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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6节

    君临城/丞下 作者:扶风琉璃

    第16节

    司马嵘挑了挑眉:“未曾多想?”

    “咳……”王述之笑了笑,“想的有些多,想岔了。”

    司马嵘不置可否。

    王述之朝他看了看,见他不显喜怒,心里不由打鼓,忙低头吻在他唇上。

    司马嵘气息陡沉,下意识闭上眼,并不退缩。

    王述之心中大喜,狠狠掠夺一番才将他松开,知他并未恼自己,不由笑容满面,看着他的目光带着明晃晃的情意。

    司马嵘让他看得一阵燥热,忙撇开目光,重新捡起那张纸:“你再好好看看。”

    王述之意识到其中有些蹊跷,这回倒是看得仔细,目光微闪:“这是太子的字迹。”

    “嗯。”

    “妙!”王述之笑起来,意味深长地朝他看了一眼,“想不到晏清连太子的字迹都会模仿,可谓一招出其不意的妙棋。”

    司马嵘波澜不惊:“但凡看过的,我都会模仿一二,太子自恃才高,不少字画流落宫外,丞相府也有他的真迹。”

    王述之面露恍然,心中却是另一番计较,看这字迹以假乱真,绝非几日之功,看来他确实与二皇子、景王等人有牵连,不过念及他对自己态度的转变,又有些期待他的坦诚相告,于是未再多言,将纸放在案上,笑道:“改日你也写两句送给我罢?”

    司马嵘眼角狠狠一跳,生硬道:“强人所难。”

    “怎么会?”王述之笑眯眯地在那张纸上点了点,感慨道,“多有文采,真是叫人期待啊!”

    司马嵘脸色骤黑。

    “咳……我去见见母亲。”王述之识时务地准备走人。

    司马嵘想不到他回来竟是先到自己这儿,不由愣了一下,所有尴尬不快都烟消云散,深深看了他一眼:“好。”

    王述之匆匆去了王夫人那儿,说了几句体己话便开门见山:“母亲,明日我派人护送你回会稽。”

    王夫人见他容色憔悴,甚是心疼,点点头道:“我也正由此打算,如今形势未明,我不方便再出去走动,待在府里又闷得慌,只是这里留你一人扛着,我又不放心。”

    “这有何不放心的?我都安排好了,不会有事。”

    王夫人见他一脸笑模样,忽然气不打一处来,怒道:“叫你娶个媳妇儿你偏不听!那晏清再能干他会伺候人么?瞧瞧你现在这模样,一看就是没人疼的!”

    王述之见她说着说着竟含了泪意,顿时慌了神,连忙安抚道:“有这么多下人呢,怎么就没人伺候了?晏清这不是刚打算接受我么,以后有他疼的,母亲放心。”

    王夫人见惯了他的厚脸皮,不以为意,只是心思一转更加恼怒:“他答应了?他答应了你就要将我送走!嫌我老婆子碍眼了是不是?!”

    王述之知道自己母亲是个心中透亮的,这番话听起来颇似无理取闹,实际上是心中别扭罢了,顿时哭笑不得,一连声好话蹦出来,总算是将她安抚妥当了。

    王夫人催他回去歇息,关上门后独自坐在榻上,对着虚无的黑暗出神良久,半晌后幽幽叹了口气:“你撒手西去倒是落得轻松,奉之又不愿涉足朝堂,你们爷儿俩真是一个比一个能耐,将诺大个担子撂给述之,你们不心亏我心亏……”

    王述之伫立在门外,摇摇头无声而叹,放轻脚步离开,让下人伺候着随意梳洗一番,晃到司马嵘的住处,倒头便睡。

    迷迷糊糊中听到些响声,心中高兴,却实在睁不开眼皮子,很快又沉沉睡去。

    司马嵘就着烛火打量他一番,见他换了衣衫,神色也好了许多,心头微松,替他脱了鞋盖好被,自己也在他身侧躺下。

    王述之似有所感,伸手便将他搂住。

    司马嵘定定地看着他,眸色深沉,抬手在他微蹙的眉心揉了揉,很快便让他捉住。

    “晏清……”

    “嗯?”司马嵘等了半晌没听到回应,知他睡沉了,便由他握着手,很快也睡了过去。

    第六十五章

    夜深人静,庾皇后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一连数晚睡不安稳,如今被下人吵到也顾不上发怒,反倒是眉头深锁,颇为镇定地从榻上披衣起身,对近身伺候的宫女点了点头:“让他进来。”

    匆匆忙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虽已极力放轻,可落在寂静的夜色中依然如敲耳膜,庾皇后面色发白,藏在广袖中的手忍不住有些颤抖。

    一名内侍匍伏在地,惊慌道:“启禀皇后,大事不好,第三名派出去送信的暗兵亦遭遇埋伏,密函不知所踪。”

    庾皇后跌坐在榻上,一手扶着身侧的青铜兽头,手指捏紧到发白,咬牙切齿:“第三次!好你个王述之,一手遮天!欺我庾氏无人么!”

    内侍听出她动了怒,将头埋得更低,大气不敢出。

    庾皇后冷哼起身,踩着重重的步子在殿内徘徊,蹙眉深思:每回都被拦截,且都离城门不远,时机把握如此准确,看来此处一举一动都被他们掌握在手中。

    庾皇后遍体生寒,抬头四顾,她周围的宵小之徒早就被清理干净,想不到还是出了岔子,只是自兄长出事后,她不敢轻易再有大动作,如今看来,这后宫不少人蠢蠢欲动,她也逐渐掌控不住了。

    “哼!我倒要看看你王氏如何只手遮天!”庾皇后拂袖起身,再次写信,交到内侍手中,冷声道,“这回不用我们自己的人,去交给李大人。”

    “皇后英明。”内侍及时拍了一记马屁,躬身退出去。

    庾皇后却丝毫高兴不起来,几乎一夜未眠,直等到第二日,想不到却再次惊闻噩耗:李大人派出去送信的人再次遭遇暗杀!

    “砰——!”处境如困牢笼,庾皇后满面怒色,手中的茶盏轰然摔碎。

    正在此时,又有一人惊慌失措冲了进来,扑通跪在地上,颤声道:“大……大事不好!”

    “又怎么了?!”庾皇后惊起,面沉入水。

    来人满头大汗:“户……户部尚书,祁大人,被人弹劾!”

    “什么?!”庾皇后再难维持镇定,面露惊慌,“究竟怎么回事?”

    庾茂被削兵权后,庾氏在军中地位一落千丈,而朝中一番清洗,亲近之人更是七零八落,祁大人算是余部的中坚力量,却突然遭此横祸,其中利害关系非同小可。

    来人顾不得头上冷汗,磕磕巴巴道:“户部侍郎夏知章连夜上书,弹劾祁大人中……中饱私囊,贪墨国库银两,此刻王……王丞相已经赶往尚书台……”

    “快!快通知其他几位大人!”庾皇后边说边冲到案前,提笔迅速写了数封信,慌忙交到他手中,咬牙道,“叫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拦住王述之!就说一切应当待皇上醒来再做定夺!”

    “是。”

    庾皇后看着那人匆忙离去的身影,面露忧思,只恨自己一介女流之辈,不好直接出面横加干预,此事任何行差踏错都有可能成催命符,让王氏抓在手中大做文章。

    王述之面带笑容,看着面前一干拦路的同僚,不轻不重道:“待皇上醒来再做定夺?”

    众人冷汗直下,硬着头皮道:“是。”

    “咦?”王述之面露诧异,“诸位的意思是,本相总领尚书台一切事务,竟无权调查此事?本相的职务是个空壳子不成?”

    “这……”众人冷汗更盛,“下官并非此意,只是皇上尚未醒来,而丞相连日操劳,怕是也累了,此事不妨……”

    “哎呀!诸位大人的好意本相心领了!”王述之笑若春风,“本相毕竟年轻嘛,多操劳些也是应当的。再说皇上尚未转醒,若什么都等皇上醒来再定夺,那岂不是大小事务堆积如山?本相可不能失职啊!”

    对面一干大臣见他油盐不进,不免着急,可又对他十分了解,哪怕真撕破脸皮破口大骂,他也能笑眯眯接招,那种一拳砸进棉花的感觉他们已经领教过无数次,此时又没了多少倚仗,不得不将姿态放得更低。

    “丞相所言在理,只是此事非同小可,当慎重处之。”

    “嗯。”王述之严肃点头,“的确该慎重,如今朝廷即将入不敷出,如此紧要关头竟然还有人贪赃枉法,此等大事应当尽早解决,若是等皇上醒来,不知又该耽误多少了,造成的后果恐怕都不是你我能担待得起的。”

    面前一干大臣哑口无言。

    王述之再次笑起来,颇为和蔼地看着他们:“对了,此事都已经证据确凿了,本相再不处置,难道还包庇他不成?”

    众人齐齐变色,他们只以为是普通弹劾,想不到竟已是板上钉钉,这下冷汗冒得更加厉害,一个个都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此时哪里还顾得上祁大人,脑中乱哄哄只想着自己会不会受牵连,恨不得立刻飞回府中。

    王述之微勾唇角,再不与他们多言,翩然离去。

    夏知章被安排进户部,从一开始就在搜查罪证,迄今为止已经将其中脉络理得清清楚楚,未免打草惊蛇,直至近日时机成熟才有所动作,直到现在,才有人真正注意到这个名声不显甚至默默无闻的夏知章,惊觉他竟是王氏的人。

    短短数日,王述之以雷霆手段迅速完结此案,不仅仅祁大人遭殃,所有与庾氏有关的朝臣都受到牵连,庾氏余部被以各种理由连根拔起,朝野震惊。

    庾皇后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浑然不顾皇后威仪,只觉得一股刺人的寒意从脚底传遍全身。

    被处置的这些人中,多数都隐藏得极深,甚至有不少在明面上与他们庾氏唱反调,想不到如此隐秘的关系都能被王述之挖出来,而且还是趁皇帝昏迷之际一锅端起,叫人毫无招架之力,如何不让人胆寒?

    庾氏文武两只羽翼皆被齐根斩断,庾皇后与太子成了无脚的螃蟹,顿时陷入死地。

    庾皇后目光空洞无神,泪流满面,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到有人在耳边说话,待回过神才发现一名内侍跪在旁边,无力道:“又有什么事?”

    那人喜道:“启禀皇后,皇上醒了。”

    庾皇后精神一震,立刻从颓丧中挣扎出来,仿佛捞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抹了抹泪急忙起身:“快!快伺候本宫更衣!”

    皇帝见到她过去,并未露出多少喜色,他醒来时身边无一亲近之人,唯独在不远处立着王述之,这让他口中颇为苦涩。

    好在消息一传开,宫中的几个儿子全都赶过来,就连太后都让人扶着过来,听闻太后每日都要在此守数个时辰,早年的芥蒂忽然就不那么重要了。

    虽说庾皇后同样每日过来守数个时辰,可与年事已高又非生母的谢太后相比,顿时就落了下乘,再加上迟迟未见太子,皇帝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见到庾皇后时只淡淡道:“太子出去那么久,也该回来了,赈灾之事用不着他亲自动手,难道朕这个做父皇的生了病,他都不闻不问?”

    庾皇后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只好强笑道:“昌儿之前并不知情,也是刚得的消息,正准备回来呢,妾身稍后再给他去一封信。”

    皇帝皱着眉对一旁的内侍总管道:“给太子下道诏令,命他即可回京。”

    庾皇后暗暗松了口气,他对皇帝也算了解,知他只是心有不满,只要未触及底线,太子必然无事,更何况这回是皇帝下诏,谅他们王氏胆大包天也不敢再从中阻挠。

    王述之朝庾皇后瞥了一眼,眸中晃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皇帝不再理会庾皇后,目光转向太后,见她神色间颇为憔悴,心中顿时滋味难辨,涩声道:“让太后担心了。”

    太后一脸喜色,连连点头:“醒来就好!醒来就好!”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封信,笑道,“嵘儿得知皇上生了病,心中焦急万分,连夜便要往回赶,可惜身子刚好没多久,一时急火攻心,忽然吐血,便没能及时回来,只好先写一封信叫人送过来。”

    庾皇后身子猛然僵住。

    王述之神色微动,沉默地朝太后看过去,目光一转,落在那封信上,可惜离得稍远,看不清里面写了些什么。

    皇帝神色微怔,虽然最近开始笼络谢家,可那只是权宜之计,他始终未曾将这个儿子放在心上,此时伸手接过信来,心中说不出的惊讶,随即又觉得颇为欣慰:“这孩子真是有心了。”

    太后浅浅一笑。

    皇帝打开信来一看,神色间露出几分欣喜:“嵘儿的腿治好了?”

    “是啊!想不到方外之人的医术竟如此了得,也多亏景王有心。”太后口中称赞,心底的惊讶却不比皇帝少,她也没想到这孙儿竟恢复得如此神速,而且吐血一事纯属胡诌,她清楚这是在等待时机,只是心中总有股怪异之感,似乎一切都比她预料的快了一步。

    神医当真如此了得?看来改日得好好问一问谢卓。

    皇帝不知内里详细,自然不会多想,只是看着信赞不绝口:“嵘儿写得一手好字啊!仅寥寥数语,便可观其才学过人,不错不错!更难得的是,身处逆境而不颓丧,心智坚韧,可堪大任呐!”

    庾皇后看着皇帝满面喜色,又看看谢太后,心中再升寒意,一股颤栗之感油然而生。

    王述之倒是一脸平静,他早已派人查过,那二皇子的确是能走路了,只是身子尚虚而已,只是二皇子的相貌与生平事迹极难查清,端的神秘。

    也正因为这份神秘,才更令人不敢小觑。

    王述之敛眉深思:二皇子所图不小,本事也不小,晏清若是当真在为他谋划,自己恐怕还真是无法拒绝。

    第六十六章

    传旨的快骑已火速离开京城往南而去,此时南方水患基本得到遏制,赈灾一事也将近尾声,当地太守对太子可谓感恩戴德,日日跟在他身后拍马都难以表达感激之一二。

    太子颇为自得,在京中夹着尾巴如履薄冰的日子早已抛诸脑后,想着出来一趟总算立了大功一件,回去定会受到父皇嘉奖与朝臣赞叹,不禁愈发飘飘然。

    这一日,太守接到密报,笑着捻了捻颌下微须,对身侧心腹道:“圣上的旨意已经不远了,算下来应当明日一早便到。”

    心腹精神振奋,连忙起身,拱手道:“属下这就着人安排晚宴。”说完见太守点头应允,便转身匆匆离去。

    当夜,太守府内觥筹交错、笑声不歇,太子受到众人追捧,心中着实畅快,再加上左右美女环伺,酒性酣浓,不知不觉间便饮了个半醉。

    “殿下……”有人凑到他耳边,压低嗓音,“下官也不知消息准不准,听闻皇上病了。”

    太子晃了晃脑袋,双眼迷离:“唔,病了?孤甚是挂念。”

    那人见他只嘴上说说,面色却如常,似乎并未放在心上的模样,又道:“听说病得极重,都昏迷多日了。”

    太子脑中清明片刻,竟觉得听闻了仙音,强自按捺心中振奋,不动声色地饮了一杯酒:“嗯,孤该回京了。”说完酒意上头,忍不住闷笑一声。

    那人瞅瞅他的神色,勾了勾唇角转身回到自己的席位。

    太子情绪高昂,及至被人送到榻上歇息仍嚷嚷着喝酒,隐隐觉得浑身灼热难耐,可脑中实在不清楚,便也没察觉出古怪,迷蒙间见灯下美人如花,顿觉干渴无比,很快与她们滚做一团。

    翌日天一亮,传旨官便入了太守府,太守等人闻讯匆匆出来迎接。

    传旨官左右一看,神色微僵,咳了一嗓子:“怎么没见着太子殿下?”

    太守面露尴尬,忙恭敬道:“下官已着人去请,想必殿下正在更衣。大人一路辛苦,不妨随下官入内先行歇息片刻?”

    传旨官笑了笑:“也好。”

    一行人说说笑笑入了正堂,传旨官茶喝了数盏,始终未见太子踪影,满脸疑惑,又见有人走进来在太守耳边低语,太守似乎面露为难之色,不由暗自揣测,又耐着性子等了等。

    眼看日头越来越高,等候的众人都急了,传旨官见太守暗自擦汗,疑惑更甚,忍不住道:“陛下旨意拖延不得,眼看都快晌午了,过了时辰可就不妥了……”

    太守擦汗擦得更是勤快:“这……下官……呃……”

    传旨官面色微变,豁然起身:“可是太子殿下出了何事?”

    “不曾不曾!”太守连连摆手。

    传旨官见他一脸心虚模样,沉下脸色,拂袖出了正厅便往院子深处走:“殿下究竟在何处?不得隐瞒!”

    太守想拦又不敢拦的模样,迟疑着往里走,口中讷讷道:“殿下正睡着呢,不妨……再等等……”

    传旨官见他这副模样,心中更是疑云丛生,只以为太子遭了什么变故,脚下走得更快,呼呼生风,好在一路走来环境清雅,太子住处颇为考究,似乎并未受到怠慢,心中稍宽。

    一行人靠近太子住处,忽听一阵娇笑传来,不由脚下顿了顿,隐约又有太子的声音夹在其间,不免一个个面露尴尬,不用猜也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传旨官乃皇帝心腹,传旨乃第一要务,再加上他早在来时便知道皇帝对太子已心生不满,此时听见太子荒淫,脚下只略微顿了顿,又接着往前走去。

    浓浓的脂粉味已掩盖住四周清雅的花香,一扇轩窗正半撑着,听里头的动静竟似有数名女子,众人尴尬间,只见窗口伸出半截藕臂,伴着一声娇喘,那素手攥紧又松开,飘落一张薄笺。

    传旨官朝身边的人示意,那人急忙上前将薄笺拾起交到他手中。

    传旨官略扫一眼,见上面写满淫辞艳曲,不由更加尴尬,正欲甩手扔掉,却发现是太子笔迹,顿时脸色大变,急忙将这张薄笺收入袖中。

    大晋民风颇为放荡不羁,因战乱不歇,时人常感慨世事无常,只争朝夕,贵族士子常有醉生梦死之态,如眼前这荒诞的一幕本也不算稀奇,可皇帝毕竟大病一场,太子作为一国储君,如此行事就大大不妥了。

    传旨官并不知王述之曾暗中封锁过消息,只以为太子早已知情,不由替皇帝扼惋。

    太守瞟见他神色不豫,故作尴尬道:“殿下听闻皇上病重,借酒浇愁,是以多喝了些,实不知大人今日会到……”

    传旨官听得面色骤黑,心中冷哼:这借酒浇愁可浇得着实香艳!

    “要不下官这就进去……”

    “……”传旨官犹豫片刻,看看天色,“再等等罢,唉……”

    说完正要转身,忽然听到太子的说笑声:“孤明日便回京,卿卿随孤一道回去。”

    女子娇笑:“太子身份尊贵,又拿好话哄奴,奴与殿下云泥之别,去了京城岂不是自寻死路?”

    “胡说!”太子嗔笑,“待父皇大行,这天下还不是孤一人说了算?”

    此言如平地一声惊雷,震得窗外诸人齐齐面色大变,几乎一瞬间,所有人后退数步,垂首作出一副“非礼勿听”的模样。

    太子又道:“卿卿可知,父皇已病重不起,孤等不了多久了。”

    “……”诸人再不能装聋作哑,倒吸一口冷气,朝传旨官手中的明黄圣旨瞟了一眼,呼啦啦跪了一地。

    传旨官颤着手,故作镇定地看向太守:“时辰不早,还请太子出来接旨。”说完一刻都不愿多待,转身大步离去。

    众人来时镇定,走时慌了神,争先恐后如鸟兽散,太守缓缓起身,待众人走远后推门入内。

    屋内几名女子皆垂首而立,不复嬉笑模样,另有一名年轻男子站在窗口擦擦额角冒出来的冷汗,朝榻上昏睡的太子投去同情一瞥:纵使早有心理准备,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大逆不道之言,还是觉得脖子后面汗毛直立啊!

    太守与他相视一笑,也不多言,只朝太子微微示意,立刻便有一女子上前,扯乱衣襟侧卧榻上,掏出一只小玉瓶凑到太子鼻子跟前,静待他悠然转醒。

    前面正堂中,传旨官终于等来神色惺忪的太子殿下,见他面色浮白、眼角熏红,俨然一副酒色过度的模样,不由抽了抽嘴角。

    太子连连告罪:“孤不慎贪杯,今日起得迟了些,让诸位久等了。”说完想起昨夜销魂滋味,顿觉浑身舒畅。

    传旨官只当他掩饰方才的荒诞言行,连称不敢,接着恭敬地展开圣旨,宣了旨意。

    太子一听竟是宣他回京的,怔愣片刻,随即露出喜色:“父皇醒了?身子可大好了?”

    传旨官再次确定他对皇帝昏迷一事已然知情,面色僵了僵,笑道:“下官来时,陛下刚刚转醒,想必此时已大好了。”

    太子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数日后,一行人回到京城,有着太子笔迹的那张薄笺被送至皇帝手中,至于太子当日一言一行,亦原原本本写在传旨官的奏折内同时呈上。

    皇帝看完勃然大怒,即刻将当时在场之人全部召到面前加以询问,众人见有人挑头,哪里愿意隐瞒,自然一五一十全都说了。

    “孽障!”皇帝气得头顶冒烟,早朝时怒斥太子不忠不孝,不用大臣提议,立即颁下废太子诏书,将其贬为庶民。

    “至于皇后,因教子无方,不宜统御六宫,然念其与朕多年夫妻情分,暂收其凤印,降其为庾嫔。”

    下面站着的一干大臣自然早已没有了庾氏的心腹,惊喜之下连呼万岁。

    太子已废,皇帝颇有几分心灰意冷,一时想起其余几名皇子,竟似个个心怀叵测,一时歇了重立太子的心思。

    诸位皇子,无论大小,全都开始谨言慎行,朝中谁都不是傻子,揣摩着圣意,齐齐缄默,亦无人去做那出头椽子。

    不过东宫早晚还是要住人,皇帝眼瞧着精神也没以前那么好了,朝臣们暗地里仍旧蠢蠢欲动,早已站队的自然在等待合适时机,摇摆不定的则各自思量,生怕落了人后。

    一旦押对了宝,将来新帝登基,少不了一份从龙之功,荣华富贵还用愁么?

    只是皇帝转醒当日夸赞二皇子的话也已暗中传遍,突然又冒出一个人神不知的二殿下,这可着实叫人犯了难。

    一时间,景王司马善苦不堪言,明里暗里不知打发了多少刺探消息的,恨得牙根直痒,也懒得多加理会,只一心一意按照司马嵘的计划安排“二皇子”回京的车马等一应物事。

    司马嵘想着早晚要向王述之坦白一切,也就未再掩饰情绪,自司马昌被废以来,眉目都舒展了许多,平添几分旷达之意,看得王述之心动不已。

    “晏清,你有何打算?”

    司马嵘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心中一顿,抬眼凝视王述之的笑眸,与他对视片刻,似下定决心般,忽地展颜一笑。

    王述之从未见他笑得如此畅快过,竟看得痴了,半晌回不过神来,下意识抬手轻抚他脸颊。

    司马嵘低声笑道:“今日秋高气爽,我们去游湖吧。”

    第六十七章

    司马嵘一向内敛,王述之见惯了他冷凝含蓄甚至深沉静默的一面,难得听到他主动提及游湖这么有雅兴的事,不禁惊喜交加,只觉得今日的晏清焕发着极不一样的光彩,与往日相比似乎变得更为鲜活,更让人移不开视线。

    “好!”王述之毫不犹豫点头答应,立刻将王亭喊过来,吩咐道,“快去准备车马!”

    司马嵘急忙开口阻拦:“出府做什么?后面不就有现成的湖么?如今太子被废,朝臣都战战兢兢,咱们若是显得兴致太好,岂不落人口舌?”

    王述之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拉着他便往外走:“兴致高才显得你我豪不心虚,那些人如今憋着劲钻营琢磨,你我心怀坦荡,岂是他们可比?”

    司马嵘微顿,觉得他说得倒也在理,可想到自己还有话要说,便轻轻一笑,坚持道:“我瞧着府中的湖也不错,景致好,又难得落个清净,若出府去,说不得会碰见丞相的同僚,几番招呼下来,难免扰了兴致。”

    王述之见他今日心情颇好,甚至毫不吝啬地时时展露笑容,顿觉浑身舒畅,本就愿意听从他的意愿,此时更是连声说好,又着人备了酒菜,满面春风地携着他往后花园行去。

    二双手交握,一路大摇大摆穿过半座府邸,颇为招摇,引得众人惊掉了一地的眼珠子。

    “丞相这这这……这是把人给驯服了?!”下人甲一脸不可置信,他以为少说也要再磨个一年半载来着。

    “不容易啊!丞相一脸春色,可喜可贺!”下人乙盯着二人交握的手,颇为动容,自认为该流下几滴衷心的泪水,奈何抬袖擦了半晌,袖子还是干的。

    另一个角落则多了不少伤心婢女,眺望着王述之与司马嵘携手登船的背影,齐齐捏着帕子抽噎。

    湖边守候的亭台楼阁四人十分替自家丞相高兴,坐在草地上撸起袖子打赌丞相何时将人拆吃入腹。

    周围忠心耿耿蹲在树枝上的护卫则默默望着湖面,支起耳朵听附近亭子里婢女们莺啼似的哭诉声。

    整个丞相府沉浸在一股极为微妙的氛围中,小船上的两个人却完全不受影响,自成一片天地。

    小船停在湖中央,随着水波晃晃悠悠,王述之走进船舱,紧挨着司马嵘坐下,支额盯着他看了半晌,眼中的笑意映着粼粼波光。

    司马嵘渐渐不支,挨着他的半边身子竟隐隐发起烫来,耳根处的红晕迅速蔓延至耳尖,不由侧眸瞪了他一眼,迅速给他斟酒:“看我做什么?今日是出来喝酒的!”

    王述之笑出声,凑到他耳边道:“晏清不是酒量差么?我一个人喝有什么意思?”

    司马嵘斜睨他:“我陪你喝。”

    王述之差点让他这眼神勾去半条魂,愣了片刻才回过味来,好笑地捏捏他下巴:“这么高兴?”

    “嗯。”司马嵘毫不掩饰畅快的情绪,微微勾起唇角,果真给自己斟了小半杯。

    王述之闻了闻,知道这酒清淡,也就由他去了,只是看着他面上的笑容,再想想他曾经喝醉酒一言不发的模样,不由有些心疼,低声道:“先吃些菜,慢点喝。”

    司马嵘已经自顾自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侧头看他一眼,再转回头看着湖面,眸色忽然变得悠远,笑容却添了柔和,只点点头,并不说话。

    王述之见他这幅模样,一时敛了各种心思,只与他一道慢悠悠喝酒吃菜,欣赏着湖面倒映出的风光,原本好奇他的身份与来历,有心想了解他更多,此情此景下却忽然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难得见你如此洒脱,可见是真的开心。”过了许久,他才低低道了这么一句。

    “嗯。”司马嵘点头,已有了浓浓醉意,双眸水雾弥漫,温润地看着他,抬手拾起他耳侧一缕发丝,轻轻一牵,将他拉近。

    王述之几乎与他双唇相贴,直接被他这蛊惑的神态震得神魂俱失,正欲再靠近些直接吻上去,便见他双唇微启,轻轻吐出一句话:“我上辈子怎么没有早些遇见你?”

    “呃?”王述之眨眨眼,抬手摸向他额头,皱眉,“你说什么?”

    司马嵘忽然松开他的发丝,自嘲地笑了笑,“还好,不算迟,老天总算还是开眼的。”

    王述之见他摇摇晃晃,急忙揽住他的腰,本有些后悔让他喝多,可想起他喝醉酒向来一言不发,眼下却完全换了一副模样,俨然对自己毫无戒心,又免不了一阵自豪欣喜。

    司马嵘微垂着头,轻轻抵在他肩上,自顾自道:“一辈子受人制肘、孤立无援,你可知有多痛苦?临死之际都透着深深的无力,你可知有多不甘?”

    王述之眉头深锁,一时竟参不透他话中的意思。

    司马嵘轻笑:“太子成了废人,庾氏那毒妇竟然只是降了位份,若我猜得没错,她定是得到消息后在皇帝面前自请入冷宫,用她深明大义的嘴脸以退为进。皇帝那蠢货,又上当了!”

    王述之不明白“又”字从何谈起,不过听他这么口无遮拦,知道他醉得不轻,只好将他抱紧些,抬手轻抚他后背,低声问道:“你的仇,报完了?”

    “唔……”司马嵘皱眉思量片刻,点头,“算是吧,他们气数已尽,虽然还留着狗命,不过离死期不远了。”

    王述之暗叹:仇恨竟如此的深……

    “毕竟是皇族,要取他们性命谈何容易?我知道你有二皇子作依仗,可他神神叨叨的,不见得当真一直护你,你也要学会明哲保身,切勿乱来。一切有我,你可记得?”

    司马嵘听他一番语重心长的话,愣了半晌,忽然笑起来,抬头看着他认真中透着关切的眉眼:“二皇子?”

    王述之见他笑得灿烂,炫目至极,忍不住在他唇上啄了一口。

    司马嵘直直看着他,轻笑:“我就是二皇子,二皇子就是我。”

    王述之无奈地叹口气:“你喝多了。”

    “嗯。”司马嵘并不反驳,乖乖点头,又问,“若有一日,我要你一切都听我的,你可答应?”

    王述之笑起来:“眼下可不就是一切都听你的?”

    司马嵘皱眉想了想,总觉得自己还有很多事尚未说清楚,可脑中一时昏沉,竟理不明白,只好再次强调:“我就是二皇子。”

    “咳……”王述之配合着点点头,“二皇子性子好么?”

    司马嵘想了想:“不好。”

    王述之满面担忧:“在他面前千万不要喝酒,这么胡言乱语,小心惹火上身。”

    司马嵘听得糊涂了,还没来得及问,又听他懊恼道:“晏清,你……今后有何打算?一直留在丞相府可好?”

    司马嵘顿了顿,点点头,又摇头,想了想,再次点头。

    王述之只觉得自己一颗心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备受煎熬,生怕他再改主意,忙捧着他的头不让他乱动,见他双眼迷离,喉结动了动,迅速俯身将他吻住。

    司马嵘手一紧,任他予取予求,二人本就心意相通,此时再添酒意,更是思绪浓烈,竟渐渐有些收不住势。

    衣裳微乱时,天已近黑,凉风阵阵袭来,船舱顶上忽然传来雨点敲打声,将二人惊醒。

    王述之抵着司马嵘的额头:“谁说秋高气爽的?”

    司马嵘笑而不语。

    王述之瞥见他敞开的衣襟内半抹春光,喜爱万分,再次低下头去,却被一把推开。不由愕然。

    司马嵘挪了挪,将头探出船舱外,闭着眼感受脸上的蒙蒙秋雨。

    王述之从未料到他敞开心怀后竟会如此撒酒疯,无奈地去拉他:“当心受凉。”

    司马嵘不为所动,轻声道:“老天开眼,给了我第二条性命,就让它淋一会儿罢。过了此夜,过往种种也该抛却了。”

    王述之盯着他看了半晌,觉得还是待他酒醒后再好好询问,见他执拗,便俯过去替他挡雨。

    司马嵘让雨水浇得清醒了些,睁眼看他,抓过他一缕湿发,眼神添了些热度:“回去罢。”

    王述之如闻仙音,立刻将他拽入船舱,拾起大氅将他裹紧,以最快的速度将船撑到岸边。

    王亭早已带着几人在此撑伞守候许久,见二人落汤鸡似的,不免暗自嘀咕,接着神色振奋道:“浴池内已备了热水。”

    王述之借着昏暗的夜色瞥他一眼。

    王亭机灵地凑到他耳边:“衣裳、膏药都备齐了。”

    王述之赞许地看了他一眼。

    一旁的王阁道:“丞相,大司马差人送了封信过来。”

    王亭暗中敲了他一记,暗骂他没眼力,对着王述之笑道:“普通信封,并非急信。”

    王述之好笑地在他头上敲了一记:“那就先搁书房罢。”

    “哎!”王亭应得极为响亮,瞟一眼微醺的司马嵘,偷笑着与王阁撞撞肩,挤眉弄眼。

    回去之后,司马嵘酒醒了大半,再往池子里一泡,脑袋又昏沉起来,看着王述之拨水靠近,先前尚未说完的话再次抛诸脑后。

    二人半是缠绵地沐浴完,一直折腾到宽大的卧榻上,王述之见他眸中似点了火,不由更加口干舌燥,蹦着火星子的双眸染上笑意,低哑轻唤:“晏清……”

    司马嵘抿抿唇,猛然翻身,迅速将他压在身下。

    王述之瞪大眼,一脸错愕。

    作者有话要说:丞相:[惊悚]错了错了喂!

    清清:[茫然]错了?

    丞相:[严肃]错了!

    清清:哦……(乖乖躺下)

    第六十八章

    窗外雨声潺潺,映衬得室内分外寂静,除了烛火偶尔传来的吡啵轻响,便只剩下二人彼此交缠的呼吸声。

    司马嵘半醉半醒,迷蒙着漆黑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王述之,似乎从未这么居高临下地观察过他,不免看得极为投入,甚至下意识抬手轻抚他眉眼,指尖顺着熟悉的轮廓慢慢下滑。

    王述之以往都是厚着脸皮贴人,今日难得见对方主动,既愕然又惊喜,短暂愣神后便轻轻笑起来,神色间带着几分纵容,任他为所欲为,自己的双手却毫不空闲,探入他的衣摆摩挲,指尖的滑腻柔韧让他心神荡漾、口干舌燥。

    司马嵘直直望进他笑意盈盈的双眼,腰际传来的酥麻让他脑中一片混沌,下意识俯下去,温热且带着酒意的气息消失在彼此唇瓣。

    二人沐浴后只草草裹了衣裳出来,此时在榻上一番纠缠,更是泄露春光无数,王述之望向他半敞的胸膛,敛了笑意的双眸又黑又沉,恨不得直接将人吞噬进去。

    司马嵘让他撩拨得浑身犹如火烧,却完全没了主意,一时不知该如何继续。

    他上辈子缠绵病榻,又整日念着仇恨,在情事上别说开窍,想都不曾想过,连春宫图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如今一切随着本能,下意识将人压在身下,手脚却不听使唤,很快就变得骑虎难下。

    王述之爱极了他这幅迷茫的模样,手指细细捏着他后颈,哑声道:“晏清,叫我子熙。”

    司马嵘眨眨眼,似是反应了一下,依言开口,喉咙同样沙哑:“子熙……”

    王述之听出其中的情意,猛然深吸口气,再难忍耐,抱紧他一个翻身,重新将他压在身下,一下一下四处轻啄,急切道:“再叫。”

    “子熙……”

    王述之心中沸腾,以他如今的地位,人人唤他丞相,“子熙”二字,只有心头这一人叫得,让他如何不激动?

    再次深吸口气,一边亲昵一边宽衣解带,指尖竟带着几分轻颤,一直颤到心间。

    外面风雨未停,凉意袭人,室内烛火渐暗,却愈发闷热,墙上映出交叠的身影,床榻上如瀑布的青丝下面,是交握痴缠的十指,喘息声弥漫一室。

    王述之看着司马嵘微蹙的眉头,看着他变得艳红的双唇,所有的忍耐顷刻间土崩瓦解。

    云消雨歇。

    司马嵘从未睡得如此沉过,迷迷糊糊醒过一次,察觉自己被抱着泡在热水中,很快又重新睡去,至于在水中如何,又何时回到榻上,则浑然无知。

    再次睁开眼,身侧已没了人影,见窗外天色昏沉,便起身去看沙漏,竟未到黎明。

    司马嵘坐回榻上,掌心在王述之睡过的那一侧轻抚,触感微凉,不由皱了皱眉,心头没来由一阵不痛快,似乎一夜的情热都让这突兀的凉意挤得烟消云散。

    人怎么不见了?

    外面仍在下雨,风声听着也比昨夜急了些,司马嵘添了件衣裳,忍着身子的些微不适,提着一盏灯笼打开门走出去。

    王述之近日一直宿在他这里,除此之外,最有可能的便是在书房了。

    此时天尚未亮,整个丞相府都在沉睡中,廊檐下一路走过,只听到自己的脚步声,远远见书房内透出微光,心头一松,眉峰却轻蹙。

    这个时候在书房,难道有急事?

    走过去抬手轻叩,书房内却无人回应,司马嵘喊了声“丞相”,里面依旧无声无息。

    他一直可自由出入书房,想了想,便径直推开门走进去。

    里面空无一人,只案头一盏茶残留余温,司马嵘正要离开,余光一瞥,却见镇纸下压着一封信件,里面“二皇子”三个字直直冲入视线中。

    司马嵘心中微动,拾起信件一看,是大司马王豫所写。

    之前不是说并非急信么?怎么天没亮就跑过来看信了?

    司马嵘锁着眉迅速将信看了一遍,越看心头越沉。

    “听闻皇上醒来后特地赞过二皇子,如今朝中诸人也多方打探,伯父思来想去,不得安寝。二皇子若一直病着倒好,可如今突然痊愈,又如此不动声色,叫人无法揣测,实非易与之辈。若任其所为,恐怕后患无穷。二皇子为嫡出,正统所在,一旦其安然归京,则四皇子危矣……”

    司马嵘捏着信件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早知王豫的立场,却没料到在这种时候会突然看到这样一封信,这封信算是重要,却也不至于让王述之急惶惶在雨夜特地跑到书房来。

    对于此事,他究竟作何想法?

    司马嵘后心一阵发凉,想起自己未尽之言,不知该后悔还是该庆幸。他从未忘记,王述之姓王,这是无论如何都更改不了的事实。只是以往认知是一回事,现在事到临头又是另一回事,这种真真切切的体会,似乎成了一盆彻彻底底的凉水,对准他正发热的脑袋当头浇下。

    宗族荣辱胜过一切,王述之与王豫是王氏族中两根顶梁柱,王豫军功卓著,又是他的长辈,在族中的分量自然不是他这个丞相可以抗衡的。他当真会为了自己,与全族唱反调么?

    为了这个多年名声不显的二皇子,众叛亲离?何等荒谬?

    司马嵘本就谨慎,再加上上辈子的惨痛经历,性子中的多疑又岂是轻易能更改的?

    想到醒来时身侧一片冰凉,顿时觉得整个人都沉浸在寒意中,忙深吸口气,将信放回去,目光一转,看到角落还有一封信,取过来迅速展开。

    内容很短,只寥寥数语。

    “今得密报,景王已携二皇子出封地,不日将抵京。伯父已安排人半路设伏,为保万全之策,侄儿当速派人前来支应,共同阻击,令其不得顺利返京……”

    这封才是急信,想必王述之便是被这封信叫到书房的,只是眼下人呢?

    司马嵘抿抿唇,短短瞬间,唇上已经干裂无比,顿了顿,急忙转身出门。

    心底仍抱有一丝希望,司马嵘走得很急,只希望能尽快将人找到,真相虽然听起来荒诞,可总要去试一试,说出来,他是否会相信,将作何选择?亦或是,说出来便暴露了一切,自己彻底处于明处,进退不得?

    一阵疾风吹来,灯笼里的火苗闪了闪,忽然熄灭。

    司马嵘脚步一顿,想起曾经相似的一幕,心中添了几分柔和,压下最后一丝犹豫,继续往前走去。

    丞相府很大,他却运气足够好,拐了几个弯便隐隐听到说话声,忙屏息辨认,顺着声音而去,却鬼使神差地在转角处停下。

    “此事涉及整个王氏家族,让他们都乔装好,切勿暴露身份,万一事迹败露,后果不堪设想。”王述之嗓音沉沉,夹杂在雨声中有些模糊不清。

    另一人应是裴亮,只听他低声应道:“遵命!事不宜迟,属下这就去安排。”

    “嗯……等等。”

    “丞相还有何吩咐?”

    “此事瞒着晏清,不要让他知道。”

    “啊?”

    “瞒着他!”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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