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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节

    全江湖只有我不知道自己是男神 作者:羽小飞

    第1节

    全江湖只有我不知道自己是男神

    作者:羽小飞

    文案

    传说剑阁的主人收了一个天赋超群、才华横溢的弟子,名叫司徒崇明。

    传说司徒崇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手凌云剑法出神入化,剑路锋锐犀利,足可令仙佛鬼神动容。

    传说司徒崇明为人孤高冷漠,让人难以接近,却又风姿卓绝,令人见之忘俗。无论身在何处,他都是众人视线的焦点,宛如皓月,轻而易举便能遮掩住所有的萤火之光。

    传说司徒崇明生性冷僻,喜好独来独往,身边一柄剑,一壶酒,一溪云,霜晨月, 马蹄声碎,雪满长安道。这样的人物,这样的身姿,足以令世人倾倒。

    ——身为一个江湖人,你可以不知道隔壁卖豆腐花的漂亮姑娘叫什么,却决不可能没有听说过司徒崇明这个名字。

    司徒崇明:我和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为什么要逼着我装逼!

    内容标签:江湖恩怨 甜文 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司徒崇明,侯青倬 ┃ 配角:墨渊,温宁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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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江湖上开始流传一个传说。

    传说剑阁的主人收了一个天赋超群、才华横溢的弟子,名叫司徒崇明。

    传说司徒崇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手凌云剑法出神入化,剑路锋锐犀利,足可令仙佛鬼神动容。

    传说司徒崇明为人孤高冷漠,让人难以接近,却又风姿卓绝,令人见之忘俗。无论身在何处,他都是众人视线的焦点,宛如皓月,轻而易举便能遮掩住所有的萤火之光。

    传说司徒崇明生性冷僻,喜好独来独往,身边一柄剑,一壶酒,一溪云,霜晨月,马蹄声碎,雪满长安道。这样的人物,这样的身姿,足以令世人倾倒。身为一个江湖人,你可以不知道隔壁卖豆腐花的漂亮姑娘叫什么,却决不可能没有听说过司徒崇明这个名字。

    然而没有一个人敢于接近司徒崇明,就像没有谁会伸手去够天边高高在上的日月。司徒男神是属于大家的男神,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每一个试图捷足先登攻略男神的小婊砸都会被愤怒的人民群众们群殴致死。

    ——于是,“高冷”的司徒崇明被迫孤高冷漠地度过了他二十一年的男神人生,如今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和大家好好相处,并暗搓搓地期待能够交到那么一两个朋友。

    显然,这个愿望实现的难度有点大。看着桌上一杯白水,一碗白粥,一叠小菜,司徒崇明脸上毫无表情,心中默默滴血。

    为什么,为什么每次出门在外到饭馆点菜,店里的客人就会一哄而散,小二也从来不问他要点些什么,永远都是在过很久之后才会自顾自地拿来一些寡淡无味的鬼东西,然后躲得远远的,用一种诡异无比的表情死死盯着他看?

    到底是有多厌恶他,才会费尽苦心用这种恶作剧来作弄他啊?他到底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要被所有认识不认识的人不约而同地仇视讨厌啊?!

    而另一边,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的小二正站在墙角幸福地咬着衣袖。

    嗷嗷嗷嗷嗷嗷,司徒少侠往我这边看了,有木有,有木有。果然江湖传闻,司徒少侠高洁出尘、不喜俗物,所以口味清淡不好大鱼大肉是真的!不枉店里知道司徒少侠光临之后,特意去山上打来鲜甜的泉水,又跑了足足十几条街去西城买了九制斋的腌萝卜!快尝尝快尝尝嗷嗷嗷嗷司徒少侠吃了我亲手切的腌萝卜,就算这个时候死了我都值了!!!

    为什么要在他吃饭的时候这么看着他,难不成恶作剧还不够,对方还在小菜里面下泻药了?

    司徒崇明在小二热切的目光中打了个寒战,终于败退下来,默默地放下了筷子,默默地放下了银子,默默地走出店门,决定为了生命安全随便去找个荒山野地露营,不跟这群蛇精病一起玩了。

    苦逼的司徒今天仍旧没能好好吃上一顿饭,而刚刚跑出店门远远围观的客人们立刻都涌了回来,跟双眼冒星星的小二一起遥遥望着一言不发、飘然而去的司徒崇明,心中暗自赞叹。

    不屑于跟愚蠢的凡人们对话,饭菜随便吃一口就丢下,随心所欲、独来独往、有钱任性,我家男神就是辣么帅!

    无法理解脑残粉们的脑回路,司徒崇明一路出了城门,随即选了个方向,认命地独自一人朝着山上走去,准备打只兔子打打牙祭。

    今天的事情虽然很糟心,但幸亏他已经多少习惯了。

    没错,早在6岁的时候,司徒崇明就已经开始面对这些残酷的误会。那个时候,轮值打扫卫生的他,不经意间在同门小师弟的枕头底下发现了一个奇丑无比的白色布人偶。人偶上写着他的名字和生辰八字,怎么看怎么像是用于诅咒下蛊的那种污秽之物。受到惊吓的司徒小朋友屁颠屁颠地跑去临猗楼,把东西交给了自己的师父墨渊求摸摸求安慰。

    墨渊拿着那个人偶端详良久,一脸慈祥地揉了揉司徒崇明的脑袋,悠悠然开口道:“崇明,看来你被师弟师妹们讨厌了呢。”

    司徒小朋友抽了抽鼻子,特别委屈地问道:“为什么,我又没干过什么坏事。”

    “人心是一种很复杂的东西。”

    墨渊摇了摇头,表情高深莫测:“太过弱小会被人轻视,可太过优秀也同样会被人排斥。太强,就成了异类,他们会害怕你,敬畏你,嫉妒你,唯独不会亲近你。或许其他人都对你笑脸相迎,可崇明,你仔细想想,为何很少有人主动与你搭话,为何每次分组练剑,你都是被剩下来的那一个?”

    司徒小朋友受伤地瞪大了眼睛。

    墨渊弯起唇角,继续忽悠道:“你是为师从烟瘴之地亲自捡回来的,为师不会害你。下去吧,记得与其他人保持足够的距离。”

    真是这样吗?

    将信将疑地从临猗楼出来,司徒小朋友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找师弟师妹们问个清楚。

    而此时,丢失了人偶的小师弟魏岚正焦急地翻找着自己的床铺,双眼红彤彤的,看上去简直就快要哭出来了。

    不过身旁的另外一个小豆丁,可没打算对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买账:“喂,你到底把特制大师兄玩偶藏到哪里去了?大师兄的生辰八字是大家一起努力才拿到的,玩偶也是大家一起好不容易才缝出来的。大家都约好了的,轮流掌管玩偶,今天轮到我抱着大师兄玩偶睡觉了,你可别以为靠这样就可以赖掉。”

    “灯久你胡说什么,我明明放在这里了呀。”魏岚一把将枕头泄愤似地丢到地上,懊恼地说道:“大师兄长得那么好看,武功又好,大家都想多跟他亲近,可又觉得自惭形秽。还是师父他有办法,教我们做了特制大师兄玩偶,这玩偶一做出来就抢手得很,说不定是哪个混蛋想要独占,就偷偷地拿走了!”

    “什么?!”灯久像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着,顿时咬牙切齿地一跺脚:“一定是温宁,她偷偷喜欢大师兄很久了,走,再叫上几个人,大伙儿一起找她算账去。”

    温宁是剑阁唯一的女弟子,住得地方跟他们不一样,这个年纪的男孩女孩又有着天生的隔阂,所以温宁跟众人的关系没有那么亲近。出了事情,灯久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她的身上。

    呼啦啦一群豆丁凶神恶煞地来找说法,成功地吓坏了软妹纸温宁。温宁瑟瑟发抖地缩了缩,小小声道:“不是我拿的。”

    灯久上前重重推了她一下:“哼,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喜欢大师兄喜欢得不得了,除了你还会有谁这么不要脸?”

    温宁到底年纪还小,猛地被戳破了心事,又被人无端栽赃陷害,第一反应就是矢口否认,眼泪刷地留了下来,大声哭喊道:“我连话都没怎么跟大师兄说过,我才不喜欢大师兄,我最讨厌大师兄了!”

    司徒崇明到处在找自己的同门,刚走到附近,就听到了温宁石破天惊的一声大吼:“我这辈子要是喜欢上大师兄,就让我下十八层地狱不得好死!”

    司徒崇明:…………

    被这句话兜头浇了个透心凉,司徒小朋友转身就想走,却听到了灯久嚣张无比的声音。

    “你以为说这种话,我们就会放过你吗?给我打!”

    愣了愣,司徒崇明心中挣扎片刻,还是本着作为大师兄的责任感走了上去,冷下一张脸看了看围着温宁打算开揍的师弟们,开口道:“住手。”

    “大、大师兄!?”

    被一直憧憬的人看到自己欺凌弱小的丑态,对视片刻之后,熊孩子们登时大惊失色,争先恐后地丢下温宁一哄而散。

    长篇大论的说教憋在喉咙里,司徒崇明有些寂寞地叹了口气,随即才缓缓地走向了跌坐在地的温宁,伸手想要拉她一把。

    谁知温宁却没有回应的意思,只是羞愤难当地咬着下唇,一边流泪一边木呆呆地望着他。

    难道之前的话,大师兄全部都已经听到了?她说了这么多大师兄的坏话,大师兄却还挺身而出保护她,她对不起大师兄,她不配喜欢大师兄,可是怎么办她还是好喜欢大师兄啊!

    想到这里,温宁脸色忽红忽白,突然猛地推开司徒崇明的手,转身跑进了后面的竹林,留下司徒崇明维持着伸手的姿势,一个人在原地默默风化。

    ……好歹是救了人,对方却连手都不肯拉一下还跑得这么利索,他果然是被所有的师弟师妹们讨厌了啊。

    那一刻,司徒崇明终于悟了,一代高冷男神就此出世。

    竹林深处,经历了痛苦的感情折磨之后,软妹子温宁就此黑化,司徒男神第一个病娇死忠粉,就此诞生。

    临猗楼中,墨渊用白皙修长的手指戳了戳那个人偶,幽深的眸子中闪过兴味盎然的情绪:“进展得很顺利。随便指点了几句,那群小家伙们做得倒是不错,也好,这丑得有趣的玩意,就由我先收着吧。”

    这时候背景音乐请放《小白菜》,旁白请用播新闻语气读出:“司徒男神的生活,自此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第2章

    由于长年不能在饭馆好好吃饭,司徒崇明牢固掌握了烤兔子技能,堪称厨艺棒,能暖床,三从四德三纲五常,间歇有空的时候,他想了想,还把收拾干净了的野兔皮收了起来,打算回去给敬爱的墨渊师父做个兔皮手套。

    事实上,在屡次跟别人交流失败之后,除了生孩子这一难关尚未攻克之外,司徒男神已经无奈地学会了一切独立生活必要技能,包括且不限于洗菜、做饭、扫地、缝衣服、收拾房间,内心正以一百迈的速度朝着人妻的方向一路狂奔不回头。

    简而言之,外表高冷的司徒男神,其实,是一个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温柔体贴的好人……

    作为好人,当一个陌生人出现在面前并要求分走一只兔腿吃的时候,司徒崇明理所当然地好心提醒道:“不想死的话,离我远一点。”

    没错,他已经不止一次看到,有人就因为跟他多说了几句话,便在事后被其他围观群众打得生活不能自理了。虽然这里是荒郊野外,但也不可不防。决不能让无辜的人再受到他的连累,只因为和他说过话就一块儿被人讨厌,甚至被打了。

    闻言,侯青倬略微愣了一下。

    如此直截了当地被拒绝,这还是第一次。难道司徒崇明一眼就看出,他是故意来接近他的?不可能……

    微微眯起眼睛,侯青倬仔细地打量起眼前的青年来。

    对面那人的容貌太过出挑,阳光下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眼瞳却黑得让人打怵。沉默、自律、冷漠,青年通身都缭绕着沥雪凝霜般的寒气,气质如此冷厉,如同一把出鞘见血的利剑,却让人舍不得移开眼睛。

    ——即便是他,那一瞬间也被这人的容貌气质所蛊惑。只可惜……

    侯青倬暗自苦笑了一声。

    都说司徒崇明生性冷僻、难以接近,当真是名不虚传。师门给他的任务,看来不是那么好完成的。不管如何,只好先缠上去混个脸熟再说。

    想到这里,侯青倬微微一笑,解下腰间的酒囊随手丢给司徒崇明,朗声开口道:“若是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就是去阴曹地府走一趟,似乎也没什么好在意的。相逢即是有缘,我叫侯青倬,不知可有幸请你喝上一壶酒,赏一赏这满山春色。”

    那笑容显得颇为可亲,然而司徒崇明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侯青倬:…………

    司徒崇明:…………

    侯青倬:…………

    足足一盏茶的时间后,侯青倬脸上的微笑终于有点僵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有半点反应,等等,总觉得司徒身上的冷气似乎更加浓郁了一些,难道这就打算拔剑砍人了?

    就在侯青倬开始认真考虑是不是先行撤退的时候,司徒崇明忽然打开酒囊,一言不发地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

    幸福来得如此突然,21年来头一次有人知道他是谁还主动要求要跟他做朋友,他需要喝点什么来压压惊。这、这种时候应该说什么比较好,“初次见面,久仰大名,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两肋插刀的兄弟了”?不不,这样会不会太过直白了,万一把人吓跑了怎么办,还是含蓄一点,先介绍一下自己?这样会不会显得太过死板,没法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内心戏十分丰富的司徒崇明陷入了纠结之中,久久难以回话,冷气在不经意间自发四溢涌动,一个激动,啪地一声就捏爆了酒囊。

    好强的杀气,果真是打算动手了吗?

    侯青倬条件反射地一跃而起,警惕地后退数步,瞬间摆出了戒备的姿态。

    看到他的反应,司徒男神从脑内剧场中醒过神来,顿时受到了一百点伤害。

    “司徒崇明。”

    犹豫了片刻,司徒崇明终于做出了决定,报出了自己的名字,随即站起身来深深地看了侯青倬最后一眼,开口淡淡道:“我记住你了,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侯青倬——司徒男神把这个名字牢牢地记在了心底,并决心从此以后跟对方保持距离。好不容易才交到这一个朋友,司徒崇明决定好好守护侯青倬,决不能让自己的霉运传递到对方的身上。

    怀着无比悲壮的心情,他丢下这句话转头就走,留下侯青倬一个人木呆呆地愣在原地。

    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侯青倬看着司徒男神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缓缓弯起唇角,眼底闪过一道流光,戾气横生。

    他明明没有露出任何破绽,真不愧是剑阁大弟子司徒崇明,只见了一面,居然就已经看出他是紫月盟的人?可明明猜出了他的身份,却连剑都不屑于拔,高傲如斯,真是让人想看看他陷入泥潭,苦苦哀求的模样。

    不紧不慢地拿起司徒崇明丢下的烤兔子,侯青倬悠然地笑了笑,很是随意地尝了一口,意外地发现这肉的味道居然相当不错。

    想不到传言中孤高清冷的司徒崇明,居然还有这样的手艺。

    原本接近司徒崇明,只是奉了师门的命令打探剑阁的秘密。不过如今,侯青倬却对他越来越有兴趣了。

    剑阁大弟子司徒崇明,似乎比传闻中要生动神秘得多。

    而另一边,因为野兔肉被侯青倬给捡了,司徒男神又一次没能吃上东西。已经没有多少时间让他再去找些吃的了,捂着饿得有些疼的肚子,他默默地站在码头,忧桑地等候下一班渡船的到来。

    此次离开剑阁,司徒崇明必须在七天之内赶到铁骨舫,代替师父墨渊参加孟川夏儿子的满月礼。

    铁骨舫的总舵位于太湖中央,顺着这条河向东,还要足足两天的时间才能到达目的地。司徒崇明预留出了一天的时间,避免发生什么意外,而错过了满月礼。

    事实上,司徒崇明的生命中从不缺少意外。比如现在,明明有一艘空着的渡船朝这里过来,船老大看清了他的脸,却忽然跟抽羊癫疯一样哆嗦起来,哆嗦着哆嗦着哗的一声就掉进了水里,船上登时一片鸡飞狗跳,再也没有人理会他一个苦逼兮兮站在岸上等船的乘客。

    司徒崇明:…………

    幸亏河上不止这一条渡船,很快远处又有两艘乌篷船并排朝着岸边快速驶来。司徒崇明松了口气,正想招呼那两条船停下来,就看到其中一艘船上的老头忽然深吸了口气,一船桨把隔壁船上的癞痢头给捅下了船。

    想跟老子争,下辈子吧。

    阴险一笑,老头加快了速度,直直朝着司徒崇明而来。谁知变故突生,刚刚落水的癞痢头猛地破水而出,一把抱住老头的腰,恶狠狠道:“就算老子不能载司徒少侠了,你也别想得着这个好!”

    于是司徒男神眼睁睁地看着两个船夫双双掉下船头,不禁无语凝噎。

    这个渡口似乎就只有这三条船……吧……这群人就这么讨厌他,宁可不赚钱,也不想用自家的船载他渡河吗?

    心塞。

    就在司徒崇明快要绝望的时候,一个般的声音响起。

    “司徒兄,人生何处不相逢,我们果然有缘啊。”

    司徒崇明转过头,看着缓步而来的侯青倬,顿时感觉到了一种春天般的温暖。但周围那么多人,他实在不希望侯青倬在众目睽睽之下跟他这样的人扯上关系,于是只好冷着脸道:“我们的关系应该没有这么好。”

    谁知侯青倬越战越勇,半点没有被男神的冷气影响,好整以暇道:“司徒兄或许对我有所误会,我却并非司徒兄所想的那种人。在下不过是仰慕司徒兄的人品,你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我猜你也要去太湖,你我既然同路,不如同行,我已经雇好了船,人生得一二知己,乘风好去,长空万里,直下看山河,不亦乐乎?”

    这是一个多么好的人啊。

    司徒崇明心情复杂地看着他,挣扎许久,开口提醒道:“你不怕死吗?”

    这样的威胁怎么可能对他有用,不过,看起来司徒崇明对他似乎也已经产生了些许兴趣。

    侯青倬弯起唇角:“那么,司徒兄是答应了吧。请——”

    这一幕,在司徒崇明眼中,是一个陌生人悍不畏死地要跟他做朋友的感人情景;而对侯青倬而言,则是一路上跟司徒崇明斗智斗勇相爱相杀的开端。

    不管怎么样,两人滴着黑狗血的孽缘,就此开始了。

    ☆、第3章

    紫月盟很有钱,所以侯青倬很会花钱。他准备的那艘船外表普通,内里却极尽奢华,单说司徒崇明眼前的这个房间,帘幕珠坠,一派宝气逼人,仿古鸡足银灯将房间映得通明,翠釉双耳三足炉上方青烟袅袅,熏香裹挟着雕花窗格中透进的习习凉风吹拂而下,醇厚而通透,令人不自觉便沉迷于这雍容华贵的幻境之中。

    这样一艘船的主人,却会出现在荒郊野岭之中,向一个陌生人讨要一只烤兔子,怎么想都十分可疑。然而侯青倬可疑得如此坦荡,反而让任何想要怀疑他的人都不由自主地陷入困惑之中。伸手替司徒崇明斟了一杯酒,侯青倬举手投足间有着不经意流露出的贵气:“这是上好的千秋岁,取秋露百花酿造,不知是否合你的口味?”

    受到了对方这么多的照顾,怎么还能让人给他倒酒?

    司徒崇明径自拿过酒壶,自觉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抬头用自己最温和的语气开口说道:“你我之间的关系,不必如此。”

    他们之间能有什么关系,敌人的关系吗?呵,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司徒崇明果然是隐隐猜到了他的身份,剑阁大弟子看来不是这么好对付的啊。

    “是我唐突了。”

    侯青倬微微敛目掩下眼底的深思,先行退让了一步,十分自然地将执杯的手收了回来,不动声色地饮了一口酒,这才淡淡笑道:“说来我还不曾向司徒兄正式介绍过自己,在下侯青倬,江湖籍籍无名之辈,因家父与铁骨舫孟前辈有些交情,所以此次才会千里迢迢前来参加这次的满月酒。我家住关外,久不曾下江南,对此地的风土人情皆有些陌生,听说碧城河畔景色宜人,不知司徒兄可否赏脸,替我做一回向导?”

    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为似乎有些不妥,司徒崇明正觉得悔恨交加,这会儿听到侯青倬的最后一句话,立马来了精神。

    相处到现在,处处都是侯青倬在帮助他包容他,现在,此时,此刻,他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可以报答对方!

    一定要好好把握住!

    因为太过紧张,司徒男神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足足半柱香时间后,他终于开口,硬邦邦地吐出一个字来:“好。”

    侯青倬:…………不想竟犹豫至此,看来司徒崇明对他的厌恶之情简直就是溢于言表啊。

    司徒崇明:侯青倬表情一瞬间僵硬了,怎么办一定是因为我的语气太生硬了,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补救啊!

    内心戏十足然而完全对不起来的两只,就这么食不知味地吃完了这顿晚饭。

    回到自己的住所,司徒崇明越想越不对,特别焦虑地在房间里绕了几圈,忽然灵光一闪。

    侯青倬家在关外,也就是说他是一个北方人,俗话说南船北马,侯青倬一定是不习惯坐船的,说起来刚才晚饭的时候,侯青倬确实是食不下咽,只吃了小半碗饭的样子。

    想到这里,司徒崇明立刻开始翻找随身携带的药包,很快就把那瓶压箱底的晕船药给挖了出来。

    因为一时之间找不到侯青倬,他就把药瓶放在了对方房间的桌子上,还体贴地留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我不曾泄露此事。望珍重。”

    没错,虽然身体不舒服却在他和那些手下面前死撑着什么都不说,侯青倬一定是一个很要面子的人。为了照顾新朋友的自尊心,司徒崇明决定将侯青倬会晕船这件事情静静地放在心底,决不向侯青倬的那些手下吐露一丝一毫。

    于是当侯青倬回房的时候,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司徒男神提供的爱心药瓶一个、贴心纸条一张。

    泄露,泄露什么?

    侯青倬看着那一行笔力逎劲的小字,心中微动,自言自语道:“这药,似乎是专治晕船的?”

    原来如此——

    挑了挑眉,侯青倬心下了然。

    他编造了自己的身世,这身世本该无懈可击,哪怕仔细调查,也没有人能找到丁点问题。可司徒崇明却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破绽,一个关外之人,为何乘船时却没显露出一丝不适?

    然而这人分明识破了他的谎言,却又不点破,只用这一小瓶药来不动声色地提醒他。望珍重……哼,司徒崇明是不是想劝他悬崖勒马、好自为之?不可能,此人可不是什么会对敌人手下留情的蠢货,司徒崇明冷酷无情的性格,与他那高超卓绝的剑法一样,在武林之中可是出了名的。

    既然如此,司徒崇明又为什么要与他虚与委蛇?呵呵,有趣,当真是有趣,他竟看不明白司徒崇明究竟想做什么。不错,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做他堂堂紫月盟左护法的对手。

    完全不知道自己送了瓶药,侯青倬就能一个人默默脑补出一场大戏,铺好床打算睡觉的司徒崇明不由地打了个寒战,有些疑惑地看了眼窗户。

    窗明明已经关了啊,为什么会突然觉得有一丝凉风吹过后背?

    有点睡不着,他索性起身,把墨渊交给他的那份贺礼拿出来又检查了一遍。

    那是一柄剑,通体漆黑,样式古朴,剑身上隐隐可见复杂的暗纹,角度一变,便是流光溢彩。

    这毫无疑问是一柄好剑,然而作为杀器,它却并不适合作为满月酒的礼物。司徒崇明当初就提出了异议,墨渊却只是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语气微妙地说道:“十年前我和孟夏川有一个约定,而这把剑则是一个见证。”

    顿了顿,墨渊又补充道:“而且万一孟夏川真不高兴了,你被人追着砍时,这把剑拿来防身,多好啊。”

    …………阁下何不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司徒崇明一脸冷漠。

    别人家的师父都是师父,只有他家的师父是蛇精病。但师父就是师父,尊师重道三观正的四有青年司徒崇明只能抱着一柄剑,跑去参加人家孩子的满月酒,并暗中祈祷不要被主人家给扫地出门。

    至于那个约定……

    在剑阁这么多年,司徒崇明很清楚不该问的事情就不要问,墨渊大部分时候都很好说话,但一旦他不想说出什么事,那就一个有用的字也别想从他的嘴里问出来。

    抚着剑身,司徒崇明陷入了沉思。就在这时,门外突然骚乱起来。司徒崇明立刻起身,便见侯青倬推门而入。

    “司徒兄不必在意。”侯青倬弯起唇角,兴味盎然道:“不过是一个小贼罢了。”

    “小贼?”司徒崇明微微蹙眉,正待细问,就看到一个蓬头乱发的女子被押了进来。

    那女子嗫喏一声,不肯抬头,脸上满是羞愧(激动)的红晕。看清了她的脸,司徒崇明微微皱眉。

    侯青倬在一边冷眼旁观。

    此人身手过人,附在船底一路跟着他们,若不是出来寻找吃食,还真未必会被抓到。想来,说不定就是司徒崇明暗中派遣监视他的后手。

    故意装作不知把人抓出来,侯青倬便是想看看,司徒崇明在这种情况下会有什么反应。果然司徒崇明眉头越皱越紧,脸色越来越沉。

    良久之后,司徒崇明开口,语气一脉冰凉:“温宁,私自离开师门,你知错了吗?”

    那女子垂着头悄无声息地瞪了侯青倬一眼,随即抹了抹眼角,楚楚可怜地说道:“大师兄,可我们已经三天零两个时辰不曾见过面了,温宁只想见见你。”

    司徒崇明:…………

    他离开剑阁,温宁找不到其他可以捉弄的人,所以就巴巴地追过来了吗,小师妹到底是有多恨他啊!

    “竟是司徒兄的师妹?”侯青倬露出些许歉意的表情:“这可真是……温姑娘,在下侯青倬,是司徒兄的朋友。是我招待不周,船上有热水,不如先请温姑娘沐浴更衣,再用些吃食,两位再叙如何?”

    温宁站起身来,在情敌面前瞬间进入了战斗状态,盈盈一拜,纵然衣着狼狈,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却端的是弱柳扶风,仪态万千:“多谢侯公子。”

    司徒崇明轻轻颌首,同意了侯青倬的提议,然后对温宁叮嘱道:“既然来了,就住下吧。出门在外,切勿太过任性。”

    温宁柔顺地应了,跟在侯青倬身后出了门。

    侯青倬似笑非笑地扫了那关闭的房门一眼,心中却是暗暗感佩。

    布下的暗棋被人发现,司徒崇明丝毫没有惊慌恐惑,竟在短短时间之内,面不改色地就编出了一个无法立时查证的谎言,真是不可小觑。

    “喂。”快到船尾的时候,温宁忽然开口,脸上早就没了那柔柔弱弱的神情,阴霾的脸色简直令人不寒而栗:“侯青倬是吧,我劝你最好牢牢记住自己是什么身份,不要再试图接近我大师兄。你以为你做了这种事,中原武林会放过你吗?”

    果然如此,司徒崇明将自己是紫月盟中人的猜想告诉了这个叫温宁的女子,然后为了不打草惊蛇,一面自己出面稳住他,一面又派这个女子暗中跟着这艘船吗?

    “我不明白温姑娘是什么意思。”唇角弯起一个不屑的弧度,侯青倬淡淡道:“无凭无据的事情,可不能乱说啊。”

    温宁冷笑一声:“看来你是不打算回头了,也好,我们就走着瞧吧。”

    扔下这句狠话,温宁转头就走,心中已经下了决定。

    她要让这个敢于觊觎大师兄的人死无葬身之地,具体怎么做呢——

    呵,不如就栽赃他是魔教紫月盟的人好了!

    ☆、第4章

    剑阁之中,势力三分。人人相争,互不相让。

    在这残酷的竞争之中,却有一个外表柔弱的女子初露锋芒。

    为了心中那人,她不择手段,苦练剑法,学习用毒,心甘情愿步入黑暗之中,甚至不惜与同门相残。

    她机关算尽、步步为营,将众人玩弄于手掌之中,生生踏着一众白莲花绿茶婊心机男汤姆苏的尸体杀出一条血路。

    一步一步,她终于踏上了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睥睨四方,不可一世、莫敢争锋。

    温宁,这是一个有着钢铁般意志的奇女子,一个位于剑阁食物链顶端、执掌司徒粉丝会的强悍女人,她拥有无数美好的品质,比如坚强果决,比如说到做到——说要搞死侯青倬,绝不拖延到三更。

    在侯青倬还在感慨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搞死小婊砸的一切准备。最后检查了一遍手背上用针灸用的银针特意扎出的伤口,温宁轻蔑地一笑,一把打落了红泥小炉上煨着的薏米杏仁粥。

    只听哐当一声,紧随其后的尖声惊叫,一时之间吸引了全船人的注意力。

    司徒崇明此时正在侯青倬的陪伴下观赏岸边美景,闻声心中顿时一凛,几步便朝着厨房方向赶去。

    侯青倬心中疑惑,面上却丝毫不显,只做出一副焦急的样子跟在司徒崇明后面,待到了目的地,便看到了眼前惊人的一幕。

    只见厨房里一片狼藉,显是经历过激烈的打斗。地上散落着一些白色的粉末,而温宁人事不省地躺在地上,身边是一陶罐打翻了的杏仁粥。

    “怎么回事?”侯青倬这次是真的有几分惊讶了。司徒崇明却没有回话,他蹲下身去快速封住温宁几处穴道,随即在后者的颈动脉上探了一下,几不可见地松了口气:“她还活着。”

    侯青倬捻起一些粉末,放在鼻端下闻了闻,神色凝重道:“这是毒药,可不知是什么成分。船上并无大夫,若温姑娘中了毒,我们最好尽快赶往铁骨舫总舵。”

    “温宁偏好用毒,寻常的毒药奈何不了她。看她的情形,撑上几天问题应当不大……”

    说到这里,司徒崇明忽然瞥到了温宁手背上的伤口,瞳孔微缩,随即眼中神光湛然,透出了灼灼的杀意:“是紫月盟。”

    紫月盟中最出名的便是冰魄针。针细如牛毛,专门用来刺人穴道,接触人体之后顷刻便会融化,死者全身上下没有致命的伤口,只会留下一个不起眼的针孔。这一手杀人于无形,无数江湖豪杰莫名其妙地死了,却连死因都弄不明白,曾经在中原武林之中引起极大的恐慌。一直到十年前有魔教中人失手被擒,这种阴毒的武器才大白于人前。

    “紫月盟?”

    侯青倬一时之间有点懵,不由自主地跟着重复了一遍。

    ……杀温宁,他下过这样的命令了吗?!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司徒崇明微微颌首,语气冰冷至极:“凶手应该是仓促之间出手,因而冰魄针才射偏了。这种武器上从不淬毒,若不能扎进相应的穴道之中,便没有任何用处。凶手慌乱之中便只好用毒。唯一的问题是,凶手为何非杀了温宁不可?”

    原来如此……

    侯青倬闻言,心中微微一动。

    心情微妙地扫了温宁一眼,侯青倬俯身将那个倒下的陶罐扶了起来,闻了闻里面的粥,又沾了一点放到嘴里尝了尝,不禁长叹了口气,若有所思地开口:“这里面的毒,跟地上的粉末是一模一样的。司徒兄,这粥原本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凶手正在往粥里下毒,却被温宁无意间撞见了。一不做二不休,凶手暴起杀人,冰魄针却被温宁闪了过去。慌乱之中,凶手就把剩下的那半包药给洒了出去,然后匆匆逃离了现场。

    虽然不知道凶手是谁,但船行江中,这个凶手一定还在船上。

    真是……一场出乎意料、精彩纷呈的好戏!

    温宁中毒,凶手又在船上。司徒崇明提出要调查全船,自然是合情合理,届时自然能够有所收获。而这里离铁骨舫的势力范围已经不足小半个时辰的路程,也不怕他们狗急跳墙,正是发难的好时机。

    原本以为司徒崇明就算怀疑他,也只能慢慢地收集证据,他还能与对方慢慢周旋一段时间,却没有想到这人做事根本不循常理,竟生生造出了眼前这些证据,以雷霆之势一招就将死了他,让他没有一丝一毫的还手之力。

    怪不得司徒崇明今天会破天荒地跟他一起去观赏风景,原来是为了将他引开,好将这场大戏唱全。若中原武林都是这等人物,十年前老教主葬身此地,倒也真不算冤枉。

    想清楚了一切,侯青倬游离的目光清明过来。他直起身,整了整衣袍,慢慢地笑起来:“不管你信不信,此事都不是我所为。司徒兄,我是真想与你交这个朋友,可惜了……”

    两人立场相反,恐怕永远也当不起朋友二字。

    司徒崇明却误解了对方的意思,眼神微黯。

    侯青倬是他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一个朋友。若只有他自己,信侯青倬一回又如何,可他却不能拿小师妹的命一起去赌。凶手在船上,虽不一定是侯青倬主使的,却与他定然脱不了关系。

    沉默片刻,司徒崇明再开口时,声音中已然没有半点温度:“我需要一个交代。”

    侯青倬微笑着点头:“我自然会给司徒兄这个交代。”

    很快楼船上的人都被聚集在了大厅之中,侯青倬环视一圈,眉头微挑:“王虎呢?”

    一个面目平凡的男人上前,小心翼翼地回答道:“今天本是他当班,小的去找他,却没见着他的人,说不得是躲在什么地方偷懒。小的这就去再找一圈。”

    侯青倬问道:“其他地方,你都找过了?”

    那男人连连点头:“是,是,都找过一遍了。”

    “是么。”侯青倬笑着应了一声,却突然毫无征兆地拔剑,剑光如虹,直刺入头顶那根一人粗的房梁。

    一个黑影滚落下来,勉强稳住身形,左边手臂却已被刺穿,淋漓地往下滴血。

    侯青倬做了个手势,其他人便将王虎团团围了起来。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侯青倬好整以暇地笑道:“你跟了我有三年了吧,这灯下黑的道理,还是我教给你的呢。”

    侧头看向身边的司徒崇明,他的笑容微顿,变得有些苦涩:“司徒兄,凶手就交给你处理吧,想如何审问,我都不会过问。”

    司徒崇明眼神微闪,却只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王虎忽然仰头大笑起来。

    “少主,侯家下仆的身份虽是假的,可我们相处了三年,您也应该知道我的为人。我现在的任务,便是杀了司徒少侠。而您别忘了——”

    他猛然间止住笑声,死死地盯着侯青倬,口唇中已经渗出了血。本该是穷途末路的困兽,王虎却笑得无比得意:“我只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怎么都是值了。”

    似是想到了什么,侯青倬脸色刹那间一变,转身便向司徒崇明扑了过去。变故即将发生,王虎的身体诡异地膨胀起来,眼看就要爆炸开来。一切都慢了下来,唯有司徒崇明的剑很快。

    紫光大炽,剑气冲天,侯青倬瞪大了眼睛,双目之中尽是耀眼银芒,所感觉到的满是铺天盖地而来的剑意。像是过了很久,却只在那一弹指之间。直到鲜血溅在了脸上,侯青倬才从目眩神迷之中回过神来,抬手捂住胸前的伤口,全身都微微颤抖起来。

    司徒崇明伸手支撑住侯青倬的身体,让他缓缓跪坐到地上:“别动,我避开了你的心脉,但仍需要止血。”

    谁能想到,王虎故意被擒,就是为了能以一死完成刺杀司徒崇明的任务。他若是得逞,这一船的人说不定都得陪葬。千钧一发之际,司徒崇明果断出剑杀了王虎,那一剑如惊虹掣电,王虎的尸身足足飞出十丈,落入水中方才来得及爆炸。炸药威力惊人,船身被水波激荡,跟着左右摇晃不止。

    虽然关键时刻没有犹豫地出手了,可看着侯青倬的样子,司徒崇明还是感到了深深的歉意。

    当时侯青倬意识到危险,第一反应就是扑过来保护他,可不巧的是,这一扑,就正好挡在了他和王虎的中间。想要杀了王虎,这一剑,就避无可避地同时刺穿了侯青倬的身体。

    如今侯青倬脸色苍白地跪在血泊之中,神色忡怔,身体甚至还在微微轻颤,怎么看怎么凄惨,司徒崇明心中的愧意越来越深,早先那些怀疑一时之间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上药的动作越发的轻柔。

    而侯青倬此时此刻已完全沉浸在了那惊天动地的一剑之中,根本不知道司徒崇明在想些什么。他一边吐着血,一边心潮澎湃,用因为过于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蘸了些鲜血,细细地端详,神情之专注,像是看着什么稀世的宝物。

    王虎是他安排的,他早就知道会有这场爆炸,所以才会在那个时候扑向司徒崇明,一方面是假装舍命相救,趁机洗白自己,一方面则是用身体挡住司徒崇明可能的攻势,让王虎能够顺利引发爆炸,毁灭一切证据。

    什么都料到了,却偏偏没有算到那一剑。那是怎样惊才艳艳的一剑——

    尖锐的疼痛提醒他,刚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侯青倬的脸上忽然泛出一丝微笑,看向司徒崇明的眼瞳犹如深井,漆黑的井底涌动着无数的暗潮。将沾血的手指放到唇边,他无法控制地伸出舌头,轻轻地、无比享受地舔了一下,语调温柔地说道:“我有些舍不得你了,司徒崇明,你是我的……”

    一股腥甜的感觉蓦然从喉头冒了上来,侯青倬忽然捂唇重重咳嗽了几声,出口的话咽了回去,血从指缝间渗出来,染红了他的袖口。

    司徒崇明皱了皱眉,语含关切地问道:“你可还好?”

    “无妨。”

    侯青倬骤然警醒过来,猛地握紧拳头,将深不可测的硬生生地压抑下去,随即笑了一声,又恢复了原先那彬彬有礼的样子,嗓音沙哑地说道:“司徒兄可有伤到?”

    伤成这个样子还在关心他,司徒崇明感动得无以复加。不过被迫“高冷”了这么多年,他实在不怎么擅长表露自己的情感,只是淡淡道:“我无事。不要再说话了,铁骨舫快要到了,那里应该会有大夫。”

    侯青倬无所谓地笑了笑,没有接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司徒兄,事到如今你还愿意相信我的话么?”

    司徒崇明毫不犹豫地点头。

    侯青倬缓缓道:“我却有句实话要告诉司徒兄——我刻意接近你,确确实实别有目的。”

    司徒崇明微微愣了一下,便听侯青倬继续说道:“我如此费尽心机,是为了半本剑谱。”

    “剑谱。”司徒崇明神色微动:“思家的剑谱?”

    “没错。”侯青倬脸上的笑容慢慢扩大:“正是当日被紫月盟灭了满门的思家,而我,则是从那场浩劫之中活下来的唯一一个思家的人。”

    ☆、第5章

    这世上确实有那么一个思家,也确实有那么半本剑谱,侯青倬所做的,不过是将那个故事的主角换成了自己。真真假假,最是难以分辨,而在苦苦追寻许久终于得到答案之后,很少会有人再去探究那答案背后隐匿更深的真相。思家后人——这个身份会替侯青倬吸引开大部分人的注意力,而思家后人再现江湖的这个消息,则像是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阵阵波澜之后,不知能够惊起怎么样的大鱼。

    十年了,紫月盟吃的大亏,终究是要在那些伪君子身上讨回来的。

    侯青倬心中冷笑,讲到思家的惨剧时,脸上表情却恰到好处地带出一丝落寞来。他抿起唇角,本想再对司徒崇明说些什么,话音却陡然顿住,视线投向了眼前令人惊叹的美景。

    不知不觉,船已行到雪涛烟浪起天隅的浩淼太湖之中。

    艳丽的晚霞向天边无限辽远处延伸开去,最后的炫目光影中,远处重重山影看不分明,唯有一艘巨大的楼船以遮天蔽日的态势破开水天一色的绯红画布,飞檐丛楹,亭台楼阁,那些巧夺天工的建筑宛若蜃气楼般,静静漂浮在万顷横波之中。

    天地间的盛景总能震撼人心,这壮丽恢弘的景象令众人一时不约而同地屏气凝神,侯青倬头一个回过神来,视线扫过呆若木鸡的手下,随即才转向了司徒崇明,却发现后者已经自顾自替他上好了药,仍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冰冷模样,竟是连一眼都没朝铁骨舫的方向瞧上一瞧。

    不为外物所动,没想到司徒崇明的境界已到如此地步。或许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练出这样的一手剑。

    侯青倬微微眯起眼睛,心中蠢蠢欲动。司徒崇明总能让他感到兴奋,这种层出不穷的兴奋感就好像会上瘾,怎么品尝也不够。他原本并不耐烦接下教中的这个任务,否则之前就不会那般以游戏心态消极怠工。可此时此刻,他忽然生出了无穷的耐心和毅力,就好像一个猎人看到了令自己梦寐以求的那只猎物。

    想要扒下他鲜亮的皮毛,啃食他鲜美的骨肉,啜饮他甘甜的鲜血,将他的一切全都占为己有……

    舔了舔唇角,侯青倬忽而就贴近了司徒崇明,两人几乎挨在了一起。热气喷洒在脖颈间,司徒崇明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侯青倬,不明白温文尔雅、翩翩君子的小伙伴怎么就突然开始浪了?

    “司徒兄,“侯青倬将手移到他的下巴处,强迫他扬起头来,压低声音轻笑着问道:”我这伤也算是为了你受的,司徒兄是否该有些什么表示?“

    司徒崇明微微皱眉,有些不解地问道:“……你想要什么?”

    侯青倬打量了他一会,忽然移开了目光,苦笑道:“爱别离、憎怨会、求不得,世间三大苦。虽相识不久,我却对一人倾心不已,不知司徒兄可否成全我这一片拳拳心意?”

    司徒崇明沉吟片刻,方才开口:“……你指的是谁?”

    侯青倬侧过脸,目光灼灼地看向他:“这个人,司徒兄是最熟悉不过的。”

    “……”

    司徒崇明欲言又止地看向侯青倬。

    相识不久,又跟他熟悉,整条船上也就只有那么一个人,没想到侯青倬居然……

    ……

    …………看上他的小师妹了?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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