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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节

    覆水能收系统 作者:竹向晚

    第9节

    “为一个人。”梵音垂下眼睫。

    “那你意欲如何?”老主持停下扫地的动作,询问道。

    “躲他、避他、让他、再不见他。”梵音冷清如寒月地回道。

    “你看着地上的落叶,我怎么扫,可终究扫不干净。”老主持笑了,“你的心也就是这地面,无论如何打扫,拂拭,该投落到这上面的,终究会投落上去。你说,扫得干净吗?”

    “师父的意思是?”梵音侧过脸来问他,神情有些茫然,无辜的像个稚子。

    “亲他、近他、由他、直到心中再无涟漪。”老和尚继续扫地,“这样终有一天,叶子落下,却不会在你心里留下任何痕迹。”

    第41章

    而另一边,同沈嘉言想得一样,严氏压根就没打算放过他。

    一大早,严氏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就用施恩一般的口吻对着沈嘉言道:“二少爷,夫人原本是体恤你身子弱,故而免了你每日的请安。如今你身子既已大好,这规矩不可废,还请你随奴婢一道去请安。”

    什么体恤苏亦尘身子弱?分明就是为了当众给他没脸,告诉这苏府上上下下的所有人,苏亦尘算不得这苏府的正经主子,根本就不配给她请安。

    如今又派人过来,说是让他去请安,怎么看都知道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沈嘉言想了想,从枕头下摸出一样东西,隐秘地塞进了自己的衣袖里:“是,还请姐姐前方带路。”

    那丫鬟撇了撇嘴,朝天翻了个白眼。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还真把自己当什么了?

    到了严氏的永榭堂,暖玉铺就的羊肠小路,堂中有一方暖池,四个角落里皆设鲤鱼口吐温泉,袅袅冒着白烟。

    堂中名花争妍斗艳,红色的牡丹妖而不艳,粉色的芙蓉鲜嫩欲滴,白色的莲花兀自幽香,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而沈嘉言所居住的地方跟这里比起来,可谓是寒碜无比、破旧不堪。

    “二少爷,你在这儿先等着,奴婢去通禀夫人一声。”那丫鬟不甚恭敬地福了个礼,一脸倨傲地往里面走去。

    那丫鬟给沈嘉言选取的这个位置十分巧妙,正好是这院落的中心,避开了所有树荫和屋檐可以遮挡的地方。

    而沈嘉言这一等,就直接从早上等到了正午。

    期间,核对帐本的王婆子进去又出来过。府内的管家拿着绸缎布匹和珠宝进去又出来过。苏筠也趾高气扬地从沈嘉言的身边经过,炫耀一般地不用通禀就直接进去了。

    这严氏,就唯独没有时间见沈嘉言一面。

    正午的太阳最是毒辣,炙烤得地面都翻涌出滚烫的热气来。那热气顺着腿往上钻,好像能把肌肤灼伤一样。汗珠顺着额头脸颊滚落下来,砸在地上,便立刻被蒸腾得无影无踪。

    沈嘉言被这太阳晒得摇摇欲坠。

    就在沈嘉言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苏丞相坐着步辇一摇一晃地过来了,远远瞧见沈嘉言后问管家道:“那边站着的是谁?”

    “回丞相,是苏亦尘二公子。”管家在一旁点头哈腰,见老爷还是没有想得起来,就又补充了一句,“是已故六夫人之子,也是幼时被您发现竟然在屋内偷穿女子衣裙的那位庶子。”

    管家此话一出,苏丞相便立刻嫌恶地皱起了眉:“他怎么会在这里?”

    “许是夫人找他有事,老爷不妨进去问问夫人?”管家隐晦地瞥了沈嘉言一眼,嘴角勾起细微的弧度。

    “夫人的主意?也好,我去问问。顺便把他带上。”苏丞相看都不看沈嘉言一眼,用就像吩咐带上一条狗一样随意的语调说道。

    这严氏的屋子内,到处都是冰块,还有丫鬟在一旁用扇子扇风。一走进去,凉爽之意扑面而来。

    严氏今日穿着掐金丝牡丹暗纹比甲,头戴着抹额,中央是一颗硕大的明珠。端坐在高位上,见苏丞相进来,向来不苟言笑的脸上这才浮现出一抹笑意:“老爷,您回来了?”

    苏丞相一拂袖,神色愠怒,坐上了高位:“我不是说把那不成器的东西关在西苑,不允许他出来丢人现眼的吗?怎么今日又让他出来了?”

    “妾身这不还是为了老爷着想吗?”严氏给苏丞相捧上一碗甜汤,“妾身听说户部的那个张堑庆总是跟老爷过不去。而那张堑庆又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色胚,最喜欢的就是那种青涩的男孩子,若是……”

    “不可。”苏丞相重重地摔下碗,勃然大怒,“若是让别人知道了,那我的面子往哪儿摆?”

    严氏丝毫不见恐慌,拉着苏丞相的手窃窃私语道:“老爷,要想别人不知道,把他弄晕了一顶小轿抬进去就是了。这旁人向来只知道这苏府有个嫡长子还有两个庶子,可不知道还有个二公子啊!”

    若说最了解苏丞相,当然还是非严氏莫属。知道苏丞相忌惮梵音国师的身份,索性也就把梵音说要收他为徒这一段隐去不提。只说把苏亦尘给张堑庆的好处。

    果然,严氏说了不一会儿,苏丞相便心动了,眉开眼笑道:“好,此事全由夫人做主。”

    “既然如此,那妾身便少不得做些为人嫡母应当做的事情了。”严氏用手帕捂着嘴唇,笑了出来,只是眼里却是深不见底的寒意。

    苏亦尘,你这辈子都别想翻出我的手心!

    沈嘉言被管家一路硬搀扶着进了内室,此刻正跪在地上,全身没有力气,头晕目眩着。

    严氏缓缓自高堂上走下,走到沈嘉言的身边站定,不怀好意地笑道:“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既早早没了生母,婚姻大事理应由我这个嫡母操心。”

    “据说那户部尚书张堑庆虽说年过花甲,但依旧宝刀未老。依你的身份,能过去做个小宠儿,也就算是抬举你了。只要你跟了他,保证你穿金的、带银的,吃喝不愁如何?”

    沈嘉言没有力气说话,只一双眼眸愤愤地瞪着她。

    严氏见状反而更开心地笑了出来,压低了声音在沈嘉言的耳朵边说道:“想做国师的弟子,就凭你这个卑贱之人,也配?我当年可以玩死你娘,现在也就一样可以玩死你。可笑你娘那个蠢女人,临死还在求我好好对你。呵,你看我对你够好了吧?”

    沈嘉言完全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么一茬,一时之间竟有些失神。

    严氏伸手在沈嘉言的脸上拍了拍:“你和你娘一样,也就剩这张脸还有点用处了。据说那张堑庆还喜欢在床上玩许多花样。你可得好好地活下去,毕竟我儿子的前途,还指望着你去给他铺路搭桥那!”

    沈嘉言闭上眼,没有再说一个字,手紧紧地攥紧了袖子里的东西。

    严氏收回手,把手在手帕上擦了擦,仿佛刚才摸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漫不经心地说道:“来人,把二公子关起来,不要给他水和饭菜。等我的安排。”

    “是。”严氏话音刚落,就过来两个粗使的婆子,把沈嘉言押着就往厢房走去。

    这厢房里空空落落的,除了一张床和一扇窗户,什么都没有。窗户被木条钉死,门口有人把守着,单凭沈嘉言一个人想要逃出去,可以说是痴心妄想。

    “这严氏早就有预谋了。”沈嘉言坐在床沿上,眼眸半阖,“我猜要么今晚,要么明天,她一定会把我抬给那个户部尚书。”

    “那么宿主大人,您得尽快逃出去才行。”黑猫自空中现身,习惯性地在沈嘉言的腿上找了个姿势窝好,“我们得去找梵音。”

    “门口把守的侍卫有两个,巡逻的有四个,硬闯是不可能的。现在只能等,等着看幸运加成有没有作用了。”说完这句话,沈嘉言就不再说话,静静存储着体力。

    到了傍晚,残月如勾,墨色的天幕上有星星点点残余的寒星闪烁。

    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声,苏筠的声音里满是高傲:“什么夫人之命不可违?她可是我娘,还能不听我的、听你们这些奴仆的不成?把门打开,我可要跟我的二弟好好道个别。”

    那侍卫低声劝了几句,苏筠陡然间不耐烦了起来:“开不开门?要是再不开门的话,我就跟我娘说你们胆敢不听我的命令。让她把你们统统杖毙!”

    那侍卫犹豫了一下,心想门内的那位实在是弱不禁风。而这位大少爷又向来任性,不听他的话定没有好果子吃,也就顺从地把门打开了:“大少爷,请。”

    苏筠这才满意地大摇大摆走了进去,床上有一团东西鼓起,想来是他那个二弟正躲在被子里哭呢!苏筠幸灾乐祸道:“二弟,我可是听娘说了,那张堑庆又老又丑,二弟配他可真是可惜了呢。”

    “是吗?我也这么觉得。”沈嘉言从床后面的阴影部分绕到了苏筠的背后,用枕套捂住他的口鼻,然后用从窗户上扳下来的木棍对着他的脑袋狠狠一闷棍。

    苏筠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就晕了过去。沈嘉言开始飞速地把自己和苏筠的衣服开始对换。

    适逢外面的侍卫要开始换班,私自放苏筠进来的那个侍卫在门口低声地唤:“大少爷,您要是道别得差不多了,就赶紧出来吧!”

    沈嘉言把苏筠放在床上放好,又用棉被盖住了他的脸,这才压着嗓子回了一声:“嗯。”

    那些侍卫忙着交换班,压根没发现穿着苏筠衣服的,已经换了一个人。

    第42章

    沈嘉言离开房间后没多久,就有两个府内最低贱的小厮进来了。

    看到躺在床上的身影,其中一个叫麻子的对另一个跛子说:“嘿嘿,听说这个二公子长得可比那青楼里的女人还要美啊!可惜这样的美人却要献给张堑庆那头肥猪。不如,咱们先爽一爽,怎么样?”

    那跛子显然谨慎得很,低斥道:“凭你也敢肖想这二公子?他摆明是得罪了主母,才落得这个下场!你还敢跟他沾上关系,嫌命太长了是不是?”

    那麻子想起严氏平日里的手段,不由打了个哆嗦,也不敢再提前话,感激道:“多谢哥哥提醒,不然小弟可能就要犯下大错了。”神色之间颇多庆幸。

    “好了,这件差事办好了,日后必少不得我们两个的好处。”跛子神色微微缓和,上前几步,“快动手吧!”

    麻子应了一声,麻利地用麻袋把床上的人套了起来,又捆了个结实。

    两个人一个抬头、一个抬脚,在夜色的遮掩之下,一路出了苏府,往张堑庆的府中疾走而去。

    张府也早就收到了消息,说是苏丞相要送一份大礼给他们,管家也早早地等在了门口。

    是夜,张堑庆喝得醉醺醺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便看见床上结结实实地捆着一个人。张堑庆上前几步,挑起灯光一看,不由有些失望。

    苏筠样貌多像严氏,刻板的眉眼,稍显蜡黄的皮肤,最多算得上清秀,比起他以往玩过的,可以说是差远了。

    亏他今晚还特意事先服了药,没想到苏丞相那个老东西居然就给他送来这么一个货色。

    张堑庆撕开苏筠的衣服,露出里面细腻的皮肤。虽不算顶好,但摸起来既光滑又富有弹性,也就只能将就了。

    酒性一上来,张堑庆也就忘乎所以了。一边死命掐着苏筠的脖子,一边动作。丝毫没有注意到身下的人是什么时候断气,又是什么时候睁开眼睛的。

    而他的眼睛里面,又是怎么样刻骨的恨意。

    颜毓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明明已经被那个贱人陷害,给活活淹死了。可为什么一醒过来,会看到一头猪一样的人压在他的身上?

    颜毓此人,心狠手辣,很早就在一众牛郎中混出了名堂。他长相不俗,再加上能放得开,又会玩,一跃成为了店里的第一。

    最巅峰的时候,同时有三个大佬为他争风吃醋、一掷千金,只为能见他一面。

    只可惜后来年纪大了,总是不如鲜嫩的可口。再加上早些年为了成功不择手段,得罪的人太多,所以被一个新人陷害,沉塘淹死。

    颜毓长得好,一直都是被客人捧在手心里的,向来随性惯了。

    他以往接的客人全都是有权有势且又看得顺眼的,什么时候这么窝囊过,被这么一个又丑又肥的老男人强迫过?

    颜毓闭上眼,脑海里蓦然传来针刺一般的疼痛。这身体的记忆被他缓缓吸收,颜毓握紧了拳,咬牙切齿地在心里恨道:“苏亦尘,你竟然敢害我!”

    那肥猪足足折腾到大半夜。

    等那肥猪完全睡死过去的时候,苏筠才慢慢爬起了身,然后整个人消失在原地,进了空间。

    颜毓的空间里有一方灵泉,只要饮了那泉水,就能排毒养颜,百病皆消。

    颜毓用灵泉冲洗着自己的身体,想着自己放在竹屋里的东西,脸上扬起一个狠辣的笑:苏亦尘,你害我至此,却还想做那梵音的徒弟?呵,那我也要让你尝尝跟我一样的痛苦,让你知道什么叫做身败名裂!

    第二天一早,张堑庆是被一盆冷水泼醒的。

    一睁开眼,面前一个肤如凝脂的美人就站在他的面前,张堑庆顿时心笙意动起来,猥琐地笑了一声就伸手要去揽苏筠的腰肢:“美人儿,昨晚原来是你啊!”

    苏筠的表情就像吃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猛地拍开了他的手:“张大人还是放尊重一些的好。”

    张堑庆被打了也不生气,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变:“好,尊重、尊重,不仅尊重,老夫还可以好好地再疼爱你一番。都怪老夫昨晚酒喝多了,不如美人儿我们现在再来一遍?”

    苏筠狠狠地一巴掌扇了上去。

    张堑庆正欲翻脸,却在听到苏筠的下一句话后,定在了原地。嘴巴大张,涎水顺着口角往下流,模样滑稽又丑陋。

    苏筠轻声说了一句:“我是苏府的嫡长子,苏筠。”

    张堑庆就是再蠢,也知道苏丞相那个老奸巨猾的匹夫绝对不可能把他的嫡长子送给自己亵玩。那其中就必定是有什么误会。

    他以往是爱跟那个老匹夫作对不假,但他绝对没想跟这个老匹夫搞个鱼死网破、不死不休。要是这件事情被那个老匹夫知道了,不管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那老匹夫都不可能放过他。

    张堑庆这么一想,冷汗立刻就流了下来,什么旖旎的心思都没有了。

    张堑庆腿一软,跪在了苏筠的面前,左一下、右一下地扇起了自己的耳光:“苏少爷,都是老夫的不是,老夫老眼昏花,认错了人。不该对苏公子您不轨。这样,你要老夫如何,老夫就如何,绝无二话。只是这件事情就不要告诉苏丞相了,让他白白担心……”

    “要我不告诉父亲也行。”苏筠截住了他的话,“我要你帮我对付一个人,梵音。”

    张堑庆听到前半句脸色一喜,却在听到后半段后立刻变成了为难:“苏少爷,这梵音可实在不好对付。你说要对付一个人,只要他是个人,就会有弱点;可那梵音,钱财美色样样不能打动他的心,无欲无求。你说这要怎么对付?”

    苏筠闻言一脸不屑:“钱财美色不能打动他的心?那一定是钱财不够多,美色不够美,我倒要去试一试他是不是真的那么无欲无求。”

    不过,张堑庆这番话倒是给了苏筠启发,若是他把苏亦尘一心仰仗的梵音给抢过来,那岂不是更痛快,也能让苏亦尘更痛苦吗?

    苏筠伸手拍了拍张堑庆的脸:“那这笔账就先记着,若是以后我有需要你的地方……”

    “老夫绝不推辞。”张堑庆连忙接上他的话茬。

    瞧见苏筠一步一扭地走了,张堑庆这才啧了啧嘴:“可惜昨晚还没尝出来是什么味道呢,可惜啊可惜。”

    沈嘉言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穿越过来的颜毓给惦记上了,只一心一意地往听禅寺赶过去;而他也不知道昨晚苏筠已经代替他被送给了张堑庆,府里还没人知道他逃走的事实。一路上怕人追捕,走得全是山路。

    终于,东方微微破晓的时候,沈嘉言才看见了听禅寺的门。

    门口有几个僧人正在用扫帚扫地,还有僧人在洒水,气氛一派祥和宁静。

    “打扰了,我找梵音大师。”沈嘉言双手合十,躬腰说道。

    谁不知道这听禅寺有个国师梵音,每日来算卦问吉、替孩儿求取名字、求子的人络绎不绝,每个都说要找梵音大师。但哪个又能轻易见到了?

    那僧人把扫帚一横,上下扫了沈嘉言一眼。他穿着明显宽大一些不合身的衣服,还被勾得破破烂烂的。脚上的鞋子也满是泥泞,一张脸脏污不堪,上面还有着血痕,不知是哪里跑出来的乞丐。没好声气地说道:“梵音大师不会见你的。”

    “就麻烦您通传一声,就说我是苏亦尘。”沈嘉言再次央求道。

    那僧人毫不留情地用扫帚抽起沈嘉言:“要见梵音大师的人那么多,我哪有什么时间去一个个通传?你个叫花子,走不走?别误了我们寺庙开门。”

    沈嘉言被抽得疼了,从袖子里掏出一件物什:“这是梵音大师的佛串,你总该认得了吧?”

    那僧人凑近一看,便嗤笑出声:“梵音大师,怎么可能用这么简陋的佛串?要骗人也麻烦你装得像一点。”说完,那僧人就把那佛串扔得老远。

    那佛串被扔进了草丛里。

    沈嘉言就那么趴着,一寸寸地慢慢找着。清晨露气重,不一会儿,手上脸上就抹上了一道道湿泥土的印记,像一只大花猫。

    好不容易才在一个角落里,找到那佛串,沈嘉言如获至宝地捡了起来,擦拭干净上面的泥土,小心地放进自己的怀里。

    再次抬起头,沈嘉言也动了怒了:“都说佛主眼中众生平等,倒是不知道自诩佛门中人的弟子却长了一双势利的眼睛。”

    “你说什么!”那僧人拿起扫帚就冲过来要打沈嘉言。

    只是那扫帚还没有落到沈嘉言的身上,就被一只白玉无瑕的手给接住了,来人嗓音温文尔雅:“他是我的客人,你自去忙,我带他进去。”

    那僧人见了这人倒出现畏惧的神情,一句话都不敢说,一溜烟儿跑了。

    第43章

    来人一身月白色锦袍一尘不染,绸缎般的长发随意束起,被风吹拂,微微扬起。

    他的肤色如玉一般苍白,一双眼眸似乎集尽了天地间的灵气,不经意的回眸间,便是光华流转。长身玉立,风华无双。

    “在下尉迟砚,是梵音的挚友。”尉迟砚说着,便低低地咳嗽了几声,周身萦绕着冷冽的药香,“正巧本王来找他取药,便一道带你进去。”

    沈嘉言作揖:“多谢王爷。”

    “你身上既能有这佛串,想必是梵音极为重要的人。如此,你同他一样,唤我子砚便可。”尉迟砚的身子似乎极差,走上两步路就要这么停下咳上几声,脸上浮现出病态的红晕。

    沈嘉言连忙推脱:“回王爷,这佛串只是我捡到的,并不敢占为己有,也自然不敢跟王爷平辈相称。”

    尉迟砚脚步微顿了顿,半晌后说了一句“无妨”。只是却没有再提让沈嘉言称他“子砚”这件事。

    寺中古柏苍苍,檀香袅袅,但闻鸟鸣声。

    尉迟砚轻车熟路地带着沈嘉言在寺里绕,曲径通幽处,就是梵音的禅房。

    轻推开门进去,梵音正伏在案前。梨花书桌上铺着宣纸,上面是一幅尚未完成的画。画才作了一半,一树的桃花,地上落英缤纷。有一少年悠然睡在桃花瓣上,睡态清新自然,应是好梦正酣。

    唯一可惜的是,那少年尚未添上眉眼。不然就可以看见是如何的绝色了。

    尉迟砚瞧着那幅画,心便莫名地下沉,却还是佯装笑着打趣道:“梵音,古有画龙点睛一说。你不画上眉眼,莫不是也怕这少年从画中走出来、消失不见不成?”

    “不是。”梵音不愿这幅画被旁人瞧见,待墨迹晾干后,就把画给收了起来,询问道,“你的药,又吃完了?”

    “咳咳,近来朝中局势诡谲,我又是这么一个破烂身体,难免药吃得快些。”尉迟砚自嘲道,“花神节不是快到了吗?太子和老六斗得如火如荼,都想争这差事。毕竟像这样既能光明正大地拉拢群臣,又能调度六部趁机中饱私囊的机会可不多。鹬蚌相争,却苦了我这个不想得利的渔翁。”

    梵音将雪水倒入紫砂壶中煮沸,一片片碧绿的茶叶缓缓浮上水面又慢慢沉下去,上下翩跹,茶香四溢。

    “皇上毕竟是老了,不愿看见他们再相互争斗,此事便就是一个提醒。”梵音摇了摇头,“只可惜,太子和六皇子终究还是看不明白。”

    “是啊,父皇毕竟是老了。”尉迟砚把杯中的茶一口一口啜饮干净,眉间的忧愁似乎也都随之消失得一干二净,“我也就是只有来你这儿,才能偷得浮生半日闲。如今闲已经偷完了,便要回去,礼部那尚且有一堆事等着我处理!”

    梵音把手中的药递给尉迟砚,道了一声“珍重”。

    尉迟砚看了看梵音,又瞥了瞥沈嘉言,眉目间似是有一些担忧,最后却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他相信若是连自己都能看出这个少年可能会是梵音的劫,那么依梵音的聪慧,不可能堪不破这一点。那么也就毋须他再多言。

    尉迟砚捂唇咳了几声,眼眸里又恢复一派云淡风轻。

    等尉迟砚走了以后,梵音才开口问沈嘉言道:“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沈嘉言随手往脸上一抹,脸上的血迹、泥土痕迹立刻混成一团,连原本白嫩的肤色都看不见了。

    沈嘉言把严氏原本是打算如何陷害他的、以及他又是如何逃出来的事情一一道来。末了,才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了佛串,献宝一样地递给了梵音:“师父,你看,还好我把它带出来了。”

    梵音顺势望过去,那佛串正是那日他散落在苏府的。不曾想,苏亦尘竟然会一颗一颗地把它们都给找到了。

    沈嘉言把佛串放进了梵音的手心里,指着末端给他看:“还差几颗珠子我没有找到,所以给师父补了几颗红豆上去。你看着墨黑色的佛珠衬着朱红色的红豆,也挺好看的,是不是?”

    自古红豆最相思。

    梵音下意识地把那佛串丢了出去:“胡闹!佛珠怎么可以跟红豆串在一起?”

    “为什么不可以?”沈嘉言望向梵音,一双眼眸澄澈而又干净,竟比那不谙世事的孩童还要无辜,“师傅是不喜欢红豆吗?”

    梵音这才想起这苏亦尘生母去得早,严氏又定然不会教他这些关于情爱的事情。所以他不知道赠人红豆到底是什么意思,也是情有可原的。只怕他也真的是单纯觉得这红豆好看吧?

    梵音替苏亦尘想好了缘由,当下便为自己方才的态度而暗暗愧疚起来。

    沈嘉言低着头,声音里隐隐有着哭音:“师父,你到底是不喜欢那佛串,还是不喜欢我?”

    梵音负手站着,没有说话,也没有移动分毫。但仔细看去,他的薄唇紧紧抿着,眉心也微微皱了起来,很明显是无措的模样。

    梵音有心想要去安慰苏亦尘几句,但是他从来都没有安慰人的经验,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即便最高深的佛法也没有哄人来的困难。

    还是沈嘉言先动了。

    他缓缓俯下身子捡起那佛串,在衣服上擦了擦灰。鼻子红红的,眼里隐隐有泪光闪烁:“师父,你还要不要它?”大有梵音说一个“不”字,眼泪就立刻滚落下来的架势。

    梵音只得无奈地伸出手,放任沈嘉言帮他把佛串给戴上。

    沈嘉言一边戴着,一边暗暗地思索:原雇主对梵音说了喜欢,梵音就一直躲着避着他;倘若他不说喜欢,而是潜移默化呢?

    沈嘉言望着梵音手上的佛串,抿嘴笑了出来,看来也并不是没有用。起码,这就是一个好的开头。

    梵音用宽大的袖子遮住了手上的佛串。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在面对苏亦尘的时候,已经开始比对别人纵容了许多。

    当一个人愿意为另一个人心甘情愿的退一步的时候,就已经预示着接下来他还会为他退无数步。

    接下来的日子,沈嘉言就顺理成章地在听禅寺住下了。

    第一天。

    “师父,这是我给你亲手做的斋菜,你尝尝好不好吃?”

    “为师并不……”饿。

    “师父,这斋菜我足足做了一个半时辰。”

    “好吧。”梵音无奈,“端过来我尝尝。”

    第二天。

    “师父,我伺候你沐浴吧?我还可以帮你擦背。”

    “为师可以自己洗。”

    “师父,你看我刚刚为你烧热水的时候烫到了手,这里还有个水泡。”

    “若是你不嫌辛苦的话……”

    “不嫌!”

    第三天。

    “师父我帮你梳头吧,我新做了一把梳子。”

    “为师不需要。”

    “师父,我做梳子的时候还砍到了手。”

    “云尘。”梵音隐忍地叫了一声沈嘉言,“为师没有头发。”

    ……

    第44章

    沈嘉言在听禅寺中日子过得无拘无束,而那边严氏却在听到苏筠的遭遇以后,却嚎啕大哭,口中不住地咒骂起苏亦尘。

    严氏和颜毓骨子里都是一种人——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只能是他们陷害别人,别人还手就不行;只能是他们欺辱别人,别人反过来踩在他们的头上就不行。

    严氏看着一夜之间气质宛若变了一个人的苏筠,内心对苏亦尘的怨恨达到了顶峰。

    要不是因为那个贱人逃跑了,自己儿子怎么会遭受到这样的奇耻大辱?

    严氏抱着苏筠上气不接下气地哭了一场,但冷静下来后,还是咬牙说道:“筠儿,这件事情绝对不可以告诉你父亲!否则依你父亲的脾性,将来这苏府不是老三就是老四的,咱们可不能为他人做嫁衣。”

    苏筠在严氏的怀里勾起一抹冷笑:“娘,你放心,孩儿知道利害关系,绝不可能乱说!只是孩儿也有一件事情,需要娘帮忙。”

    “筠儿你说,你说!娘就算是豁出这条性命不要,也必定会帮你办成。”严氏搂住苏筠,毫不犹豫地应承道。

    “明日便是花神节。皇上宴请群臣,梵音国师和苏亦尘也定然会去。”苏筠把药丸磨成的粉末递到严氏的手上,“娘你在宫中也有人手。明日若是能把这粉末封于祭坛之上的蜡烛中,就算是帮了儿子的忙了。”

    这药丸,可是当年他在做牛郎时,偷放在空间里效用最好的药丸。

    莫说是这一整颗药丸磨成的粉末的药效了,寻常人就是吸入一点这粉末,都会承受不住。

    苏筠眼眸里满满的都是嘲讽:不为钱财美色所动摇?呵,他倒是想看看明天这不为美色动摇的梵音国师,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丑的模样。

    花神节,即为花神的生辰。又因为“花王掌管人间生育”之说,故而到那一天,民间都有赏花神灯、剪五色彩纸到花枝上的习俗。

    而在皇宫内,皇上会在那一天宴请群臣。同时,大臣也可携家眷一同参加。若是哪家的小姐公子看对了眼,亦可求皇上下旨赐婚,成就一段佳话。

    而梵音作为国师,每到花神节,都要献祭祀舞来祭祀花神。

    严氏接过那粉末,也不问那药粉到底是什么功效,眼眸里闪过一丝狠毒之色:“筠儿,你放心,娘一定为你办得妥妥贴贴的,绝不会让人找到任何的把柄。”

    苏筠微微颔首,神情很是满意。

    花神节。皇宫内。

    是夜,月弯如钩,清亮的月光倾泻在御花园内。

    池中那重重叠叠的白莲在绿叶的映衬下,越发羞涩清丽,幽幽的莲花香气在空中漂浮,沁人心脾。白玉铺就的小径两侧摆满了水晶兰,晶莹剔透好似玉柄,莹光温润。

    做工精致的花灯上面镌刻着各色绝色美人的图,内里的烛光照亮了案桌上的珍馐美食。

    案桌上摆放着全套的粉彩万寿套餐,配以银器的酒杯,富丽堂皇。燕窝鸡丝汤、鱼舍烩熊掌、蒸鹿尾、芙蓉蛋……天上飞的、陆上跑的、海里游的,应有尽有,可以说是奢靡到了极点。

    群臣们都在交口称赞着七皇子尉迟砚的这差事办得漂亮!就连皇上也是脸泛红光,神色也颇为满意。

    太子和六皇子皮笑肉不笑地恭贺着尉迟砚,两人就仿佛唱戏一般一唱一和。

    “大哥,你说这会咬人的狗,是不是从来都不叫?”六皇子端起酒杯,遥对着七皇子举了一下,指桑骂槐的意思不言而喻。

    “是啊,老六。”太子冷嗤一声,“你说我们这些年斗来斗去,倒是让最无所作为的人捡了便宜。”

    “谁让有些人啊,什么本事都没有,就是耍手段、装可怜最有一套。不就跟当年他母妃一个样子吗?”六皇子高高在上地斜睨了一眼尉迟砚,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可惜啊,就算是耍尽了手段也没有用。”太子跟着讥笑道,“当年故意摔跤想要引起父皇的怜惜,可惜啊,生出来的孩子是个病秧子不说,还被父皇痛斥一顿、打入冷宫。啧啧,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啊!”

    说到这里,那太子偏还特意扭过头来问尉迟砚:“七弟,你说是不是?”

    尉迟砚脸上的笑意依旧和煦,不卑不亢道:“大哥说是,那便是。”只是藏在袖子里的手却青筋迸出,手掌心内生生掐出了血。

    六皇子还欲说些什么来羞辱尉迟砚,祭坛上“咚咚——”沉闷的鼓声已经响起了。

    所有人抬头往祭祀台上望去,梵音一身繁复尊贵的祭祀衣袍,上面绣着金丝的梵文。正和着鼓点的韵律,跳起祭祀的舞蹈。

    祭祀,一祭天,二祭地,三祭花神。

    梵音双目微闭,口中喃喃着祷祝的词,烛光摇曳,给他的周身蒙上一层淡淡的光华,宛若踏月而来的谪仙,神态圣洁。

    而苏筠在看见梵音后,整个人就恍了神。

    人总是会被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事物所吸引。越是在泥泞黑暗中摸爬滚打,就越是容易对向阳的地方心生向往。

    若是能把这样高高在上、无情无爱的人给拉下神坛,让他为自己一点点地沾染上红尘的情与爱,该是有多么吸引人的一件事情?

    苏筠几乎是在看在梵音的一刹那,就改变了主意——他不打算毁了梵音了,他要这个人属于他,完完全全地属于他!

    于是,等梵音一祭祀舞毕,苏筠便立刻迎上前去,伸手要搀扶他:“国师,你的脸色不太好,不若我扶你歇息去,可好?”

    梵音眼前一片模糊,只觉得自己热得厉害,连扶自己的人到底是谁都看不清。他只记得自己适才在祭坛上嗅到一阵异香,那么应当是有人对他下了毒。

    只是这什么毒这般古怪?竟除了全身发烫、四肢无力之外,却并无其他异常?

    梵音眉心微折,神色隐忍,伸手推拒:“不要碰贫僧。”不知为何,在触到来人肌肤的时候,却觉得一阵冰凉,甚是舒服。只是这人的触感太过滑腻,他不喜欢。

    苏筠还要伸手去扶梵音。沈嘉言已经从不远处跑了过来:“师父,你怎么了?”他的手上还提着两盏花灯,一盏芙蓉,一盏莲花。

    听到沈嘉言那一声熟悉的“师父”,梵音神智才勉强清醒了一点。

    梵音推开苏筠,修长的手指紧紧地拽住了沈嘉言的衣袖,像溺水的人终于抓到一根浮木一样:“云尘,为师有点不舒服,你扶为师去休息片刻。”

    “好。”沈嘉言犹豫了一下,扔掉了左手的芙蓉花灯,把梵音整个人都架在自己的身上,握住的手十指紧扣。

    梵音的袖子顺势滑落下来,露出里面的佛串。黝黑的佛珠衬着朱红色的红豆,煞是好看。

    只是苏筠的眸色却在看到那佛串的一瞬间深沉了下来。他对那佛串上的红豆有印象,他曾在苏亦尘的房间里看过它。

    据说那是苏亦尘他娘亲留给他的遗物,也是他娘当年和苏丞相的定情信物。如今却带在梵音的手上……

    苏筠的神色难看了几分:“看不出来苏亦尘你还有几分手段。”

    沈嘉言懒得去理苏筠,拖着梵音就往尉迟砚的内殿走去。却在中途又被苏筠拦下:“二弟,难道你就真的不想知道这梵音国师到底是怎么了吗?”

    在苏筠说话的时候,梵音滚烫的鼻息就喷吐在沈嘉言的脖颈之间,一阵酥麻,沈嘉言差点腿一软就摔在了地上。

    沈嘉言下意识地想到了什么,一双美目含着薄怒地望向苏筠,质问道:“你做了什么?”

    苏筠柔媚地笑了笑,伸出舌头舔了舔唇瓣:“没做什么,我只是做了你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情而已。”

    沈嘉言蓦地想起他曾看过的资料中的剧情:“你对他下了药!”

    只是资料上面写的是“梵音中了奸人的计谋,所以和苏筠发生了关系”。现在看来,这个“奸人”到底是不是就是苏筠他自己,还真的是有待商榷。

    苏筠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看不出来,苏亦尘,你也不算太蠢嘛。”

    沈嘉言忍不住骂了苏筠一声:“卑鄙。”

    “苏亦尘,我给他下的药是无解的。”苏筠成竹在胸地笑着:“你若是不把人给我的话,你就得拿你自己作解药了。难道你就不怕他醒来以后厌恶你、憎恨你,认为是你毁了他向佛的心,最后就连师徒都当不成吗?”

    “可我不一样。”苏筠伸手去接梵音,“反正你也说我卑鄙了,这些我都不害怕。”

    沈嘉言后退几步,没有如苏筠所设想地一样把人交给他。反而是把梵音又往自己的身上推了推:“苏筠,如果这药当真是无解的。那我宁愿、亲手毁了他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说完这句话,沈嘉言就不顾苏筠难看的脸色,扶着梵音离开了。

    第45章

    这皇宫太大,沈嘉言一时之间又找不到尉迟砚。故而只好寻了一处假山里的洞穴把梵音给安置下来。

    这洞穴正好在莲花池的中央,脉脉水流自荷叶下缓缓流淌,荷花香气萦绕。洞穴里有一块天然形成的石头,正好像是一张床。里面还有些干草,想来是哪个小太监临时的落脚点。

    “师父,你热不热?”沈嘉言用浸过冷水的手帕敷在梵音的头上,“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梵音垂下眼睫,纤长浓密的睫毛投下一块阴影,露出一个有些委屈的神情来:“热。”

    沈嘉言从未想过素来看上去清冷的梵音竟然还会有这一面,竟没有反应过来。待回过神来,又莫名觉得有些可爱。

    沈嘉言摘了片大荷叶给梵音扇风,语气不自觉地轻柔了一些:“那这样扇着会不会舒服一点?”

    梵音摇了摇头,把沈嘉言的手抓了下来,贴在自己的脸上。随后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这样,舒服!”

    沈嘉言缓缓摩挲着梵音的脸,梵音就习惯性地在沈嘉言的手上蹭了蹭,就像一只讨要主人抚摸的大型犬,神色乖巧得不可思议。

    然而梵音只安静了一会,就又开始哼唧:“热,身上也好热。”眼眸里隐隐有水光浮现,像是讨不到糖吃的孩子。

    沈嘉言被他这样看着,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软了,不由问道:“那怎么才会不热?”

    梵音拍了拍自己身边床的位置,神色里有一抹期待:“你睡这里。”

    等沈嘉言如他愿躺下来后,梵音就立刻手脚并用,紧紧地把沈嘉言抱在了自己的怀里,缠得沈嘉言几乎透不过气来。

    沈嘉言被抱得有些不舒服,只是他还没有开口让梵音抱松一点,梵音却先小声地啜泣起来,神色看起来越发委屈:“还是好热,还是好难受……”

    沈嘉言顿时觉得自己就像是哄孩子的:“还有哪里热,哪里不舒服的?”

    梵音用手指了指自己不舒服的地方:“这个地方不舒服,又热、又难受。”

    沈嘉言只瞧了一眼,便默默咽了一口口水。他错了,就算他师父就算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也绝对不会是个孩子。

    沈嘉言用手帮着试了几次,最终不得不承认苏筠在这件事情上还是没有骗他的。

    沈嘉言用手帕蒙住了梵音的眼睛,被那一双眼睛看着,似乎就连内心最深处的想法都能被照出来。然后才微微颤抖着手,去解开梵音的衣襟。……

    刚开始的时候,沈嘉言死死地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很疼,疼得他的眼泪都差点流出来。

    到后来,习惯了才勉强觉得好一点。

    等结束的时候,沈嘉言轻吐出一口气,帮梵音把衣服一件件地穿好。整个人瘫软在地,全身上下,再没有一丝力气。

    就在这时,假山外却传来了一群人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夹杂着的还有谈笑的声音。

    苏筠就在假山外站定,笑吟吟地开了口:“都说‘荷叶五寸荷花娇,贴波不碍画船摇’。这么好的湖光夜景,不乘船赏玩一番岂不是可惜?我瞧那假山旁就有一叶小船,咱们何不乘兴而起,泛舟湖上?”

    外面的那些公子无不纷纷赞扬,马匹拍的一个比一个响。

    “苏公子果然是才高八斗,跟你一比,我们简直是自惭形秽啊!”

    “苏公子真是出口成章,令人敬仰。”

    而那些小姐也无不用爱慕的眼神望着苏筠,在她们眼中,这般有才学却又懂得浪漫的公子,无疑正是她们期许的良人。自然个个也是争着抢着去附和自己心上人的主意,以期能在他的心中留下一个好印象。

    唯独沈嘉言,却听出了一身的冷汗。

    很明显,苏筠定然是刚才跟踪他们来到了这里。现在故意引这么多人过来,也是为了捉自己和梵音。

    偏偏这假山里除了那一张石床,一个藏身的地方也没有。

    沈嘉言往四周望了望,眼睛无意间就瞥见了苏筠刚才口中的那一条船,灵光一闪:“师父,有人过来了,你快去船上躲着。”

    “我不是师父,我是小音。”梵音撅了撅嘴,他突然不希望面前这个也把他认作这身体里的另一个人,“他每次一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就会丢给我。他是胆小鬼,但小音不是。”

    沈嘉言闻言有些错愕,但现在显然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沈嘉言把自己一路拎过来的莲花花灯塞到梵音的怀里,哄骗道:“小音,这些人是来抢我要送给你的花灯的。你现在抱着这花灯躲到船上去。等他们都走了,你再出来,好吗?”

    梵音抱着那莲花花灯,两颊染上了红晕,声若蚊蚋:“花神节送花灯是表达喜欢的意思的……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护着这花灯,不会让任何人抢走它的。”

    沈嘉言解开渔船捆绑在石头上的绳索,对着梵音笑了笑:“好,记得人没有走之前,千万不要回来。”

    等苏筠带着那群人进来的时候,假山里的气味还没有消散干净。

    而沈嘉言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一双浑圆雪白的足就直接赤着踩在地上,因为跑得匆忙,脚心还划破了好几道的口子。他走起路来的姿势也十分的不自然,两靥还带着绯红,一看就知道刚才做了什么事情。

    那些未出阁的姑娘直接捂起了眼,娇羞地跺脚:“真是羞死人了!”

    有些世家公子用鄙夷的眼神看着沈嘉言;而有些,则时不时地用眼神偷瞄沈嘉言还没有穿整齐的地方,面上隐隐带着兴趣。

    苏筠上前就给了沈嘉言狠狠的两耳光,直打得他眼冒金星,脸颊两侧高高肿起,面上还要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姿态来:“二弟,你生母虽然早逝,但我母亲向来待你不薄,教你礼义廉耻,可你今天竟做出这等败坏门风的事情,实在是叫我失望!”

    听了苏筠此话,众人恍然大悟。

    原来是有娘生,没有娘教养,又是庶出,难怪能做出这等无耻之事来!

    沈嘉言望着苏筠,缓缓地笑了出来。即便是被打成这样,看上去也依旧一种慑人的美:“苏筠,你若是当真会为我失望,今日便不会刻意把人往这边引了。”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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