“真的不会生我的气?”

    “不会。”

    “不会恨我?不会走到我找不到你的地方,再不见我?”

    “不会……你怎麽了?”云纵有些疑惑的看著他。

    秦扣枕的眼眶湿润了,掩饰般的说:“我只是……一时伤感。”

    他等这句承诺,这声原谅,等得太久了。

    当年他一剑刺过去,师兄为何不躲……为何只是无奈的微笑著,倒在他面前。

    如果在那一剑之後,落入自己怀内的身躯,也像如今自己抱著的这人一般,温暖的,恬淡的,带著一丝微笑的……他会多麽珍惜。

    还好他终於等到了。

    身边这人,说不会怪他,不会恨他,不会离开他。

    当年当日透彻心肺的悲恸和懊悔,纠缠他这麽多年,今日终於得到了无尽的解脱。

    这日一早,秦扣枕又在云纵的房内,陪著他用完早点,几乎不想去处理教内事务。直到佩瑶慌慌张张的进来,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他才面色大变,匆匆起身出去了。

    云纵疑惑的问佩瑶:“出什麽事了麽?”

    佩瑶早已将他当成自己人,也不瞒他,如实回道:“前些日上门挑事的那些人又来啦,教主出去应付他们。”

    云纵眉头一皱,不再多言,只是淡声吩咐道:“你且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下。”

    佩瑶奇道:“公子才起来,怎麽又要休息?”一语既出,立刻又自悔失言……公子看起来如此困顿,莫非是教主昨夜又在此过夜了?

    她却并不知道,自云纵那日苏醒过後,秦扣枕便再未留宿於他房中了。

    秦扣枕出了庄外,只见贺兰凌又带著大批人马守在外面。他忍住气,沈声道:“王爷这番前来,可是带来了我所要的东西?话说在前头,少一样我都不会放人。”

    贺兰凌冷冷回道:“秦教主,我交不出你要的人。今日你放人也罢,不放人也罢,本王绝对要带走云纵!”

    原来贺兰凌这几日焦躁不堪,既为找不到苏遗风而忧心忡忡,又为秦扣枕不肯放云纵走而心烦意乱。最後猛然想通──他和秦扣枕谈什麽条件呢?软的不行,自然只能来硬的。瞑华教虽不可小觑,但凭他之力,要硬攻进去说不定也能救人出来。

    秦扣枕没料到他竟是要硬闯进庄内救人,一时也有些惊慌:“贺兰凌,你这是什麽意思?想硬闯麽?”

    “不错。”贺兰凌一挥手,身後人马立刻严阵以待,他对著秦扣枕下了最後通牒,“秦教主,你到底放人不放?”

    秦扣枕目光一冷,厉声道:“不放!”

    他一言既出,身後数百教众也立即围了上来。

    正一触即发之际,庄内忽然传出大片喧哗。只听到蹑影一声嘶鸣,随即一道黑影冲出了庄外。几名负责看守地牢的下属慌慌张张的追在後面,一直追将出来,见秦扣枕面色铁青的立於庄外,“扑通”一声跪下,颤声道:“教主……有人闯入地牢,救,救走了苏叛贼……”

    秦扣枕的视线,却是牢牢粘在马背之上的人身上。

    冷风中只见那人白衣若飞,一人一骑一剑,怀内还抱著个人。却是云纵带了苏遗风,骑著蹑影冲出了庄来。

    他回看了秦扣枕一眼,眸子内无半分情绪波动,仿佛看著个不相干的人一般。缰绳一抖,蹑影长嘶一声,却是向著秦扣枕的方向奔来了。原来它眷念旧主,故不肯听从云纵指挥,要回秦扣枕身边。

    云纵毫不犹豫的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落在数丈之外的地方,脚步还有些踉跄,终於稳稳站住。

    蹑影奔回秦扣枕身边,喷著响鼻,乖乖的呆在它身侧。

    “云纵!”贺兰凌惊喜交加,急忙上前扶住云纵。云纵将怀里的苏遗风交给贺兰凌,微微笑道:“他无甚大碍,我点了他昏穴而已。”

    贺兰凌握著他的手:“你无事便好。”

    云纵面色苍白如雪,气息未定,忽听到身後一句低得几乎不可细辩的话语:“云纵……你骗我!”

    他慢慢回头,只见秦扣枕脸若死灰,紧紧的盯著他。

    第18章

    云纵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淡淡回道:“不过以彼之道,还彼之身。”

    秦扣枕後退一步,双目尽赤,一双凤眸内几乎要燃出火来。贺兰凌挡在云纵面前,对著秦扣枕道:“秦教主,既然人已平安归来,本王也不欲与你为难。就此告辞吧。”

    语毕,便欲带著身後人马撤退。

    秦扣枕厉声喊道:“不准走!”

    贺兰凌一愣,这才发觉秦扣枕这句话,却是向著云纵说的。

    云纵恍若未闻,连看也不看秦扣枕一眼,只是向著贺兰凌道:“我们走罢。”

    贺兰凌虽不知秦扣枕为何会这般失态的不肯放走云纵,却也不敢耽搁,立即吩咐众人撤走,自己小心的将云纵护在身前,怕秦扣枕突然冲上来抢人。

    秦扣枕却是仿佛被雷劈了一般,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处。

    直到瞑华教内一干人等,眼睁睁的看著贺兰凌带了人走远了,这才有人小心翼翼的上前道:“教主,要不要追……”

    秦扣枕呆呆的低声吐出几个字:“原来……他是骗我的。”

    他面上的凌厉之色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茫然无措的失神,和死了一般的绝望。

    众人吓得无一再敢出声了。

    秦扣枕不是不想追,而是在看到云纵那不带爱恨,冷漠到极点的回眸一瞥时,生生顿住了脚步。

    他终於明白……云纵,其实从来都没有原谅过他,也没有忘记一切。他对自己说的那些话,表面上的温柔,都只是为了不引起他怀疑,只等贺兰凌再次找上门来,便救了苏遗风离开。

    他原以为云纵恨极他,後来又开始心存幻想,以为云纵忘记一切後,或许会喜欢上他……谁知这一切,在云纵眼内,不过是红尘一劫。

    那人竟是连恨他都不屑……

    默默的转身,秦扣枕一步一步的走回云纵房内。

    摆设依旧,只是少了墙上的拂尘和佩剑。

    他死死的盯著被弃之於床头的碧玉簪,忽然大笑起来,一把将碧玉簪折成了两截。

    尖端刺入掌心,汩汩的鲜血冒出,他却不觉得疼。

    是他作茧自缚……是他自以为能玩弄天下人於鼓掌,以为云纵也不过如此,却在不知不觉中,深深的陷入了进去。

    谁会……真心留在他身边?

    云纵随著贺兰凌离去,行出半里路之远後,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晃,猛然一大口鲜血喷出。

    贺兰凌大惊,急忙扶住他的身子:“云纵……”低头一瞧,却见他整件白刨的袖口处,竟已被鲜血浸得殷红一片。

    “你,你受伤了?”他惊得语气都变了,立刻就要检查云纵的伤处。

    云纵淡淡一笑,轻轻推开了他的手:“不碍事……”话音未落,身子已慢慢的软倒了下去。

    原来他为了激发体内仅有的全部内力,往自己手臂上连扎了三剑,靠著痛觉爆发出所有潜力。因此才能单枪匹马闯入地牢,救出苏遗风,冲出庄外。

    只是此刻,已经油尽灯枯,再也支持不下去了。

    随著他身子颓然倒下,束於冠帽之内的长发倾泄下来,露出了那大片的灰白,映著他死灰一般的面容,分外凄厉。

    贺兰凌眸子一暗,轻轻将他抱起,不由得加快了速度,匆忙向著城内的方向奔去。

    云纵被贺兰凌带回後,暂时安置在了贺兰王府。他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後,贺兰凌便要召宫中的老太医为他检查身子,云纵摇头道:“不必了,我知道自己的情形。如今我被寒气所侵,内力只剩十之一二,吃药也无济於事。你手中那块瞑华圣教的圣物,借我一段时间罢,应该能克制我体内的寒气。”

    贺兰凌闻言,急忙出去拿出那块暖玉,回房後递到云纵面前,不放心的道:“不如我为你输送些内力,也好助你早日摆脱体内的寒气。”

    云纵笑道:“没用的,你想那秦扣枕当初也是无法压制自己体内的寒气,才会不惜扮作女子接近你意欲夺回。若是他人真气能助他克制寒气,瞑华教内高手如云,他又如何会想不到。”顿了顿,又道,“想是我所练的清心诀,本身就是极阳刚的路数。待我回清风观後闭门修炼一段时间,或许慢慢便能脱离这苦海吧。”

    说著,体内寒气又是一阵翻腾,喉口处仿佛被尖刃所割,不由一阵剧裂的咳嗽。云纵捂著嘴,连身子都弯倒下去了,半晌,才微微止住咳,勉强笑道:“劳烦……递我杯水。”

    贺兰凌急忙从桌上倒了杯热茶,只见云纵微睁著眼,一张青白的仿佛得了痨病般的面孔,随时好像要断气一样的虚弱姿态。头发灰白,除了那双眼有些生气,他哪里看起来像是才二十出头?

    转开了视线,几乎有些不忍心再看他。贺兰凌只是默默的将茶杯送至他唇边:“喝吧,小心烫。”

    那惨白的唇沾了些湿润,有了些水气,却依旧没有半分血色。

    “那秦扣枕将你害至如此……”贺兰凌声音中带著不可抑至的深深怒火,“我岂可饶他!”

    云纵淡淡一笑:“若是朝廷有令,要你剿灭瞑华圣教,我自然不会阻止。但若是为我而去找他报仇,那就不必了。”

    贺兰凌面色一震,不敢置信的看著他:“你竟……不恨他?”

    云纵淡然道:“那人於我,早已是个不相干的路人。心心念念恨他,不过是又为自己徒增红尘余孽罢了。我既视此人为草芥,你又何必替我介怀,找他报仇呢?”

    贺兰凌沈默良久,才一声长叹:“你竟然将此事看得淡至如此。”

    云纵摇头道:“堪不破,才是我的余劫。我离开清风观一月有余,该回去了。”

    贺兰凌勉强笑道:“你是经常一个人出去云游惯了的,走了一个多月,竟也无人找我来追问你的下落。”

    云纵也笑了起来:“我走前便吩咐他们好生留守观内,你是我知己,他们只当我是在你府中喝茶吧。”顿了顿,又道,“其实……我以为秦扣枕之前有传书给你,转告我的近况,却不料被他骗了。”

    贺兰凌冷笑一声:“他那般狡诈,也只有你会信他。”

    话刚出口,便自悔失言。贺兰凌神色一赧,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云纵,讷讷道:“抱歉……”

    “无事。”云纵淡淡一笑,“你说的没有错。”

    贺兰凌忽然觉得心中一痛,几乎想伸手将云纵抱住,却又忍住了。

    这个和他童年时代一起长大的好友,这本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却由不得自己选择便被送进了道观的少年。过了这麽多年,却犹是带著那一点对人世的天真。表面上淡然无谓,任何伤痛都承受得住,实际上却心软,悲悯,习惯性的以己之心,度他人之心。他并非蠢笨,只是真的极不愿去猜测人心,不愿去面对那表皮下的丑陋。

    他败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第19章

    云纵在贺兰王府稍留了两日,便告辞回了清风观,闭关修炼,慢慢调养身子。如此过了一段时日,忽然宫中派人来请,道是皇上有旨宣其入宫。云纵不敢怠慢,接了圣旨後,换了冠服,便随著前来颁旨的公公进了宫。

    皇上在御书房内等著他,当值的公公将云纵请进去後,便躬身退出去了。诺大的御书房内,连一个伺候之人也没有,想来皇上是事先吩咐过了的,不准任何人来打扰。

    云纵不知皇上所召是为何事,但见皇上背对著他,双手负於身後,良久不曾回头,便心知今日皇上找他,定有不同一般的事。

    “云上君。”隔了良久,皇上终於开口了。沈稳中略透著一丝疲态的声音,穿过房内幽幽燃著的暗香,飘荡在这空寂的房中,“朕前些日,做了个梦。梦到朕独自一人站在御花园内赏月,忽然斗大一颗流星,通身红豔,冲破月辉,直砸在朕冠顶之上。”他缓缓转过身来,看著云纵,“上君……”

    他忽然面色一变,失声道:“你如何变成这副模样了?”

    不过数十日不见,云纵满头黑发竟已成了一片灰白。面色苍白,整个人瘦了一圈,仿佛大病了一场的模样。

    云纵垂眸淡然道:“贫道前些日忽染重疾,现下已调理恢复过来了,多谢圣上关心。”

    皇上向他跨近一步,定定的望著他,眼内忽然现出一种奇异的痛楚之色,左手微微探出,似乎要抚摸上他的发丝,低不可闻的叹息声逸出:“云相……”

    云纵後退一步,低声道:“陛下……家父已仙逝。”

    皇上神情陡然一惊,痛楚之色更深,半晌,终於收回了手,转过头去,苦涩的笑道:“朕……差点将你看成了云相。”

    当朝名相云敛,少年及第,从太子少傅直到官拜右丞相,一生躬奉皇上,鞠躬尽瘁,劳累成疾,已在五年前便已英年早逝。皇上与他少年时结识,相伴二十余载,信任宠眷,怜他膝下唯有的一子被舍入道观,所以亲赐云纵为清风观观主。

    云纵亦有所闻,父亲病逝後,皇上亦大病了一场,哀恸之情,满朝皆知。

    伤心最怕故人言……朝饮闲花暮成空。

    御书房内一片寂静。良久,皇上终於又恢复了常色,向著云纵道:“上君,朕召你前来,正是想让你替朕解此梦。”

    云纵一惊,躬身回道:“贫道不敢……妄揣天意。”

    皇上微微一笑:“此梦非同寻常,定有所昭示。云上君,据朕自己猜测,梦中天象异常,妖星横月,莫非天下有变?”

    云纵心下一沈,心思流转间,豁然明朗,不慌不忙回道:“陛下,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贫道不善解梦,私以为陛下必是日有所虑,方有此梦。天意尚且可测,圣意臣不敢妄猜──还望陛下明示。”

    皇上沈默片刻,面上看不出半分喜怒,半晌,缓缓笑道:“朕果然瞒不过你。”

    此言一出,云纵心内一颤。他素知当今天子城府极深,喜怒不行於色,圣意难测。适才所言要他解梦一说,想必只是个托词,欲借他之口,引出皇上接下来要说的话而已。

    他心里亦知,皇上此梦,若要强解,无非是天象呈异,妖星犯主,必有祸乱。如今朝中太子党派纷争甚扰,朝臣各有所拥,而皇上心思不明,偏爱的是一个,信任的又是另外一个,迟迟不肯下昭立储。这些皇子之中,料不得皇上便会怀疑谁有异心。云纵不想踏入浑水,故此不肯顺了皇上的套词,说出他想听的话。须知天子的家事,便是天下大事,猜对猜错,都无好处。

    他仍是垂首立於皇上面前,沈默以对。

    皇帝见云纵依然不肯开口,微微叹口气,道:“朕不是想为难你,也知你素来不欲干预朝廷中事。只是有一事,须你才能替朕去办。你身无实职,不牵涉太子之争,不在利益中心,不会引起人怀疑。除了你,朕一时也想不到他人了──你且过来。”

    云纵一时疑惑,也只能依言走到皇上身後。皇上却是从袖中摸出一道密封的密函,对他道:“朕要交代你办的事,都在这道秘旨中了。你且暗中行事,小心谨慎,切不可露了痕迹。”言毕,微微一笑,“上君,朕的江山,百年基业,可全看你这一行了。”

    云纵心中一凛,实在是不愿接下这道秘旨。可是圣命难违,皇上那麽重一句话出口,沈甸甸压在他肩上,分明由不得他选择。不由心下叹息,做个红尘外的修道人又如何?自他被皇帝亲封为天下第一观观主之时起,便已是一枚棋子。

    师傅当年曾经抚著他的头叹道:“所谓天下第一观观主又如何?不过是顺了皇上的意思,借我之口,便是天意。”

    皇上的心意,便是天意。一句天意,便能冠冕堂皇,堵众人之口。

    他只得跪下身子,接过那道秘旨:“贫道……谨尊圣旨。”

    皇上微微叹道:“此事关系极大,稍有不慎,朕和你都将落人口实。”

    云纵正色道:“贫道定当小心从事,不负陛下重托。”

    皇上点点头,隔了半晌,倦然开口道:“你下去吧,好生调养身子。此事虽然要紧,但你也不需急於一时,从容几日再办也可。”

    云纵躬身回道:“多谢陛下关心,贫道无碍,且请告退。”

    皇上闻言,身子猛然一颤,回头时云纵已经退下离开了。

    脚步声逐渐离开,太监总管赵公公进来,跪下道:“陛下,今晚……”

    皇上挥手道:“朕今晚宿於御书房,不需伺候,下去吧。”

    赵公公低头领命出去了。皇上独自一人立於房内,高大的身躯在烛火的映衬下,拉出一道斜长的影子,说不出的寂寞。

    他的唇角漫开一丝凄苦的浅笑,伸手握住自己胸前一块鹅黄色的玉佩。

    “敛……”他轻声道,“朕曾答应过你,放任云纵一生逍遥,绝不将他扯入朝廷内务。只是……朕信他,便如当年一般信你。朕保证,此事一过,朕再也不让他身涉朝中之事了。”

    他的眼眸垂下来,轻轻的微笑著,将那块玉佩贴近了胸口。

    第20章

    云纵回到清风观後,独自回房,取出那道密封的圣旨,用烛火细烤纸面,一字一句看完那道秘旨後,长叹一声,就著烛火将那道秘旨烧了。

    翌日一早,云纵吩咐了观内弟子,道是自己有事要出门远行几日。整理了行装,便独自一人离开了清风观。他功体未愈,走得也慢,只作寻常云游道士的打扮,一路上倒也不引人注目。这日晌午,云纵进了一间酒家歇息,要了一壶清茶,两个馒头,一碟素菜,正独自慢慢享用,忽听一阵马蹄声渐近,随即几个大汉翻身下马,走了进来。

    云纵心内一惊,那几人均是玄衣长袍,却是一身瞑华圣教的装束。他下意识的便低下了头,幸好坐在角落,没有引起人注意。

    那几个人拣了两张桌子坐下,吩咐小二上酒上菜,形容之间均露疲色。其中一个人忽然开口道:“教主急召我们赶回去,不知发生了什麽事?”

    另一人道:“不就是前些日子,朝廷的人又来寻晦气麽?教主吃了些亏,想必是召我们回去,想法子出这口气吧。”

    那人奇道:“教主竟会吃亏?不是说兄弟无甚伤亡麽?”

    另一人露齿一笑,言辞暧昧道:“听说教主心爱的一名男宠,跟那个贺兰王爷跑了。”

    云纵面色稍稍一变,却仍是坐於原处,静静握住茶杯,不动声色。

    此时,那些人中的一个不屑的笑道:“不就是跑了个男宠麽,教主就为了这麽点破事,叫咱们兄弟连夜兼程的赶回来?”

    另有人跟著笑道:“可不是──不过听说那男宠也颇有些来历,却是个道士。想是滋味和寻常人不同,是以教主念念不忘。”

    此人言语间口气颇为下流,随即几个人都哄的笑起来,话题一转,变为道士有些什麽独到的滋味,又扯到和尚尼姑身上,越说越下流。那些人哄笑一阵,却有人注意到了独坐角落的云纵,便指著道:“可不巧,这里也有个道士。”

    云纵背对著他们,那些人只看到此人身穿道袍,头发灰白,便纷纷笑道:“的确是个道士,可惜是个老道士。”

    云纵一直静静的坐在原处,直等到那些人离去後,方才起身结帐,默默离去了。

    他并不为方才那些人轻薄的语言动怒,心里想的却是另一番念头。秦扣枕忽然将大批教众召回,定然是发生了什麽事。随即想到皇上下的秘旨,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朕的江山,百年基业,可全看你这一行了……

    按捺住满腹心事,云纵再次踏上行程,终於在日落前,来到了一座大庄院面前。但见围墙高耸,蔚为壮观,门上一块匾额,上书“赫阳山庄”四字。云纵伸手扣门,隔了片刻,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下人打扮的汉子走了出来:“何人扣门?”

    云纵施礼道:“贫道云纵,求见贵处主人。”

    那人听到他名号,吃了一惊道:“道长是……云上君?快快请进,我家主人已恭候多日了。”

    云纵微微颔首:“有劳带路。”

    云纵随著那下人入了大厅,坐了客位,那汉子道:“上君稍待片刻,小人立刻去请主人出来。”

    云纵点点头,一旁的小厮端了茶水上来。但见茶盏之内,水色黄绿明亮,茶叶外形扁平匀直,色泽绿润略显毫。微饮一口,只觉香气栗香高长,滋味鲜爽回甘,沁人心脾,不由暗暗赞道此间主人颇有品茶之道。

    忽闻一阵脚步声传来,人未至,朗笑声已到:“有劳上君久等。”

    云纵抬头,只见来人丰神俊朗,一头乌发用紫金冠束著,虽无华饰,却显得一身贵气。

    拂尘一甩,云纵起身含笑道:“贫道见过寿王殿下。”

    原来此人乃是当今圣上的三皇子,寿王贺兰羽。这赫阳山庄是他的一处别院,竣工不久。皇族之人皆信风水之说,贺兰羽曾多次派人请云纵前来,却因云纵前段时间不在观内,故此拖到今日才来。

    贺兰羽微微笑道:“上君不必多礼,快些请坐。不知这茶,可合上君口味?”

    云纵落座,端起茶杯笑道:“巴山雀舌,果然名不虚传。”

    此茶产於四川巴山一带,状似雀舌,因此得名。清明时节采制,谷雨後即为成品。云纵品尽天下名茶,一尝之下,便知贺兰羽此茶实乃巴山雀舌中的顶极之品。

    贺兰羽见他赞赏,便笑道:“上君若是喜欢此茶,不如就在此处久住一些时日,本王还有诸多私藏,愿与上君共享。”

    云纵只是微笑道:“王爷太客气了,所谓无功不受禄,贫道受王爷之邀而来,自当尽些薄力。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一早,便为王爷相看此庄风水罢──不知王爷手头可有此庄的结构草图?”

    贺兰羽忙命下人去取了一卷图纸出来,递与云纵:“此为成图,还请上君指点一二。”

    云纵将图纸卷了,置於袖内,笑道:“指点二字实不不敢当,今晚贫道会细看此图。若有不妥处,自当详告王爷。”

    贺兰羽见他风尘仆仆,形容劳顿,便起身道:“上君连日辛苦了,小王已在上君房内备下了晚膳,还请上君随下人回房用膳休息。小王还有些事务要处理,恕不能亲自相陪了。”

    云纵笑道:“王爷请自便。”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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