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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7节

    论王爷爱上学霸的可能性/锦官冬 作者:卿雅

    第27节

    北燕的情形也让他忧心忡忡。北燕虽然是胡人统治,但冬至一样是要祭天的,这一习俗与汉人无甚区别,可今年北燕的祭天大典却没有照常举行。据潜伏在北燕的密探回报,史朝义已经有相当一段时间没露面了,早朝都没上。

    令狐纯消失之后史朝义本是下令全国追缉的,令狐纯在江南露过面之后,北燕得到了风声却没有任何动静,这一点也是令人生疑。

    柏钧和觉得,北燕内部一定是出了乱子了。

    “谁?!”柏钧和突然从桌案前站起身来一手按在了佩剑上。

    羽林军的中军大帐分内帐外帐,外帐办公内帐休息。此刻柏钧和人在内帐却听得外帐有响动似是有人,可门外的亲兵并未通报,柏钧和怎能不警戒。

    “不错,你还是挺警醒的。”柏熠说着挑了帘子进了内帐,“我特意叫他们别通报,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睡死了,谁承想你还挑灯夜读呢。”

    “给父王请安,恕儿子甲胄在身不能全礼。”柏钧和行了军礼,将柏熠请到了主位上。

    “这么晚还穿着轻甲,不休息吗?”

    “巡营回来就在想事,一时没顾上。”

    “媳妇不在身边都不会照顾自己了。”柏熠打趣了一句,见儿子板着一张棺材脸,讨了个没趣。

    “哎,你媳妇不在你这张脸又冻上了,你跟你父卿也这样?”

    “儿子不敢……”柏钧和完全不知回什么好……

    “罢了,我来是来接你班的,羽林军暂时交给我了,北燕那边我替你看着,你准备回成都登基吧。”

    ☆、第一百二十一章

    等柏钧和回到成都的时候,木炎的身份已经大白于天下了。

    柏钧昊所说的那个山洞里确实藏了东西,而且还是谁都想不到的东西——李唐皇室的族谱玉牒。

    玉牒装在几个大箱子里,都是书册沉得很,想来是木炎离开时不方便带着便留在了这里。那山洞并不算隐秘,但这地窖藏得却严实,入口在山洞最深处,若不是柏钧昊有言在先,即便点着火把进来找也未必能发现,谁承想神算鬼谋的国师被他一直玩弄于鼓掌之上的皇帝给坑了。

    有了这些玉牒再加上顾贤一早就安排好的刻有“倓”字的玉佩,木炎就是前唐建宁王李倓的事算是坐实了。满朝文武惊讶之余却又觉得顺理成章,和北燕大楚都有仇的除了李家人也不做旁的猜想了。

    柏钧昊余毒未清在宫内调养,朝中全靠顾贤主持大局。顾贤并没有带着付东楼一起上朝,付东楼对朝政不熟悉,若是出了岔子或者是被存心找茬的给套住了,那之前付东楼建立起的良好形象就全毁了。

    饶是如此,付东楼也不清闲,每日里在王府帮着顾贤做文书工作,给奏折分类、汇总奏报等等,一样是从天不亮忙到天黑黑。风花雪月四个都跟着付东楼进了王府,每日看主子那么忙个个都觉得心疼,天天念叨着让王爷快点回来。

    朝野都以为顾贤会借着这次皇上中毒的事把王家斩尽杀绝,谢家连带着也要完蛋,谁承想顾贤并没有做得那么绝。王道之、王姝儿这一脉肯定是保不住了,尽管刑部调查的结果证明王姝儿是被木炎利用了,可弑君是事实。王道之全家老小满门抄斩,王家其余人都被没入贱籍发配的发配充官奴的充官奴,显赫了几百年的琅琊王氏算是彻底倒了。

    谢家也没好到哪去。虽然没弑君,但他们和木炎勾结的罪证全被千牛卫抄检了出来,所有陈郡谢氏的族人都丢了官,还被勒令在半月之内迁出锦官城。

    顾贤的做法既震慑了世族又没有过分刺激他们,分寸拿捏得极好,这让依旧在养伤的付泽凯也暗暗叫好。这么快就要凭着儿子当上国丈了,付泽凯实在是哭笑不得,为人却愈发低调,外戚难当啊!倒是曲氏,一想到付东楼要当皇后了就气不打一处来,整天在家打骂下人撒气,付泽凯伤没好全也没力气跟这个疯婆子似的老婆较劲,如此一来定国公府鸡飞狗跳的倒是比被抄家的王谢两家还热闹。

    “臣弟给皇兄请安。”

    柏钧和将长安的事情秘密交给了柏熠,只跟江涵几个做了交代便轻装简从赶了回来。他没像付东楼似的高调进城,只带了雷霆一个并着传国玉玺悄悄进了成都,以至于满朝文武现在都以为瑞王还在长安呢。

    回王府简单梳洗了下都没顾上和付东楼说话,柏钧和径直进宫来看柏钧昊。

    “你回来的也不快啊,我以为你星夜兼程不出五日必到,可这都过去七八天了吧。”柏钧和在见到柏熠的当夜就给顾贤飞鸽传书,顾贤自是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柏钧昊。柏钧昊这几日恢复得挺快,一来他年轻,二来放下了朝廷中勾心斗角那些事儿他轻松了不少,吃得好睡得香当然好的就快了。

    “起来吧,自己找地方坐。”眼下的柏钧昊还颇有点大哥的意思,没用“朕”这个字眼人也变得随和亲切了。

    柏熠去找柏钧和的时候正是出事当晚,是以父子俩都不知道柏钧昊中毒的事,柏钧和还是路上接到的信儿。

    “臣弟想要这个皇位,但也没有皇兄您想的那么迫切。比起那把椅子,臣弟倒是更关心您的身体。太医是如何说的?您现在可还好?这次中毒不会落下毛病吧。”

    柏钧和站起身自己寻了个圆凳搬到柏钧昊的贵妃榻边坐下。他进来的时候把人都打发了出去连李全都没留下,他想和他哥好好谈一谈。

    “死不了就是了,可能以后身子会弱一些,这也无妨,反正我本就不擅习武也没什么武功可荒废,以后不当皇帝了也无烦心事,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养着就是了。”柏钧昊说着还笑了笑,“可能要花费不少名贵药材,你到时候别克扣我就行了,我可没有一个能出金点子赚银钱的媳妇。”

    柏钧和没说话,将双手伸到炭盆上烤着火,半晌道:“哥,自打你登基之后处处与我找别扭,为什么这次……”

    “为什么这次没借着王叔和母后的事狠狠整王府一遭,还是为什么这次突然想起禅位来了?”

    “两者都有。”

    “你把人都打发出去了,我现在想喝水,只好劳瑞王爷大驾给倒杯水,我润润嗓子也好和你慢慢说不是。”柏钧昊指指桌上的水壶,暗道今日的情景真是角色互换了,往日里这么随意的都是柏钧和才对。

    顺着柏钧昊的手指看过去,柏钧和勾勾唇角,走过去倒了杯水递给他哥。

    “先说王叔这事儿吧,这事儿简单,我根本不信王叔这些年来一直与母后私通。”柏钧昊喝了一口水动了动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道,“两位王叔感情如何我们这些旁观者都看得出来,母后更是有分寸的人。母后当年与王叔有婚约天下皆知,他们俩要是真是两情相悦又岂会是今天的局面。”

    “再者说了,就算真有其事也只能咱们皇家内部私下处置,嚷嚷的全天下都知道了丢的是咱们柏家的脸。”

    “哥,你就没想过,如果我真的不是父皇的儿子,你这一禅位就等于把咱们家的江山给了外人了。”

    “外人?”柏钧昊觉得好笑,“就算你真的不是父皇的儿子,我收回旨意不禅位了,你若想要这个江山难道你不会自取?羽林军可都是听你的,大楚其他的军队也都是跟着王叔上过战场的,就像你说的,我未必调得动他们,到时候皇位还是你来坐,但我就要从皇族变成阶下囚了。”

    柏钧昊少有想得如此明白的时候,柏钧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沉默半晌,柏钧和道:“我父王没死。当年父皇察觉木炎有异心却摸不清木炎的底细,便叫我父王诈死潜伏起来,这么做也是为了对付北燕。”

    这回轮到柏钧昊吃惊了,顾贤可没告诉过他柏熠还活着。

    瞪着眼睛盯了柏钧和好一会,柏钧昊突然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靠在迎枕上一手覆上眼睛长长地吸气呼气才强迫自己平复下来。

    柏钧和静静地看着他哥失态的样子,直到柏钧昊不笑了才掏出手帕塞到柏钧昊手里。

    “我这二十几年活的,简直是一场笑话,我从没觉得自己像今天这样滑稽……简直是……”

    “哥,当初父皇是真心想传位给你的。他把我过继到瑞王府是对父王和父卿的补偿。这些年父卿一直不知道父王还活着,直到前段时间父王露面我们才知道真相。父卿这些年吃得苦并非作假,父皇也从来不是戏弄你的,父皇也不会拿江山社稷开玩笑。”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决定禅位么?”拿柏钧和的手帕擦了擦眼角,柏钧昊看着他弟弟的眼睛认真说道,“因为我认命了。”

    “从小我就不如你,别看我比你大,可是学文习武我没一处比你强的。虽然占了皇长子的名分,但我母亲出身太低。说到底我们俩都是妾生子,可母后他是兰陵萧氏的女儿,你可谓不是嫡子的嫡子了。”

    “其实在我登基的那天起我就想过禅位的事,但最开始的时候只是一闪念罢了,从未认真思忖过。那时候我总觉得父皇选我是认为我能行,所以这些年我一直想办法打压王府,生生将铁板一块的朝廷分成了帝党和王党。”

    “付泽凯他是我的老师,又是父皇的顾命大臣,他帮着我也没少得罪你。现在他是你的泰山老丈人了,你也别和他计较。他帮我是为了大楚,挨那一剑也是为了大楚你心里应该明白。”

    “虽然楼儿和付泽凯不亲,但到底有父子之名,我知道付相的心意,当然不会和他过不去。”

    柏钧和应了柏钧昊的话,点点头赞付泽凯道:“付相其实最是明白了,你看他现在躲在府中养伤,为的就是淡化自己的存在。若是他借机跳出来重新把持朝政,只凭他是未来的国丈,我还怎么接手皇位。”

    柏钧昊叹了口气:“你明白就好,我想你也不会糊涂。你是不知道当初王叔来求我赐婚于你和付东楼的时候我多高兴,我觉得自己终于有机会把你踩在脚下了。我虽然还没立后,但后宫中随便挑个暖床的都比付东楼身份高。”

    “天意弄人啊。”柏钧昊自嘲地笑笑,“就是这么一个有胡人血统的私生子,竟是在大楚站住了脚,甚至还得了士子们的称赞,更是得了你的心。我真正认真考虑禅位,就是从付东楼帮你找到传国玉玺开始的。那时候我真真切切地认识到,皇位不是我的,从来都不是。”

    “你太迷信传国玉玺了……”柏钧和蹙眉。

    “你没在我的处境,不会明白我的心境的。”柏钧昊脸上的苦涩难以掩饰,像是被秋雨打在地上的落叶,整个人都显得低沉憔悴。

    “你拿到传国玉玺的消息就好像一口大钟在我耳边敲响,惊醒了我的皇帝梦。我知道我不可能从你手里抢走玉玺,甚至我觉得我就算抢走了玉玺早晚也要还给你。我挣扎过,但我发现朝廷的局面被我弄的越来越复杂。你说的没错,很多时候我想的都不是你的作为是否对大楚有益,我只想打压你。”

    “等我真正下定决心的时候……”柏钧昊拍了拍他弟弟的手,“抱歉,等到我下决心的时候朝政已经被我弄得一团糟了。如果当初我没有动过立谢家女为后的念头,如果当初谢家女小产之后我能妥善处理,兴许世族也不会又起了夺权的心思,大楚的政局也不会是今天的样子。王叔跟我说过江南的事情原委之后,我就知道我已经无法掌控局面了,禅位也算是我懦弱的逃避吧。”

    柏钧和摇摇头,劝慰他哥道:“谢家女的事是个意外,与玉玺没有关系,与他们的野心也没有关系。他们从来都不安分,谢家女的事儿只是他们宽慰自己不臣之心的借口罢了。”

    “你到今日才告诉我王叔还活着,我若是早知道,兴许早早就放弃了。”柏钧昊释然一笑,“我知道你想要皇位是因为我做的不够好无法带领大楚一统天下,我也信你有这份才干,大楚往后就靠你了。”

    柏钧和站起身整了整衣冠跪在柏钧昊身前,郑重地三叩首:“臣弟定不负所托。”

    “如此,将来等朕闭眼的时候也算有面目去见父皇了……”

    柏钧和垂着眼眸又跪了片刻,缓缓起身道:“哥,你一定要好好将养身体,将来弟弟的子嗣可还指着哥哥呢。”

    “什么意思?”柏钧昊一惊。

    “楼儿是男子,我和他是不会有子嗣的。我自过继给父王父卿就暗自许愿,若是将来得了可心的王卿定是对他专一的。虽然很快我就不是瑞王了,但我对楼儿的承诺不会变。再者说皇兄是父皇指定的继承人,我暂代皇兄之位不过是因为皇兄身体欠佳不宜操劳罢了,继统不继嗣,将来大楚的皇位还是要皇兄这一支来承袭。”

    柏钧昊彻底愣住了,良久才回过神来:“也好,这样你与付东楼的压力也能小一点。但我真的没想到,你对他深情至此。”

    “他值得。”

    英俊的五官勾勒出极富魅力的笑颜,柏钧昊只看着他弟弟的脸就能感受到什么叫做幸福。

    “上天真的是格外眷顾你,让我想嫉妒都没那个力气了。就依你所说吧……”

    ☆、第一百二十二章

    柏钧和回成都的第二日,柏钧昊正式下了禅位的圣旨。柏钧和打算一辈子只娶付东楼一个不要子嗣,令江北江南敌我双方皆哗然。

    有人说柏钧和贤德,虽代兄执政却不是贪恋权势之辈,之前有人说柏钧和谋朝篡位纯属污蔑。有人说柏钧和定是被柏钧昊拿到了什么把柄,否则怎么做出这等断子绝孙之事。联想起之前关于柏钧和并非先帝亲自的传言,不少人私下议论。但柏钧和若非先帝亲子,柏钧昊又怎么肯禅位,于是这个说法被大多数人当做无稽之谈。

    除了这两种说辞,被人议论最多的还数付东楼。这位至今还未与瑞王正式大婚的瑞襄王卿当真是本事了得,竟能让瑞王对他倾心相许更是许了终身不染二色的承诺,眼看着这个有胡人血统的私生子就要当上大楚皇后了,付东楼本身已然是个传奇了。

    在圣旨下达前的那个晚上,准皇帝柏钧和耍了一把无赖,强行将没成婚的媳妇扣在了自己的院子里。

    付东楼入王府之后被顾贤安排住在了嘉贤院,这院子是柏钧和没继承王位前住的地方,名字亦是大有来头。嘉贤是春秋时期吴王寿梦的第四个儿子季札的谥号,这个季札不仅才华出众更是几次推让王位,孔子与司马迁都赞美过他。当初王府刚建成的时候先帝柏焱为嘉赏柏熠的建国之功又是赞顾贤之才华,特意赐了这个匾给瑞王两口子,可见这个院子在王府里的地位。

    王府总管王胜听到顾贤说付东楼要住嘉贤院的时候惊得嘴巴都能塞下个鸡蛋了,心道这位未来的主子在王太卿与王爷心中的地位真是太不一般了,本就打算好好奉承付东楼的王胜由此更是上了十二万分的心,伺候付东楼时用的心思堪比伺候顾贤。

    顾贤在中书省忙着尚未回府,于是柏钧和进王府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媳妇。听说媳妇没住在麟德居,柏钧和眉头一挑直接把付东楼从嘉贤院一路抱到了麟德居,说什么都不放人走了。

    “柏钧和!你发的哪门子疯!就说太阳下山了吧,你也不能把我一路抱过来,传出去我还怎么做人,不被笑话死才怪!你就不会让人给我捎个信儿我自己过来吗?!我又不是没长腿!”付东楼嗓门拔得高高的,整张脸胀红,苹果似的。柏钧和居然用的是公主抱,这让付东楼实在没法接受。

    脸皮一日比一日厚的瑞王爷揽住媳妇柔韧的小腰,在白嫩嫩红扑扑的脸蛋上轻啄了几口,楼了人笑道:“我想你了,特别想。”

    这小子太他妈奸诈了!付东楼心里狠狠骂了一句,柏钧和一句话让他真是发火都没处发了。

    “为什么不住到麟德居来,你就不想看看我住的地方什么样?原本也是不急的,可皇兄已经决定禅位,以后你怕是没机会住麟德居了,要去坤元殿住了。”

    “住什么地方有何要紧的。”累了一天没力气和柏钧和闹腾,付东楼索性靠着柏钧和的肩膀放松下来,贪婪地呼吸着柏钧和身上淡淡的白檀香味,心里嘀咕着:这男人忒讲究,大老远从军队赶回来也没忘了熏香。

    “当然要紧。”察觉付东楼将重量都放在了自己身上,柏钧和知道他媳妇是累了,拉着付东楼进了麟德居的内室卧房,上了坐榻歇着。

    “以前父王和父卿一直住在麟德居,我原想着我们大婚之后也住这里。但如果我为皇帝你为皇后,少不得有各自的寝宫,倒不如在王府亲近了。好在我已与皇兄明言此生只你一人将来过继皇兄的子嗣为太子,即便以后日日与你同住,那些操闲心的御史也说不出什么来。”

    没想到柏钧和一路风尘仆仆地回来赶着进宫去竟是说这些事,付东楼惊愕,心里却是再暖和不过了。

    “父卿让我住嘉贤院也是合着礼数的。其实我该是回去东府住,但最近成都不太平父卿这边事多我又要学着处理朝政,这才搬到王府来。我们毕竟还没大婚,若是都住到一个院子了,传出去叫人议论也是不好。管你是对是错呢,老百姓和那些腐儒最喜欢皇家的秘闻了不是。”

    付东楼好言哄着,觉得自己还是回去嘉贤院妥当些。

    “王府里的人嘴严实,谅他们不敢出去胡说,你在我这住一两个晚上不会有人知道的。等禅位的圣旨正式下来,我就要准备禅位登基大典,你也要回到国公府去准备大婚,其间我们就是有心估计也没时间相聚,前前后后又是好久。”

    拥了付东楼入怀,柏钧和用下巴摩挲着付东楼水亮漆黑的发丝,一颗心被填的满满的,那感觉真是惬意。

    “你怎么变得这么粘人了。”付东楼失笑。

    “战事无常,有谁敢说上了战场能毫发无损地回来。”柏钧和的声音忽而变得悠远深沉,“以前临阵对敌心下坦然毫无惧意,可此次挥师长安,想到要与敌人短兵相接,做决断的时候竟生出了犹豫。我现在不是一个人了,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是属于我的,为了那个人我不能让自己有事,也必须要打胜仗。既不是无欲,心又怎能刚强。”

    付东楼没有接话,二人皆是沉默。半晌,付东楼合了眼睛浅浅一笑:“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君知我心。”低下头吻了吻爱人的额头,柏钧和回想起赏春宴时付东楼的诗作,“那次赏春宴你真是惊艳到我了,你的字你的诗都暗合我心,只是那时我不愿意承认你是我的知己罢了。”

    “其实那几首诗词都不是我作的,你们这个时空没有那几位大诗人我才敢剽窃来着,只是为了应景略改动了几个字罢了。”付东楼说着挑开眼皮儿瞟了柏钧和一眼,“你不会嫌弃我了吧。”

    “怎么会。”握住媳妇修长的手指,柏钧和哄道,“能在那种情景下吟诵出那样的诗词,可见是有感而发,而你所感正是我心。”

    “真是好话都让你说尽了。”付东楼得了便宜就卖乖。

    “回来这一路上我也想明白了,为将帅者若都没点牵挂至多就是个打仗的工具。为守护心中牵念之人而战,才能迸发出最强的力量。”

    伸手探到付东楼的衣襟儿内,柏钧和挑出那枚麒麟玉佩,说道:“父卿说为君者要心存仁念,便是要我不能只练就冷硬心肠,总要守住一片柔软之地。如今有了你,我觉得这愈发不是难事了。”

    付东楼被一连串的甜言蜜语说的脸红心跳的,嘴上却道:“真是腻死人,我如果说我喜欢性子冷清点的你是不是就能不这么黏糊了啊。”

    “王卿殿下架子大,不肯对本王小意温存,山不来就我,我只能就山了。”

    “瞧你这德行。”瑞襄王卿骄矜地哼了一声,换了个姿势在柏钧和怀里靠的舒服,岔开了话题问道:“你回来可见到父卿了?父卿近日一直忙得很,总是快宵禁的时辰才回府。”

    “见到了,我出宫前特意去中书省陪父卿用了晚膳才回来的。”媳妇想着孝顺公爹,柏钧和心里美得很。要说瑞王府真有什么是旁的人家比不来的,大概就是这份和乐融融了。不说那些权贵之家了,就是普通百姓都羡慕。

    正要再说点什么,就听外面传来女官素兰的声音:“两位主子,奴婢打扰了,王太卿殿下回府了,叫两位主子过去呢。”

    素兰和墨竹一样,都是宫里来的从小就在柏钧和身边伺候的。这次为了能尽可能久地瞒住自己回京的消息,柏钧和特意把墨竹留在了长安伺候柏熠,是以现在王府之内能近身伺候柏钧和的奴仆只有素兰了。

    “知道了,本王和王卿这就过去。”

    听着素兰的脚步走远,柏钧和问付东楼:“这是我身边的女官,你进王府这几日她有没有去给你请安?你离开汉中的时候我就传信回来叫他们好生服侍你,她们若是有拿大怠慢你的地方我回来就处置了她们。”

    付东楼歪着脑袋想了想:“你一说我想起来了,她有去过。我这些日子忙得四脚朝天,身边除了我那几个鬼精灵其余王府的奴才都没注意过。我一住进嘉贤院素兰就带着麟德居的人来请安了,态度恭谨得很,但我不住这边也没什么要用她的便没与麟德居多来往,也是我嫌麻烦所以才不叫素兰日日去我那里的。倒是花院月桥和我提过,说是这几日我的衣食住行都是素兰帮着打理的,要不花院月桥刚入王府人生地不熟的哪能那么快上手。”

    “这就好,看来等我们进宫的时候可以带着素兰一起让她做个管事女官帮你打理宫中内务。”柏钧和说着拉付东楼起来,“还好没换了外衣,咱们就这么去吧,也不用更衣了。”

    麟德居距离顾贤的浩然院不远,二人走路片刻便到。柏钧和付东楼二人一进顾贤的书房见顾贤神情凝重,心里俱是一紧。

    跪下请了个安,柏钧和起身问道:“父卿,出了什么事,您脸色这样不好?还是身体不适,要不要传太医?”

    顾贤摆摆手:“为父没事,有事的是北燕。”

    从书桌上拿起一封信笺递给柏钧和,顾贤叹了口气道:“史朝义死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史朝义死了不是一两天了,冬至的祭天大典他都没露面,北燕秘不发丧有多久可想而知。直到现在,顾贤也是得了柏熠传回来的加急密信才知晓,北燕朝廷仍未报丧。

    柏钧和接过密信仔细研读着,付东楼知道此事的重要性,却也插不上话,便对顾贤道:“父卿忙了一天定然疲累,不如先坐下来歇一歇,儿臣去给您泡杯参茶来。”

    顾贤依言在软榻上坐了,因着没外人,索性去了鞋拿了个迎枕靠到了软榻上,却没让付东楼去泡茶:“楼儿,参茶就不必了,你且猜猜看史朝义是死在谁手里了。”

    付东楼一会,试探着猜到:“应该是木炎吧?”

    顾贤一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为什么?”

    “能想到的也只有木炎了,我们不是都推测他要谋取北燕吗?”

    “只凭这个?”顾贤显然是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

    “还有一点,皇帝死了却秘不发丧,放在哪朝哪代都是了不得的大事。大活人突然死了瞒个两三天都是难事,更不要说是死了皇上瞒这么久,主谋的智谋手段都要相当过人才行。”付东楼的思路清晰了些,说着把握也更大,“北燕从皇帝到主要的大臣都是唐朝叛将,他们之前弑主背上的事没少干过,哪次不是直接杀了人取而代之,从未像这次一般谋划得如此详尽密不透风,是以史朝义绝对不会是死在自己人手里,只能是木炎干的。”

    “曦瑜,这次你只猜对了一半。”柏钧和抖了抖手中的信纸,“杀死史朝义的直接凶手还真就是他们自己人。”

    “不会吧……”付东楼一惊,“难道是令狐纯?我说他们这群胡人下克上玩的腻不腻,从安禄山开始到史朝义,没一个是善终的,全是死在手下人手里了。”

    柏钧和摇摇头:“可以说是令狐纯动的手,却也不完全是。令狐纯虽然遭史朝义猜忌甚深,但令狐纯也不是个无情无义的小人,史朝义对他的知遇之恩他还是惦记着的。虽与木炎联手,但也没想将史朝义赶尽杀绝。”

    “那到底是谁……”

    “是令狐纯的妻子,他们大燕的秦国公主史钰儿。”柏钧和讽刺一笑,“这位公主真是将门虎女啊,比之其父史朝义,秦国公主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仅杀了史朝义,还把她的几位兄弟也都杀了,真真让史朝义断子绝孙。”

    付东楼怔忡半晌,而后木木地问了一句:“秦国公主想当女皇?”

    柏钧和没答话,顾贤则是一哂。

    付东楼犹自震惊,喃喃道:“女子能顶半边天,谁说女子不如男呢,看看则天大圣皇帝,多少男皇帝都不如她呢。”

    柏钧和闻言失笑,却不评价付东楼的话,只道:“令狐纯有妻如此,真是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顾贤揉了揉太阳穴,整个人都懒懒的:“你们父王来信来的急,再加上整个洛阳城现在铁桶一般打探不出内情,我们也不知具体是怎么一回事。”

    “儿子不认为此事完全出自史钰儿之手。”柏钧和边说着边跪到软榻旁替顾贤按揉太阳穴,“若是史钰儿一手策划此事,史朝义的死讯定然不能瞒这么久。再者,史钰儿也算得上是个敢爱敢恨的奇女子了,就算她以为令狐纯已死要替夫君报仇做出弑父之事,也犯不上将她几个兄弟都杀干净。她想当女皇也要看自己有没有武后的本事。她能凭借令狐纯在军中残存的威信弑君,但绝不可能凭此登基,怕是秦国公主也被人算计了。这一招借刀杀人木炎当真是高明。”

    付东楼听得云里雾里一时转不过弯来,甩了甩头也不再去想,只问道:“那我们如今应当如何应对?”

    顾贤沉吟片刻,凤眸微阖浅笑道:“我们哪知道北燕死了皇上这等大事,自然是该吃吃该睡睡。先把和儿的登基大典办了,而后再让你们俩大婚,双喜临门的大好事,传到前线没准将士们一振奋,关中河西就全收复了也说不定。”

    “父卿说的是,儿子与曦瑜的婚事拖得也太久了,改日子都改了两次了。”

    柏钧和故意说这话就是为了哄顾贤放松下,果然顾贤听了笑骂柏钧和一句:“瞧你这出息,楼儿还在这呢,你是真不怕让他看你这没脸没皮的样。”

    柏钧和听着他爹数落他,笑笑不说话,黑亮亮的眼睛柔和地注视着付东楼。

    付东楼脸上红晕泛起心下羞恼,对顾贤道:“父卿您是不知道,他私底下更加没正行,您是该好好说说他了。”

    “当着我的面跟父卿告我的状。”柏钧和站起身,当着顾贤的面纵然脸皮厚了些却也还是放不开,只抱怨了一句,“可见我这夫纲不振。”

    “你们俩可算开窍了,以前那副木头样子真是急死人了。”顾贤挥挥手,“时候不早了,你们也回去休息吧。”

    付东楼柏钧和齐齐躬身行礼:“儿臣告退。”

    锦官城里的夫夫俩柔情蜜意的,洛阳城里的夫妻俩日子可就没这么好了。

    令狐纯刚刚与自己的妻子秦国公主史钰儿上演了一出全武行。史钰儿虽然伸手不差但毕竟是女子,天生力气不如男子大,加之令狐纯不是普通的练家子,单论身手绝对是天下前五,打闹一番之后岂有不被令狐纯制住的道理。

    到底是自己的结发妻子,史钰儿又是一副花容月貌,令狐纯对她有情,又怎会像对付敌人一样下重手,是以柱国上将军虽然将媳妇压在了身下,脸上却挨了一下子三道血印煞是显眼。

    “令狐纯你骗我!”眼泪在史钰儿秋水一般的眸子上打转,泼辣的秦国公主被令狐纯钳制住手腕压在头顶上犹自挣扎。

    “我哪里骗你了,我从没和你说过我死了吧?”令狐纯叹了口气,怎么别人家的媳妇一个比一个精明,自己家这个就是个傻丫头呢。

    “可是……”史钰儿自知上当,狠狠咬住嘴唇偏过头不说话,更是不想看令狐纯。

    “真笨,居然被风易骗了,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现在好了吧,咱们俩只能彻底投靠木炎了。”

    “你懂什么!天天在外面忙来忙去的,还和楚国的王卿勾勾搭搭,你考虑过我在家里的感受吗!你知道我听说你已经死了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么?!我当时就恨不得抹脖子随你去了,要不是风易拦得快你现在就见不到我了……”

    史钰儿越说越委屈,用力挣开令狐纯的手翻身趴在床上哭了起来。

    史钰儿与令狐纯虽然是政治婚姻,但令狐纯若是一点都不喜欢史钰儿,史朝义这招联姻便起不到效果。令狐纯印象里的妻子一直是个烈酒似的人物,骑马射猎都不在话下,自己的手下对这位主母也颇为敬服。平日里见识过史钰儿的温存小意却没见过她哭成这样,令狐纯心里也不好受。

    俯□轻轻吻了下史钰儿乌黑的长发,令狐纯哄道:“我抓付东楼是有别的目的的,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有你一个女人,别总胡思乱想的。”

    “没有别的女人,那男人呢?”史钰儿红着眼睛冷哼了一声,抽抽搭搭地质问道,“听说付东楼生的极是俊美,你当真没对他起别的心思?”

    令狐纯语滞。起初他对付东楼确实没想法,可与付东楼接触之后,付东楼的聪慧俊美确实打动了他,他若是完全没存了旖旎的心思,便也不会觉得付东楼柏钧和卿卿我我的样子扎眼,更不会生出嫉妒柏钧和的感觉。

    “答不出了吧!”

    史钰儿转过身来狠踹了令狐纯一脚:“我固然是中了风易的圈套,可你以为只凭他几句话我就能弑杀父皇?你会有如今的境遇皆是我父皇嫉贤妒能不容人造成的,这些我都知道,我为了你甘愿当大燕的罪人,可你却……唔”

    不期令狐纯会突然吻上来,夫君英俊潇洒的面孔在自己眼前逐渐放大到模糊,史钰儿心下一酸,抬手搂住了令狐纯的颈子。

    “我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经历了太多的背叛。而你对我不离不弃,甚至为了替我复仇干冒天下之大不韪……或许在别人眼中你是蛇蝎女子避之唯恐不及,但在我令狐纯眼中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女人,此生定不负你。”

    灼热的气息打在耳畔,史钰儿到最后已经听不清令狐纯在说什么了,她满耳都是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双颊烫热到似乎都能冒出热气来了。

    “叱奴……叱奴不要离开我,宥连是你的女人,你曾说我像我的名字一般,是天上的云高不可攀,现在宥连什么都不是了,不是公主,只是你的女人,不要抛弃我……”

    轻轻搂着史钰儿,令狐纯罕见的温柔自然流露:“乖,不会的。你也累了,我叫人进来服侍你梳洗,你先休息。我还有点事要处理,出去交代几句就回来陪你,好不好?”

    到底是公主出身,史钰儿虽有软弱的时候但还是明事理的,没有一味痴缠,点点头道:“我等你。”

    在史钰儿脸颊吻了一下,令狐纯起身整了整衣裳出了屋。

    “风易,好歹你也曾经是一国王子,怎么总做这种下三滥的事儿,听别人两口子的窗根儿你也真做得出。”

    令狐纯见到风易就没好气,他与风易之间真实新仇旧恨都齐全了。

    “我只是在此等你,你和公主说什么我一个字都没听,倒是你脸上的这个,怕是有几天不能见人了。”风易笑笑指指脸颊,却也只是点到为止,“北燕的军队收编得如何了,狼王该给个答复了吧。”

    令狐纯未回答风易,而是瞄着风易的脸讽刺道:“一会戴着面具,一会又易容成吾皇,你自己的脸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见天日啊?”

    “不劳狼王操心,我的脸只要给该看的人看就是了。”

    “切……”令狐纯不屑,转身回屋,“我既然答应了襄助建宁王复国就不会食言,军队的事尽可放心。”

    ☆、第一百二十四章

    若说把弑君的罪名全扣在史钰儿一个人身上,多少是冤枉了史钰儿,这桩血案的主谋其实另有其人,便是史钰儿的长兄、史朝义的长子史达。只不过史达作茧自缚死在了政变中,这才让史钰儿背了黑锅。

    史朝义当初是杀父自立的,因此队自己的儿子格外提防,比之提防令狐纯更甚。且不说史达兄弟五人无论年长年幼皆无实权,他们就算想见亲爹一面都难。每次进宫面圣,几位皇子都被从头发丝到脚后跟搜查得干净,别说刀子毒药了,就算是稀罕点的挂件都会被内侍扣下,皇子们过的什么日子可见一斑。

    史达如今年逾而立,一直被其父压制着,早就生了逆反之心。以往令狐纯虽不在洛阳,但令狐纯忠于史朝义不买皇子的账,史达就算能宰了他爹只要令狐纯不听他的他就坐不稳江山,是以史达自立的念头也就只能是想想。当史钰儿跑来找他说令狐纯已死要找史朝义报仇的时候,史达立刻意识到,他的机会来了。

    史达既然有心谋反,自然是多年前就开始做准备了。史达手下有一个心腹军师,此人足智多谋又擅长观星卜算,平日里没少帮史达出主意应付史朝义,占卜之术更是从无错漏。有此人在,史达日子着实比其他皇子好过了些,自然对此人信任有加。

    在史钰儿来见史达前的三天,这个军师突然找到史达说史达最近要遇贵人。这个贵人可不简单,史达得了他便如龙入海凤腾空,可扶摇直上九万里。史达正兴奋地琢磨这个贵人是谁呢,史钰儿就带着风易上门了。因此,史钰儿风易一个字还没说,史达就认定这俩人是来帮自己的。

    果不其然,史钰儿风易此来是要投诚。

    风易没死,史钰儿与史达都很惊讶,但令他们更惊讶的是风易关于自己战死长安的说辞。风易言道,自己并不是死于令狐纯之手,而是死于史朝义之手。史朝义早就猜忌自己与令狐纯了,自己确实是南诏王后裔不假,可投奔北燕之心也是真的,孰料史朝义如此不仁不义,竟用此一石二鸟之计。幸亏自己抢先识破了史朝义的阴谋,这才死里逃生,却没能救得令狐纯一命。现在史朝义知道自己没死,正派人私下追杀,自己投奔史达史钰儿也是为求活命。

    空口白话史钰儿与史达肯定不会信,但当风易出示了史朝义的秘密卫队——鹰眼骑的令牌时,二人不信也要信了。北燕上下谁不知道皇帝史朝义手中有一支秘密军队专门监视朝臣还负责各种暗杀追杀,史朝义将这支军队的管辖权捂得很是严实,若非真的击杀过其中的统领,怎么可能拿到这枚令牌。

    排除了心里最后一点疑惑,史达当晚便与风易策划起了弑君大计。史达的军师更是郑重其事地斋戒沐浴大行占卜之术,最后得出结论,祭天大典前一日史朝义进入斋宫做准备时便是动手的最好时机。

    令狐纯留在北燕境内的残部人数不过五千却是精兵强将,令狐纯兵败汉中之后虽有心联络他们,又担心史朝义余怒未消自己这么做会暴露行踪更会害了属下,所以一直没有动作。这些人随令狐纯出生入死多年,早就想着替令狐纯报仇了,他们没等到令狐纯的召唤却等到了史钰儿,跟着主母一起为主公报仇顺理成章,是以史达史钰儿造反调兵没费什么事。

    史朝义下令追缉令狐纯之后,史钰儿与史朝义的父女关系降到了冰点,史钰儿有日子没进宫了。于是当祭天大典前一天史朝义听说女儿来见他时还挺高兴的,以为史钰儿要与他冰释前嫌,没想到他从不设防的女儿在他胸口上狠狠捅了一刀,还是带毒的。史朝义当场驾崩。

    史钰儿进宫了,宫外带兵的自然就是史达。史达率领令狐纯的残部强攻距离皇宫最近的洛阳城北门,风易则带着史达的蓄养的一千死士切断了北门与洛阳其他驻军的联系。当史达与北门驻军打得两败俱伤时,风易便坐收渔利将双方一网打尽。史达到死的不相信,他的心腹军师居然是唐朝末代皇帝李亨的幼子,他这些年战战兢兢出钱出力蓄养的私兵全是给李家养的。到头来,史达不仅替别人做了嫁衣,还把人家送上了花轿。

    当天洛阳城就戒严了,一众大臣在大典上没见到史朝义,却见到了诸位皇子的人头。史朝义亲笔谕旨,诸皇子谋反弑父全部处死,洛阳城即日起只许进不许出,严禁向城外传递任何消息,并下令让远在蓟州的驻军进京勤王。至于史朝义本人,则是在刺杀中受伤,正在宫内静养,不见任何人。

    史朝义素来多疑,出了儿子造反的事定是觉得每个大臣都有做帮凶的可能。北燕诸臣大多躲在家里生怕皇帝猜疑自己,因着这个变故惶惶终日的大有人在。几日间有些重臣得到传召陆续进宫面圣,虽没听到史朝义说话却见到了他的人,据说是因为皇帝伤到了喉咙不便说话,如此一来北燕朝廷竟是没人知道史朝义已经死了。

    柏熠在长安看着密探冒着奇险传出来的一条条消息,惊愕有之更多的是好奇。思忖片刻不得其解,便叫亲卫传了翟夕前来。

    翟夕听了柏熠的叙述,立时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却是有些惭愧地对柏熠道:“王上,恐怕这次是臣的过错了。”

    “此言何意?”

    “臣擅长易容之术,大楚北燕都有耳闻。几年前木炎曾将臣派去北燕,通过风易的关系潜入宫廷近距离观察过史朝义几日。回来后,木炎便让臣做了一张史朝义的人皮面具。”翟夕说着叹气道,“天下会易容术的不止我一人,纵然当年的面具与如今的史朝义有些出入,只需再找一懂易容之人略作修改便可,木炎想找个人冒充史朝义再容易不过了。到底是臣的错失,否则木炎哪能在北燕这般猖狂。”

    柏熠摇摇头,安慰翟夕道:“谁都没长前后眼,你又怎能预知后事。当年木炎是你师父,他再如何与你也多少有些师徒情分,你是重情重义之人,又岂会拒绝他。再者说彼时公输哲还在木炎手里,你就算想违逆他也是投鼠忌器,你实在无需自责。”

    翟夕躬身一礼:“谢王上体谅。”

    “你可知蓟州军与李家有何牵连?木炎不点别人单单点了蓟州军,其中必有蹊跷。”

    “臣不知。木炎对臣是有戒心的,如此机密的事臣无从得知。”

    翟夕蹙眉,他对此事亦是满腹疑惑:“王上,蓟州乃是安禄山史思明发家之地,又被北燕成为龙兴之地,蓟州军可谓是除了令狐纯的军队之外北燕最强大的军队,其铁骑彪悍闻名天下,虽这几年未上战场,但当年也是灭亡唐朝的主力,当是史朝义的心腹才对,怎会与李家扯上关系?”

    柏熠坐在桌案前,靠着凭几闭目细思,并未回答翟夕。

    半晌,翟夕突然惊呼:“哥舒城!蓟州军的副帅是哥舒翰的孙子、哥舒曜的儿子,会不会是他!”

    “本王也正在想此人。”柏熠的想法与翟夕不谋而合。

    “当初哥舒翰兵败潼关被安禄山俘虏,唐朝视哥舒翰为叛将,对其家人大肆打压,哥舒翰家小亦是全部落入安禄山之手。哥舒家之人认为潼关失守非哥舒翰一人之过而唐皇做法令人心寒,索性全家都投降了,哥舒翰更是向旧部传信劝其归降安禄山。”

    听柏熠说起往事,翟夕思路也渐渐明了起来:“当年之事臣知道的不多,但凭木炎之才,劝说哥舒城重新效忠李唐并非难事。哥舒家并非安禄山嫡系,安禄山安庆绪史思明之后再转到史朝义之手,忠心又能剩下多少,只消木炎保证复国之后为哥舒翰正名洗刷冤屈,哥舒城便极有可能投诚。”

    “可不是么。”柏熠冷笑一声,“大唐建宁王李倓素有仁义贤德之名,如果作出承诺的是他,忠于李唐之人岂能不闻风归降。史朝义将蓟州视为自己的大本营,想必是对蓟州军极有信心,根本不信有人敢在蓟州军里做手脚,他只顾着防儿子防令狐纯,却不想后院起火了。”

    柏熠说着走到营帐中的小书架前,抽出一个信通递给翟夕道:“你可知李唐灭亡之后消失不见的李唐皇族这些年藏到哪去了么?”

    “难道是蓟州?”翟夕接过信通,顺着柏熠的话猜了一句。

    “非也。”柏熠一哂,“他们和史朝义住的可近了,就在洛阳城郊。史朝义只想着洛阳是他北燕的神都,却忘了洛阳还是李唐的东都。”

    “怎么可能!”翟夕难以相信,急急拆开信筒阅读。

    “史达的心腹谋士是李倓的弟弟,他蓄养的私兵大多是李唐皇室子孙或是忠于李唐的皇亲后裔。同样是用类似的办法,李倓将李家人化整为零藏在多处北方世族的产业中。是以,李唐皇族的核心在唐亡之后并未伤及,我朝与北燕处理的大多是些边边角角的货色。”

    翟夕苦笑:“难怪木炎消息如此灵通,这些凤子龙孙也真舍得□段去各处给人打杂。”

    “国家都没了还谈什么凤子龙孙,仇恨的驱使下有什么是不能干的?李家,本王如今对他们是不得不佩服啊,先祖败在李家手里,也不算冤。”

    翟夕后退一步,躬身行礼:“请王上下令,臣愿为大楚效死,扫清北疆!”

    柏熠目光炯炯,沉声道:“击鼓升帐,咱们岂能让木炎当猴耍,趁着他根基未稳援兵未到,本王要先收关中再取河西,邀建宁王殿下会猎洛阳,且看鹿死谁手!”

    ☆、第一百二十五章

    如果顾贤在柏熠身边,顾贤可能不会赞成柏熠立刻出兵的举动。北燕内部正乱着,柏熠出兵反而会让他们因为外敌迅速团结起来。但眼睁睁看着木炎借着令狐纯之手一步一步将北燕握在掌中也是不可能的,是以,这是一件两难之事。

    当万象神宫里的木炎接到整个关中尽陷敌手的奏报时,假扮史朝义尚且游刃有余的木炎惊住了。令他惊讶的不是关中丢了,而是领兵夺取关中的人是柏熠。若不是认为柏钧和不在长安羽林军不会妄动,木炎也不会在洛阳稳坐钓鱼台。不过为这事儿惊讶的不止他一个,大楚朝廷更是为之震动。

    就像顾贤所预料的,因为柏熠的军事行动,北燕西线的军队被复出的令狐纯迅速收拢起来,木炎也借此机会正式亮出了自己建宁王李倓的身份并宣布了史朝义的死讯。虽然蓟州军离洛阳还有些路程,但木炎早已用李家之人或是多年培养的心腹内应将北燕朝廷控制在鼓掌之中。本就不擅长治天下的胡人朝廷在李唐复辟的风浪下摧枯拉朽一般轰然崩塌。

    许是因为李唐本就有很多番邦臣子的缘故,也有可能是胡人们见令狐纯都归附了便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他们并没有激烈的反抗。偶有一二忠于史朝义的势力企图反扑,都被木炎很快镇压了下去。

    隔着长江,正在准备禅位登基大殿的柏钧和接到奏报竟是一笑,对自己的父卿戏言道:“论搞政变,李家真是行家里手,倘若木炎把这番心思全都用在大楚,只怕我们也不好招架。”

    顾贤却是摇摇头有些不赞同:“就因为李倓是行家里手,他才不会把政变的地点选在成都。胡人在北方的统治本就根基薄弱,民心向背一目了然。李倓在北燕夺权,老百姓可以帮着他一起反抗北燕的残军,若是在大楚,情形定不是如此。到底是北边的日子过得苦,百姓还都想着开元盛世的繁华呢。”

    “父卿所言甚是。”柏钧和垂首受教。

    “这几日朝中可还顺畅?你与楼儿的婚事那群老家伙可还在多言?”

    柏钧和如今是奉旨监国,虽然还未正是接手皇位,可因着柏钧昊身体不适需要休养,柏钧和已经开始代行皇帝职权。皇位马上就要到手了,柏熠的身份也亮明了,可王府行事依旧谦恭谨慎。柏钧和拒绝住在宫里,每日王府皇宫两头跑不说,还日日去给柏钧昊请安。顾贤亦是放开了朝中事务重新退回到王府之中,撇清了王府控制朝廷的嫌疑,摆明了柏钧和是以先帝之子而非柏熠之子的身份继承大统,让那些想诋毁柏钧和的人连个话茬儿都找不到。

    说到这个,柏钧和面色和缓许多,道:“他们去找了江涵,之后好像就不闹腾了。”

    “哦?”顾贤闻言莞尔,“江涵怎么说的?难为他们能把信传到长安去,朝廷的八百里加急被这样用,真该治他们的罪。”

    自打知道付东楼要被立后,朝中议论就不断。有些人因为付东楼的才华和在私通案上的出色表现保持沉默,却也总有食古不化想靠死谏青史留名的言官出来讨人嫌。

    这些人先是想在学子中串联用清流物议压死付东楼,可成都城里的多数寒门学子都得过博古苑与湛露居的恩惠,实在不便多言。还有一部分人想着柏钧和登基已是必然,又对付东楼一往情深,自己一个春闱在即的学子这时候触皇上的霉头等于毁前程,便也没参与进来。如此,这条路算是走不通了。

    世家大族虽然也看不上付东楼,但他们刚被打压过,现在岂是冒头的时候,一个个都跟家里缩着呢,谁也不愿意趟这趟浑水。

    之后几个言官找到了付泽凯,向前中书令至今余威犹在的定国公慷慨陈词,望定国公舍小家就大义阻止准皇上立个男皇后。付老狐狸嘿嘿一笑,拿出柏钧和代发的圣旨,只道大楚将与北燕全面开战,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自己身体已然好的七七八八,便奉召回朝继续领中书令之职,还保留了正一品衔。诸位若是有奏章,应当先成交御史台再交到中书省,办事要按规矩来,你们找到老夫的府邸是怎么个意思呢?

    于是,几名御史灰溜溜地出了定国公府。

    也真要赞一句这几位天真的御史锲而不舍的精神,最后竟是想到做羽林上将军江涵的工作,盼着江涵这位柏钧和的心腹能够跟他们一条心。几人连夜写了一封声情并茂的信函,连柏钧和会绝后将来没可能让子嗣继承皇位的胡话都写上了,私用了朝廷的八百里加急一路就给送去了长安。

    江涵接到信函的时候还以为是成都传来的紧要消息,拆信一看破口大骂。范书意、翟夕几个刚好也都在帐中,于是几人联名上奏,同样是八百里加急把自己的奏折连同这封书信的原件一起送回了成都。

    “那几个老家伙真是自找死路,居然说让我娶个女子生个儿子将来不把皇位还给皇兄之子,企图陷我于不义之地。江涵虽不喜欢和言官打交道,但这次抓住了把柄岂能不好好利用一番,真是把这些年被言官穿小鞋的怨气全发泄出来了。”

    柏钧和就知道顾贤会想看,一早把奏章带了回来,说着便呈给了顾贤。

    “江涵说的也直白,他说那几个御史若是能找到一位比楼俊美、比楼儿有才、能击退令狐纯还能扳倒王谢两家的女子,他就考虑劝劝我纳个贵妃什么的,皇后之位羽林军只认付东楼。”

    “这大白话说的,楼儿在羽林军推行文书改革倒真是方便他们了,越发不讲究了。”顾贤玩笑一句,却丝毫没有怪罪江涵的意思。

    “你是怎么跟朝臣表态的?”顾贤煮了一杯茶递给儿子,“很多人都不太能接受皇后是个男人,还有胡人血统,只是不敢说罢了,最后还是要你来表态。”

    柏钧和双手接过茶杯,坐下饮了一口茶才道:“李倓敢用令狐纯,儿子为什么不能立付东楼为后。令狐纯与李倓尚有灭国之仇,付东楼于我大楚却屡有奇功。”

    话说一半,柏钧和忍不住笑了出来,对顾贤道:“儿子若是实话说了,父卿可不要怪儿子不成体统。儿子在朝堂上直言,传国玉玺乃是岳母大人留给楼儿的遗物,亦是楼儿的私产,若是他们不同意儿子立楼儿为后,传国玉玺就不是大楚的了,儿子也绝对不会委屈楼儿做小。”

    “就该这么说才对。”顾贤唇角微扬,笑得很是促狭,“你当朝称呼秦瑶为岳母,曲氏在国公府里怕是要气死了。”

    与柏钧和继位的圣旨一起下达的是付东楼立后的旨意,因着大楚有一门不两爵的规矩,付泽凯不能再多一个承恩公的爵位,所以柏钧和只下旨追封秦瑶为正一品国夫人,而且还是楚国夫人,半个字没提曲氏,曲氏一气之下差点没上王府来闹事。

    付泽凯多精明一个人,儿子要做皇后了,皇上又追封了他的外室,明显是不想让付东楼和曲氏沾上关系,谁让曲氏当初设计毒死付东楼呢,有今日也是活该。付泽凯直接开了宗祠把秦瑶以平妻的身份写上了族谱,付东楼也重归秦瑶名下。

    “曲氏之罪若是揭出来,她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不怕死就让她闹吧,省的她给楼儿添堵。”

    因着大婚与登基大典只差三天,付东楼已经回到定国公府准备大婚。此次回去他住的依旧是付大少爷的碧管院,付家的其他几个孩子在付泽凯的训导下也没敢来找他麻烦。付东楼虽然厌恶曲氏,但也没仗着身份去找曲氏的麻烦,他的日常生活自有风花雪月打理,更有雷霆负责安全,王府也排了专人前来服侍,倒不怕曲氏起坏心了。是以付东楼与曲氏井水不犯河水,日子倒也还能过。

    说起付东楼,柏钧和稍微有些失落:“因着父王那边战火已起,我们这边什么都要抓紧这来,连带着与楼儿的婚事都无法好好准备了。婚期本就一改再改,此时怕是也不能完全按照皇后大婚的礼仪迎娶他,真是委屈他了。”

    顾贤站起身拍拍儿子肩膀:“他做王卿的嫁妆都是备好的,瑞王卿本就不比皇后差多少,现在无非是需要添妆再将衣服改一改罢了,仪仗之类的自有你母后打点,原先咱们给楼儿预备的东西现在恰好用上,你完全不用担心。”

    顾贤与柏钧和说话的时候向来不让下人伺候在旁边,此刻顾贤也不叫人,径直走进室内自己从上了锁的雕花紫檀大柜中取出一个黄花梨木雕凤凰的精美大木盒。

    柏钧和接过盒子满是疑惑地看着顾贤,顾贤则是笑笑示意儿子自己打开。

    “这是……”柏钧和惊住了,眼前这身明黄色的衣服赫然是皇族的大礼服,只是映入眼帘的乃是五爪金龙,倒像是龙袍了。

    “自从楼儿找到传国玉玺,为父就想着他有可能会直接做皇后了。为父一向不喜欢做无准备之事,所以早就秘密令江南的绣庄在王卿礼服之外准备了皇后的礼服。他是男子却主坤位,所以这礼服上是前龙后凤,你翻过来看看就知道了。”

    瑞王卿便是与瑞王一体同尊的,两人礼服待遇都是一样的,所以顾贤想着男皇后应当与皇帝不分你我,所以龙纹用的也是五爪。现在看儿子的表情,显然这么办与儿子的心意是相当吻合的。顾贤笑而不语,暗道柏钧和与付东楼真是姻缘天定福泽深厚。

    柏钧和将礼服小心地放到一边,郑重地跪下对顾贤叩首道:“儿子代楼儿谢父卿恩典。儿子已与众臣商议,登基之后尊父王为太上皇尊您为皇太卿与太后同尊,母后也已经同意了。”

    扶起儿子,顾贤摆摆手:“这些都是虚的,为父不在乎。只不过话说在前面,为父可不想住皇宫,刚好你和楼儿搬去宫里住将王府留给为父和你父王。”

    “一切皆随您的意思。”

    “殿下,王爷,奴才有事禀奏。”

    门外传来王胜的声音,顾贤扬声道:“进来吧。”

    王胜带着两个奴仆抱着两个大号锦盒进来给顾贤和柏钧和请了安,而后道:“这两样东西是王卿殿下刚从国公府送来的,说是窑厂新烧出来的,还说他已经另送了两对进宫,一对献给太后一对献给皇上了。”

    顾贤对付东楼倒腾出的这些东西很是期待,便让王胜打开锦盒:“让我们来看看我们的准皇后又做出什么好东西了。”

    锦盒打开,只见两个大号的瓷瓶。瓷瓶底色雪白,上面的花纹蓝中带紫,乃是一对鱼戏莲花的吉祥图案。

    顾贤眼前一亮,他向来喜爱素雅的事务,这对瓶子端庄大气又极为雅致,实在得顾贤的心意。

    “楼儿出手,果然不是凡品。”

    柏钧和亦是惊叹瓶子的精美,问王胜道:“王卿有没有说这次的瓷器叫什么。”

    “回王爷,殿下说这叫青花瓷。”

    ☆、第一百二十六章

    说起来青花瓷对于付东楼来说也是意外之喜。

    付东楼得知窑厂的工匠找到了高岭土之后便把自己研究出的青花瓷的钴料配方写了出来送到了窑厂。因着无法去南洋寻找苏麻离青,付东楼想着国内钴料的成色并没对青花瓷烧制成功抱有多大的希望。加之大事小事接踵而至,付东楼无暇顾及,烧瓷瓶的事就被忘到脑后去了。当付东楼看到如此接近苏麻离青颜色的青花瓷时,他自己都惊呆了。

    送进宫的青花瓷受到了太后与柏钧昊的一致称赞,于是兴头上的付东楼便抓了准备婚事的空隙画了几个天主教、伊斯兰教风格的图样叫人送去窑厂,只消这批瓷器能烧制成功,通过海上丝绸之路卖往南洋与西亚欧洲诸国,定能获取暴利。付东楼脑中都开始幻想着用铜钱金银砸死李倓的场景了。

    不过这第一批青花瓷最出彩的时刻还是在付东楼与柏钧和的大婚大典上,十里红妆中青花瓷比之金玉古玩更加扎眼,给大楚臣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前方已然开战,柏钧和琢磨着御驾亲征扫平北疆,自然不会等在成都被繁冗的政事拖住。大楚承天八年元月初一,柏钧和在太庙前接受了柏钧昊的禅位登基称帝,尊柏钧昊为隆德帝,改元天和,所以这一年便从承天八年变作了天和元年。

    柏钧和登基的第三日,也就是天和元年的正月初三,柏钧和在新年的喜庆气氛中迫不及待地举行了立后大典。

    立个男人当皇后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老百姓听说这个男皇后长得还特别漂亮,大婚那天都纷纷涌上街头争相围观这位新皇后,锦官城中可谓是万人空巷。

    若是按照原先迎娶王卿的仪程,付东楼应该是骑马的,可今非昔比,一国皇后自然该是以庄重为要,礼部便建议改骑马为乘辇。柏钧和考虑到眼下的时局,为了付东楼的安全便同意了礼部的方案。起初付东楼还有些不太愿意,总觉得凤辇不过是个高级的花轿罢了,可当他看到大婚的礼仪单子和凤辇时,他就不再坚持骑马了。

    首先,皇帝大婚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里面涉及的规矩礼仪有上百条。饶是付东楼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一路看完之后都觉得头大,还没等行礼就觉得累了。相比骑马,坐在辇车上轻松了许多,为了保持体力,也是乘辇更好些。

    其次再说凤辇,柏钧和可是为了让付东楼心里舒坦煞费苦心。象征皇后的九尾金凤肯定是不能改的,柏钧和又令礼部工部在车辕栏杆上加了五爪金龙的装饰,更是将驾车的马匹从五匹改到了六匹,这规格自是与皇帝车驾比肩了。

    若是付东楼是女子,朝堂上少不得又要为此争执一番,考虑到付东楼也是男人,百官竟觉得好接受得多了。对比瑞王卿的待遇,付东楼这位享皇帝仪仗的皇后也变得顺理成章。

    不得不说的是其间的一个插曲。礼部一位司仪官在向柏钧和汇报大婚流程时曾不小心称付东楼为皇后娘娘,柏钧和听到此处眉梢一挑,打断了司仪官问道:“你方才称呼皇后为什么?”

    司仪官一愣,习惯性地答道:“娘娘啊。”说完两眼瞪得圆圆的,一副很无辜的样子,完全意识不到哪里出了问题。

    “哦……”柏钧和停顿了下,淡淡说道,“朕问你,这两个字你敢不敢对皇太卿用?”

    司仪官瞬间醒过味来,一身冷汗“唰”地就下来了,连忙跪地磕头求柏钧和饶命。

    许是因为大婚临近,柏钧和心情格外舒畅,他也没为难司仪官,摆了摆手叫他起来,还安慰了一句:“起来吧,长个记性,也告诉你的同僚们,别再犯类似的错误,否则朕也救不了你们。”皇后倒是不会喊打喊杀,但他讲起道理来……朕也招架不住……

    “请示陛下,臣等如何尊称皇后?皇后殿下?”

    怎么这么不开窍呢?柏钧和腹诽一句,重重吐出两个字:“陛下。”就这样,定国公私生子付东楼彻底站上了大楚食物链的顶端……

    大婚当日,柏钧和力排众议,坚持来到定国公府迎亲。因着柏钧和身份太高而付东楼又非女子需要催妆,柏钧和这新郎当得可是比其他新郎幸福多了,没受舅兄小姑的为难便一路走到了付东楼的正寝前。

    耐心地等在付东楼屋门前,柏钧和突然发现天上开始下雪了。这雪并不大,也没有招来黑沉沉的乌云,而是细细碎碎地飘着,倒像是现代人结婚时撒的五彩纸屑了。柏钧和伸手接住零星的小雪,温热的手掌将雪花瞬间融化,他隐隐觉得,这场雪是吉兆,是上天对这个充满生机与希望的新朝代的祝福。

    屋门“吱呀”一声打开,穿着明黄色大礼服的付东楼站在台阶上与柏钧和遥遥对视一眼,含笑向柏钧和走来。

    盘龙的金冠上面镶嵌着象征喜庆的大红宝石,用来固定金冠的簪子则做成了凤凰展翅的形状长长地延展出来,翅尖上垂下金丝末端缀着圆润的南珠。柏钧和忽而想到:若是金冠上的宝石是蓝宝石就好了,与他的楼儿眸子相配,更能衬托出楼儿俊美无俦的绝代风华。

    抬手伸向付东楼,恍惚一位仙人被自己接引到了凡间,柏钧和第一次明白了“皇后”二字的含义。不同于他母后的美丽睿智,也不是史书中那些贤德的故事,皇后就是他眼前的这个人,他柏钧和的皇后,就该是眼前的样子。

    将手放到柏钧和的掌心上,周围被付东楼惊艳的人群看得付东楼很不自在,他想说点什么缓解下自己的紧张,一时又想不到词儿,开口只说了三个字:“下雪了。”

    “是啊。”握住付东楼手,柏钧和的心终于安稳了,“这个冬天锦官城的雪特别多,但这一场是最特别的。”

    “我刚刚就在想……”付东楼浅浅笑了一下,“如果这雪再大一点,大到这几步路走来就能覆住头发,那你我是否也算白首偕老了呢?”

    漆黑的眸子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温情,柏钧和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抱住了付东楼:“上穷碧落,下至黄泉,你我永不分离,又何须用白雪作伪。”

    “大概是……发生了太多事,现在想来恍如隔世。”回抱住柏钧和,付东楼将头轻轻枕在爱人的肩膀上,“我们真的要大婚了吧,嗯……拜堂?”

    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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