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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节

    灵异悬疑:《志怪者》 作者:西境

    第9节

    “哦。”陈靖头一次没反驳。

    “还有一件事。”陈靖又说,“那天我是真的看见学姐了,真的,她就在旁边,你们还说话呢。”

    丁隶心里一颤。

    “而且……”陈靖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你外套上趴着一只怪虫子。”

    这么说着,他伸手就要去掸。

    “阿静。”忽然挡住他的手腕,丁隶缓缓低了下头,“你还是……听医生的吧。”

    对面一愣。

    “是吗。”陈靖握起手,收回膝上,坐正,“我知道了。”

    小雪。大雪。冬至。

    几乎每周都去探视,丁隶自认没长性的毛病这回倒改了个干净,只是他觉得,横在二人中间的那张木桌随着时间越变越宽,对面的陈靖,一次比一次更遥远。

    他并非不说话,也不是没表情。

    他有时滔滔不绝地讲一件从未发生的事,有时又为一些鸡毛蒜皮烦恼几个星期,或者兴高采烈像春游的小学生,再或阴沉到周身都罩着一层雾霾,一接近就黑云压城地逼过来,让人恨不得立刻逃走。

    丁隶越来越不明白他。

    再入夏就要高考,课业也紧张起来,他开始担心自己会渐渐没有耐性去面对这样一个人。

    但他想,如果他不去,陈靖大概真的会崩溃。

    “你别再来了。”

    丁隶愣了一下,自己的心思总瞒不过他,无论什么时候。

    “没关系的。”丁隶笑,“多看这一个小时的书我也考不上协和。”

    “协和?”陈靖问。

    “协和医科大学,我想当医生。”

    陈靖摇摇头:“不适合。不过……你若真当上了,会是个好医生。”

    “是么。”

    “但千万别当精神科医生。”

    “为什么。”

    “不然最后肯定跟我一样。”陈靖笑,“对了,我昨晚做了个梦。”

    “什么梦。”

    “算了,还是不说了。”

    “到底什么。”丁隶笑着追问。

    “我梦见和你做(防和谐)爱。是不是很变态?”

    丁隶的表情僵住了。

    从那天起,他果然没再来。

    陈靖望着院子,鹅毛大雪一下几天,偷来的刀片已经在窗台夹缝里藏了很久,但如果现在死了,会影响他复习的吧。

    那就等考试完了,六月九号。

    还有半年。

    只要再等半年,所有痛苦或不痛苦就都结束了。

    病院是男女分区的,只有一个活动室可以混用,没什么攻击性的病人会定时准入,在里面做做手工下棋打牌。

    陈靖不太爱去那里,嫌吵。

    无奈跳裸舞的大爷起了兴致非要跟人杀两盘,一时找不到棋友,忽然记起有个少年,便嚷嚷着把他拉了过来。

    三盘过后老爷子铩羽而归,气得就要扒衣,被几个男护士赶紧弄出去了。

    一颗黑车掉到地上咕噜噜滚远。

    陈靖起身去捡,再抬头,是个老太太戴一副老花镜坐在桌前玩小猫钓鱼。

    “哦哟哟,这下赢了不少。”她对左手说。

    “看你乐的!德行!”她对右手说。

    陈靖听那语气好玩,笑了。

    老太太抹下眼镜:“孩子,你叫什么啊。”

    “陈靖。耳东陈,立青靖。”

    “沉静,嗯,不太好,年轻人还是得欢实些。”老太太接着摆牌。

    “两张k了。”他提醒。

    “哪儿有。”

    “这儿。”

    “那不是k,是疙瘩。”

    “那就两张疙瘩,可以钓起来了。”

    “嘿。”老太太一乐,“这孩子有意思,你叫什么啊。”

    “陈靖。”

    “对对,瞧我这记性!”她放下牌转过来,将他从头到脚瞅了一遍,“嗯,不错。”

    不错?

    “孩子,那大门板后面可有什么东西吗。”她一指。

    陈靖愣了:“有,有个浅蓝色的影子。”

    “多大,什么模样。”

    “半个桌面大,模样变来变去的,停下是个球形,爬起来是个长条。”

    “这样啊。”老太太搓了搓膝盖,“那就叫青闽。”

    “啊?”

    “浅蓝就是青,门上一条虫,可不就是闽吗。青闽。”

    “这……”

    “嫌不好听?你来起一个。”

    “不是……”

    吱呀,一个医生推门进来。

    又转身:“这门怎么老嘎嘎响的,真重,铰链该滴油了吧。”

    老太太瞄向陈靖窃窃一笑。

    医生拿起水杯回办公室了,陈靖将信将疑地走过去,伸出手,在半空悬了很久,终于将那东西拂下来。

    再试那门,果真不响了。

    “青闽怕油味儿,滴了油就该跑了,那二傻子还以为是铰链的毛病呢。”老太太笑得贼。

    “这——!”陈靖此时的表情更像个二傻子,“我以为——!”

    “你以为那都是神经错乱的幻觉,是不是?”老太太乐,“见到那些物件哪能精神病啊!根本就是你有悟性,有灵气,心眼开了。”

    “您也能看见那东西!”

    “哪儿啊,老太婆我可没那能耐。”

    “那您怎么知道……”

    “下棋时你就老往大门那瞅,难道是瞅那挂历上的鹦鹉不成?”

    陈靖失望地哦了声,一细想,心情却好了不少。

    回到病房一打听,她还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老太太姓余,人称老太君,年轻时是纺织总厂的工会骨干,做事风风火火,组织活动是把好手,裹粽子,猜灯谜,每回节日厂里都热热闹闹的。可是等她上了年纪,却渐渐弄出些幺蛾子来,偏偏老职工还就爱跟着她瞎折腾,有回中元节,几百号人跑到大街上搞什么“普度”,结果闹大了,政府眼看苗头不对赶紧取缔,她儿子前后托了几层关系才没给她判刑,说是脑子有病送到这儿来了。

    从那次起,陈靖无事便会去活动室转转。

    每回都给老爷子逮着下棋,每回都眼看着他被男护士七手八脚架出去,偶尔碰到了老太君便天南海北地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祖孙在唠家常。

    “孩子,你不能总呆在这儿。”有一次老太太说,“跟家里服个软,叫他们接你出去吧。”

    陈靖低下眼睛。

    “且不说天天闷在屋里,光是那些药都能把你吃傻了。”她叹口气,“就见天跟你下棋那老王头,他从前可是棋协的,外号王大将,杀遍省城无敌手,今天却连个娃儿也赢不了。唉,作孽啊。”

    陈靖沉默了。

    倘若出去今后要怎样呢,装作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没发生?

    就在那天,秦梦明明在湖边,丁隶还跟她说过话,可他事后为什么不承认?

    他终于摇了摇头:“我没地方可去。”

    老太太不以为然:“你是天地为家的心性,死不了的。”

    “老太君,您高看我了。”

    “胡扯,老太婆我看人可准呢!你打小书念得多,有见地,遇事知道该怎么去想,只是现在年纪轻、历练浅,没融到骨子里,等时间久了,豁达淡泊的心性就该显出来了,到那时再看,天大地大,哪儿都不能牵绊住你,哪儿也都是你的容身处喽!”

    那夜,陈靖望着天花板久久没睡。

    九九数到第六九,转眼是除夕,爆竹遍地,烟花漫天。

    “36床陈靖,收拾一下,有家属来接。”

    他情绪复杂地穿过走廊,见病区的铁门外站着一脸沉重的二叔:

    “爷爷叫你回家,见最后一面。”

    一世堂堂正正的老傲骨卧在病榻上。

    二叔催他上前,奶奶挪了挪位置,陈靖站到床边。

    眼皮浮肿,面色灰紫,陈靖没发出一点声音,陈世正却像感应到了什么,缓缓睁开浑浊的双目。

    “陈靖啊……”沙哑。

    “嗯。”

    “陈靖啊……”

    “在。”

    “你来……我有话问你……”

    他又走近了些。

    “那怪力乱神……是丧智邪物……这……你认是不认……”

    叔叔婶婶全向他看过去,小姑擦着泪扯他的衣角:“阿靖,都这时候了,服个软吧。”

    陈靖看着那张老朽的脸,站得笔直。

    “不认。”他说。

    陈世正顶了口气:“你敢……再说一遍……!”

    “不认。”他说。

    “好……好啊……!”

    陈世正大声咳着,几个叔叔上前就要训斥,被他一手止住了。

    “罢……脾性随你妈,心气随你爹……”他喘足一口气,“原本孙辈几个就数你聪颖,我怕你走歪,自小就教你行正道……今天看来是不成了……阿靖啊,你记着一句话……倘你偏要往那邪道去,也得挺直腰板,把邪道走正了。”

    陈靖喉头一紧。

    “是。”他应。

    陈世正抬起蓄着最后一丝力气的手指。

    “从此往后……你陈靖,便不是我陈家人……正也好,邪也罢……都和陈家无关了……。你……去吧……”

    重重垂下。

    从哭成一片的卧室出来,陈靖没掉一滴眼泪。

    客厅里是刚刚赶来的丁家人,包括丁隶。

    节哀。丁隶说。

    陈靖没答,擦肩,推开家门,迎着初一的晨光走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6月29日已发,修错字,看过请无视

    ☆、门边病女

    犹豫了一分钟,丁隶追下楼。

    “你去哪!”他喊。

    远处雪地里,一个背影站住了。

    陈靖转身,浅笑:“天大地大。”

    丁隶几步跑上前:“再大也得有个落脚的地方,不然先去我家住下吧。”

    “好意心领,不必。”

    “陈靖!”丁隶拦住他,“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你身上一分钱没有,难道要睡大街?天这么冷,冻死了怎么办。”

    “你当我没脑子吗。”陈靖嘲笑,“我自然先回医院再打算。”

    “十几站的路你就用脑子走回去吧。”丁隶掏出一叠钞票塞进他口袋。

    “你哪来这么多钱。”

    “压岁钱。”

    “我不要。”

    “你以为是送你吗,这是借你的,以后三倍还我。”丁隶一脸认真。

    陈靖愣一愣,笑了:“好。”

    回暖时,陈靖出院了。

    丁隶早早等在病区门外。

    校图书馆的相关资料快被翻烂,丁隶才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陈靖的病是脑神经递质问题,并非像以往想的解开什么心结就能好,而且也没法根除,终生不得痊愈,一旦受到刺激随时可能复发。

    如果念了医大,修这门课说不定能考满分。丁隶想。

    “今天周四,你不上课吗。”陈靖的语气一如闲聊,好像还是走在放学路上。

    “我请假了,感冒。”

    “感冒就回家歇着,别传染我。”

    “那地方难找,你又没去过——咳咳——”

    陈靖斜睨他,丁隶想忍,无奈嗓子实在难受。

    一只手伸过来拍他背。

    不知怎么的,丁隶下意识就触电般地躲开。

    陈靖的手悬在半空。

    丁隶瞬间反应过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

    “无所谓。”他放下去。

    “陈靖,我真的没有——”

    “说了无所谓,你不用这么谨言慎行的。”陈靖停一停,“而且我上次说做了那个梦是骗你的,只想让你安心复习罢了,你不要胡乱琢磨出什么奇怪的结论,躲我跟躲流氓一样。”

    “哦。”丁隶嘀咕了一句。

    “什么?”

    “没什么,我咳嗽。”

    丁隶家在老单位的筒子楼还有一间宿舍,一直说拆也没拆,破破烂烂放在那几年没人管,他便瞒着家人让陈靖搬了进来。

    “昨天才找到钥匙,还没收拾。”丁隶推开门,一阵飞灰。

    “你回去吧,我自己收拾就好。”陈靖说。

    “两个人效率比较高。”

    陈靖想了想不再推辞。

    扫地,擦灰,挪家具,又去附近买了些日杂,总算弄出个能住的样子。丁隶拍一拍袖子看看表:“我差不多该走了。”

    陈靖忽然意识到什么:“你跟学校请假,又和家里说照常上课吗。”

    “嗯。”

    他很轻地叹口气。

    丁隶没听见,拉开书包掏出一个册子,陈靖接过来,是本字帖。

    “魏碑体。”陈靖说。

    “上次去旧书市场,觉得你应该喜欢就买了。”

    “多少钱。”

    “十五。”丁隶说,“以后还我三倍。”

    “好。”

    “我走了。”丁隶站在门框里,“你……别乱想,无聊的话就练练字,还有按时吃药。”

    “知道。……你怎么还不走。”

    丁隶欲言又止,目光从左脚移到右脚。

    “放心。”陈靖笑笑,“你下回再来的时候我绝对是一个活人,不是一具尸体。”

    丁隶装作放心地点了点头,他没法告诉他,打扫房间时因为嫌吵而上门抱怨的那个“邻居”,其实是不存在的。

    三天后的中午,丁隶再次踏进那间屋子。

    “我跟家里说以后都在学校看书,午饭就不回去吃了。这也不是白请你啊,作为报酬,你得教我功课。”丁隶将两只饭盒摆上桌,掀开,热气腾腾。

    直熏着陈靖的眼睛。

    他没动筷子,呆坐着。

    丁隶感到从进门起就察觉的不对劲快要应验了。

    果然,用极轻的语调,陈靖说了五个字:“你别管我了。”

    丁隶装做没听见,接着吃饭。

    “我说真的。”

    “还有三个月就高考,你不能总在我这浪费时间。”

    “倘若今后都得这样拖累你,我不如去死。”

    丁隶放下饭盒,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今天的药吃了吗。”

    陈靖微震。

    “吃药去,现在。”丁隶语气很柔,态度很硬。

    他还是不动。

    丁隶起身去床头柜上拿药盒,掰出一粒,又去倒水。

    “我不吃。”陈靖说。

    “别以为我不会动粗哦。”丁隶的表情似是玩笑,捏着玻璃杯的指骨却发白。

    “丁隶。”陈靖抬头,对视,“你觉得之前一直见到的那个人,是我吗。”

    他皱眉。

    “自从住院,每回见你都是吃药之后。”陈靖降平视线看着墙壁,“但那个人,是我吗。”

    丁隶深吸一口气:“你想说什么。”

    陈靖语速极慢:“开始我想,活着就是痛苦,得赶紧结束这一切,但每回吃了药,心情便忽然转好,就像天底下没什么不能解决的事,等停药后,又发现那是过分自大,乐观到愚不可及,就告诉自己,我得死,立即去死,不能再让那个家伙回来,再把这心思忘得一干二净,可笑的是等再吃了药,我又觉先前那沮丧失态完全不知所谓。吃药或停药时,我根本就是两个人,一个向生,一个向死,我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我,我究竟该听信哪个声音去行事。”

    丁隶叹了口气:“我说了,你别乱想,好好活着就行。”

    “如果连想都不能想还算活着吗。”陈靖说,“我有时觉得,我是因为病了才想死,有时又觉得,是因为吃药才想活。一个是病,一个是药,究竟哪个在造假象,为什么人们都认为前者才是,就因为它符合这世俗里的乐生恶死吗,可是全以世俗去活,毫无半点主意,岂不和虫豸一般,这样的命哪有半点价值。”

    丁隶无言许久,搁下了水杯和药片。

    如果不带任何感情做判断,他可以说那两个都是你,你可以听信任何一个。乐生恶死也确是世俗,换做从前谁要把它当成真理强加于人,自己也定会在内心顶撞一番。

    但是现在他不可以。

    陈靖完美而绝望的内部逻辑,能,且只能由他从外禳解。

    “好。”丁隶说,“陈靖,你考虑清楚,如果决定去死,我尊重你,不过相对的,你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力。”

    陈靖顿了顿:“什么意思。”

    “如果你死了,我也不会活着。”

    丁隶清楚这是一个谎言。

    对他来说陈靖是什么呢,无非从小到大的玩伴,连挚友都算不上。场面上谦和私底下清高,得理不饶人,没事就拿古文掉书袋,钻研些乌七八糟的东西还洋洋自得,尤其每回考试后,丁家人一在他耳边说起“你看看阿静”他就巴不得这个人从没存在过,甚至去年刚出事时他一度很高兴,虽然表面要装出关心难过的模样。

    “你告诉我,我信你。”

    第一次探视时,陈靖说。

    你凭什么信我呢。丁隶默问,你哪来的自信确定我是一个好人?

    那天晚上丁隶做了个梦,梦中陈靖被一团灰雾裹挟着往悬崖边走,自己想将他拉回来,跑上去,却先闯进了雾里。他什么都看不清了,只能摸索,偶然间阴霾散了个缝,他才见到远处立在悬崖边的阿静一身清风,被裹住的原来是他自己。雾越来越浓,又蓦地消失了,出现一户房子,门边站着个病怏怏的女人,女人手一松,一方巾帕飞过来,变成了厚重又满是油污的巨大红布将他整个卷在里面,他想挣开,却眼睁睁看着那块布黏住了皮肤,像有生命一般死死地吸附上去,裂出利爪,钻进肉里,沿着血管狠狠抓住了心脏,跟它长在一起。

    “你说什么?”陈靖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你听见了,别装傻。”丁隶说。

    如果不把那布扯开,我既看不见你,也看不见我自己。

    丁隶直视他。

    他清楚陈靖何其善察,但凡从自己眼里发觉一点破绽,那句谎言便完全失效。

    所以,他必须拿出最佳演技。

    演到连自己都信以为真。

    “你——”陈靖直接呆掉。

    丁隶得胜地笑。

    接着就看见一行清泪从他的脸上划下来。

    陈靖别过脸去,又扭过身,伏在桌上。

    双肩轻颤,抽泣,终于放声嚎啕。

    “这就好了。”丁隶抚他的背,“哭出来就舒服了,阿静。”

    作者有话要说:  6月30日已发,修错字,看过请无视

    ☆、书妖

    陈靖彻底断了药,情况时好时坏的,只是再没提过死这个字。

    每个周一到周五丁隶都会在中午过来,两人一起吃饭,收拾完了一个看报练字一个做作业。偶尔丁隶不会,拿去问他,没有了药物的影响,陈靖发现那课文公式竟还没忘,于是顺便替他补习起功课来。

    “光电效应表明光具有,a波动性,b粒子性。哪个。”陈靖跷腿捧着习题集。

    “我想想。”丁隶捏下巴,“a。”

    “什么是光电效应。”

    “光的照射下某些物质的电子被光子激发出来形成电流。”丁隶死记硬背。

    “既然是光子,为什么还选波动性。”

    “哦。”

    陈靖啪地合上书:“你就不能把生物化学的智商挪点在物理上吗。”

    “我本来就讨厌物理嘛,一会波一会粒的,一个东西怎么能又是波又是粒子,精神分裂吗。”

    丁隶刚出口,立刻发现说错话。

    “阿静我……是搞不懂一时着急才乱讲的,你……”

    “因为它不是东西。”陈靖平静地打断他,“因为它不是实相,只是一个概念,你把它当做波,就能观测到波动性,当做粒子,它就显现粒子性。懂?”

    “哦。”

    “哦什么哦,一看就没懂。”陈靖靠上椅背,“这么说吧,这个世界原本没有实相,一切都是空的,直到某时出现了一人,他睁开双眼、体察万灵,给他之所见命一个名字,再寻出它们遵从的规则,这时才有了物,有了理。不过这物和理并非宇宙本相,仅是他一人心得,或许有相近者,却绝无法完全地身受同感,所以单那一道光,时而是波时而是粒便毫不足奇。”

    丁隶惊奇地眨了眨眼:“我以前觉得你应该去教语文,现在看来是物理才对。”

    陈靖笑了笑。

    通知书在盛夏抵达,丁隶被上海交大顺利录取,医学院。

    “恭喜啊。”陈靖递上一杯凉白开。

    “阿静,你去复读吧。”丁隶说,“你成绩那么好,复读一下肯定能考重点。”

    “不想回去了。”陈靖说,“那种地方我呆不了,总觉得一举一动都被盯着,别人就算在旁边咳嗽一声,我都以为是他看我碍眼。”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陈靖语气平静,“你是在赶我出去吗。”

    “当然没有!”

    “你早该赶我出去了。”陈靖看着墙壁。

    “我不是那个意思,如果你不想出去,在这住一辈子都行。”

    陈靖摇摇头:“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嗯?”

    “我是说,你太顺着我了。”

    “唔。”

    “前一阵子我去找了工作。”陈靖说,“他们要么说不招人,要么让我等消息之后就再没消息。”

    “没关系,慢慢来就好,总有合适的。”

    陈靖看向他,问:“我是不是很怪,一看就是精神病,所以他们才不收我。”

    “你又乱想。”

    “哦。”

    “我有东西给你。”丁隶拉开背包,掏出一黑一白两个手机,“这是考上大学我奶奶送的,这是我买的翻新机,你要哪个。”

    “你好像跳过了要不要的问题。”陈靖说。

    “谁说送了,这是卖给你的,钱先欠着,以后还我三倍。”丁隶一脸认真。

    陈靖伸手将旧机子拿来了。

    “号码我都存在里面了,要教你怎么用吗。”丁隶微笑。

    “我是神经病,不是傻子。”陈靖斜他。

    九月,火车东去。

    陈靖找了份工作,在一个小超市里看店摆货,月薪几百,省着点还能自足。每日早起上班整理货架,闲时就在柜台后面看书发呆,若有顾客,收钱找零,不多跟人打什么交道倒也相安无事。虽然老板偶尔见他自言自语,又或将一团空气搬上搬下,看在干活利索算账清楚也就随他去了。

    陈靖开始做一件事。

    他开始区分哪些东西是人人可见,哪些只有他能觉察;哪些经历会被人们渐渐遗忘,哪些记忆对于他历久弥新。他将后者一件件写下,日记一般地理成册子。

    是日,休息。

    刚起床他便听见敲门,一个胖乎乎的大妈站在门口。

    “小伙子啊。”大妈扯着一口方言,“你们这季度的租金甚个时候交啊?”

    陈靖的第一反应是,嗯,这属于幻觉。

    “小伙子啊,小伙子哎!”大妈在他眼前晃手掌。

    “啊?”原来不是幻觉,“租金?”

    “你住我家房子,我找你要租金,有甚个不对啊?”

    “这是你家房子?这不是丁家的房子么。”

    “以前是姓丁的,四五年前就卖给我了。现在是他租着,对,就是经常过来那个,个头高高的那个,可巧,也姓丁。”

    陈靖全明白了。

    付清房钱,他给上海的丁隶去了电话。

    “阿静?”被窝里的丁隶很是吃惊。

    “怎么。”陈靖在听筒里说。

    “好神奇,你主动打给我。”丁隶翻了个身。

    “不行吗。”

    “行啊。”

    “还在睡觉。”

    “嗯。”

    “那你睡吧,我等会儿再打。”

    “不用,什么事?”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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