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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节

    警官,借个胆爱你 作者:香小陌

    第7节

    程宇一进家门儿,就发现他老妈正在收拾那间废置多年不用的小书房。

    “妈,收拾我爸的东西?”

    “可不是么,破烂儿堆太久了,都收拾起来,就能住进个人儿了。”

    程宇纳罕:“住谁啊?”

    程大妈热情地朝大屋里吆喝一声:“小罗 ,你快过来瞧瞧,这屋就是小了点儿,只能搭个钢丝床,你怕是住不惯我们这么小的屋子吧……”

    罗战满面放光地探头过来应声:“住的惯,就这屋就成!大妈您真好,真谢谢您了!”

    程大妈心里还挺歉疚的:“可是这屋朝西北,夏天晒得跟蒸笼似的,冬天特别阴冷,以前都是做书房的,没睡过人呢,条件不好,怕你住着不得劲儿啊孩子?”

    程宇一把拽住罗战后心的衣服,把人拖到角落里:“你什么意思啊?”

    罗战笑得极其阴险:“我说,程、警、官,上回我交待您,让您帮我找房子住,您百忙之中没抽出空来理我这茬儿,或者您压根儿就没打算管我,就让我长期驻扎拘留室了,对吧?”

    程宇:“……”

    罗战轻吹一声口哨:“现在不用您帮我找房子了,我已经找着了,我以后就租你们家的小屋住!”

    程宇瞪大了眼:“我说罗战你这人……”

    罗战正儿八经地补充道:“程宇,我给大妈付房钱的,我是‘租’你们家的房子,我绝对不白住!”

    程宇心想你租也不成你花钱买都不成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你?!

    罗战你这家伙都登堂入室住进我们家了你!!!

    程大妈把那张旧钢丝床腾出了位置,很贴心地铺上双层褥子,又抱给罗战一床薄被:“我说孩子,就在这儿睡着哈!什么房租啊?房租不用给,大妈知道你现在困难,不收你钱!”

    罗战答应着:“房租我肯定给您,我天天给您和程宇做饭!”

    程宇那张帅脸都快要瘫痪不遂了,追着说:“妈,您让罗战住咱家来,这,这合适么?这人其实,他有别的地方住……”

    程大妈抬起头看着儿子,面孔就板起来了:“程宇,进屋来,妈这还有话要问你呢!”

    程大妈把大屋的门严严实实地一关,坐在沙发上,拷问儿子:“程宇,关于小罗的事儿,你没跟妈说实话吧?”

    程宇的脸色立时露出窘困:“妈……什么实话啊?”

    程大妈:“人家小罗都跟我一五一十地说了!”

    程宇:“?!”

    程宇拿刀片样愤慨的眼神儿削罗战:罗战你这厮都跟我妈跟前白呼什么了?以前咱俩之间发生的那事儿那是我妈这辈子最伤心的事儿你能不能不提啊罗战你个烦人的家伙?!

    程大妈不满地拍着大腿说道:“程宇,你怎么没告诉妈,你这朋友进过局子,刚刚放出来了,爹妈亲人都没了,就一个人,走投无路无处安身孤苦伶仃的?!”

    程宇吭不出声,瞟着罗战那一副计划得逞得意忘形的大尾巴狼似的德性,从那张脸上怎么也没看出“走投无路”和“孤苦伶仃”这八个字来!

    程大妈痛心疾首地教育儿子:“程宇我这几天都瞧出来了,你对人家小罗特冷淡,这事儿就是你做的不对了!小罗不就是以前犯过错误,失过足,可是曾经堕落过咱们也得允许人家改过自新,重新做个好同志!在人家最困难的时候,咱能帮就帮一把,雪中送炭啊!”

    罗战极力地绷住表情,可怜见儿地缩着肩膀装傻充愣。

    程宇咬牙切齿地咕哝说:“妈我没有不帮他,这完全是两码事儿!他,他这人吧,他其实根本用不着住到咱家来,他挺好的他过得好着呢他……”

    程大妈不解地问:“程宇你是不是有点儿歧视人家小罗同志啊?妈也明白,你整天接触社会上这样那样的一些人,难免心里会对小罗有一些看法,但是妈从来就不这么想……”

    程宇连忙矢口否认:“妈——我没有啊,我没歧视他,您说的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程大妈一拍腿:“所以说,咱们就帮帮人家小罗同志,没有爹妈,没有工作,连个家都没有了,多可怜啊!哎呦妈我今儿听了难受极了,你怎么就能无动于衷呢!”

    程宇:“……”

    程宇心想,我对他无动于衷?!

    程大妈就快要自己把自己感动得声泪俱下:“更何况,那天妈摔倒在那路边,你忙工作你也顾不上我,你忘了是哪个开车把我送到医院去?!当时周围那么多人,就小罗这孩子心眼儿最好,最善良,就是他主动伸手帮了我一把!”

    程宇就差没当场躺到地上,举四只手脚投降。

    罗战偷偷冲程宇眨巴眼皮子,唇边笑得甭提多么得意和邪气。

    程宇觉得罗战比那传销团伙邪教团体的还厉害,老妈就这样被洗脑了,忽悠了!

    罗战一定是在那炒疙瘩里边儿下迷魂药了。

    这厮就这么住进来了,住到他的隔壁!

    罗战那副挤眉弄眼很不要脸的德性,分明就是在跟程宇挑衅:这货皮厚,胆儿肥,纯公害,黏上了就甭想甩掉,千万别沾,沾上算你倒霉!

    程宇特想跟他妈妈说,妈您绝对是被这臭小子给暗算了,这人其实一点儿都不可怜他可精了他就一大尾巴狼!妈,您这一招棋就叫作引狼入室!

    18、久违的拥抱

    小程警官一贯出色的职业素养就决定了,他对大尾巴狼的龌龊动机判断是十分正确的。

    罗战当然不至于走投无路无家可归。

    虽说当年判刑入狱时,名下的生意被扣上黑社会的大帽子,大部分惨遭查抄充公,他毕竟还有四散在京城各个角落的小兄弟,时时刻刻准备团结在战哥的周围,东山再起,携手创业,共同致富。

    罗战出狱的时候,延庆监狱的大铁栅栏门前围了十好几辆车子,一群小弟,举着牌子横幅,扛着大包小包,两眼泪汪汪的,战哥你可出来了,兄弟们这三年多被条子扫荡得连稀粥都快喝不上了,眼巴巴地就等你回来重振旗鼓呢!

    所以罗战有房住,也有车开。他还与人合伙开着好几家饭馆儿呢,远没有混到衣食不济落魄狼藉的地步。

    罗战这次扛起铺盖卷儿搬家,他手底下最亲近的小弟“麻团儿武”一路不甘心地追在他屁股后头。

    麻团儿武年纪轻,一颗脑袋长得圆溜溜的,发茬儿剃得很短,脸也挺喜兴的,嘴贱爱贫,因此得了这个很可口的绰号,“麻团儿”。

    “我说战哥,战哥,您在我家里住得挺好的,为什么搬走啊您?”

    “老子找着新地方住了,不用麻烦你了!”

    杨油饼的饭馆儿里,一班兄弟坐在一块儿喝酒联络感情。

    麻团儿武在饭桌上哭丧个脸说:“战哥你不能就这么走啊,你搬出去了,兄弟们现在知道了能饶得了我么?他们肯定以为是我容不下大哥把你挤兑出去了!回头我还不得被他们削了!”

    罗战对一班小弟笑说:“老子才不是被挤兑出去呢!我搬出去有好事儿,你们都不懂,你们别拦着我!”

    兄弟们确实搞不懂,罗战为嘛偏要搬出去住,而且还是搬到后海小胡同的平民大杂院儿里。

    现如今住惯了楼房甚至别墅的人,谁还能受得了住大杂院儿啊!解放前留下来的百八十年历史的破烂小平房,冬冷夏热,有暖气但是没空调,公用厨房、水龙头,蹲坑的公厕,满院儿晾的都是各家洗的衣服和小孩儿用的尿褯子,冬天家家户户屋檐儿底下码一溜儿冻大白菜!!!

    罗战就这么大剌剌地在这间大杂院儿里住下来了。

    这人生活习性属夜猫子型。程宇每天起早儿推着自行车去上班时,趴窗根儿底下一瞧,罗战一定是在钢丝小床上抱着被子,睡得呼呼的,香着呢。

    白天罗战出门上工,去附近两家饭馆儿里盯着,见朋友,筹资金,跑进货。

    等到程宇晚上下班回到家,罗战一定已经在小院儿里。香喷喷的饭菜做好了摆在桌上,院儿里几个大爷大婶围起一桌正搓麻将呢。

    罗战咬着烟,暧昧地眨巴眼皮儿,跟程宇打招呼。程宇伸脖子瞧了一眼,哼道:“玩儿上手了?”

    罗战咧嘴一笑:“放心,程警官,我们玩儿的是不带彩儿的!在你眼皮底下可不敢。”

    莲花婶坐罗战的上手:“八条?碰!……三筒。”

    罗战伸手就把莲花婶的三筒给收了,若无其事地顺手又丢出一张:“二万。”

    “二万?!坎张儿!”程大妈坐在罗战下手,亮嗓儿兴奋地挥开旁边的人。

    莲花婶瞪俩大眼珠子:“大姐,我说您怎么又和啦?!”

    程大妈可乐呵了,得意地把牌一推:“我就单钓二万!”

    程大妈美滋滋儿地从另外仨人那里又划走一大堆筹码儿。

    老太太手里已经攒了一兜子五颜六色赢的码子了。

    莲花婶跟程宇抱怨说:“小程,你妈今天手气特壮唉,我们出啥牌她都能和,真神了!”

    程宇偷瞄了一眼罗战的牌,操,这小子简直谄媚得太不要脸了,明明自己手里有一二三四万,停一四万,丫愣是把坎张儿的二万送出去让老太太和了!只要罗战哪一天坐到这牌桌上,程大妈就一路颠着狂赢,心情爽绝了,高血压都快要无药自愈了!

    罗战打牌正经是在道儿上很能上台面的水准;这张桌上他想让谁赢,谁就能赢。他自己手里若是实在没有程大妈要的那张牌,也能想办法勾搭莲花婶或者侯大爷把那张牌漏出来。

    又一天下班回来,程宇看见一伙人围着小院儿里那棵老槐树,仰着脸往树上吆喝。

    罗战那一百六十来斤的份量,挂在老槐树晃晃悠悠的树杈子上呢!

    莲花婶家的小花猫爬到树上玩儿,然后就怂了,害怕了,自己不敢跳下来。

    莲花婶说这猫可是我命根子啊万一摔坏了咋办啊!咱打电话报警吧,让小程或者他们同事过来帮我把猫救下来。

    罗战说报警干嘛啊?这事儿还麻烦程警官跑一趟,他上班多累、多辛苦啊?!不就是一只猫么!

    于是罗战架梯子爬上去了。

    程宇一看赶紧扔下自行车,跑过去吼他:“你慢着点儿,你别逞能再摔着了!”

    罗战把那吓得喵喵叫唤的小猫咪抱下来,程宇在下边儿给他扶梯子,生怕这人一脚踩空了。

    程宇每周末固定替侯大爷买菜的义务劳动,也被罗战特蛮霸地接手了。他都不用去超市买,每次直接从饭馆儿进的货里,挑出几捆儿最新鲜水灵的菜,给程大妈和侯大爷每家各拎来一大兜子。

    大杂院儿里的街坊邻居都夸奖小罗同志是个极品的好同志。

    “这小伙子不错,外表瞧不出好处,但是热心啊,干活儿做饭也利索,心眼儿也好!”

    “程宇你这哥们儿真不错,挺地道的!”

    程宇就这么眼瞧着罗战一步又一步地,收服他身边儿的人。罗战这人表面上吊儿郎当,其实心挺细的,而且特有主意,有拼劲儿,卯上一个目标,这辈子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咱小程警官不是榆木疙瘩的蠢脑瓜,也不是铁石秤砣的硬心肠。他心里能不明白么?能看不懂罗战都在干什么?

    能没反应么?能彻头彻尾无动于衷么?

    除非程宇是个大傻子没心没肺。

    可是程宇一点儿都不傻,对身边儿的风吹草动他心里明镜儿着呢。

    这些日子心里头湿漉漉、烧慌慌的,一根电线被雨水浇短路了似的,程宇也不愿意琢磨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了,有些事儿最禁不起细琢磨。

    罗战成功地进驻程家,这些日子心里特高兴,有天晚上,非要拽着程宇出去跳舞。

    跳什么舞啊?程宇说,我从来不跳舞,我就不会跳舞。

    罗战说,那是因为你以前没认识我,所以你不会跳舞!你这人活得就像一盘儿用开水焯出来却没加糖盐酱醋芝麻油的青菜,白不跐咧,淡而无味,怎么吃啊?!

    迪厅里充斥着酒精与汗水混合出的热辣刺鼻味道,眼前是随着音乐和鼓点群魔乱舞的各种颜色的身影。

    罗战的声音几乎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音响声中:“喂!程宇!别穿你那身警服了,人家以为你是来查抄呢你把人民群众都吓跑了!”

    程宇斜眼瞄着罗战,眸光在五彩射灯的光弧挑逗之下闪烁不定。

    罗战用挑衅似的眼神回击:“怎么着?是爷们儿不是?脱了啊!不敢来啊?!”

    迪厅中极度诱惑又充满刺激的场面是最好的肾上腺素催化剂,程宇和罗战几乎是同一刻伸手摸向自己的衣襟。

    程宇解了制服衬衫扣子,从肩膀处蓦然剥下,白色紧身跨栏背心遮不住肩膀和胸膛上异常漂亮的几丛肌肉弧线!

    罗战把t恤衫从肩胛上轻松褪下,再从手指尖奋然甩脱,拽住程宇的手臂拖着他冲入舞池!

    又不是国标,这种跳舞还有什么会跳不会跳的。

    两个人面对着面,黑压压舞动的人群中辨不清阵势和方向,头顶的彩色光柱每一回扫过,彼此就只看到对方半明半暗的面孔和嵌在眼眶里流动的目光……

    罗战掐着程宇的腰教给他怎么扭,怎么折腾,怎么在一群妖魔之中引人注目。

    他随即发觉程宇其实也不比他扭得差。程宇这种腰软腿长的尤物身材,在舞池子里随便蹦跶两圈儿,周围男男女女的目光已经齐刷刷地聚拢过来,口哨声此起彼伏。

    热辣辣的汗顺着罗战胸膛的沟壑填进小腹的崎岖,男人的阳刚味道从低腰裤束缚的密林边缘隐隐勃发。

    程宇的背心已经湿透了,剧烈起伏错落的肌肉湿漉漉的,在薄薄一层螺纹布料之下以最诱人的方式隐现,脖颈上密织着皎圆细碎的汗珠,喉头颤动。

    罗战觉得这一刻的程宇性感到极致。

    太喜欢了。

    程宇在他心里就是最完美的唯一!这些年一直都是!!!

    黑暗中两个人胯骨的一侧撞在一起,柔韧的腰肢抖动着磨蹭。

    程宇并没有躲闪。

    仿佛有那么一瞬间的放纵,没有扭捏或者迟疑。

    只是这种张扬的放纵在程宇身上转瞬即逝,罗战甚至捕捉不到对方闪烁游离的目光。

    跳到汗水淋漓,跳到筋疲力竭,跳到几乎虚脱。

    角落里,罗战买了两瓶啤酒,递给程宇一瓶儿,凝视着程宇仰脖一口干掉整瓶儿啤酒时脖颈上流畅抖动的青筋线条。

    罗战握住程宇的右胳膊,黑暗的光线中他瞧不清楚,但是他觉得他能摸到手指下几道凹凸不平的深刻的伤疤。

    “程宇。”

    “嗯?”

    “程宇……”

    “……”

    “程宇你就没什么话要跟我说么?”

    “说什么?”

    “程宇,咱俩再见面儿都好久了,你从来也不跟我说那事儿。你不会以为,我罗战是个忘恩负义的混蛋,这几年过去,就把那事儿给忘了!”

    罗战的身影背着光,看不清面孔的表情,声音沉甸甸的,湿漉漉的,像是沾裹了某种炙热黏稠的液体,见了红的。

    程宇的声音平淡得没有波澜:“你还是因为当年那个事儿啊……没那么严重,甭惦记着了。”

    罗战低吼道:“怎么不严重?咱俩心里都有数,我都知道了!!!”

    程宇歪头看着罗战,平静的脸浮出射灯的光弧,缓缓地说:“我现在挺好的,你甭以为我好像过得特不如意似的。”

    罗战眼底发红,瞪着程宇,不知道程宇这人是太要强了不肯表露丝毫的软弱呢,还是太聪明了俩人之间啥废话都甭说了彼此心知肚明。

    程宇又说:“罗战你住我们家可以,我其实不介意,我就嘱咐你一件事儿。”

    罗战:“你说。”

    程宇:“咱俩经历的车祸那件事儿,你甭跟我妈细说。”

    罗战:“我没说过……”

    程宇低声叮嘱:“我怎么样其实倒无所谓,可是我妈一直为那事儿挺难过的,有时候瞒着我一个人偷偷掉眼泪儿……你也瞧见了,老太太身体不好,血压高,万一又知道了什么,再弄出个脑血栓来!罗战我就拜托你这件事儿,你别哪天给我说漏了嘴,刺激到她,成么?”

    罗战:“……”

    程宇说得特诚恳:“真的,罗战,别在我妈跟前提我受过伤的事儿,我怕她又伤心难受……都过去了,我现在挺好的。”

    罗战想起前些天程大妈私下里在他跟前,哭着说,你别跟我儿子面前提咱俩说过的话,别让他难受。

    罗战那时候眼底和胸口像有一股子炽热滚烫的液体骤然渲泄,无法控制地涌了出来!

    程宇你也会觉得受伤了吗,你也总归会有一个人躲在小角落里默默地回忆淡淡的哀伤对吗,你后悔过吗,恨我吗,埋怨过我吗,我把人赔给你你愿意要吗,能接受吗!

    告诉我心里话成吗!

    罗战特想剖开自己的胸膛,把心掏出来给程宇看,就想好好地爱眼前这个人,想程宇能给他个机会,倾其所有,程宇要什么他都愿意给!

    他一声没吭,伸过手臂一把抱住了人。铁一样坚硬的前臂把程宇勒在胸前,抱得紧紧的,两具同样坚实挺拔的胸膛狠狠地相撞,贴和,湿润的汗搅和着把胸口的皮肤溶化到一起。

    脖颈上的筋脉缠着对方颈子上的筋脉。

    锁骨妥帖地合拢住锁骨。

    胸膛的沟壑嵌着沟壑。

    小腹颤抖着与小腹契合。

    俩人在墙角相拥的身体严丝合缝儿,线条叠摞嵌合得丝毫不差,片刻的神智恍惚,连心跳的动静都仿佛是一致的。

    程宇下意识地想要推开罗战:“你干嘛啊……”

    罗战死抱着偏不撒手,一半儿是因为满腹愧疚与渴望的复杂情绪混合成一锅粥,急需发泄,另一半儿是他娘的盼这个人盼好几年了今天可算抱在怀里了管对方乐意不乐意呢老子先抱一会儿过过瘾他妈的真舒服啊!!!

    程宇推了两把没推开,竟然也没发火踹人,手掌轻轻地搭在罗战的后腰上,一动不动,只小声说:“别闹了,让人看见……”

    罗战把下巴蹭在程宇的颈窝儿里,嘴唇凑上耳垂:“程宇,对不住啊……”

    漆黑喧闹的迪厅里,罗战没看到程宇眼底混乱彷徨的目光。

    程宇那时心想,你难道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一句“对不住”么……

    说完了这句“对不住”,罗战你这厮下一步还打算怎么来?

    程宇有时候希望自己别那么精,看人别总是像警察扫街查车反扒抓贼似的。在生活里随便逮着哪个人,出于某种根深蒂固的职业习惯,下意识地就拿那一双钛合金刑侦眼迅速利落地剥开这人的皮肉,透视他的骨髓,琢磨对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程宇隐隐猜得到罗战绞尽脑汁儿,步步为营,究竟想要干嘛。

    三教九流各色人物他平时见得太多了,他知道“那种人”。

    可是罗战啥也没说过,没有任何过分露骨的表达,只是挖空心思利用一切机会接近他,帮他。

    罗战不说,程宇当然更不会说。

    罗战只要一天不表白,程宇绝对不会主动揪着这人质问。

    莲花婶最近这些日子还追着问他:“小程,上回说要帮你约我们这位班主任,你怎么又给我们推了?”

    程宇顾左右而言它:“……我妈这阵儿身体不舒服么,病了么。”

    莲花婶:“哎呦喂,你妈病了还不都是为了你!你赶紧找个对象儿把婚结了,她病就全好啦!”

    程宇垂头小声推搪:“最近忙,过一阵儿再说吧。”

    莲花婶不满地咂嘴:“小程你这孩子,别的什么事儿都好,就是一到谈对象你就老是这黏黏糊糊的样儿,你妈不急我都替你急死了!你就给咱磨叽着吧!!!”

    罗战从小厨房里偷偷摸摸地探出头来,滴溜贼精的俩眼睛瞄着,一个字儿不漏,全都听见了。

    罗战在猜程宇究竟为啥拖着不乐意去相亲。

    程宇在猜罗战究竟有没有那种猥琐心思。

    罗战琢磨自己如果哪天真的跟程宇倒出点儿啥话来,程宇这人会是什么反应。

    程宇在琢磨罗战哪天要是万一憋不住了跟自己说点儿啥,自己怎么应付这没皮没脸的家伙?!

    还没过几天,威武的罗战同志在后海小胡同里又整出幺蛾子来了!

    19、英勇的“插刀哥”

    最近几个月正值大中小学学生放暑假,街上人多,人多“活儿”就多,流氓混混与社会闲散人员也都出来活动筋骨,于是街道派出所的治安民警们也忙起来了,治安严打。

    程宇已经连续好几天凌晨踏着月色摸黑回家,有时候忙得就直接睡在所里不回家了。

    程大妈已经习惯了她儿子的作息,每到晌晚,收了麻将摊子,跟院儿里的老姐们儿拉拉家常,道了晚安,就进屋关门洗漱,睡觉。当天的晚饭给程宇单拨出一份儿留着,儿子啥时候回来想吃,都有的吃。

    程大妈习惯了,可是罗战很不习惯,每天晚上在大杂院儿里晃悠,就是为了等程宇,晚饭花心思做各种好吃的,等着程宇回来吃,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心里没着儿没落儿的,空荡荡黏乎乎的。

    程宇这几天跟治安小分队几个同事一起,蹲守地安门外大街上的三家银行和几处自动取款机。附近已经发生好几起持刀抢劫伤害取款人的案件。

    罗战摸清楚了程宇的蹲守活动路线,于是开始寻么着给程宇配送晚饭、夜宵。

    今儿送一饭盒麻酱凉面,明儿送一袋酱牛肉小窝窝头,后儿再送一碟肉末烧饼。

    程宇窝在银行大门一侧的墙角旮旯里,后脖子和手臂的皮肤被大夏天的毒日头烤成暗红色,身边儿铺满一地的烟头。

    罗战瞅着程宇就着矿泉水啃烧饼,狼吞虎咽地,吞咽食物的时候喉咙里竟然能听到野兽撕咬美味珍馐时身心满足的呜咽声儿,看起来是真的累了,饿了。

    罗战并肩跟程宇蹲在一块儿,心疼了:“程宇,以后可别抽烟抽这么猛,哥现在差不多都戒了,我三天才抽一包,你丫一天抽三包!这么抽对身体伤害太大,听哥的话,嗯?”

    程宇说:“忙。不抽盯不住。”

    罗战皱着老眉头说:“可是你这么三餐不济的,赶上一顿就猛吃,赶不上就不吃饭了,你这胃也受不了啊!”

    程宇毫不在意地回他:“这不是有你给我送夜宵呢么!”

    罗战不乐意了:“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程宇对这种生活节奏习以为常,民警的工作强度与紧张度比以前在市局当刑警还是好多了。片儿警这类工作岗位属于放长线长期坚守,而刑警一旦碰上个上边儿批示严查严办的大案要案,真是忙得一个月不着家,鸡飞狗跑,昼夜颠倒。

    有一回北京沈阳两地的刑警跨省追击一个持枪贩毒抢劫杀人的重大犯罪团伙,连续几十天在省际高速路上跑,在沿线各家村庄里盘查,蹲守,筹划,出击,抓捕……程宇那时候每天睡俩仨小时,就靠抽烟喝咖啡顶着,烟瘾跟毒瘾一样是一种心瘾,抽到最后肺里咳出来的痰都是黑色的。

    罗战骂骂咧咧道:“操,每天上班儿八小时,再加班儿加个八小时……我说程宇,你们领导给你们发加班儿费吗?”

    程宇笑着点头:“加班费还是有的。”

    罗战歪头撇嘴:“我觉得以你们这行的劳动强度,你一个月应该挣三万!”

    程宇淡淡地笑着抽烟,没吭声。他每月固定工资、警衔津贴外加补助大概三千块。用华哥和阳子他们的话来骂,我操,这点儿钱都不够爷每个月买烟的钱!

    他们的值班补贴是按季度发,每个季度能拿个千儿八百块加班费。

    加班费给的最多一回是奥运年。奥运会那仨月是顶天大的政治任务,北海什刹海鼓楼地安门各条街巷胡同中外游客如织如云,派出所上至所长下至全体警员昼夜安保执勤,简直忙疯了,累傻了,都快吐血歇菜了。前后那三个月,程宇总共领了八千块的加班费和三千块的督察考核优异奖。

    罗战跟程宇一起背靠墙仰脸数星星,两条晒得略微粗糙的手臂有意无意碰到一起。

    罗战顺嘴嘲笑程宇小时候穿着开裆裤举着小风车傻萌傻萌地在后海边儿跑来跑去的黑白小照片,小屁股生得白白的,裤裆里一套东西长得还蛮全乎呢!

    程宇哼唧着骂,就你丫裤裆里那套东西还没长全呢吧?滚回去,赶紧回炉重造去!

    罗战用勾起皱纹的眼角色迷迷地瞄着人。他看程宇穿开裆裤的黑白照片看得特不过瘾,特想扒开这人外表遮掩得严严实实的皮相,仔仔细细瞧瞧那里边儿,想看现在的程宇究竟出落得怎样一个俊得冒泡儿流油儿的样子。

    满天的星闪耀发亮,把暧昧的目光投向墙角并肩沉吟笑骂的一双人,在俩人各自恍惚陶醉的眼底照映出迷离的神采。

    程宇没想到,第二天,罗战就折腾出事儿了。

    这天傍晚罗战回来,没有直接回大杂院儿给程大妈做饭,而是腿儿着在附近几条大街上转悠,在每家银行门口东看看,西看看。他摇摇晃晃拐进一条小街,突然听到一阵呼哧挣扎的异响,有人厮打的动静儿。

    罗战脑子很警醒,迅速就跑过去,吼了一声:“谁啊?干嘛呢?!”

    他这一吼,惊吓到正主儿。

    小巷子斜刺里冲出来一个人,猫着腰箭一样地跑走,手里攥个牛皮纸口袋。

    身后踉跄追出来一个戴眼镜儿学生模样的大男孩儿,捂着冒血的脖子,尖叫:“抢钱啦,他抢我钱啦!!!”

    胡同口有联防队的大妈冒出头来瞧,罗战忙说:“这儿有个孩子受伤了!”

    他掉头就朝劫匪逃窜的方向追去。

    罗战跑得飞快,沿着大街嚎叫着一路狂追,与那坏蛋一前一后蹿过人行道,飞身跃过绿化带,追得前边儿跑的人气喘吁吁都快吐了。

    罗战一边儿跑还一边儿吼:“站住!警察!你给我站住!!!”吼得颇有威慑力,像模像样儿的。大街上不少行人停下脚步指指点点,都以为是便衣在抓小偷,有人跟上来帮罗战一起追。

    被追得无路可逃的家伙从裤兜里掏出一把明晃晃的三棱刀,冲着罗战比划:“你别过来,你敢过来,我就,我就……”

    罗战大步直冲面门,十分精准地一脚踢飞了那把刀。

    还真是便衣啊俺滴娘唉!那家伙吓得捧着胃继续逃窜,一边儿跑一边儿把晚饭都吐了出来。

    身后又追过来一个人,罗战用眼角瞥见人影,正要指挥那人说“抓住前边儿那个穿白汗衫的家伙”,却冷不防身边儿这人突然从袖筒里亮出一把弹簧刀!

    那家伙面露凶光,挥刀朝着罗战的后腰刺过来!

    罗战一惊,下意识地猛然转身抬腿还击,那一刀没刺中他的腰眼,直直地扎进了后臀!

    罗战瞬间明白遇上了团伙,遭到了暗算,尖锐的疼痛让他眼底洇出一片浓重阴郁的血红色!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怒吼:“我操你姥姥!!!”

    程宇那会儿正在街尾巴上的建行门口蹲守呢,随即就接到了长街另一头儿蹲守农行的潘阳的电话:“程宇!程宇你在哪儿蹲着呢?赶紧过来吧,出事儿啦喂!”

    “出什么事儿了?”

    “就你那哥们儿,罗战,被人扎啦!”

    程宇一听,从地上蹦起来,手里的烟都掉了:“罗战怎么了?被扎了?!”

    其实罗战也没吃多大亏。

    这人是肯吃亏的孬主儿吗!

    派出所接到联防队热心大妈报警,警察迅速赶到现场,看到的就是罗战后屁股上插着一把刀,刀刃闪着光,裤子上一片血,与那个拿刀扎他的歹徒扭打在一起!

    臀大肌吞进去一把刀,那滋味儿着实痛不可挡,罗战跑步的姿势都是瘸的。

    他就这么插着刀地满大街追人,追得那歹徒嗷嗷地直骂:“尼玛不要命了你?你能不能别他妈的追了!”

    罗战眼角迸出凌厉凶狠的神情,飞脚踹翻对方,随手抄起一块儿板砖,一声不吭,照头就嗨上去了!那架势就像当年横行八大胡同的作派,一砖一砖地砸向那家伙的脑壳儿。

    潘阳头一个赶到了现场,连忙一把搂住罗战的手臂:“喂,喂,成了,差不多砸两下儿你成了你!”

    歹徒被砸得满脑门儿是血,鼻梁骨都给砸歪了,连滚带爬得。

    罗战一只手拎着砖,屁股上冒着血,气势汹汹指着那人的鼻子狂骂:“你妈个毛儿都没长全的兔崽子睁开眼好好看看我是谁?丫挺的还敢扎我!我这回砸你一次狠的,让你丫记住喽!

    “我告诉你,这管片儿是老子的地盘,这片儿的警察大爷都是我兄弟,亲兄弟!你以后再敢来折腾一个,让我兄弟成天吃不好饭睡不好觉还老熬夜抽烟的,你给我试试看!!!”

    围观看热闹的小青年儿们看了一场全武行,比港产警匪片儿还精彩呢,激动地叫好,拿手机抓拍视频。

    潘阳好说歹说拦住罗战,夺下他手里的板儿砖。砸两下儿是挺解气的,可是万一砸太狠了,“见义勇为”和“正当防卫”尼玛一转眼就变成“故意伤害”了!

    抢钱的惯犯团伙一共仨人,跑了俩,但是扎了罗战一刀的家伙被他砸趴在地,没跑掉,擒获了。

    罗战跟那个被割伤了脖子的男孩儿一起,很快就被拉到附近的医院。

    程宇本来应该回所里审刚抓来的现行犯的,可是他哪还顾得上审犯人啊,着急麻慌地就赶去医院了。

    罗战在急诊外科手术室里起刀呢,程宇气得质问潘阳:“这算怎么回事儿啊?罗战怎么跑出来抓抢劫犯了?!”

    潘阳道:“罗战这人热心呗,这几天也老是在附近晃悠,帮咱们盯着那劫匪团伙呢!”

    程宇问:“工商银行门口不是应该大满盯着么?吴大满他人呢?他怎么不来盯着啊?他要是在,罗战能出事儿吗?!”

    潘阳极少从程宇嘴里听到这种埋怨同事的小气话,愣神儿说:“程宇你今儿怎么啦这是,喝口凉茶吧这么大火气?大满他们家小孩儿发高烧了嘛,临时被他媳妇儿叫去带孩子看病了。他们这种有家有口儿的,日子也不容易,咱们就多帮着盯一下呗……”

    程宇不说话了,站在手术室门口自己跟自己运气。

    罗战不一会儿就被推出来了,下半身盖着白床单儿。

    这厮只是半麻,腰以下没知觉,脑瓜子和那张嘴清醒好用得很,一路上不停地跟程宇和潘阳哼唧:

    “哎呦喂,竟然是个小帅哥儿给我动手术,我都跟他们说了,别给我找男大夫,我要女大夫做……

    “那么帅的大夫给我脱裤子,还在我屁股上又摸又鼓捣得,弄了半天,真讨厌,我最受不了穿白大褂儿的男大夫了……”

    进了病房,把门一关,程宇板着脸跟罗战说:“你以后甭再瞎整这种事儿,就你行,逞能啊?!你老老实实给我待在家里,成不成啊?”

    罗战趴在床上,挑眉哼哼:“怎么了我?我又帮你抓了一个现行,这可是第三回了哈!程宇你记着回头跟你们那位督察大人打个报告,把我抓的这家伙记在你的考核档案里!”

    程宇沉着声音说:“扎一刀多危险啊,幸亏妈的是扎在你屁股上!屁股肉多没大事儿,要是扎在腰里,都是脏器,扎在大腿上,把大动脉扎破了,要命的你知不知道?!……你还当没事儿人似的!”

    罗战从枕头里露出一只眼,抱怨道:“程宇你干嘛啊你老是训我?我可是重伤号,你对我客气点儿!”

    程宇怒道:“真把你的腿扎残了怎么办啊?!”

    罗战半笑不笑地眯眼儿盯着程宇:“残了能怎么着?……我乐意。”

    程宇说:“我是警察我领那份儿工资的,你算干嘛的啊?你没这责任义务你以后甭瞎掺乎!”

    罗战神情意味深长地说:“程宇你要这么说,就没劲了啊。咱俩人之间,确实,谁对谁都没那个责任和义务!程宇我告诉你,你当初怎么对我的……我现在就怎么对你。”

    程宇蓦然说不出话,把脸别过去看窗外。

    半晌,程宇忽然问:“没吃饭呢吧?你想吃什么?”

    罗战不说话,就那么歪着头,斜着眼默默地看程宇。

    程宇你自个儿看着办吧,你就装吧你!

    你才是那大尾巴狼呢!

    你明明心里头已经有我的份量了,还不肯开个面儿,程警官您就继续骄傲着吧,拧巴着吧!

    没两天,网上也热闹起来了。

    罗战出名儿了。

    当日在小巷子里围观偷拍的热心群众,把罗战抓劫匪的视频搁到了网上。

    视频里罗战屁股上一直插着那把刀,气势如同水泊梁山好汉再世,脚步生风,猛虎下山,怒吼着飞扑歹徒,拎板儿砖嗨人。

    这视频一下子就火了。

    “地安门大街惊现‘插刀哥’,英勇无惧与歹徒搏斗!!!”

    “劫匪在‘插刀哥’面前抱头逃窜哭爹喊娘,‘插刀哥’屁股带刀当街狂追一公里生擒匪徒!!!”

    贴吧迅速涌现“插刀教”,罗战同志在网上也有了自己的粉丝群。

    第7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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