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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5节

    古穿今之奉你为王 作者:青骨逆

    第15节

    以此为开端,思念一点一滴沉积在廿七的骨子里,在往后相守的那么漫长的年月里,渐渐酝酿发酵,最终给他养成了一种叫做“不抱着穆风就睡不着觉”的病。

    此事备受穆风本人诟病。

    当然,此为后话。

    ☆、第50章 生命曙光

    活不算太忙,但一天下来进账不错,花姐一个女人照看这书店本就不容易,更何况她还怀有身孕。自从廿七来了以后,她着实清闲了不少,眼见脸色慢慢红润起来。

    相反的,廿七却更精壮了,之前在穆风那儿养出来的懒肉都消没了。

    晚上,花姐在家里包了饺子,用饭盒装了专门给廿七带过来,以犒劳他的辛苦。结果进了店,半天没找到人,在楼下喊了好几声才得了回应。

    廿七从二楼的藏书区探出头来,惊讶她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赶忙跑下来,接过东西,扶她坐下。

    花姐拢着披肩,说,“给你带了点饺子,当夜宵吧。”

    廿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花姐,太麻烦你了,路上这么凉。”

    “也不是很冷,只是家里也冷清,不如到这来还有人陪我说说话。”花姐顺手从背后的书架上抽了本书,是本新进的长篇,书名叫《曙光》,“这本……”

    “是讲一次海难事故,两位主角劫后余生被冲到荒岛上,从相互猜忌到互相扶持,最终得以坚持到被营救回国的故事。”廿七说的很顺溜。

    “你看完了?”花姐吃了一小惊,她记得这本书进了才没几天。

    “嗯,还不错。”廿七说。

    花姐翻了翻其中的内容,“唔……两位主角都是男的,”她抬头问廿七,“后来呢,他们回国以后又怎么了?”

    廿七席地坐在一只蒲团上,打开饭盒闻着饺子的香味,说,“有一个人死了。”

    “死了?”

    “嗯,他本身就得了不治之症,乘渡轮出海是为了自尽的,没想到竟然会遇到海难。两人获救之后,他还强撑到亲自参加了那个同伴的婚礼,喝了两杯酒,最后猝死在了回家的路上。”

    “不是吧……”花姐一脸的不可思议,这剧情太神奇可又不能立刻全部看完,便又追着问廿七的剧透,“那,那个同伴呢,知不知道他得了绝症?”

    廿七夹着一只水饺,摇摇头,“不知道,许多年后同伴去拜访他,才被告知他已经死了多年。他没什么亲人朋友,当年遗嘱里唯一的要求,是将他与一本日记一同火化。”

    花姐才经历过丧夫之痛,她性格豁朗,虽不至于长久的沉浸在悲痛中,但骤然听到这么折腾人的剧情心里还是一片难受。她阖上书本,封面是深蓝的海底,一束金光从海面上直射下来,穿透晦暗。

    书名叫《曙光》,听起来应该是本很明朗的书,却没想内容这么惨。

    廿七坐在蒲团上一边看着一本地图画册,一边吃着水饺的时候,花姐已经忍不住地看起这本书来,她能和丈夫合开一家书店,正是说明了他们都是爱书之人,没理由错过任何一个故事。

    书不长,花姐看书的速度又很快,等廿七吃完饭收拾过仓库,就听到一声叹息。

    花姐说,“太虐了,戴纳就这么死了,他为什么不说呢,明明那样爱着伊莱。伊莱分明也对他动摇了,也憋着不说,竟然回头还娶了个贵族家的女儿,真可恶!”

    廿七听着她的吐槽,楞了一下,“你说什么?”

    花姐敲敲书脊,替里面的主角打抱不平道:“戴纳明明那样爱伊莱!”

    “为什么,他们不是……”

    “你看,戴纳身患绝症生无可恋,明明可以一死了之。为什么海难之后却顽强地活下来了呢,为什么还保留着伊莱随手做的贝壳项链,又为什么硬撑到获救,还非要去参加伊莱的婚礼?死前还要求烧了那本日记?”花姐说着,手指点了点封面,“因为他喜欢伊莱,却不敢让他知道。伊莱就是他生命里的曙光啊!”

    “唉,只不过,戴纳还是没能等到太阳升起……”花姐感叹道。

    廿七看着封面发呆,若有所思。

    花姐忽然醒悟过来,“哦你可能不知道,”她指着写书的作者的名字,给廿七解释道,“这是国外翻译来的,这个作者是个有名的同性文学作家。”

    廿七也算是涉猎了那么多知识,自然明白同性文学是什么意思,他捏着刚洗干净了的饭盒,重新思考定义起书中两位男主的关系来。

    过了会,他问花姐。

    “喜欢……到底是怎样的,同性之间也一样么?”他的声音很小,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

    花姐不解地看了看他,手掌抚着自己隆起的腹部,似在回忆以前的事情。她想到什么,轻轻笑了起来,回答廿七道,“就像空气,看不见摸不着,你以为不重要,但就是离不开也不能离开。同性之间我不懂,但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差别,”她撑着腰站起来,把书放回去,“爱情这种事,就算明知道是陷阱也会令人义无反顾地往下跳,没什么道理可讲。”

    她回头看一眼廿七,青年微微垂着眼皮,不知道在想什么。

    花姐嗤笑,“你现在在想谁?”

    “啊?”廿七忽然抬头,有些惊慌地转过去半个身子。

    “时不我待啊,”花姐一眼看透了他,长叹了一声,“既然心里有个挂念的,就早点去争取,感情的事最怕的就是拖,拖着拖着,原本板上钉钉的事也能黄咯。”

    她走到廿七面前,从他手里拿走饭盒,顺道敲打敲打他:“你知道有句老话,叫……煮熟的鸭子也能飞!”

    “你的鸭子几成熟了?”一看时间也不早了,花姐系上外套的领扣,裹紧披肩,临走推开了门还不忘回头调侃廿七,“加油哦!”

    廿七站在店门前,目送着花姐消失在街道尽头。

    天已经黑透,可路上依旧很热闹,人们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廿七靠在书店的玻璃门前,无所事事地看着经过的来往人流。

    隔壁是一家开了十几年的烟酒铺子,老板是个大烟筒,头发都花白的不像样子了,每天抽完的烟蒂还能堆成个小山,就算有时候咳得像老痰盂也从不想着戒。

    廿七站了会,就闻到一阵浓浓的烟味靠近,烟老板看他一个人在冷风里站了许久也不动,好心递上来一支:“兄弟,抽根?”

    “不了,谢谢。”

    烟老板也不再说什么,也无所事事的陪他站着。

    街对面是一家精致的日料店,木雕的装饰门,门前挂一只纸灯笼,一对年轻男女从里面出来,被屋外的寒气吹地直跺脚。男孩将自己的围巾拆下来圈在女孩脖子上,低声说了她两句,女孩嗔笑了一声,转头偷偷在男孩脸颊上亲了一口。

    两人牵着手,依偎着离开了。

    “还是年轻好啊……”烟老板抽完手里最后一支烟,摸摸口袋已经空了,他猛烈咳嗽起来,却还是坚持回到屋里,再取一条烟抽。

    那咳嗽声,听着是从肺里出来的。

    廿七低头抓起自己一把头发,心想,“是啊,年轻真好,还有那么多事情没干呢。”他回头看到烟老板,佝偻着腰背在抽屉里找烟,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到了穆风,想几十年后穆风是什么样子的。

    想自己在外面能拼打多久,穆风又能等他多久。

    他站到衣衫冷透,才挪了挪位置,踮起脚去拉顶上的防盗门。

    一个人匆匆忙忙地从旁边走过,口袋里掉出一张卡片来。廿七眼尖,松手去捡,防盗门刷地缩回去发出沉重的撞击声。

    廿七环顾四周,想喊那人丢了东西,结果人已经跑没了影。他低头看看卡片,就看到了穆风的名字。

    那是张名片,廿七不知道穆风还有这种东西,更不知道这种名片其实是医院给每个入职的大夫都批量印刷的。只看见穆风两个字方方正正的印在上面,显得规矩又沉稳,简单得和穆风的为人一样。

    廿七从书中了解穆风的工作。他也曾给人开膛破肚过,知道里面脏器的搏动,也知道每根血管和骨头都是那么的复杂,少一点错一点都会要命。

    同样是见血,他只会杀人,不会救人——而穆风会。

    这让廿七没来由的感到了羞愧和懊恼。

    他几乎是气乎乎的,把名片揣进自己口袋,跳起来去拉防盗门,拉到一半,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一手拽着卷帘门,皱着眉一手去掏。

    最近推销电话越来越多了,烦死。

    但当廿七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时,脑子一矒,卷帘门“啪”地卷了回去。

    是穆风。

    捧着手机的手颤了一下下,廿七看了看四周,推开门回到店里,在门把手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他盯着来电看,想接,又不知道接起来应该说什么,他不想说这一个月东奔西碌的过程,更不愿穆风知道。

    他宁愿说些开心的,让穆风也开心。

    电话通了许久却没人接。

    穆风决定打这通电话是下足了勇气,要不要按下这个拨号键,他前后思考了好几天。短信也编过好几条,删删改改,也都压底成了草稿箱里的一桩旧案。

    等了很久,久到穆风开始胡思乱想,想也许不会有人接了,也许廿七已经把这支号码丢弃了,更也许,他早就离开了这座城市再也不会回来。

    然后,电流呲呲响了两下,话筒里传来声音:“喂?”

    廿七的声音通过电流的扭曲,显得有些过分的低沉,又或许,他心情不太好,穆风凑近了话筒,小心唤道:“廿七?”

    “公子,是我。”

    这么多年,穆风经历过各种各样的面试,还没有哪次能像这通电话一样,让他这么紧张。他费劲地想从廿七的这四个字中听出什么别的感情,却发现或许里面什么也没有。

    “你,还好吧?”

    廿七坐下来,一边点头,“挺好的,您呢,工作还是那么忙吗?”

    穆风听他说话很自然,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太多了,也慢慢放松下来,“和以前一样。”

    搁一个月前,两人就算只是在一起吃盒泡面、看看视频、出去散步,都能挨得紧紧的,有那么多话可说。可现在分开不过一个月,隔着电话,除了两边电流脉冲的动静,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穆风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两人连着线,诡异的沉默起来。

    才一个月,真的有这么大改变吗。穆风握紧了手机,手背上都浅浅地浮起了青筋,而廿七这边也没有多好,他听着穆风的呼吸声发呆,膝盖上平摊着一本书,还是刚才那部《曙光》。

    书店的窗外,一辆机车突突突地疾过去,廿七忍不住转头看它。穆风也听到了,尴尬地笑了两声,说:“你很忙吧,那我……下次再打”

    廿七一听他说下次,可这次的电话他就等了一个月,谁知道下次会是什么时候!

    他叫道:“公子!”

    穆风“嗯”的扬声一应。

    “你刚下手术台吧,时间不早了,别拖着,好好吃饭。”廿七说。

    穆风回头看了一眼刚刚走出来的手术室大门,忽然觉得眼角有些发痒,他用手背用力的揉了揉,对廿七笑道,“嗯,我知道了。”

    接着又是短暂的沉默。

    穆风走下楼梯,一门心思全在于该说点什么上,全然没有在意脚下,更没注意到旁边放置的黄色警示牌,写着“地滑小心!”的红色大字。

    于是,果不其然的,他一脚没踩稳,屁股结结实实的撞在阶梯地板上,疼地闷哼了一声。

    “公子没事吧!”廿七紧张道。

    屁股铁定是摔成两瓣了,他坐在台阶上半天没爬起来,可这一摔,就像是把他摔出了灵感和勇猛,抓起手边还在通话的手机,问道:“你在哪里,我请你吃饭吧!”

    转换太快,廿七有点反应不来。

    “我在……看店,一时半会恐怕走不开。”

    穆风紧逼不放,“没关系,我去找你,等你下班了再一起去。”

    廿七站起来走到门口,打开一条缝,无意识地扫了对面还在营业的日料店一眼。

    一个醉汉趔趄着脚步从店门前经过,一下子坐倒在书店的玻璃橱柜前,给媳妇边打着电话边大喊:“在哪?中、中静街!”他探着身子瞧了瞧,“大衡……大衡烟酒糖茶店!你快点来,走不动了。他妈的一群龟儿子净给老子灌酒!下次老子非得喝死他们!”

    醉汉媳妇怎么回答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电话里穆风突然说:“我知道了!”

    然后挂断了电话。

    廿七:“……”

    穆风知道中静街的位置,那条街虽然是条商业街但不是很长,只要从头到尾走一走,肯定能找到大衡烟酒店在哪,从医院这里赶到中静街,坐公交最多不会超过二十分钟。

    他蹬蹬蹬地从楼梯上跑下来,回到科室换了衣服就走,赵勤追在他后面问手术的情况,他也只来得及喊了一句“自己看病历和手术记录!”

    自从学校毕业以后,他不常锻炼,已经很少这样跑动了。

    等他从住院大楼一路奔到医院门口,已经喘得不像样子,肺里全是冷冰冰的空气,偏就活动开了脸色红扑扑的,给本来白皙的肤色染上了一层润红。

    嘴边还挂着淡淡一丝笑容,更显得诱惑。

    在医院门口,穆风想,要不干脆坐出租去吧,万一廿七跑了怎么办呢。

    一招手,一辆酒红色的骚气满满的车应声停下,车窗缓缓摇下来,“去哪,送你一程?”车里人转过头来,朝穆风勾起眼角笑开了。

    一招冷风穿进领子,冻地穆风一个激灵。

    ……竟然是炎火!

    ☆、第51章 不如暖阳

    电话断线之后,廿七坐在书店的收银处,盯着电脑屏幕上的监视器图像神情恍惚,整个店里一个人都没有,所有的图像里都是静悄悄的。

    他忽然站起来,跑到楼梯间里,把那勉强称得上是一间寝室的空间收拾整齐。

    叠好了被子,又觉得自己多此一举,穆风又不一定进来。

    廿七心绪很乱,在店里楞了会。眼见一辆红色的车忽地开过去,突然刹了个车,又慢慢的往回倒。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眼睛盯着车门,快速走过去。

    流线型的红色跑车在路边十分扎眼,一个人推开副驾驶的车门,站在路牙上抬头看了看。他背着单肩包,穿着一件看起来就挺暖和的毛衣外套,里面衬衫领口微微敞开着,露出了半边精致的锁骨线条。

    他哈了两口气,把手臂上挂着的围巾塞进包里,扭头瞧见了隔壁的大衡烟酒店,径直穿过马路跑了过去。

    他与廿七的角度很不凑巧,书架遮去了他大半的身影,穆风没有看见,兴高采烈地找到了老烟头那里去。

    廿七往外追了两步,一手刚搭上书店的门把手,那跑车的驾驶门打开,下来一个气场很足的男人,明明已是深秋,也毫不吝啬地展现着他笔挺的身材。

    炎火手臂搭在敞开的车门上,远远地朝廿七挥了挥手,却并没有叫停已经一脚迈进了烟酒店的穆风。

    就算隔着一条宽阔的马路,那股子挑衅的气势也是穿透了玻璃,直指廿七。

    廿七腾地冒起一阵虚火,立刻拉开玻璃门拐到隔壁,默不作声地走到那个正在店里徘徊翘首的男人身后,一把抓住了穆风的手掌。

    穆风惊地回头,一下子被他脸上的怒气震住了,不知所以,半天没说出话来。

    廿七在烟老板困惑的视线里,直接把人拽了出来,推开书店的门,扔进去。

    厚实的玻璃门内,穆风恍惚不懂发生了什么,廿七却在门外,背对着他,狠狠地瞪着炎火,企图用狠辣的目光逼退这个已经直逼我方阵营腹地的敌将。

    旁人被这么充满杀气的眼神盯着,早该弃甲而逃,而炎火却靠着车门止不住的笑,过会对廿七竖起大拇指。

    神经病。

    廿七心里疑了一句,反身回到书店里。

    穆风正在书架之间巡视,东瞅瞅西看看,听到门口进人的动静才走出来,说:“我以为你在隔壁卖烟……没想到是在书店。”

    “书店很奇怪么?”在笑容满面的穆风面前,廿七忽然没了什么底气。

    “挺好的,”穆风说着,看到柜台上摆着一本书,便拿起来翻一翻,问道,“你看过这个?”

    廿七点点头,“嗯。”

    许久不见,穆风尽力寻找着能对的上的话题,他一掌捧着书册,中间两指顶在书脊上,深蓝的封面与修长的手指映地廿七移不开目光,只想将那手拿过来放在自己身上,把自己变成书,任他轻柔的翻动。

    “我看的还是原版的呢,”穆风忽然笑道,“这本结局太不好了,不如……啊,这本。”他转过身,在书架上环视一遍,踮起脚来抽出一本白色封面的,递给廿七,“也是这个作者写的,《暖阳》。”

    廿七接过书,有种轻轻的不明所谓的失落感扫过心头。

    “愿你勇敢朝我来,哪怕发熬成白首,我等你。”

    穆风的手掌轻拂过铅字的书面,清朗的嗓音穿透纸面和骨骼,扑面如盛世和煦的春风。他低头浅淡的笑,日光灯的莹白光芒泻在微偏的侧脸上,呼吸间融进略微发红的白皙肤色。

    “若有风雨凶狠、哪怕岁月离间,皆无需畏惧,它们,不如你。”穆风抬起眼来,从下而上的角度,看了看廿七。

    廿七失了神,许久才明白过来,他是在念书里的句子。

    廿七从心底的一片荒茫中捞出属于自己的那部分意识,深长缱绻地望着穆风。他渐渐低下头,穆风反射性地自觉闭上眼,等一握熟悉的温度和气息。

    时间一分一秒,廿七突然退后了一步,背过身将书放在架子上。

    转头对迷茫疑惑的穆风道:“饿了吧,我离不开店里,只能请你去对面吃点什么了。”

    穆风应了一声,有些尴尬。

    廿七让穆风先去街对面的日料店点菜,自己殿后,给书店落了锁检查仔细,才慢慢地穿过街道,在日料店门口虚晃一圈,转身往旁边的黑暗中走去。

    那里停着炎火的车,见廿七过来还好心的打开了车前大灯,在廿七身后抹了一条浓重的影子。

    “你等我?”廿七冷声冷气的问。

    炎火笑着下车来,往嘴里弹进一颗薄荷润喉糖,清爽地说,“我专门送他来的。”

    廿七对他刻意加重的“专门”二字极为不满,“我知道,所以呢?”

    “你该谢谢我啊,”炎火给他一盒糖,廿七视而不见,他讪讪笑道,“你该谢我,老老实实把他送到你这来,而不是偷偷摸摸的带走。”

    廿七蹙起眉头。

    “我如今也算是小有名气,很快专辑就会提上制作日程,通告也多起来了,偶尔还可以挑一挑广告合约。来的路上,穆大夫还与我聊了聊音乐,他的看法很不错,值得思考。”

    “有话说话。”廿七不耐道。

    “呵,这么说吧!”炎火挑眉,打量道廿七,“我已经有资本可以追穆大夫了,不管是车、房还是别的什么,在不久的将来我都可以满足他,至于共同话题……你不见得比我更占多少优势吧?你知道他喜欢什么,有什么兴趣爱好吗?”

    廿七肃然,心里某个角落被狠狠击打了一下。

    离开穆风闯荡的这一个月,他不断地接触、融入这个社会,强迫着把自己从穆风身边剥离,渐渐地,也就学会了以旁观的角度去看穆风。

    穆风未到三十,沉稳帅气,条件优越、生活平稳,医术也是渐有口碑,可谓是事业有成、顺风顺水。而他则四处磕磕碰碰,肚子也是将将填饱,毫无专长,更不提别的。

    青烟峡里,穆风管他要一个公平。

    想要回到穆风身边,他就必须达到这个公平。

    这一个月来的心慌和空虚,以及再见穆风时小心翼翼藏起来的那点胆怯,都被炎火的两句挑衅一招戳破,被迫敞在冷风里,任人挑起剖划。

    其实早该发现,这个公平的起/点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高了。

    炎火自然把他的动摇看在眼里,便探前了身子,变本加厉地刺激他:“你觉得,我正儿八经的追大夫怎么样,有多大胜算?”

    对方指节“咔咔”地被握得生响,在安静的街道里甚是刺耳。

    在廿七发飙之前,炎火赶紧识趣地蹭回车里,连个再见的招呼都没打,一轰油门飞驰而去。过了两个路口确定廿七不会追着来打他了,才放慢速度。

    经纪人一通电话打进,问他在哪里。

    炎火哼着歌儿回道:“哥,我可是冒着被人揍的危险,替自己出了口气,嘿嘿,不过有劲。”

    经纪人以下最后通牒的口吻,喝他,“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赶紧给我滚回来!”

    “好的哥,马上!”

    红色的车屁股汇入川流不息的主街,廿七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被深深地摄入肺里,冷静下每一颗沸腾叫喧的细胞。

    他调整好表情,推开日料店的门,在幽暗的灯光下找到了正在翻看菜单的穆风。

    刚入座,穆风送到眼底一本菜单,“想吃什么?”

    菜单上每一张图片都把菜品拍得鲜艳诱人,廿七才吃了一盒水饺,哪里会饿,可又不肯放过这个与穆风相处的机会,认真地翻过几页,点了一份味噌汤。

    穆风倒是饿狠了,点了好几样,回头才发现廿七只选了一碗汤,很平常的说,“你还是不会选吗?”他坐起了前倾身体,指了几道惯常觉得口味不错的,推荐道,“这几个不错,你尝尝?”

    廿七与他平视,没有说话。

    穆风拉过菜单,“那我帮你选吧。”

    “公子,我可以了。”廿七说,两只手在桌子下狠狠地扣住了桌沿,在穆风眼里,他还仍旧是那个到了餐厅连菜都点不出的人吗。他垂下眼,重复道:“早就可以了。”

    对面的男人怔了片刻,然后阖上菜单,对服务生说就这些吧。

    廿七提着一只供茶水的小瓷壶,给穆风添水。

    “你也不一样了。”穆风一手握着茶杯,叹了句,廿七手一抖,差点将滚热的茶水泼到穆风手上。

    “大家都在努力,都在改变。”

    “你在说谁?”廿七问道。

    穆风不解地看他。

    “炎火吗?”廿七的语气里透着几分乍怒的味道,纵他面上坦然,穆风也能体会的出来,“他确实不一样了,我都大吃一惊,更不说您,肯定对他刮目相看。”

    这气来的毫无缘由,穆风顶着寒风马不停蹄的来找他,反倒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把身体里的热度浇低了好几度。可他还是在自己身上使劲的找原因,廿七不喜欢炎火,非常不喜欢,他知道。

    而今晚他图了个方便,搭着炎火的车来,这让廿七生气了。

    对的,一定是这样,不然还能有什么呢。

    穆风解释道:“挂了你的电话我就来了,我着急,没打上出租公交又迟迟不到,正好遇到了炎火就……”

    “我知道。”廿七念着,“我知道。”

    这气氛太诡异了,太不正常了。

    怎么会这样,不该是这样的,明明一个月前还不是这样的。

    在穆风想通之前,桌上已经多了一道和风豆腐,铁板呲呲的煎着嫩滑的豆腐块,上面铺着的一层木鱼花被热气蒸地蜷起来,边角都束着。

    廿七拿起筷子,像填塞什么般的,平底抄起一块豆腐就往嘴里送。被穆风突然拦下,外煎里嫩的豆腐块砸在碗里,碎成许多快,每一块都冒着热气。

    “那么烫,舌头不要了吗!”穆风气道,觉得他实在反常。

    不知道是哪个字戳到了他,廿七放下筷子,用勺舀起碗里的碎豆腐,一股脑都填嘴里,果真烫地舌头都打颤,表面看不出有多烫的东西,其实全在芯里裹着。

    穆风担忧地招来服务生,让他快快给一杯冰水。

    “你有什么想不开的,干嘛虐待自己的舌头,多烫啊。”穆风直接从服务生的盘子上抢来水杯,塞到廿七手里让他喝,盯着廿七用凉水漱了口咽下去,“张嘴,给我看看。”

    廿七顺从的张开嘴,伸出舌头。

    舌头不觉得烫了,心里反像是烧了大火,烫蜕了一层皮。

    确实有点想不开。他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刚离开家时跟穆风保证的那样,那么有自信了。在这个世界里,只是全力生存都快花光了廿七所有的力气,他每天都能接触到新的东西,新的人,新的事件和规则。

    而这些对廿七来说从未听说的玩意,对穆风来讲,不过只是小儿科。

    穆风什么都知道。

    他还在四处打工的时候,穆风已经在救死扶伤的大道上走着了。

    他去过的地方,穆风早就到过;他没尝过的东西,穆风也全都吃过;他看过的书,穆风更是早就看过了原本。就连这豆腐,穆风都知道其实它里面很烫,不能吃。

    而这种事,廿七只有亲自试了尝了,才能明白。

    不管如何用尽力气地努力,在穆风面前,他都会这样轻轻松松的被击落。

    这一瞬间,廿七发现,他与穆风之间横亘着的,不只有四年的年龄差距,还有一千多年的绝不可能彻底消除的鸿沟。

    这就注定了,廿七永远追不上他。

    隔着一张桌子,就像平白隔了一段悬崖和峭壁。

    廿七竟然不知道,到底该如何走,才能走到穆风的身边,与他并肩。

    忽然地,就想起那句话来:“若有风雨凶狠,哪怕岁月离间……”

    穆风一怔,马上接道:

    “我等你,你来。”

    ☆、第52章

    廿七听到他接的这句,和上次说的不太一样,可他却不能肯定穆风是口误还是故意为之。

    两人之间没有话语,只有眼神的交流,都想从彼此的眼睛里挖出点可用的来安定自己的心。到最后,菜上齐,一盘淋了蛋黄酱的反卷寿司摆在两人中间。

    半晌穆风都没动,是廿七先握起筷子,给他夹了一块。

    寿司卷放进穆风小盘的同时,廿七平缓了心情,低声道:“抱歉。”今晚实在是太狼狈了,他明知道不该把自己的不争气架筑在穆风身上,可就是没能忍住心底的狂躁。

    所以他只好道歉。

    也只有在说抱歉和对不起的时候,廿七才会像一个月以前一样,低下头,心平气和的。穆风刚拿起的筷子又在他这句抱歉中缓缓顿下。

    “我不会再坐炎火的车了,也尽量不与他碰面。”穆风保证道,他用筷子尖在酱油小碟里浅浅画着圈,“今天怪我。”

    “不是。”廿七忽然说。

    穆风抬头,“什么?”

    廿七淡然地垂着视线,搅动着那一晚汤,“不是这样,不是您的错。”

    “那是什么,”穆风一下握紧筷子,差点掀翻了酱油,“你不高兴也好,生气也罢,总得有个源头。”

    廿七跟一个闭了口的蚌壳似的,不管穆风拿多大的火煮他都撬不开一丝缝隙,就那么死死闭着,躺在锅里任你急地跳脚也纹丝不动。

    头前穆风还嘲笑戚绍川来着,说他俩不实诚,搞得对方都没有好日子过。

    这下好了,谁知道廿七倔起来是这个样子,连个吭都没有。

    穆风站了一天手术,肚子里虽然饿得不行,可已然没什么食欲了,只是机械地把食物填到胃里,剩下最后半碗拉面,他实在吃不下,看见就恶心。

    廿七自然地接过来,一声不吭的给吃了。

    眼看这顿饭就要不欢而散,穆风借着去洗手间的空,到前台把账结了,等廿七走时听说钱已经付了,当即甩了服务生一个大大的黑脸。

    这让穆风开始不断的纳闷,他到底是在生谁的气。

    走出日料店,公交已经停运了,地铁倒还有,不过站口离这里挺远的。

    穆风犹豫了一会,试探地问廿七,“你几点下班?我等你一起走吧?”

    夜风很冷,廿七将穆风的单肩包拉开一个口子,从里面扯出围巾来,绕在他的脖子上,“我不走,我就住在店里。”

    穆风顺势瞧了眼书店的方向,似乎也没什么惊讶,只是“哦”了一声。廿七看起来并没有邀请他进去坐坐的想法,他也就不提,两人顺理成章地往地铁站走。

    “这两天降温,多穿点。”廿七捋顺了他的领口,说,“回去别喝冷饮了,早点睡。”

    他越是这么说,穆风就越是憋的难受。这趟见面和他想象中的差距太大,而他又想不通到底是为什么,所以闷着头走了好一会,在红灯路口被廿七一下拦住才回过神来。

    人来人往,车鸣嘈杂,再往前一个路口就是地铁了。

    穆风偏挑了这个时候,告诉廿七:“家里太冷了,冷得手指头疼,懒得做饭。”

    他以为自己这么说,廿七总会像以前一样心疼地要命,然后隔三差五的跑回来为他下厨,把厨房和冰箱塞的满满的,给空空的公寓里添上人气。

    结果廿七看了他半天,却说,“还是多活动一下吧,实在不行就叫外卖。”

    “……”外卖是什么鬼!

    今天晚上的事就没有一件事符合常理的!

    最终穆风不仅什么话都没套出来,反而句句都被廿七搪塞。他从来没这么气馁过,说的话就跟手术刀扎在棉花套上,郁闷极了。

    抱着没多大的希望,他垂着脑袋问廿七:“过两天是大学校庆,那天我的讲座……你来么?”

    廿七沉默了几秒,问道,“什么时间,在哪里?”

    穆风一听,有戏,赶紧说:“a城医科大,离这里挺远的,到时候我来接你?”

    这回廿七没有拒绝,点点头应了。

    穆风的心情明显有所回转,脸上散开了一点笑容。廿七把他送到地铁站的附近,屡次张张嘴想说什么,还是没说,挥挥手看着穆风走下了楼梯。

    他回到书店,隔壁的老烟头站在门口,抽着一支蓝嘴儿的烟头。

    “你朋友?”

    廿七气郁着呢,不想多谈,“对。”

    老头抽了口烟,“你一个打工仔在a城可不好混呐,我听你们老板说……你连身份证都没有?你既然有个这么上道的朋友,怎么不让他帮帮忙?”

    “所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你……哎,你别走啊!”

    廿七猛地关上书店的门,不再理会烟老板的碎嘴。

    他知道不好混,可就算再不好混,也不想回去求助穆风。

    两天后,穆风借了戚绍川的车,上午九点钟就来接廿七了。

    廿七刚接完新到的书货,从仓库里出来,两只袖子挽到肘上,边扑着衣服上蹭到的灰尘边说:“花姐,博物杂志快没了,记得今天再补点货!”

    收银台处的花姐迟迟没应答,他有些奇怪,走到跟前抬起头,才发现是穆风来了。

    穆风背对着他,正翻看着一本时尚杂志。

    “公子,”廿七出声叫他,穆风随即转身,“来的这么早。”

    “……嗯,闲着没事就早到了会儿。”

    花姐左右打量着两个人,又听廿七叫这进门的男人为“公子”,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py,但一看俩人神情就知道关系非同一般。

    她心领神会,自动给他们让开个位置,跟廿七说上楼去歇着了。

    看花姐上了楼,廿七才回过来问穆风:“急着走吗?”

    穆风摇头,“不急,你先忙。”

    廿七本想拉个小凳或蒲团让穆风坐,但发现他穿了一身极为板正的黑色西装,衣裤都熨地平整连条褶都没有,袖口露出一圈衬衫袖的白边,领带直打到颈前,用素净的领带夹固定着。

    整个人衬得笔挺颀长,一副禁欲之气,一下子将那平日看不出的成熟感给托了出来。

    这时候,廿七才真的感受到,穆风的的确确是比他大上四岁的。

    虽说衣物妥帖,可毕竟不是穆风惯常走的风格,此时被廿七盯着也略微有些不自在,手指摩挲着自己的袖口。

    廿七收回眼神,搬来一个高椅给穆风坐,让他随便找点什么书看。自己则到了里侧的书架,继续收拾着,把没什么销量的旧书撤下,将新书换上去。

    穆风看过去的时候,他正蹲在地上用马克笔画促销价牌,嘴里咬着笔帽,一丝不苟地描着线,画完了再把价牌举起来吹干。

    他忙活了一个多钟头,穆风就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个钟头。直到廿七回到楼梯间里换了身衣服,说可以走了,穆风才始觉自己盯了太久,两眶都发酸了。

    廿七早就跟花姐请过假,仰头朝楼上喊了一声得了花姐的应,就跟着穆风上了车。

    穆风的讲座是在下午两点,从时间上来讲十分充足。因为是百年校庆兼学术节,校园里相当的热闹,到处都是人,主要还是喜欢折腾的学生们,把各种社团的招新和展示都摆到了主干道上来。

    车是开不动了,穆风找了个空地把车一停,招呼廿七下来走走。

    室外温度虽然低了些,但是好在阳光充分,反倒不会让人觉得那么冷。

    两人并排走着,就有大把的宣传单塞进来,有打印的也有手写的,廿七没走一段就收到了手软,整个怀里都是纸页,竟然还有学生会的宣传小册子。

    反观穆风,就寥寥几张,捏在手里好不轻快。

    廿七纳了闷,“为什么公子的这么少?”

    穆风看着他笑道,“因为你像学生啊,你这个年纪,正是读研究生的时候呢。”他说完,廿七就有些发愣。穆风想了想,问说,“你……想读书么,我——”

    “我供你”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廿七一口回绝。

    穆风不想好端端的气氛再落入冰窖,就不再问,廿七也不再说。

    中午,两人在食堂里蹭了顿盖浇饭,刚吃完就撞上了学生的下课大潮,那么多双眼睛一齐盯着空位,他俩与其说是吃完自己走出来的,倒不如说是被那些饿狼般的眼神给逼走的。

    距离讲座还有段时间,穆风被日头晒得懒洋洋,有些发困。他知道有处避风的角落,那里有道长椅,当年还在读书的时候,他早晨常去那儿晨读。

    二人挨着坐下歇会,隔着教学楼的拐角能看到不远处的篮球场。

    穆风看他们打球,过人、投篮、欢呼,没多会就困了,靠着廿七眯长了眼睛。

    廿七侧过身体替他挡着时不时吹来的风,看他确实紧闭着眼睛,才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手很暖,穆风循着那片心仪的温度,换了下角度继续迷瞪。

    穆风的气息近在咫尺,脖子上被轻轻的扫过。

    廿七低头吻着那片柔软的发顶,其实他更想的,是想吻住那双薄薄抿起的嘴唇。

    可这算什么呢。

    穆风昏沉中似乎觉得有些冷,把手塞到口袋里,可过会又伸了出来,放在廿七的膝盖上。他在梦里也怕廿七会突然跑了,得这样抓着他才会安心。

    西装口袋里露出一张卡片,廿七抽出来看了看,是穆风的笔迹,关于下午演讲的大纲提要。

    然后他看到了穆风要演讲的题目。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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