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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4 章

    连舟 作者:不吃盐

    第 4 章

    于笠初今天是踩着闹铃醒过来的,一个人的时候起床气无人可撒,便也乖乖地就起了,只是一双原本就不怎么爱睁完全的眼睛此刻干脆就闭着罢了工,直到靠感觉摸到卫生间,往脸上泼完一捧水才算清醒了一点。

    刷牙的时候于笠初就看着镜子出神,他很少出神,也不怎么思考人生,他活着的姿态一直是游刃有余的,也一直不让自己太过烦神,装逼点说就是出尘,通俗点说就是懒。

    可自从上周的高热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轰轰烈烈地烧了一把后,最近他常常感到不太得劲,冷眼看四周都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不过错觉总是被遗忘地飞快,就像醒来前一秒的梦境,转眼就在记忆里删档了。

    七点四十五分,于笠初换上白大褂,开了机器靠着办公桌喝了一杯早茶,同事踩着八点的槛儿来齐后,病人也相继拿着单子来做检查了。

    于笠初大学读的是N大医学本硕博八年制,毕业后直接被导师推荐进了N大附属医院,在放射科负责核磁共振,医生这个职业熬的是资历拼的是年纪,于笠初这批八年制的医学生算是讨了个大巧,虽然考上难于登天,进去还得呕心沥血掉八年头发,但也大大缩短了时间成本,于笠初博士毕业后很快做了主治,工作三年便顺利考上了副主任医师,在医生堆里也算是年轻有为。

    刚毕业不久的博士生的通病大都是理论多于实践,实际经验少得可怜,然而于笠初硕博期间除了忙课题没少跟着导师东奔西跑,临床也泡过不短的时间,导师重视他,也教了他很多东西,大抵也是有天赋的,所以对于工作他上手更快,经验较同期显得更丰富,工作三年多,也算是嫩头青到老油条初步毕业,在同期里算是不可多得的佼佼者。

    上午的第一个病人是骨科过来的,是个年轻小伙子,二十来岁,检查原因是提了箱牛奶导致右手骨折。

    机器隔着一层玻璃嗡嗡运转着,于笠初坐在隔音玻璃后的办公室里,视线在成像界面上梭巡了良久,手指无意识地点着手上的圆珠笔,身下的皮转椅轻微地摆着,他停着思考了半晌,最后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

    于笠初最后点了几下手中的圆珠笔,随后插回胸前的口袋,站起身出去找到了病人家属,嘱咐接下来再去隔壁拍个腹部CT做进一步检查。

    家属有些不解,于笠初所谓的“手骨折问题不一定出在手上,病因有多种,经过诊断,推荐病人再做进一步的检查排除一下病因”似乎并不足以说服家属。

    “好好的手骨折,为什么还要拍腹部?你们不会是为了多赚钱乱下诊断乱收费吧?”家属中不知谁说了一句。

    接着好似一语惊醒梦中人,一众家属瞬间一边倒地连声附和,将于笠初做了众矢之的,存着唾沫星子就要开启一番讨伐。

    实习生小齐看着对面的架势在一旁干着急,有些耐不住地就要上前理论,于笠初伸手微挡了挡,脑袋往旁一点示意他站远点,转过头后口气仍是不见愠色,依旧平静地选择了最通俗的方式陈述道:“年轻小伙子拎箱牛奶就骨折本身就蹊跷,机器成像也显示他的手并不是普通骨折,骨头已经酥空了,谨慎起见,我是推荐再做进一步的检查,当然,病人和家属不愿意可以不做,这是你们的自由,后果医院并不负责,多交的钱走正常医院流程也进不了我的腰包,你拿着出的报告回骨科,医生的说辞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出入,再者,大家来医院本就求个灭病消灾,谁也不愿意心里不踏实地回去,先不说这骨折真折得蹊跷,就算求个心安,这钱也不能算花得太冤枉。”

    大多数家属听完逐渐安静了下来,一众人沉默了半晌,正想再开口说些什么,这时那做完检查的小伙子正好穿好了外套和鞋走了出来,于笠初转而向他说明了情况,好在对方是个听得进话的,听完向于笠初微点了点头,等拿到报告后便去和家属商量办手续去了。

    小齐伸头望着离开的家属群,感慨道:“今天运气还不错,要是再难缠点的,都不知道怎么收场了。”

    于笠初刚嘱咐完下一个患者把身上的项链手表卸下来放到一旁的储物柜里,听到这句便接道:“我们这还算太平,只做诊断,血碰得少,临床才是真正的是非之地,别人的命在你手里握着,你的命在家属手里握着——你去通知下一个患者准备吧,现在进去的问题不大,很快就能结束了。”

    小齐懵懂地瞪大了眼睛,回过神忙应了一声,转身便去通知患者了。

    接近中午,于笠初抽空去了趟洗手间,出来正和那位新来的副高医生打了个照面,据说那人原本想来MR,但医院最后分他去负责了CT,也不知道那人心里头有没有点想法。

    于笠初一贯不是争强好胜的性子,说起来无论各自是个什么货色,总归不认识的时候都是无仇无怨的,犯不上一上来就把火药味搞得这么浓重,见了面点点头问个好,回头桥归桥路归路,安安稳稳地维持同事之谊,谁又管你是不是浮于表面呢?

    对方的名字于笠初没留心记,样貌也不大走心,互相点头当做问了个好,谁笑得违心都心里有数,正要错身而过,对方却突然叫住了他:“你就是于主任吧,这么年轻,我刚才还不太敢确定呢。”

    话说到这份上,于笠初只好停了步子,回身笑道:“我是,请问有什么事吗?”

    对方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他一眼,端着副笑吟吟的嘴脸,抬手理了理头发,语气有些不阴不阳的:“我没什么事,就是方院让我替他和你说一声,让你中午抽个空去他那儿一趟,你也知道,管理层的事我也不大明白,我只是负责传个话。”

    如今看来,新来的这位显然并不愿意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安分守己地做自己的事,一早就迫不及待地撕下佯装和谐的画皮,似乎逮着机会就要伸脚出圈闹闹你,明着在脸上就写着“不对付”三个大字。

    这种人时常让于笠初分不清是资本太硬还是脑子缺根筋。

    于笠初微微蹙了下眉头,将信息在脑内过了两遍,最后朝那人微微点头道了声谢,提步经过对方身边时瞄了眼胸牌,漫不经心的嗓音轻飘飘的:“马…医生,虽然冒昧,但我看你指甲里似乎留了泥,中午最好抽个空清理一下,不然病人看了会质疑我们科的卫生标准,投诉上去,大家都不好看,毕竟管理层的心思,我们不大明白不是么。”

    对方的反应被于笠初留在身后,只管自己稳步回了科室。

    于笠初在医院食堂解决了午饭,出来便径直去了院长办公室。老一批的医生除了已经退休的,基本都在医院待了二三十多年,他爸那一辈的医生资历都老,如今的管理层基本都是他爸那批人里升上去的,互相交情都深,想到自己小时候随他爸见他那些同事,对方那会儿还是主治或副高,现在都已经是副院长院长级了。

    自己作为本院的医生子女,来医院后也是受到过照顾的,但毕竟也没有太多求人的时候,最多就是见面客套地打个招呼,寒暄中对方问问他爸的近况,也就没有其他了。

    于笠初敲门进了院长办公室,里头的装潢确实衬得起桌上那块名牌,去年上头来检查,说布置超出标准,由于院长办和他们科离得近,多出来的俩书柜现在还搁在他们科的杂物间里落灰呢。

    方院坐在桌子后的真皮转椅上,见他来了忙起身把他往里迎,于笠初笑着应了声,径直走到沙发前坐了下来,面前已经事先放着一杯泡好了的茶,于笠初没端起来都能闻见那股茶香,是金骏眉。

    他来之前就知道这是场鸿门宴,一番思想工作估计是免不了的,干脆就先行开了口:“方叔,我虽然不聪明,但也知道您不是找我来叙旧的,有什么事您就直说,我这人没别的优点,唯一就是懂点分寸,您要是有什么为难的,不妨明说,我该退就退,不会让您烦神。”

    一旁的方院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番规劝都酝酿得发了酵,谁知道于笠初一上来就做了低头之态,显得懂事之极,一下竟勾起了他几分愧疚:“小于啊,我和你爸也是二十几年的老交情了,我也知道你懂事,但是这事我也难办啊,你们科新进的副高医生马鸣,你见过了吧?确实是个人才,而且上面也有关系,本来他进来是想坐主任位的,但我们这也不能无缘无故撤你,所以他那方最后让了步…”方院说完抹了把头发,遮了遮自己的地中海,停顿了一会继续道,“今天叫你来,主要就是想告诉你,下个月去S市三院进修学习的名额,本来是要留给你的,但现在,估计这名额得留给马鸣了,我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但职位上他退了一步,凭他上面的关系,这件事就只能委屈你了。”

    于笠初只拿眼看着面前杯子里不断升腾的热气,面上看不出情绪,也猜不出在想些什么。

    方院有些不忍心,还想开口再劝几句:“小于啊…”

    谁知刚出声却被于笠初打断,他表情平和,语气也听不出不满:“我明白的,方叔。这次机会没了我就等下次,反正我还年轻。”

    方院一听,顿时乐得眉开眼笑,随即两人一起站了起来,方院抬了手重重拍了几下于笠初的胳膊:“好孩子,懂得忍一时,将来必成大器。”

    于笠初接着又和方院客套了几句便离开了,出了房间步子也不见缓顿,甚至称得上是从容。

    这事换了谁都受不了,可于笠初却能心平气和地吃下这个亏。

    方院说他日后必成大器,其实他就没想成大器。

    一般顶尖高校毕业的医学硕士或博士,基本都是从小一路拔尖走上来的,普遍带着傲气,自尊心过强不愿意低头几乎是标配,这点上马鸣就是典型。

    于笠初却不是。

    他算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却未曾固步在象牙塔,心性不够天真,通透也世故,这点上常晚对他的教育功不可没,性格塑造的年月里,好的坏的都说与他听,善的恶的都指给他看。

    他其实挺讨厌拿自尊说事的人,自尊需要底线,但看得过重就非常穷酸了,他刚才要是说一个不字,也不过徒担个年少轻狂的罪名,却没有任何力量去转寰这种局面。

    常晚让他过早认识到自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他的成就从他出生起就不用为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负责,即便是血亲也没有束缚和控制他的立场和权利。

    然而自觉性却也不允许他放任自流,所以他依旧凭自己站上了顶端,但相较于一般的好学生,他缺了些拼破头的冲劲,照他历届班主任的话来说就是:“这孩子明明可以更好,却没有什么上进心,做了第三就不愿意争第一。”

    没有人为他强行设置目标铺设未来,所以长久以来他走得不紧不慢,也少些浮躁,不那么把得失看在眼里。

    但这并不代表他不记仇。

    于笠初在心底默念了一遍马鸣的名字,接着给他重重地记上了一笔。

    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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