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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节

    论如何掰直反派 作者:山穴来风

    第7节

    ……还是没找到。

    自那日游君临带钟瑗瑗强行离开后,他就一直处于慌张无神的状况。小少爷找不到了——这本来没什么,游弋最擅长的就是摆脱他这根小尾巴独自在外边浪/荡,但这一次,翁军想起那一阵从心底窜起的微麻的恐惧感,无论如何都无法平静丝毫。

    他如今大抵是猜到游君临干了什么事,所以提前先跑路了。那时他并未察觉什么不对,便放了那两人走了。再去寻,也没瞧着人影。

    翁军觉得自己有些没用……似乎什么都做不好。唯一一项顺手的任务——照顾少爷——已经被一位来历不明实力不明的剑修揽去了,而且做的比他还要好些。

    普通剑修都算修真体系里犀利的存在,更何况这位。翁军实在不敢多嘴多做,实在担忧游弋要把他遣回家族去重新练上两年。

    他颓废地捂着脑袋,感觉再钻这根牛角尖都该有心魔了。

    也就是这时,林子之间响起落叶被碾碎的声音,毫无掩饰。翁军没心思去理会来这是谁,只一个劲的思索那些没用的。而后发觉那人走到身前,一手搭在他肩膀上推了推。

    翁军愣了一下,抬头时正巧看见游弋那无奈的小眼神,直愣愣地道:“少爷您没事!”

    游弋看他这傻样,歪着脑袋“嗯”了一声——于是翁军愣得更厉害了。

    他小心翼翼地瞅了眼季仲卿,剑修大人面无表情,只靠一双犀利的眼来对他施行了一场惨绝人寰的施/暴,翁军甚至发觉被自家少爷碰过的地方钻骨的疼——当然这都不是他混乱思绪的主流。

    翁军道:“少爷您您您您……能出声?”

    游弋今天格外有耐心——至少这家伙进步了没有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上来——他非常镇静地回了第二个“嗯”。

    场间沉默了片刻,半晌翁军才低着头念叨起来:“天道在上……”心中却还算识相地将关于游君临的疑问略过去。

    而游弋差点没气的踹死他,这关天道什么事?最后索性懒得理会翁军了,回身回到季仲卿身侧,拽着大师兄的袖子左右摆摆。

    “我去处理事务。”季仲卿揉了揉少年的脑袋,“见游君临,无须犹豫,我来收场。”意思是不客气,该揍的揍,我给你撑腰。

    游弋心头一暖,拽了拽季仲卿的袖子。剑修一点不害臊地弯下腰,面无表情地把脸凑近,果然接收到亲吻x1。他一手锢住少年下巴,也在其额间落下一吻。

    “等我。”

    ——话偏得说的跟上战场时与自家媳妇儿告别似得,俩不知收敛的家伙。

    ……

    …………

    直至季仲卿离开后,游弋依旧挂着笑。但内心却不如面上那般平静——他在算账:关于游君临的账,以及凌霄阁某个对他不太有好之人的账。如今已经到了小秘境的中部时间了,大概就是游君临宝贝收遍,准备继续前进然后易变突生的时段了,届时没被小秘境里的小打小闹缠住身的人,都会聚集一处。

    是报复的好时机——游弋如此想到。

    如今这片秘境大抵已经快被游君临这个家伙搬空了,但游弋还是很有兴致地拎着翁军逛上了一圈,除却一些零碎的法诀残片之类的,最令他感到惊讶的倒是一方隐匿于树林之中的木屋。其坐落在一片林子的最深处,屋外没有溪流,没有虫声鸟鸣,只有一片枯黄的荒草,它布满尘埃蛛网,看起来格外的破旧——在这片仙境之中反倒像一个异类。

    大抵是被季仲卿勒令每日背书之后,他对古籍藏书有一种奇异的敏锐感知,只是站在这木屋之外,他就仿佛嗅见了其内的藏书气息。

    奇怪的是,他感到心跳加快。

    文中并未提过这里——回头瞥了一眼已经恢复安静只是一个劲用目光在他后背凿洞的翁军,游弋在心中如此想道。那难道是自己的机缘?……思索半晌没有结果,游弋索性不想了。他回头对翁军以眼神示意,用还算不上标准的发音道:“一同。”

    翁军这才来得及打量四周,最终看见了那方木屋——与游弋不大相同的是,他感到恐惧。但瞅见自家少爷毫无异常的表情,他还是稳下心神一点头:“好,我走前面,少爷你小心点……这东西看着邪乎。”

    邪乎?游弋看了看那间选择性释放善意的木屋,面色也肃然了起来。他没有拒绝——翁军的修为高于自己,又作为土属性的体修,怎么的也比自己强。他点了点头,跟在翁军身后,接近了那间屋子。

    翁军轻轻推开木门,上前一步。屋内浑浊的空气经外边的风儿一吹,立刻争先恐后地往外涌。游弋鼻翼翕动,嗅到了一股香。

    大抵是谁在此间燃了香,离开后闭上木门,十年百年过去,亦或是更久,那香味却依旧被锁在这片屋子里。

    然而屋内与外边相比,干净许多,没有灰尘蛛网与蛰伏的虫子,一点儿阳光自门口照进来映在屋子里格外的亮眼。游弋仿佛听见不远处的轰鸣声,像是楼房倒塌,更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地底升起——不过如今这些都不在他的思考范围之内。他瞅着屋内,一方木椅,一方小桌,桌上有茶壶瓷杯,厚书九册,墙角一鼎香炉。不过最令游弋感到吃惊的,是木屋一角处那方看起来格外壮观的书架。

    他几乎不敢去估算书的数量。且这么些日子放下来,这些书面看着格外的完整,几乎如新。

    他下意识绕过翁军向前,倏忽被一层禁制似得灵气荡开,踉跄着退开几步,眯了眯眼。安抚着还有些后怕的跟班儿,游弋扶着边缘的墙,侧过身子一点点挪过去,最终来到了书架边。

    他冲着书架绕了半晌,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照着原路退了回来。顺手拉开了木屋一侧的大窗。少年拽着翁军出了此间,而后翻出药园的空间眼,将这份木屋收了进去。

    翁军目瞪口呆。

    游弋却仿佛从那间屋子里边的压抑气氛里回过了神来,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往某个方向走。

    翁军还有些迷茫,只跟在少年的身后一个劲儿的问:“少爷?那些东西到底咋回事?”

    被他问烦了的少年一巴掌盖在大个子的头上——还好这家伙弯着腰要不然连肩膀都拍不到——嘴里缓缓地咬字:“天机不可泄露。”而后再也不给翁军问的机会,拽着他一路往方才声音震动的方向而去。

    ——对于木屋,他结合文里边的一些内容有个大致的猜测,不过这个猜测太不负责任,他还不敢确信……待他走远一些,再说罢。

    也许大师兄也知道一些?不过这话不能现在问,得等到后来——至少是两人喜结连理……呸,是把话说开之后。

    ☆、第三十章 寻道

    游弋与翁军赶去时远方已传来第二声巨响,翁军这才意识到似乎有什么易变发生了。而游弋——他心中知晓正戏还未到,走的十分悠哉。

    两人不知走了多远,绕过废墟一二,空楼三四,血迹五六,兽尸无数。最终尽了这片林子,来到了一片突兀现行的石砖铺就的广场前。游弋一眼扫去,发现到临此间的人近乎有总弟子数量的一半,还有零碎的人影从丛林之中走出。

    暂且未发现游君临的身影。

    他没有着急,整理了一下衣衫,挂好笑,才踏着悠然的步子出去。正巧一阵风拂过,他抖了抖青色的衣袖,心想这算是天赐逼格么?

    啧。

    于是乎聚集的众人看到的景象是这样的:树影晃动间,一个少年踩着步子翩然而来。日光从叶隙间透过,懒懒地给少年披上一层外衣,青涩却英气的面容上是淡淡笑意。他逆光而来,也不知带走了多少颗少女心,打开了多少扇新世界的大门。

    至于其身后的翁军……对不起阳光太刺眼我看不清。

    人群之中大概有两个人不那么愉悦——一位是浑身冰冷的游君临,一位是目光阴毒的绿衣少女……关于他们做何感想,这个暂且不提。

    人群因宗门不同可以大致分为三个阵营,游弋抬脚往扶摇殿一众的方向去了,一路上弟子们都格外自觉地让出一条路来。偶尔有不服者——性别男——抬眸瞧见少年那无辜温和的眼神,都不禁表情一僵,思绪一乱,着魔似的微微侧过身给少年让出路来……感谢那只越发肥懒的魇陌鸟。

    游弋最终来到了游君临钟瑗瑗面前,面上露出了纠结的神色。他能察觉到游君临身周环绕的紧张感。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下,游弋轻轻撇过头去,拉起欲要发难的翁军,快步前行,而后到了队伍的最前端。他看了眼场地之内:方才的震响大抵是这方祭台升起的动静,那片圆台子杵在

    广场最中央,其上刻有花木虫兽,设计师估计是灵魂流的,游弋瞅了半晌也没发觉这花纹除了装/逼之外的用途,美感倒是挺足。但祭台的作用不过是镇住阵眼,此方是一个历练阵,大抵是这块土地上曾有过的哪家大宗派留下来的,可固道心,进修为。是个好地方,游弋心中多少有一点期待。

    一旁的徐洪川上前来对游弋露出友好的一笑:“……三师兄。”大抵对此称呼略感不适,他顿了半晌压低声音,“可是与游君临有什么过节?”

    噫——游弋侧头瞥了他一眼,心道这是找个盟友呢。不过这位确实有些厉害,倒是可以利用一二……这些想法自他脑中一闪而过,面上却是自然地露出半分纠结,最终垂下眸子不言语。

    徐洪川心中一定,方想说些什么,却听见耳畔一阵轰鸣。人群一片骚动,但很快便安静了下去——广场边缘处亮起一条弧线,蠕动延伸,汇成一个完满的圆。

    一众人安静的站着,双眼渐渐失神。

    ……

    …………

    比起惊慌失措的他人,游弋明显镇静得多。他缓缓睁开双眼,眨了眨便适应了周遭的浓浓黑暗。

    他没打算去寻翁军,因为他心中知晓,此处不过是幻境罢了。

    “咦——你又如何知晓此间不为真实?”

    游弋面色镇静,缓缓地往外吐字:“你、猜。”黑暗之中的声音是诱导,其折射出了每个人的心魔,以语言来攻击众人的心理防线。游弋打定主意不作理会,悠悠地往前走。

    那声音也暂且消散了。

    没有路,没有风,没有光,声也无。游弋仿佛行走在一片混沌之前的虚无之中,漫无目的。他无法感知时间流逝,昼夜交替,只是一味向前。

    他最先是镇静,而后偶尔会思念起季仲卿,想一想他为“游弋”而开始的复仇大业。再后来,那些虚弱的恐惧和空虚慢慢地浸透这具疲惫的身躯——游弋甚至不敢停下,仿佛身后有猛兽。

    那道声音却如同沉睡了,再无动静。

    也许是百年,或千年,抑或万年——游弋那渐渐混沌起来的大脑已经无法去思索那么多了。这些日子里他只能一遍遍地回想剧情,回想平常的黑暗之中那个温暖的怀抱……他试着自言自语,原本不太利索的舌头总算也能听从大脑的号令了。

    但还不够,恐惧如潮水,已经到了涨潮的时刻。

    少年终于停下了步伐,发觉一切并不像想象之中的那么简单。

    ——究竟如何才能出去?

    “当你把这片空间填满,就可以出去。”声音复苏。

    游弋难得激动了片刻,而后接话:“那我只需要一道光。”

    “你该如何获得光?”

    游弋若有所思:“我应该寻见自己的道?——这么些日月,我只晓得获取力量,却从不思其道,已入误区。”

    一道光突兀地出现在少年的面前,仿佛被虚无的火焰点燃。但它太过微弱,还不足以将这片漆黑淡开。

    “还不够。”

    “我的道……”游弋迷茫了片刻,而后迟疑着:“使命?治好游君临那家伙的点家病?……不,使命的存在既是完成,它并非一个长久的道。”

    那道声音里多了些许赞赏:“我并不能完全理解,但却明白这是正确的。”

    “我的道——”游弋的脑中倏忽闪现出季仲卿的面孔来。他仿佛看见剑修站在山巅,目光淡漠地望着浩瀚山河,提诛凡剑斩下一道天堑。狂风袭来,游弋身处于那片动荡的尘雾之中,不知为何突兀地笑了:“为了赶超一个人。”

    “世上所有人都是可以被赶超的。”

    “理论上是这样。”游弋的目光温和下来,仿佛常年挂在他脸上的色彩终于浸透到那双眸子中去了,里边还有某种缱绻的情愫,“但在我看来,这是一条漫长如无尽的——很有价值的道路。”

    “为何要赶超?”

    “因为想……拥有他。”

    黑暗寂静了片刻,而后道:“很有意思的想法。而这确实将是一条漫长的路。”游弋面前的浮光越发耀眼,它的光晕荡漾着将黑暗驱散,最终把黑暗吞咽。

    光芒散去。

    少年的眼前,是一方孤寂的大殿。此地是祭台之内,游弋为首个进入此地之人。

    灵气奖励般涌进少年的身体,浸润经脉,而后被吸收。游弋憋住进阶的,盘膝坐下缓缓舒出一口气。

    半刻后,一个身影从大殿一角浮现。绿色衣裙的少女在看见少年的那一瞬,眯了眯眼。

    游弋若有所感地睁开眼,目光相对。

    他心中一动,忽然明白了心中的敌意来源于何处。少年没有站起,只是歪着头轻声问道:“你是何人?欲图何事?”

    “凌霄阁唐芋忻,打算抢去某人的人。”少女笑吟吟地回应。

    ☆、第三十一章 误会

    “凌霄阁唐芋忻,打算抢去某人的人。”少女笑吟吟地回应。

    大殿之中寂静了半晌,游弋半垂着头让阴影将表情吞没。唐芋忻只当少年是心中不安或者其余的什么——刚想再接话,却倏忽听见那人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哦。”

    ……然后呢?“你难道毫无想法?”唐芋忻颦着眉很是不解。

    游弋于是不得不抬起头,露出了一个怜悯的表情:“哦——”

    恍然大悟的语气。

    季仲卿作为文中极为耀眼的一个存在,自然是爱慕者无数。作者大抵是想一次性解决“有人找季仲卿表白”这个问题,安排了一场好戏。戏中的女子来自凌霄阁,在传闻之中用尽手段地追了大师兄数年,而后在第四重天走上了黑化的不归路——还未来得及与反派大队汇合,就被季仲卿一剑劈为飞灰了……

    最早的爱慕者被唐芋忻所迫害,再后来这位伟大的妹子死去后,也再没有人敢于勾搭这名剑修——当然,游弋觉得,大抵还有什么其余的缘故。

    从始至终,唐芋忻都没能爆出自己的名儿,连游弋都有几分心疼她。

    “你能说话了——喂,你到底何意?”少女没来由地多了几分急躁,抬脚想往前一步,谁知前方不远处又现出一人,只瞅着那轮廓就可知晓是游君临无疑了。

    游弋心头微微一动,从药园中把正在和双珠御交谈的嗜血藤放了出来。空间开口的那一瞬,双珠御一下就嗅见了游君临的气味,没有多想便窜了出来,径直撞在了对方的腹部——而后便陷了进去。游弋一愣,而那边嗜血藤早已依着少年方才吩咐的,趁着阴影把唐芋忻绊倒。

    于是为了显现气场而站姿不太稳妥的少女往前方栽去,而不知发生了何事的游君临下意识上前一步将其扶住。

    也就是在这极为精彩的一瞬间,男主大人体内的两颗玉珠子见面了。

    情形大抵是这样的——

    双珠御:嗨!

    双珠碧:……主人快放我出去……

    犹如两只猛虎在游君临体内困斗,剧烈的痛感很快就把游君临给打败了。唐芋忻还来不及摆出笑容道谢再往游弋方向飞出眼刀来,就觉得撑着自己的那双手臂一抖,而后天旋地转,一片晕眩……她倒在了这个少年的身上。

    大抵是那种,十分暧昧的姿态。

    游弋尴尬地站在原地,忽然后退几步躲进了阴影之中——第一个关卡出了三人便会把其余众人震醒,给放出来。不过这个时间真是有些巧,如同这件事一样巧。

    他为了少吸引一些仇恨,不得不先去角落当一盆孤独的……什么什么草。

    没有意外,下一刻,这片空间仿佛被莫明的力量扭曲了一瞬。一片恍惚朦胧之中,游弋的耳畔响起了一片嘈杂,仿佛无数人的呻/吟哀嚎自我责问迷茫之语交杂于一处,荡过他的心头,而后又极快地被拂去了。少年眨眨眼,眼前的大殿之中,倏忽挤满了各色衣饰的弟子,他们茫然四顾,满心虚妄……而后被一声惊叫给拍醒了。遁声望去,他们听见了第二波声响:衣物摩挲声,而后是一个闪亮的“啪”!

    唐芋忻捂着脸缓缓地将头偏回来,微茫的目光落在眼前少女的面孔之上。梳着羊角辫的妹子看起来很稚嫩,瞪大的双眼里满是不肯置信与隐约的泪水。她的全身都在发抖——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委屈——最终望向她身下。

    ……身下?

    满脸尴尬的游君临僵硬着因为疼痛而微微扭曲着的面孔,缓缓坐了起来,因为心神混乱而忽略了体内一缕气息——被小石子绑走的双珠御半点也没发觉在和双珠碧的撞击之中,它一不小心把体内扣存的魔气外泄了些许。两个捣乱的家伙窜回了游弋的衣袖,回到了药园之内。而游弋则是听着远处那隐约的辩解声、啜泣声、对峙声……“你听我解释我不听我不听”的情侣争吵声,整顿衣容打算过去帮钟瑗瑗一把——却倏忽发觉一双手臂将自己拥住。

    他愣了愣,发觉这不过是某人双臂的虚影,但转眼间就凝实起来。先是模糊的感知,而后渐渐有了温度,再然后后背靠在了发热的胸膛之上,带着温度的呼吸扫过他耳畔。游弋立刻把另一边的闹剧抛到了脑后,转身去望季仲卿的脸。

    “找到你了。”剑修的目光扫过眼前的情景,最终低下头来,对少年这样说道。

    ……

    …………

    季仲卿低头对少年说:“找到你了。”

    因为小秘境有异变,季仲卿便与林觉唐俞商量着将众弟子都带了出去,于是此间唯剩下的就是这祭坛中的人们。知道小师弟在其中后,剑修极为认真地观察了那方广场的布局,最终决定以不破坏此间的方式潜进来。

    ——其实他大可以等在之外。

    神识扫过时他就发觉了少年的身影。游弋坐在大殿的角落,刻意收敛了自己的存在感,孤独地如同一尊石像。那一瞬间季仲卿仿佛在少年的身上看见了一丝违和,比如他不属于这里,比如他在此间只不过是为了演一场戏。

    季仲卿首次明了了患得患失是何等感觉,却又不舍得将这份情感斩断。

    师尊说过,最近的日子里自己多了几分生气,这是妙事,也是坏事。飞升这道坎要的就是清净,最好你孤独一身在荒郊的雪山之巅修炼经典一辈子,不吃不喝,一身透净,那雷劫大抵就温柔的多,只需往地上一坐就可以往众人盼望之境而去了。季仲卿的境界原本也算得上是不差,但如今因为游弋——也不知破了多少戒律。

    剑修自然是知道这是因为什么,但他不语。

    不过游弋的反映反倒令季仲卿感到奇怪。少年仅仅是微怔,而后那双眼之中也未因此透露出什么惊喜来,也未像往常一般蹭进他怀里习惯性的撒娇。游弋只是看见了他,眸子里一片温和,唤了一声:“大师兄。”

    那张脸不知为何就与曾在环境之中瞧见的那张成熟面孔汇在一处。

    季仲卿心头微微一窒,勉强把目光从那张脸上撕下来。他侧过目光望向远处,最终在看见闹剧主角之后眉头狠狠一皱。

    游弋轻轻拽了下大师兄的袖子:“大师兄,此时不好由你出面,会给众人心境带来影响。”

    季仲卿半晌才嗯了一声,将锢在怀中的少年放开:“你去,我先隐匿。”

    游弋冲他点点头,倏忽凑近像往常一般在季仲卿侧脸落下一吻。当然不是旧时那声音响亮的“啵”,而是无声地,仿佛抚摸的一次相触。

    季仲卿还未来得及品出其中变化,游弋便起身离开,慢悠悠地向人群的那端走去。留的季仲卿一人往自己衣襟处摁了一张隐匿符,若有所思地……发呆。

    人群如同某个分界,两端的氛围天差地别。游弋仿佛从暮春一路走到了深冬,从细雨下走入冰雹区。三人战场此时正是火热的阶段,游君临有心去哄双眼哭红的钟瑗瑗,更因为某些原因对唐芋忻也有所庇护——然而男主光环在少女的盛怒之下已失去作用,钟瑗瑗半分不肯让步。

    凌霄阁一名男弟子护在绿衣少女的身侧,在一片混乱之中忍无可忍地一手拽向钟瑗瑗。

    但一只手不知何时将他阻拦,来者目光温和,但力量意料之外的惊人。

    “停。”伴随着这个字的吐出,游弋一身气势全开。人群之中修为盖得过游弋的不过十指之数,凌霄阁中占的二三,他们妄图回击之时,另一股筑基之境的威势席卷而来,惊得众人再不敢动弹。

    翁军挤出人群,来到游弋身边:“小少爷……”

    “嘘!”游弋侧头用食指压住唇,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来——众人如今才反应过来此人是谁——可,不该是个,哑巴?

    眼见杂乱的声音尽消,游弋才转过身来重新审视战场。游君临与唐芋忻心知是游弋搞得鬼,但苦于没有证据,只能瞎瞪眼。钟瑗瑗却如同找到救星,红着双眼那衣袖抹掉眼角的泪珠,朝游弋一点头,满眼愧疚。

    游弋仿佛从她的眼中看出一张好人卡来。

    “发生了何事?”

    游君临声音沙哑,死死盯着游弋看:“一场误会罢了。”

    “对、对不起。”钟瑗瑗狠下心闭着眼说完,头也不回地归入人群之中去了,游君临这才慌了神,也追了过去。

    游弋瞥了一眼两人,弯腰朝唐芋忻一鞠躬:“扰了贵宗弟子清净真是抱歉,既然是误会,希望唐小姐切勿放在心上。”

    唐芋忻咬紧嘴唇,勉强挂上笑容扶起少年:“自然。”而后压低声线,“你等着。”

    少年自然是面不改色一笑,起身回了自家阵营。除却还在争吵的两人和观众若干,其余弟子都瞅着他看。

    徐洪川上前一步,面色复杂:“恭喜三师兄。”

    游弋微笑着自谦着,目光却扫向一旁的黑暗。

    这个帅度够不够?大师兄的角度不太好啊会不会没看清晰……那我这次风头不是白出了?

    当然这些念头半点也没浮现在他的面容之上。

    ☆、第三十二章 排斥

    季仲卿倒是第一次瞧见少年气场全开的模样——往日里沉默的眉眼神态都在此刻张扬了起来,即使没有修为压迫,那样清冷的一瞥也能够震住不少人……但前一日时游弋还是一副少年无畏的模样,这样的成长,未免太过突兀了些。

    ——不,大抵是此地阵法的作用,靠幻境沉淀,而后在极快的时间里“慢慢”磨出了这样的性子。想到这些,季仲卿的心中不知为何有些许空落感,少年成长的每一寸空白,都令他难以释怀。

    ……更令他感到不适的是,不知何时,小师弟竟然如此关心起一个异性来。

    露了面,游弋自然不能再试图缩回角落当一株安静的植物。他一面应下了“是否是第一位脱困”的疑问,而后十分诚恳地解释出了幻境后他便就地打坐巩固所得,没有了解到此场矛盾——主要指游君临与唐芋忻之间是否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的缘由。大抵是他的说辞足够诚恳,众人将信将疑地应了。

    而后他们回头去瞅还在争吵的两人。

    钟瑗瑗一头怒火被游弋的相助浇灭了一大半,剩下的大多是委屈。委屈不比怒火来的硬气,在男主光环重新照耀之下,两人已经半推半拒地和好了。此时大概就是妹子发发扰骚,汉子温声安慰,而后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接吻然后滚床x。可惜此时大庭广众之下,两人不好干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便匿了声迹。

    游弋觉得无趣,便不再理会那些家伙,静待下一关卡的到来。之后众人要经历的大抵就是幻境之中的对战,游弋一面与徐洪川轻声交谈,一面用余光瞥着角落。他大概能感知到季仲卿的存在——也就是说,在之后的切磋中,大师兄将完整地旁观他出手的模样。若是不出差错,最终神识拟体对峙的部分,自己能够与唐芋忻遇上。即使这个妹子目测是威胁不到他在大师兄心中的地位,也必须有所防备,杜绝一丝一毫的可能性。

    如此思索着,游弋面上的笑意不由得加深了些许。

    直到众人都有些待到不耐之时,熟悉的晕眩感终于再次笼罩了他们。只能在角落瞅着自家小师弟看的季仲卿很快地检查了一下阵法是都否有异,而后穿入人群,来到迷迷糊糊的少年面前。游弋撑着神志在直到如愿捉到了熟悉的手掌,才安安心心地沉睡过去。

    在一片肉/体倒地的闷响之中,季仲卿轻轻环住自家小师弟的腰,将摇摇欲坠的少年拉进怀里。

    ……小师弟,确实长高了。季仲卿低头看着游弋安静的侧颜,心中如是想到。

    ……

    …………

    四周是空旷的黑暗,脚下的青石还粘着几分泥土的湿意,亘古的风在这片空间苏醒,而游弋则是慢慢睁开眼来,而后一眼望见对面之人。

    那只是一个轮廓,被光线照的有几分模糊。但游弋一眼便知晓了对方的底细——它就是游弋本人的投影。

    是的,此间的战斗自然是与自己的虚影缠斗,一共九组。

    少年笑了笑,将不知何时摸出的卷轴抖开。没有迟疑与开场白,在卷轴摊开的下一瞬,一股凝结而成的粗藤蔓半点不留情地将对方打散了。

    影子散去,而后新的幻境在此地更新。越发凝炼的一张脸,还有更加快速的步伐与反应力。但纤细的藤蔓快速地爬满幻影的身子,被束缚无法动弹的幻影依旧被撕裂。

    游弋面不改色,毫无空隙地杀害了八个“自己”。但体内的灵气却越发的饱满——他知晓这大抵是此间为他做出的奖励。再过不久,九重天之境稳固后,他就可以筑基了。

    但当最后一人来出现时,游戏的规则悄然改变。游弋警觉地侧身避开身后飞速袭来的藤蔓,微微侧身向后一瞥——还有一个“自己”正在身后舞动十张指——这是未尝在文中出现的情况,游弋心知有变,不由得眼神一寒。

    但另一边,那位幻境拟体已从乾坤袋中翻出了一沓季仲卿给他的符文。游弋面色微微一变,一股长藤像结成刃的开关,向前方后的人影袭去。植物那看起来柔软无比的刀刃轻易将那道人影穿透,甚至在那具虚拟的身体内蛮横一搅。虚影被绞碎的同一时刻,游弋后退半步避开逼近的剑锋。

    下一刻,许多人影在四面浮现,他们半垂着头,一起轻轻念叨:“你不该来到这里——”

    手指在卷轴之上轻轻拂过,游弋的额间渐渐布满了细汗。一株株线状花自虚影的脚底盛开,而疯长的野草则把那些疯狂前进的植物阻挡在外。游弋眯着眼,倏忽发觉虚空之中有谁用手掌包裹了他的手掌,一点点地发力让其闭合。

    游弋心中一动,心道这样帮助我作弊真的好么?眼底却分明有笑意。

    不知何处来的灵气的风拂过这片死寂的空间,青石地面之上倏忽冒出了无数的花枝,透明的线状花儿旋转着绽放——那些花瓣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似的伸向半空,而傀儡似的人影在半空扭曲着,被疯涌而至的花瓣缠绕包裹。透明的花儿开始逐渐变红,仿佛正将敌人的鲜血吞咽下肚。游弋听见耳畔的哀鸣,侧过头往身后望去,却只有一片空寂。

    空寂之中有什么东西拂过他的嘴角。握住他的那只手掰开拳头,在掌心笔画凌厉地书下几个字:“此花危险,今后勿试。”

    季仲卿的语气。

    游弋尝试着喊了一声“大师兄”,但肌肤相触的感觉早已散去,他回神望着虚无的黑暗,身后是人影们炸裂的轻响,倏忽抬手抚着嘴角,面上似笑非笑。

    真当我猜不出方才那感受是怎么回事?

    此关已过,盘膝坐下,游弋心中淡然地吐息许久,倏忽感到四周的气流颤动一瞬。

    他睁开眼,不出意料地瞧见了唐芋忻的脸。

    少女有些狼狈,那身看起来更像是累赘的长裙破破烂烂,还布满泥污。她一抬眸便瞧见那令她心闷的少年坐在彼端,闲适得仿佛不过是为了来此参加一场茶会。

    “你……”唐芋忻立刻摘下了微笑的面具,一张俏脸上布满了恶意,“你竟然没死在方才的试炼之中,真是令人不甘。”

    游弋的眼中缓缓地显出几分惊愕来,仿佛不太明白少女的意思:“我不太明白你对我的敌意来自何处——”

    “你的废话太多了。”唐芋忻对少年的反应很不满意。她走近了:“你那张脸……大概有很多人喜欢吧?”她的目光里透出诡异来,“我也很喜欢。”

    游弋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却只是眨眨眼不说话,似乎十分困惑——但有别的人回应了她,一股瑟瑟的寒风自虚空之中吹过,甚至在唐芋忻的脸侧留下几道血痕。少女心中一惊,方想说些什么,却见那阵风突兀地止住了。

    有什么东西将季仲卿的意识阻绝在外。

    黑暗中有人说话,如同低喃:“首关,永寂路。”

    “次关,自省。”

    “末关,屠戮……杀掉他。”

    这一声命令在少女的耳侧拂过,唐芋忻侧头一瞥,却见少年同样抬起头,皱着眉,欲言又止。

    但游弋心中却未尝听见这段话,他只能感受到包裹身子的煞气越发惊人——大概明白了,属于这个试炼的自我意识,在试图将他驱逐。

    他看着少女的神情,心中有了几种猜测——此间的一切不过是由神识幻化的虚影,即使死亡也不会在真正的陨落。这个试炼意识大抵是不被允许杀害被试炼者,只好用磨害他神识的方式来试图驱逐他。但——游弋轻轻捏了捏手,一阵阵清凉感自“心脏”处涌起,他静静感受着这具渐渐变得结实的身子,倏忽露出一个冷笑。

    他上前几步,在唐芋忻回过神之前,轻而易举地掐紧她的脖子,将少女提了起来。

    毫无预兆地露出他并不温和的本性来。

    “神识幻境……这里将是我的主场。”少年抬着头,面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你想抢大师兄?真是卑微的奢望呢,只可惜,你早就失败了。”

    ☆、第三十三章 拳头

    “真是卑微的奢望呢,只可惜,你早就失败了。”

    游弋的表情淡淡的,甚至那笑意粗略看起来还带着温暖的意味——当时在唐芋忻感受来,那双捏住自己脖颈的双手热得烫人,又冷的刺骨……她有些恐惧茫然地瞪大眼,似乎难以理清发生了什么事。

    游弋双手一松,向前一推,将少女的身躯重重的甩在不远处,滑开很远。唐芋忻剧烈地咳嗽喘息着,这具神使拟成的幻体开始不大稳定地忽隐忽现。

    但少年依旧是微笑,仿佛温和的面具融进了他的面容里。

    “看来我的设想没有错,这里是神识之境。”少年偏过头来望着自己的手掌,崩直弯曲那些纤细漂亮的指节,眼里渐渐浮现了一种冰凉的狂热来:“力量。力量的感觉……”他在称颂,却冷静依旧,矛盾异常。唐芋忻撑起身子惊惧地望向少年,一手握住了她的伞。

    游弋瞥过来,笑道:“莫怕。不过是损去神识一二——你大可到师兄身前告发我:我是什么人,如何凶残迫绝人性命,与你一般。”最后一字咬的尤为重,仿佛一种胁迫。

    一面说着,游弋一面往四周望去,大抵在寻找什么。许久未果,他便在此间喊了一句:“你不吭声,便当你同意了。”

    迈步来到唐芋忻身前,游弋微微弯腰。不及说话之时,一面伞在他面前撑开,伞骨模样优美,伞面还泛着油光。一界伞,伞下一世界,顶级的防御法器——可惜是个拟体。游弋微微后退一步,在少女带着颤的舒气声响起的同时一步向前,一拳狠狠地砸在其上。

    ……既然是神识之力组成的世界,他并不介意干脆一些,干一个简单粗暴的体修才会干的事。

    被凝练的富饶的神识塑造而出的那只右臂,在空中挥出一道弧度来。在手臂就位后推进的过程之中以不可想象的力度撞击此境中每一寸的空间——不大坚挺的空间之中顿时被这一拳打出一条虚无之道。细小的碎片般的东西还浮在半空之中时,游弋那看起来可观赏性大于实用性的右臂已经落在了伞面之上。

    但那柄作为神奇法器一员的一界伞只不过是此境模拟出来的存在罢了。他的拳把空间荡翻,自然不会害怕什么模拟的产物。一界伞几乎没能坚持片刻,便在出什么拳下化作了漫天碎片以及唐芋忻再难以掌控的神识。

    但这一切依旧没有结束。

    那个拳头还在前进,所向披靡,最终从唐芋忻的额间抵上,穿透了那具单薄的身子。少女还有些迷茫,她愤怒地颤抖着身子,最终被荡漾开来的拳风撕碎。

    游弋现在空荡荡的世界之中感受了片刻,但季仲卿的神识气息确实没能再进来。少年有些疲惫却难掩兴奋,他盘膝坐下恢复着气息,内心却想着,以后大抵可以尝试体修——毕竟在魔修之中,这些家伙的攻击最有效益——当然,法修的技能他可不会丢弃。

    ……不过,会吓坏大师兄的吧?

    这个奇异的思绪一冒出,就被千千万万的思绪捶打着压了回去。但游弋试着压了压嘴角,怎么也不能将脸上那些缱绻的神情压下。他放弃了索性肆无忌惮地想起季仲卿来。

    是了,大师兄已然成为了我的道——那么,大抵不用再担忧此时歪入魔道了。游弋抬起一只手,感受着那之前被握住时虚无却真实的温度,不由笑开了。

    但下一瞬,他又思考起唐芋忻来……

    就算她向大师兄全盘托出又如何呢?不过是怀疑——也算是给大师兄一个心理准备罢?她是注定失败之人,他可以惧怕她手中之伞,却从不会惧怕她那些令人不爽的小心思。

    大师兄都陷进去了……凭什么我得让出来?真是个傻孩子。

    ……

    …………

    游君临微微喘息着,他望着不远处神色淡定的大块头——翁军,努力抑制住发抖的。对方正非常冷静地撩起衣袖,让游君临不得不怀疑方才那令他吐血的一拳是否仅仅是热身。

    ……而事实确实如此。

    游君临害怕了起来,他再怎么厉害也没办法跨越那么多层次把眼前之人挑下,即使是逃,他又能逃到哪里去?

    但不应该是这样的……那个获胜之人,分明就是自己。

    为什么不一样了,为什么?那些属于我的荣耀,宝物,女人。究竟是为什么被夺走了?

    这种不甘的思绪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他喘息着,满心愤怒,没有发现煽动他情思的紫色气息,一点一点渗透入他的骨子里。那些是魔化的种子,这怨恨是魔化的催化剂——剧情已经被抛弃了,游君临甚至走向了一条没有光明的路。

    真是喜闻乐见。

    但这些思绪对于斗争而言半点作用也无。翁军自由前行,已经来到了游君临身前。他肃着面孔,带着对游弋遭到毒手的不满,打算把眼前之人揍一顿。

    但异变突生。

    空间荡漾开来,到处都有翻滚的水纹。翁军警惕地后退半步,被这片空间的意识包裹着,毫无驳回空间地送了出去。

    游君临来不及欣喜,便见眼前某处突兀地凝聚起一片光点。虚无之中的灵气聚集,开启了一扇门,那些带着威严的光自门内透出,照耀在他的面孔之上。

    游君临迟疑地走过去——那确实是他的机遇没错。原本这次应该轮不到他了,但天道意志似乎有些看不下去,做了一点手脚。原本的流程来看,灵识还应与男主大人有一场交谈,但此地空间的灵识大抵是不太愉悦,于是少了亲自授技的那一幕。

    灵识此时正在与游弋交谈。

    少年是被突兀地送到此间来的,他当时知道空间灵识的存在,但内心却无半点欣喜。他明明还得碰上一个人,比如游君临——或翁军。但谁都没有出现,而自己则必须面对这曾经试图灭杀自己的空间之灵。

    四周是一片漆黑,唯有一个光团自由发出的亮光在忽明忽灭。游弋沉默地站着,许久未言语。

    一片光幕出现在游弋身前,上面是游君临收取财宝丹药时的模样。

    游弋皱了皱眉,心想这样也可以?

    这时,灵识说话了。它大抵是为了传递意识,特意在光团中央幻化出一个人的嘴:“我很抱歉,但宿命扭曲得太过厉害,若今日让你胜出,影响的将是九重天的安危。”

    游弋沉默着。

    “为了补偿你——”人影的声音毫无起伏,肃然淡漠,“我为你准备了一个东西。”

    狂躁的灵气涌动,游弋发现自己脚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法阵,四周镶嵌着灵石。以他那不太厉害的知识储备来看,勉强发觉这是一个传送与聚灵类似的大家伙。甚至由不得他拒绝,法阵就已缓缓运转起来,明亮的白色光线在这个空间之内延伸,将少年包裹成一个巨大的茧。

    而后这片空间又黑暗了下来,又空虚无比。光团昏昏欲睡地呆在黑暗的最中央,思索着什么。

    许久,它道:“你来了。”

    可怕的剑意径直将这片空间撕裂出一个口子来,空间夹层内的风暴席卷而入,却不知被何剪断了。一身青衣的剑修一手提着诛凡之剑,一手扣紧怀内那具少年的躯壳,神色带寒。

    “他在哪里?”季仲卿问道。

    光团不答,反而道:“季家小子,果然还是这样没大没小的脾气。”

    那熟悉的语气,仿佛旧人,而季仲卿曾经确实闻见过同样的话语。但那个人怎么可能在这儿——对于九重天的天人来说,此境简直是堆满尘屑的肮脏之地。

    “大概等来年你归来之时,会重新热闹起来吧,还有那位痴人……”它的声音诡异地一顿,知趣地移开话题,“你怀里的娃娃在封锁境外古木枝头,那是他一场机缘,壳子送过去后别捣乱。”

    季仲卿皱着眉低头看了怀中少年那张神色淡淡的面孔一眼,憋下了心中的话语无数,自来时那道未闭合的裂缝处离开。

    未听见空间内光团一声兴趣盎然的“啧”。

    ……

    …………

    九重天的最高处,一人从打坐之中醒来。他伸出干糙的手指轻轻一抚面前的碑牌,其上刻有繁星无数。

    “游弋……”他念着这个名字,一手点在某一颗星上许久,仰头一望。

    天穹处是一片漂亮的星幕,没有薄云掩盖,清晰透亮,仿佛伸手便可以摘取。此人寻找片刻,倏忽发出一声带了几分吃惊的“咦”。

    “偏得太厉害了些。为了季家小子不发疯把下面的天捅穿……罢了,就当我难得发了善心。”他自言自语着,接下腰间一壶酒,席地而睡。

    一股浓郁的酒香在此处蔓延开来,花木蔫蔫,仿佛已然醉醺醺了。

    ☆、第三十四章 进化

    游弋自黑暗之中醒来。

    他的脑中有很多的声音,杂杂乱乱理不清思绪。他下意识伸手捂住双耳——而后整个身子往下滑了滑。

    少年迷茫地睁开眼,看见季仲卿近在咫尺的脸。温热的手掌抚过他的额间,恍若春风拂野。

    “醒了?”季仲卿将游弋抱的更紧一些,“难受?”

    季仲卿是在小秘境内一处被隐藏的地域找到少年的神识的。被束识阵捆绑住的少年的神识窝在一棵巨大古木的枝头,意识飘渺。剑修不敢违背方才那人的意思,让游弋神识归体后,只得在一旁守着,直到一阵风把少年给吹了下来。

    两人如今在回宗的路上,而其余的弟子早就走远了。季仲卿忙得很,大抵知道某些受伤严重的——比如凌霄阁的那位唐芋忻——还得由人送回去。

    游弋眨眨眼,哑声道:“不,还好……”他用双臂环住自家大师兄的脖颈,向四周望去。两人还在半空之中,四下无人,远方扶摇殿楼群的影子隐约可见。

    酸胀感在他的体内涌动,经脉涩涩的疼。他体内的灵气已经太过浓郁,此时最好化为本体好好消化,借此筑基,但季仲卿在此,总令他有些慌张。

    剑修也不再说话了,两人自半空落下,回到桃源。乔中楠正蹲在院子门口孤零零地守着,猛然见到两人不禁一愣,傻傻道:“小师弟你的脸好红……”

    游弋抬起一只手蹭了蹭脸,确实有些烫,估计是憋住进阶欲/望带来的后遗症。季仲卿没有理会这个家伙,留下一句“待着”,便抱着怀中的少年回了屋里。一挥衣袖将这几日积的尘灰卷开,季仲卿快步上前,将游弋安置在床上。

    季仲卿想要直起身子,却被游弋勾住脖子动弹不得。他微微一怔,垂下眸子看着少年的表情——游弋微垂着头,脸上是不自然的红色,双耳也烧红了。剑修仿佛在其中看出了别的意味来,比如羞涩?

    羞涩……季仲卿心中不由一紧,他抿着唇,半晌问了一句:“何事?”

    游弋的头更低了一些。少年的神色淡淡的,目光却忍不住往季仲卿的身上偷瞄,一不小心撞上剑修的目光时,却又僵硬且不自然地移开了。

    “大师兄……我……”少年似乎很想镇静下来,声音却不由自足的发飘,“小秘境之中,看见了一些幻象——关于、关于道侣之事。”

    那种强忍着尴尬与羞意的模样,再配上偷偷瞄着却不肯正眼对上对方双眼的模样,简直和在脸上写着“大师兄我似乎对你有什么不太好说出口的情感”无异了。季仲卿的眼神里多了些什么,他一只手托住少年的下巴,挨近了问了一声:“嗯?”

    那一声的尾音上挑,让游弋的心中冒出了一个词,“邪魅”。

    ——大师兄你画风怎么了!

    游弋风中凌乱,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慌张。感受到剑修挨近了几乎要吻上来,那慌张之中也带了几分真切。他一手推在季仲卿的胸口试图把这人推开,但显然是徒劳的。

    “小师弟看见了谁?”将少年半环进怀中,季仲卿压低声音问道。

    游弋浑身一抖,觉得在这样下去该出事了——擦枪走火贞操丢失什么的,太严重了好吗!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蠕动着逃出那个令人窒息的怀抱,颤声说道:“我……大师兄,我要筑基。”

    季仲卿的动作一顿,静静看了故作镇静的少年半晌,才起身揉了揉少年的脑袋。在房内以灵石布下聚灵的法阵,他将一瓶丹药放进少年的手中:“我在院外守着。”

    游弋轻轻嗯了一声,瞧瞧看着青色的背影消失在掩去的门外。屋外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大抵是设了结界。

    “……情况是不是有些失控?”游弋揉着面目自言自语,而后被体内的酸涩感刺激得一龇牙。再也不敢乱想,只好盘膝坐下,认认真真地沉下心思准备筑基。

    当然,在这之前,他还得换个形态。

    在几次吐息后,游弋倏忽浑身一颤。房间内忽然鼓起一阵狂风,游弋的身周有紫色的气息黏附。一阵朦胧的光在房间内弥漫,少年的身子抖动的越发厉害,甚至连牙齿都在打颤。半晌,那些光芒突兀地一盛,却被结界阻挡在内。光辉在短暂的凝聚后缓缓散去,而原来的位置,少年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一盆……透明的植物稳稳地扎根在一个玉盆之中,里边放着肥沃的黑色土壤。那植物的每一片可以被称作叶子的东西,都鼓鼓囊囊,圆得像球——如果是在游弋的前世,这大抵会被称为,多肉植物。

    是,就是那种看起来肥肥的、圆圆的、可爱极了、只会让人觉得十分蠢的植物。

    当然游弋的外形并没有那么的……嗯,蠢。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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