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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节

    高能大太监 作者:轻微崽子

    第5节

    然而很快,他就像一只被射中的鹞子,身体猝然从半空中重重摔下,腰被一只铁脚几乎踩断地撞在山石突出之处,像只轱辘滚了下来,跌在苻秋身前。

    苻秋鼓着一双大眼,被点了穴的他完全动弹不得,直至身后扶住他的人转到他身前来,两手摸索着抓紧他的腰带免得他整个人滑到地上去。

    “差一点就成功了。”老姜不无遗憾地将刀归入鞘中,啪啪几下解开苻秋的穴道。

    苻秋张大的嘴被东子冰冷的手捂住。

    他慌张的眼睛直直盯着东子的眼,胸口起伏不定,身体还在发抖,没一会儿,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东子这才试探性地松开一部分,见苻秋没有叫出声来,将手移开到他的肩部,扶着他。苻秋的身体还有点绵软,东子让他的头可以靠着自己的肩膀。

    “现在怎么办?”老姜吐出一口含着血气的唾沫,用手背擦了擦,他已白跑了很多趟,此时脸上带着无奈,“八王爷戒心太重,看样子,这里也不是他的藏身之所。连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

    雨还在持续着。

    黑夜笼罩着这座五进大宅,东子看了看怀中的苻秋,苻秋的脸色很不好,一脸憋坏了的样子,似乎很想吐。

    “被扛在背上跑了这么远,想吐是应该的,要不你就吐吧。”老姜浑不在意地背着手,绕着假山转圈圈。

    苻秋按着自己的腹部,躬身盯着地面呆了会儿,摆摆手,“吐不出来。你是什么人?”

    老姜刚从假山背面绕出来,苻秋疑惑的目光从老姜脸上滑到东子没什么波澜的双目,“你们认识的?”

    东子嗯了声,将苻秋一条胳膊拉到自己肩膀上,脸朝着老姜,“你不能再顶着老姜的名头回去,跟我们走吧。”

    老姜无奈地摊了摊手,伸手想揉揉皇帝的脑袋,皇帝却偏了过头去,防备地盯着他。

    “之前我说的都是无心的,要让对方相信我是他的同伙。可惜了,说了那么多,一句没用的都没有。皇上赎罪则个……”

    他冲苻秋拱手道歉,随后埋下头,再听见一声很轻的撕扯声。

    苍老的面皮落在他的手上,露出一张清秀俊朗的年轻面孔,又从怀中摸出一个白色小瓷瓶,液体入喉的时候,他忍不住紧皱起眉头难受得想掐住自己的脖子。

    好在他的忍耐力向来顽强。

    然后他把那张皮和瓷瓶都收入怀中,耸肩笑道,“人皮面具,变声药水。吓到皇上了,属下非常抱歉。”

    苻秋很确定,他没有这样的属下,长这么大,他绝对没有见过眼前的人。

    东子适时地抓住他的手,微微蹲下身,让苻秋可以爬上他的背。

    风声呼呼地掠过苻秋耳畔,他从来不知道东子的轻功可以这么好,身轻如燕,飞檐走壁,他两只手环着东子的脖子,鼻尖潮湿的发散发着泥土的腥臭,但他觉得很踏实,他趴在东子的背上,好像两个人的心跳声交叠了起来。

    这是一个注定无眠的夜晚。

    熊沐跪在苻秋身前,亮出了自己左肩偏下位上的一枚印记,是黑青色的麒麟纹。

    苻秋记得这个,他只见过一次,还是在小的时候,偷偷溜进了皇宫里的地宫。那时候他热衷于探索皇宫里的各种房间,皇宫实在太大了,但既然早晚是他的房子,他必须知道每一间屋子都是用来做什么的。

    当时的小太子的好奇心,让宋皇后十分担心。

    她还不希望在他年纪太小的时候,让他接触到皇家的手段。

    但他还是发现了,比如给太监净身的秦三,他登基以后,秦三被人溺毙在宫外的一片湖中,最后以无头案落幕。

    “你是暗卫。”回到了客栈,东子也在房间里,苻秋虽然疲惫,但坚持要先问话。

    “嘿,皇上知道啊!”熊沐激动地朝旁看了眼东子,东子没什么反应,给苻秋倒了杯热茶,让他暖手。

    “小时候见过,但是朕不知道暗卫还存在,也不知道怎么叫他们出来。”苻秋脸上浮现起无奈,他侧头,显得有点疑惑,“我刚登基的时候……有天晚上,在御花园里试着叫过。”

    东子显然也记得,笑了笑。

    “别笑!”苻秋瞪了他一眼。

    “皇上是怎么叫的?”熊沐有点好奇。

    苻秋不想说的,但都说到这份上了……

    他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就朝着御花园里的花花草草喊,朕让人把御花园里的人都清干净了。既然起暗卫这么个名字,难道不应该是如影随形的吗?所以朕觉得,在没人的地方,叫一叫,也许会出来……”

    熊沐的神色古怪,忍住了没笑。

    “皇上叫的啥?暗卫?”

    苻秋撇撇嘴,“没有,朕就叫了几声……出来……给朕出来……朕知道你们在那儿……不出来罚俸三年什么的。”

    熊沐有点跪不住了。

    “你起来坐着吧,朕现在也不是皇上了。”苻秋有点沮丧。

    东子看他喝了两口茶不太想喝了的样子,把苻秋的两只手拉出来,手掌里有血口,难怪苻秋一直拧眉。

    熊沐体贴地拿出了伤药来。

    “你不错,什么药都有。”苻秋笑道,手心伤口撒药时候的刺痛让他眉毛拧得更紧了,但他没有抱怨什么,只是随口问,“人皮面具是真的吗?”

    熊沐从怀中掏出灰黄的面具来,那面具软哒哒地趴在他手上。

    “是。”

    “用人皮做的?”

    “对。”

    熊沐收起笑意,峻容道,“是用老姜的脸皮做的,不能露出破绽来,用人皮做的面具本身就比别的材料更不易让人瞧出问题,而直接使用人脸部的皮肤,则天衣无缝。”

    苻秋心底里打了个哆嗦,伸手去拿那面具,再还给熊沐时,觉得手指上似乎残存着一种奇怪的触感,他在衣服上使劲擦了擦手。

    “这样的面具还有多少?”苻秋问。

    “据属下所知,应该只有这一张。”熊沐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毕竟易容高手也是世间难得。”说这话时候的熊沐有几分得意。

    既然熊沐是暗卫,苻秋扭过脸去,东子正背对着他铺床,他还年轻,却显得有一点佝偻。

    “东子,你过来。”

    东子直起身,坐到苻秋身边。

    苻秋认真地看着他,“你也是暗卫吗?”

    东子没做声。

    熊沐转着手上的人皮面具,站起身去找水喝,还在一间屋里,听见东子的声音迟疑地响起来,“是。”

    熊沐眉毛一扬,咕噜一声吞下口茶去。

    “那像你这样的……这样……”苻秋有点说不出太监两个字来,焦急地咬着嘴唇。

    “没有了,只有我一人净了身。”东子神色如常。

    熊沐淡淡望着窗外,目中有一些难以察觉的苍凉。

    “先帝对今日发生的一切都有所察觉,所以布下了这一局棋。我们都只是你的棋子,会全力助你,但你是皇上,是决策者,真正面对敌人的,只有你。”东子第一次说这么长的话。

    苻秋有点恍惚。

    他对先帝的记忆有点模糊,他爹是个高高在上冷漠无情的帝王,他还记得大皇兄后来癫狂时,一边仰脖子喝酒,怀里摸着他最宠爱的王妃,王妃的尸身冰凉,他摸到她心口的刀,是他亲手送进去的。

    他的手通红,酒壶上也印上了血手印。

    “我们都算不得他的儿子,他眼里只有江山稳固,就算有一天他死了,大楚的江山也会捏在一个死人的白骨手里。”

    窗口灌入的冷风让苻秋打了个颤。

    熊沐关上窗户。

    “还有多少人?”苻秋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知道。”熊沐双臂弯曲背靠窗台,他盯着手上的人皮,“属下和东子也刚接上头,他来沧州找的我。”

    苻秋的眼神掠向东子。

    “我知道的有六个,但都在不同的地方。沧州只有熊沐。先帝去世时,有二十人。”

    一阵沉默。

    沉默里苻秋清楚知道,这二十个人现在只有六个,要么是失去了联系,要么是死了。苻秋轻轻叹出口气,十指交叉,他稚嫩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浓重的阴霾。

    东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先睡觉,天一亮先回青州,路上还要小心,不能露了痕迹。”他望向熊沐,“到青州城外你先和我们分道扬镳,去找一家秋蕴楼,跑堂会吗?”

    熊沐笑了笑,“有不会跑堂的暗卫?”

    暗卫需要无声无息隐匿在各种场合,这声问算白问的。

    “嗯。”东子看了他一眼。

    没等他说话,熊沐主动走到门边,打开门,倚在门上问,“我的房间在哪儿?”

    “右边,隔壁。”

    门关上了。

    东子照旧给苻秋打水洗脸洗脚,这么夜半更深只有他们一间屋子亮着灯已经很引人注目。熊沐一出去,他便吹熄了灯,沉默着替苻秋擦手擦脚。

    黑暗里,苻秋窸窸窣窣脱了湿衣钻进棉被里。他有心事,望着床帐子,听见东子出去以后又回来了。

    不等他开口,东子主动爬上床。

    雨太大了,他们俩的衣服都不能穿了,傍晚时已经换过了,此时都没有穿衣服,裹在被子里,苻秋缩着冰冷的手脚,翻身对着东子。

    两个人僵持了会儿,东子伸手拉了拉苻秋,苻秋才顺着他将手贴在东子腰上。人的腰和大腿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形下都不会冷透,除非是死了。

    “如果不是被我发现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东子没出声。

    “你身上的麒麟呢?”

    苻秋的手被拉到了东子腿上,他的手掌贴着东子发热的皮肤。

    “是这里?”

    东子嗯了声。

    “这印子是怎么弄上去的?”苻秋细细摸着他的皮肤,那里很光滑,根本摸不出会有个印记。

    “刺青。”

    “会掉色吗?”

    “不会。”

    “疼吗?”

    “不疼。”东子把苻秋的手拿上来按在自己腰侧,让他暖着。

    “刺的时候疼吗?”苻秋的眼睛在黑暗里静静注视着他。

    东子想了会儿,点了点头,随即又摇头,“不太记得了。”

    苻秋摸了摸他的脸,像对待自己最忠实的坐骑一样,摸他的耳朵和脸颊,眼睛、鼻子、嘴唇。

    “东子。”

    “嗯。”

    “东子。”

    “……”

    苻秋在他颈侧蹭了蹭自己发亮的脸,东子感觉到脖子上一片潮湿,补充道,“真的不疼。”

    “嗯。”苻秋闭上了眼,环着他的腰,贴紧他的身体取暖,“你叫袁什么?”

    东子很沉默了会儿,才沉声道,“袁歆沛。”

    “会写吗?”

    “没写过。”太监不需要写字,只要会伺候人就行。但东子没有说出来,只是摸了摸苻秋的头发。

    “我教你!”苻秋在他怀里动了动,就在他心口上一笔一划认真写了起来。渐渐的那手无力起来,东子将按在他睡穴上的手移开,轻环抱着他,让他安睡。

    第12章 跑堂

    翌日苻秋醒来,床上又只有自己一个。忍不住慌里慌张地下了床,嘴里喊,“东子?东子!”

    门窗上的影子推门而入,熊沐张着双朦朦胧胧的桃花眼,把什么东西藏入袖中,拱手道,“皇上醒了。”

    苻秋嗯了声,前脚出门,熊沐便扯住他的袖子道,“不妨同属下到房中坐坐。”

    走廊上空无一人,只院子里的假山上白浪游动,苻秋朝院里看了眼,没看到东子的身影。但熊沐的手始终不松,他只得满腹狐疑地跟着熊沐到隔壁房里坐着。

    茶是凉的。

    窗户敞开,太阳初升时分的天光半青半红,云朵宿眠未醒的在天空中舒展开。

    “挺美的。”熊沐笑笑,头裹诸葛巾,身着儒将袍,将袍襟撩开,双腿随意地叉开着,一手撑着腿,一面喝茶,“小店粗茶也别有一番风味。许久没看过这样的景色了。”

    他充作老姜不知有多久,暗卫的生活大概总是提心吊胆。

    “老姜已死,熊沐又活了过来。还没谢过皇上,这一杯,算属下敬皇上的。”

    茶杯相触发出一声脆音。

    苻秋心不在焉地喝完茶,随口问,“瞧见东子了吗?”

    “天没亮他就出去了。”

    “哦。”

    “大概是回那间宅子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蛛丝马迹,顺便处理处理尸体。”

    苻秋也想起来,还有个黑衣人的尸体在那间宅子里。

    “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大概天亮之后吧。”熊沐漫不经心道,从袖子里摸出来根银簪子,簪面光彩已不是全新的样子。

    苻秋瞟了眼,嘴唇动了动。

    “这是属下未来媳妇儿的物事,总算能回京了,属下离京时,她才刚及笄。现在应该也要二十了。”说起未来媳妇儿,熊沐眼中有种难以描述的光彩,仿佛是璀璨的朝霞直接落在了他眼里。

    “有人等你回去,就是好事。”苻秋这话说得有些惆怅。

    “是呀,属下就盼着回去成亲生子,一家人团团圆圆。”熊沐将簪子仔细收了起来,语重心长地朝苻秋道,“等皇上肃清乱臣贼子,还要问皇上讨个恩典。”

    苻秋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那是自然,朕给你们赐婚。”

    熊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手又不自然地僵在了空中,“属下失仪。”

    “以后的路都要靠你们,不讲这些,等朕回宫给你们赐婚的时候,再好好磕头罢。”苻秋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

    此时窗户口忽然冒出来个黑乎乎的头顶,差点把苻秋吓得跳起来。

    “哎,皇上,别怕,是东子哥回来了。”熊沐搭了把手,抓住东子的手把他从窗户口拉上来。

    东子利落跃下地,稳稳落在苻秋跟前,单膝着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

    “起来了?”

    “起来了。”苻秋有点脸红,身上外袍还未穿,单薄淡黄色绸衣。

    “回房去,洗脸。”东子言简意赅,随手牵起苻秋的手,便把人拉到隔壁去了。

    依样伺候着小皇帝梳洗,给他挽个高高的发髻,玉冠金簪固定住,乌发映着苻秋白生生的脸蛋,肖似了娇生惯养的富家子弟。

    他本也就是娇生惯养出来的。

    “查出来什么了?”

    到吃早的时候,苻秋捉着勺子,东子替他撕油条,在豆浆里泡软了,苻秋的筷子才挑着出来吃了。

    “那间宅子里,地底别有洞天,八王爷应当在那儿住过。”

    东子说这话的时候,苻秋的脸色不太好看。

    “找到一幅地图,你现在看吗?”

    “吃过饭再看。”昨日发生的事,令苻秋隐隐明白,他的十叔造反一事,可能不那么简单。

    当地图摆在苻秋眼前时,他眼前几乎一花,张口结舌地望着那图……口干舌燥道,“八叔镇守边关,有对方的布防不奇怪。”

    东子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将苻秋飞快放开之后,卷起了两边的地图重新铺开。

    “有边关布防没什么奇怪,但这是南楚行宫地图,皇上对南楚行宫或许没有印象。”

    “够了!”苻秋一把按住地图,脸色发白,“先回青州。”

    东子的眼珠始终没有离开苻秋的脸,而对方却始终不抬眼。收拾完东西,沉默地爬上马背,未曾理会东子和熊沐,自顾自策马扬鞭地朝前跑了。

    熊沐和东子紧随其后。

    从东子所在的后方看去,苻秋的背影显得仓促又单薄,他的背脊微微在颤动,当马速放慢时这种因为害怕引起的身体反应就格外分明。

    掌灯时分,苻秋和东子与熊沐分道扬镳。

    黑暗里熊沐站在马下,城门未闭,门上的死气风灯隔着相当的距离,映照着熊沐轮廓模糊的脸。

    “大楚的子民,都在盼望和等待一位明君。万望皇上早日振奋精神,挥师讨伐乱臣贼子。”

    苻秋的脸在背光中看不清楚,身体两侧的手紧攥成拳,他一言未发,翻身上马。

    马蹄声消没在青州城门之下,城中涌动如同流波的灯光将人和马都淹没。

    ☆☆☆

    夏日夜晚,宅子里流光飞窜。苻秋与东子进了大门,把缰绳丢给小厮去拴马,苻秋边走边卷起袖子,结果未到内院,就听见里面两个丫鬟柔美的声音发出惊呼。

    苻秋站在门下,竖起手。

    东子停步。

    只见得袁锦誉一忽儿金鸡独立,一忽儿纵身飞出,手中折扇不停挥舞,仔细看来才发现扇面上萤光连成一片。

    “二哥。”苻秋先出声,大步入内。

    东子淡淡扫了眼树上,树上坐着个黑影,薛元书抱胸自梢头笑看他,嘴角弯了弯。

    “回来了,要吩咐厨房今晚多烧两锅水。”薛元书翻身下地,就朝外头去了。

    袁锦誉把被驱赶到一起的萤火虫空手抓紧个白纱囊中,于是那砂囊便一闪一闪地发出喜人的亮光。

    紫云拍着手追着要。

    “给你给你,小女孩就是小女孩。”袁锦誉趁机捏了捏紫云滑不溜丢的小脸。

    “才不是小女孩,我都可以嫁人啦!”紫云不服气道,但盯着发光的布囊还是忍不住又惊又喜,献宝似的放在紫烟眼前晃,“这是我的啦!”

    “是你的,晚上挂在帐子里,可以看一晚上。”紫烟笑道。

    “嗯!我会把它们放出来,这样我就有一帐子的星星了!”紫云红润的嘴皮翻动,一溜烟跑回下人房里去了。

    紫烟走过来,朝苻秋一礼,“奴婢去煮茶。”

    “不必麻烦,待会儿就睡了。烫两壶酒来,让厨房弄几个下酒小菜,你就去睡吧。”

    “是。”

    袁锦誉摸着下巴,意味深长地望着紫烟削肩窄腰的背影,笑道,“紫烟这丫头性子沉静稳重,平素也不多话,若是出身好,该是个正室的好材料,真是可惜了。”

    “二哥喜欢,打发去伺候你得了。”

    袁锦誉连忙摆手,“人家姑娘看上的显然不是我,姑娘家最招惹不得,你就别给我找麻烦了。”

    此时紫烟端来小炉,放在石桌上,素手映着石青色的酒壶,越发衬得手白。以炉子徐徐温着酒,小菜上齐,苻秋便打发了下人们都去睡。

    一杯两杯温酒下肚,苻秋才觉得自看见那幅图之后的郁结稍解,频频给东子和袁锦誉倒酒。

    薛元书从厨房过来,唯恐天下不乱地又跑出去抱来五个双拳大小的酒坛。于是满院子的酒香里,东子不得不把苻秋背回房,提着他的领子,将人朝热水里一丢。

    苻秋脸朝下,鼻孔灌了水,吐出一串泡泡,勉力坐着。

    东子忍不住笑了笑。

    将他的湿衣除去,里里外外洗干净,把人抱上床。

    东子的目光无声逐着苻秋的脸庞,昏黄的烛光里少年人的脸孔透着醉酒的微红,站着看了会儿,又回转身去外头廊下坐着了。

    夜晚微凉的潮湿空气里带着未散尽的酒香。院子里水声响,是薛元书洗澡。院里有一间不大的屋子,木板简易搭成,给小厮们洗澡之用。

    薛元书自胸以若隐若现,一瓢水兜头而下,他像狗似的甩了甩头。

    “小皇帝睡了?”薛元书洗完澡,袍子搭在腰上,干巾子把头发包着,两手搭在身前,于东子对面坐下了。

    “嗯。”东子的眼凝在灰白色的地面上。

    薛元书问,“什么时候回京?”

    东子没说话。

    “你得把我也当自己人。”薛元书嘴角挂着江湖气的笑,一边擦头发。

    东子按住他擦头的巾子,薛元书便无比自然地转过身,让他替他擦头。

    “宫里出来的是不一样,伺候人就是舒服。”

    “谁买你来杀他的?”东子的问话没有压迫感。

    “说了买主的信息不能随便透露。”薛元书侧转过头,噙着笑,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东子,“我喜欢你也不成。”

    “……”东子似乎没听见这话,摸了摸薛元书半干的头发,拿起巾子起了身。

    薛元书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不远处东子颀长瘦削的背影若隐若现,投在地上,让薛元书喉头燥热地上下一番。

    是个艳阳天,秋蕴楼的金字招牌在阳光里仿佛是无声的一声吆喝。

    熊沐在门口站定,倒是没想到小皇帝仓皇逃命路上,竟还能搞出一家似模似样的酒楼来,带客栈住宿。

    “招人吗掌柜?”熊沐懒洋洋地靠在柜台上,面朝堂子里。

    八成上座率,已过了吃中饭的点,生意确实不错。

    算珠被飞快拨动着发出噼啪声,声停,袁锦誉在账簿上写下个数字,这才抬头来看。

    桃花眼,一尺八,看着就像个要伸手调戏良家妇女的二流子,眼睛里的笑满得要溢出来似的。

    就是东子要招的人了。

    袁锦誉手肘趴在柜台上,“一个月包吃包住,五两银,试用三个月,干得好涨工钱,涨多少视你这期间的表现而定。”

    熊沐把不重的包袱朝背上一甩,“工钱少了点,我可是熟手了,要在青州找个熟手跑堂很不容易的,七两。”

    “五两五钱。”

    “七两。”

    袁锦誉不悦地拧眉。

    “掌柜的又不缺这二两银子,小的是存点老婆本,通融通融?”熊沐捉起柜上的笔,在指间飞转了几圈。

    他手指灵活,把笔转的犹如一轮圆盘,难得是没有洒出半点墨来。

    “李苏,把人带后院里,他以后就归你了!”

    一个手托空盘的小二转了过来,笑嘻嘻道,“小兄弟,跟我来吧!”

    熊沐瞟了眼他控制不住翘了起来的兰花指,神色如常地朝后院去了。

    作为一个跑堂,熊沐可说是后来居上,手稳脚快,嘴巴又甜。秋蕴楼里赏钱四六开,当天晚上,李苏从被子里露出个头,只见熊沐正数银子。

    瓜子大小的一点碎银掉进床板缝隙里。

    熊沐拿肘撞了撞他,“起开。”

    李苏翻了个身,闭起眼。

    “好兄弟,帮帮忙,在下一把年纪了还没娶媳妇儿,容易么?”

    李苏这才撇了撇嘴,挪开些。

    熊沐力气大得惊人,床板被他掀了起来,登时李苏就坐到地上去了。瞪着一双耗子眼,怎么也瞪不大,怒道,“想挨揍吧!”

    熊沐双手合十,“哎呀,这不是故意的。”把李苏从地上拖起,又给他裹上被子。

    熊沐点完不到十两的碎银,仔细拿钱袋子收好。

    李苏就在被子里时不时扫他一眼,“存多少了?”

    “唉。”熊沐叹了口气,“十三两。”

    李苏鼻腔里哼哼两声,“慢慢来吧,哥娶媳妇儿也存了足十年,什么活儿都干,攒了足四副头面,并七十两白花花的银子。”

    “嫂子好看不?”熊沐来劲了,也裹在被子里,露出两只发亮的眼。

    “跟天仙似的。”李苏略带得意。

    “李哥真好命,我未来媳妇儿也跟天仙似的。”熊沐磕巴磕巴嘴唇。

    李苏只当他吹牛,眼一闭,不再说话了。

    熊沐又掏出了他的银簪子,簪身光滑滑的,就像他媳妇儿圆光光的脸盘子,簪尾上一朵精神奕奕的莲花,抖开的花瓣,就像他媳妇儿笑起来含羞带怯的样儿。

    熊沐闭上眼。

    媳妇儿的脸在脑子里都有点模糊了,记得眼睛,嘴巴鼻子却不太记得清了,但他总能在想象中将那张脸补齐。离开京城假扮老姜的这些年,全凭媳妇儿一张脸才让他支撑过许多需要杀人的日子。

    熊沐不喜欢杀人,相比之下,他喜欢抱着媳妇儿软乎乎的身子,埋在她的颈窝里嗅她头发的温暖香气,不过再亲密的事情就没做过了。

    熊沐幽幽叹了口气,桃花眼闭起时,长长的睫毛令他的脸孔显得有点秀气。

    真想回京城,真想啃两口媳妇儿白嫩嫩的脸颊,他朝着被子里拱了拱。

    秋蕴楼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青州地界上的地头蛇也渐留意到这家新开张的酒楼。

    傍晚是楼里客人最多的时候,嘈杂人声,楼顶上画着五花马的纱灯中间燃着长烛,将五颜六色的影子投在堂子里。

    三五个齐刷刷穿翠色袍子,袖口领襟镶金边绣卷云纹的男人从门外大摇大摆进来。

    “哎哟!”

    猛一声高叫,紧接着只听小二一叠声道歉,客人却不依不饶。

    “你们老板呢?爷这身袍子可是苏绣!赔得起吗你?把你们老板叫出来!”嚣张叫嚷着的是个至多不过二十的年轻少爷。

    李苏被抓着领子,整张脸都吓白了,浑身哆嗦,本就小的眼几乎要陷进肉里,眼睛紧闭着生怕要挨捶。

    “有话好好说嘛,何必动手呢,客官别动怒,这身儿衣服脱下来,小的替您洗干净,成不?”话里掩不住殷勤。

    李苏感觉到后脖子的力松了下去,旁人看不清,熊沐与那少爷的手却已在暗中较上劲,没一会儿,少爷先松了手,熊沐发红的手抓着帕子给少爷擦衣裳。

    他犀利的目光从忙不迭躲到熊沐身后的小二身上挪开,拍了拍袖子,翘着腿坐下,下巴高扬,“秋蕴楼都有什么招牌菜,全给小爷端上来,吃得高兴了,就饶了你。”

    眼角冷瞥了眼掌柜,少爷又道,“吃不高兴,谁都别想高兴。”

    第13章 白家

    “哎,这不是白家少爷么,来得正巧,新鲜上的醋搂鱼,坐下尝尝?”说话的是青州城里有名的布庄老板,人称黄老板。

    被称作白家少爷的名唤作白纯砚,也是青州城的名人,手底下捏着的一半生意也是酒楼,寻常百姓瞧不出门道来,黄老板自是一眼辨出,白纯砚是来压压秋蕴楼的风头。

    白纯砚目如点漆,眼神晃了晃,撩起袍襟就着黄老板身边的位子坐了。

    黄老板殷勤地献上筷子。

    醋搂鱼是秋蕴楼的招牌,色泽金红油亮,皮脆肉嫩,带点可口的酸味。

    白纯砚不以为然地一拍筷子,“什么破烂玩意儿,也敢摆上桌。叫你们老板出来,叫张什么来着。”

    同白纯砚一道的人里立刻有个人凑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对,张昭云,给小爷叫出来,这都弄得什么腌臜物给客人吃。”

    黄老板的脸色也有点不好看,正要打圆场。

    白纯砚竟作势要掀桌子,一双手迅速抓住他发力的手腕,又是刚才的跑堂。白纯砚一个掠身,二人互相抓着手腕,熊沐吊儿郎当地笑了笑,“少爷脾气不小,客人们还要吃饭,不如咱们去院子里练练,要是少爷输了,还请带着你的人离开秋蕴楼。”

    白纯砚一声冷笑,“若是你输了呢?”

    熊沐耸了耸肩,“小的就是个跑堂的。”

    摆明了要耍赖,白纯砚一口气堵在胸口里,二人互抓着肩膀,一齐上院子里去了。

    登时秋蕴楼楼上楼下的都趴在栏杆上瞧热闹。

    “强龙不压地头蛇,秋蕴楼的老板什么来头,听说白家的酒楼,背后可是有知府大人撑腰。”

    “没听过啊,好像是京城的被撤了职,从前也是个老爷。”

    袁锦誉捏着本账本,嘴唇抽搐地想象苻秋那个十五岁被撤了职的“老爷”。

    中庭里假山上一道流光倒挂,起初白纯砚来势汹汹,全然压制住熊沐,熊沐节节败退,直至退无可退,双足在柱上回踢,借力飞落在假山之上。

    “倒有两把刷子,不过也不见得是小爷的对手。”

    袁锦誉的目光穿过人群,一道来的那几个身着翠袍的站在中庭边缘,抱胸没有上去搭手的意思,这让他心头稍安,使了个跑堂回宅子里报信。

    “牛皮谁不会吹,怕少爷使劲太过,破了的牛皮可就飞不起来了。”熊沐手掌弯起。

    白纯砚冷哼,双眉耷下来,眼露杀气,飞扑过去,双手如同鹰爪,只听裂帛之声,熊沐肩上两块布料破了,只一根残存的麻线,帮他挂着半幅衣衫。

    倒是熊沐爽快,索性将上衣扒拉下来,卷在腰间。

    “少爷想得周到,小的正觉打得发汗了呢。”

    白纯砚本已拉开架势要让熊沐尝尝厉害,眼神却忽然不对了。

    只一个闪神,众人皆满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白纯砚已然跃下地,手抓着腰间的一块玉佩,立于廊下,颇有几分芝兰玉树的意味。

    “不打了。”

    熊沐跟着也跃下地,单臂撑起身,直接走到白纯砚跟前,他要高出白纯砚半个头,低头注视着他的眼睛,“少爷是今日不打了,还是以后也不打了?”

    白纯砚斜斜瞟了他一眼,不答话,伸手去捉他肩,熊沐下意识后躲。

    白纯砚笑,“怕了?”

    熊沐实诚地点头,“怕少爷来阴的。”

    白纯砚也未见得生气,脑袋靠近熊沐的耳畔,众目睽睽之下,一阵耳语。

    听完后的熊沐一抱拳,躬身朝白纯砚一礼,“恭候白少爷下回大架。”

    都道是秋蕴楼连个跑堂都不简单,白纯砚什么人,手里掌管着青州八间酒楼,其中瞭月楼是官府宴请的专用,两间花楼,米铺布庄更有不少于十间,年纪轻轻,却眼高于顶,少有能在他手底下走过十招去的。

    白纯砚一走,人也就散了,李苏才敢揣着手恬着脸朝一个房睡的兄弟靠过来,努着嘴朝向堂子的方向,“怎么回事,他朝你说啥了?是不是想挖你过去。”

    跑堂搭的巾子一下捣在李苏脸上,把他刚堆起来的笑捣得四分五裂,回过神来,熊沐已经伶俐得跟个猴儿似的在堂子里上菜了。

    ☆☆☆

    熊沐给秋蕴楼立下大功了,晚上便收拾包袱不在楼里住了。

    李苏睡得迷迷糊糊,听见他出去,翻了个身,只道是新来的踩了狗屎运,什么时候轮到他也踩一回。

    宅子里的下人们这会儿大多已闹过睡下了,熊沐一通跑过来的,满头是汗。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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