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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节

    王的烦恼 完结+番外 作者:袖子

    第9节

    可以买六个玫瑰庄园还有找零啊!可以直接当船主啦!给作坊买那个亲王推荐的蒸汽机啦!可以雇最好的探险队去丛林金字塔啦!装备丢一份带一份啊!——

    艾尔内心是翻滚的。这一刻他觉得什么附加条件都能答应。

    “告示都贴到迪斯潘克阿(迪曼王都)的城墙上了,几乎人人都知道我来新大陆是为什么,而你的人鱼,一定是卖给我的。”费诺说。

    艾尔点头,表示这绝对是事实,这玩意儿不说等闲富豪买不起,且要有相当的怪癖口味才行,因此反而是有价无市。

    “但希望你不要承认这点,你得承认自己是骗子,跟之前我遇到的诈骗者一样,用假冒的东西糊弄我,我一怒之下把你吊在木桩上,是阿萨尔上校的求情感动了我。让我饶恕了你的性命。”

    艾尔顿时就愣住了,以为这是个玩笑,但费诺绵软,带着戒指的手指,还握着他的手指不放。似乎这是温和的威胁。

    “呃……我如果……不答应。”他干巴巴地试探。

    “那我还是去收买阿萨尔团长吧。”费诺说。“他比你更惧怕被告发。”

    “答应!好的,我答应!”艾尔急忙说。

    张道情是被吻醒的。

    水泡里保持打坐入定很艰难,只一会儿就会陷入一种迷蒙的半梦半醒状态。过上一段时间又会自动醒来,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两次之后,西瓦尔出现了。张道情正好处在不清醒的状态,这个和人类触感完全不同的亲吻,让张道情感觉自己的神志直接被拎出了水面。

    他警告地咬了一下,西瓦尔更缠绵的吻他。火热滑腻,带着海水的咸味和人鱼唾液的腥甜的舌头在强迫他回应,丝毫不掩饰其中炽热的欲望。

    道情浑身赤裸,自然能感觉到人鱼紧紧抱住他,抚摸他身体的触感。带着蹼的修长的手指,握住他的大腿。让他骑在鱼尾上。水泡里令人类也能呼吸的液体还充满着肺部,道情连窒息的机会都没有。

    “放开我……”

    西瓦尔捧住人类的脸。近距离的注视他:“道情,你做梦了吗?”

    张道情睁开眼睛,与人鱼对视,徐徐说:“是的,我梦见了我家乡的景色,你也会做梦吗,西瓦尔?”

    “会的,在梦里,很多不可能的事情会发生,因此我喜欢。我梦见你答应了我的请求。”

    “我不会答应的。西瓦尔。”道情抬手拂开西瓦尔飘散的头发,手指停留在他耳后的腮缝上,“你在水泡里也能呼吸的很好。”

    人鱼微笑:“是啊,道情,就像海神为我们准备的婚床。”

    “所以你找到了什么方法让我答应吗?”张道情态度一如既往,就像在聊什么平常的话题。红王放下了紧张,比起人类的狡猾和城府,人鱼的想法要直接一点,他没想过人类为什么还能对他和颜悦色,而只是因此高兴。

    “你会觉得不舒服吗?要不要吃东西?”

    张道情皱眉,辟谷的身体比平常敏锐,他非但没有衰弱,似乎精气神更健旺,之前谷道的裂伤,一晚上不曾好的部分,现在也完好如初。水泡对肉体的治愈,并不仅仅限于人鱼。

    “你要能放了我,我会更舒服的。”

    西瓦尔说:“我放了你,你会淹死。”他转身,拨开水泡的薄膜,薄膜在他从膜里出去的瞬间就又弥合起来,并没有海水灌入。

    张道情试过,他的手臂稍微用力,一样可以穿过这层水泡的外膜,但手掌一接触到外面,就能感觉到海水的冰冷。幽深阴暗的空间中,无法预测水有多深,自然不能冒着危险在毫无功法法宝护身的情况下上浮。若他有师父道家真人的修为,权且可以一试,可惜他只元丹初成,毕竟是凡胎肉身。

    “你没有说什么方法。”张道情说。

    西瓦尔在薄膜外端详人类,神色有些异样:“道情,对不起。”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西瓦尔还是听从了巫师菲丽的告诫,没有对道情再说什么。但他舍不得离开。

    张道情静静望着他,见人鱼也在看他,半晌,张道情盘膝坐下,说:“你如果没什么事,就跟我聊聊吧,不谈你是不是会放了我。自从我捡到你,我们并没有认真的了解过彼此,对不对?”

    红王惊讶地抬起头。

    张道情神色淡然,仿佛他坐在自己洞府中的蒲团上,又像是在大熙的宫殿中为帝王讲道时,那般气定神闲。

    就是恩人这模样,令西瓦尔无法克制自己的迷恋,他瞬间就被驯服了,依偎在水泡边,长发飘散在黑暗中。

    神殿里,巫师长菲丽和白族的巫师长瑞达正浮在祭坛边,阅读残破宫殿中剩下的石板和壁画。经过西瓦尔擅自的首肯,两个巫师被带进了禁地。白族的巫师长是年长到衰老的人鱼,在生命最后的岁月,她长及鱼尾紫色的长发变成了白色,面容开始留下水锈的痕迹。

    瑞达和菲丽把残留的信息浏览了一遍,发现那依然太多了,这个神殿几百个不同的走廊和宫室,遗物四处抛弃,墙壁上留着断续的刻文,能够读懂古老文字的巫师长们,在欣慰的同时,也被红王烦得没办法。她们并不想服从王的命令。

    “西瓦尔,放了那个人类。”菲丽劝说自己的王,“你知道他们都是危险的东西,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告诫过你……”

    瑞达则说:“年轻的王,别被力量冲昏头脑,这不是我们这些经过劫难的遗族可以做成的事儿,你要是还顾念红族,就不该一意孤行!人类是不可能变成人鱼的。吃或者放了,但别留在我们的圣地里。”

    西瓦尔无动于衷,只是关心怎么让人类和自己完成分享灵魂的仪式。

    “那是传说!”菲丽忍无可忍,性格温顺的巫师长这一次也愤怒了,她抓着自己的泪石链,发誓道:“以海神的名义,假如你真的要把心口的鲜血浪费在人类的身上,而不是为族人决斗上,我就离开您,回到红族和绿族那里去了,您自己发疯去吧!”

    这件事上,侍卫长美罗倒是保持中立,西瓦尔是她一手训练和培养出来的,她了解这年轻的王性子里的韧性和执着,第一次发情的热恋里年轻人鱼大多不管不顾,不可理喻,可是,当完成了几次交配之后……王的性活力转到平静期,脑袋就会清醒,懂得干正事了。

    因此她不像年轻巫师长那么气急败坏,对于自家王囚禁人类的事,表示无所谓,在侍卫长眼里,人类是储备粮,在这种尴尬场合给王纾解一下发情期压力。那也没什么关系的(反正比起人鱼的所作所为,海豚只有更过分)。

    这种冷酷的想法。她当然不会直接说出来。

    “所以西瓦尔又跑去找那个人类了吗?”

    “是的。别去管他,该吃饭的时候给他送饭就是了。”

    美罗给巫师长顺了顺头发,那为了占卜剪短的头发,长出来一点儿:“反正巴诺卡也差不多完蛋了,我们等王的劲儿过去了,就把他带回红族和绿族,到时候我们就又能过从前平静的生活啦。放心。”

    菲丽委屈地依偎到美罗怀中。枕着她丰满的胸部:“海神啊,希望如此,等等,我好像也需要时间把一些东西抄录下来!”

    西瓦尔摆动尾巴,跟道情聊天。

    他的尾巴摆在铺满水底的海绵上,因为这里似乎是个较为封闭的环境,上层的光线很幽暗,只有星星点点的浮游生物,把周围点亮,当浮游物接近西瓦尔金色的鱼尾,就会像是点燃了金色的烟火一般,绽开一朵小小的明亮折射,红王已经成熟的肩背上的细鳞也闪烁着光芒,让他看上去像个深海中的梦境。

    道情一手搁在膝上,竖起膝盖,找个轻松的姿势靠在后身后软软的附着物上。就当是欣赏美景。

    懒洋洋问:“跟我说说你在没有遇到我之前,是这样生活的吧,西瓦尔。”

    “你也会告诉我你的吗?”

    “你愿意耐心听的话,我走过很多地方,都能告诉你。”道情洒脱一笑,“你比我早出生多少年头,恐怕百二十年总有?”

    “是的,但……有几十年我都不记得了。那时候我还太小。到了四五十岁的时候才记得自己是怎么跟随族人狩猎围捕,纺织……”

    “你们鲛人真的会纺织吗?”

    “是的,但跟人类那些坚硬的布料不一样,我们的纱是收集水母的触须和一种海棉的丝编成的。驯化的鳞片虫为我们在海床上织出纹路。”

    “那一定非常有趣,也需要耐心。”

    “是的,就跟打磨武器一样需要耐心……”

    这样漫无目的的谈话,持续了下去,直到道情不在提问,而有些恹恹欲睡。

    “水泡会容易让人鱼假眠,道情,你别害怕,为了保持你的活力,我会唤醒你。就像之前那样……”

    张道情看着他:“其实我一点都不想睡,但总是说话也很无聊。你愿意陪我做些其他的事情吗?不让我睡着的事情。”

    西瓦尔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在剧烈的跳动,因为这个人类看他的眼神,似乎有点异样,跟刚才不同。

    “非要我说明白不可吗,灯芯。还是鲛人并不能随心所欲的发情?那倒是难为我了,我不知道怎样能撩拨起你的情欲。”张道情微笑着说。他的笑容有些自嘲的意味。

    西瓦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海神在上,见到道情的每时每刻,他都在克制自己,尤其是人类的外衣被剥掉,随时露出的身体,因为性器官都裸露在外,这是比人鱼同族的身体更为刺激的画面,令西瓦尔有种被人类随时勾引的错觉。

    而他的理智告诉他,如果上去求交配,会被惨烈的拒绝。所以他干脆就不试了……避免增加恩人对自己的不满情绪。

    “虽然不愿意彼此分享灵魂,也不答应留下,但交配的事情,因为感觉很舒服。所以愿意跟我做吗?”西瓦尔有些悲伤又有些欣喜的想着。

    他当然不会拒绝。

    红王分开水泡的薄膜,因为动作太急切,甚至让水泡里的液体都倒灌出去了。

    他扑到道情身边,一把抱起这个人类,将他托到臂弯中。亲昵地挨蹭道情。

    “道情……我会满足你的。不会弄疼你。我已经懂得你喜欢什么样的方法了。”他认真地说。

    道情垂眼,撩开西瓦尔鬓边长发,抚摸他轮廓分明犹如雕刻的脸颊:“我喜欢你用你的阳具,而不是囊袋来让我舒服。”因为对方是鲛人,道情知道含蓄是没用的,只能直接一点了。

    西瓦尔迷惑地歪头蹭着道情的手掌:“可是,那不是很疼吗?还是道情进到我身体里来吧。”

    人类叹气,手掌往下摸索,摸到了脐囊被顶开的口子,修长的手指伸进去,抚摸着早已经饱胀吐水的,滑腻腻的阳具。

    “灯芯,你的这里可不是这么想的啊,你还记得与我交合,是多么舒服的事情吧?”道情狡黠地一笑,手指滑动,把那事物从脐囊里勾了出来。

    “嗯……啊,是的……”人鱼意乱情迷的神色,发出色香。道情见他舔了舔因为身体发情,而红润充血的嘴唇,知道西瓦尔已经完全被他引逗起来。

    “张道情啊张道情,这么做可着实放纵了些。”他心中这么想,神色不变,人鱼自行吻了上来。缠绵悱恻,甜腻而急切。

    张道情打坐静思,心魔烦乱,想到了许多种可能,估摸自己强行拆解封印,万一花时间久了,西瓦尔想出什么奇怪的招数来更棘手。

    他想到最后还是剑走偏锋,取了奇道。这是仿效坊间狐属,把人诱得离不开色欲情迷,不事生产,颓丧心智……自然不会把整个心思用来对付自己。再慢慢用房中术,总归能令魔法封印的关窍松动,虽然西瓦尔也能通过这种肉体共鸣,看透功法的回路,毕竟他不是人也不是修士。道情算来算去,还是自己的胜算大些。

    他不是扭捏拘泥的人,下决断十分快速。主意打定了,立刻以身相诱,这么丢人的事他从前没试过。但人逼急了总也得尝试。以入世修心的原则来看,倒也是种经历。

    “也许,情欲纾解之后,他不会如同现在这么执拗了吧。”道情扶着西瓦尔,在水泡中悬浮,赤裸的双腿夹着硕大的鱼尾,尾巴的鳞片顺滑服帖,不肯伤到恩人一丝一毫,连尾鳍都收拢起来,怕划伤了道情。

    道情笑道:“你看,地方有限,我上你下吧。”将西瓦尔摁下去,跨坐在他的鱼尾上,双手在西瓦尔面前伸过去,握住他高高翘着的硕大事物。

    西瓦尔温顺地任由道情摆弄。

    而在美罗随意的抓了一些鱼和贝壳,来投喂自己的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种景象。

    年轻的红王被人类压在身下,人类后背上肌肉紧绷,形成优美有力的线条,紧窄的臀部抵在金色鱼尾上,肆无忌惮的摇摆,西瓦尔温柔的托着人类的腰,似乎生怕他失去平衡一般,迷恋的紧紧盯着身上的人类,不错过每一分淫靡的美景。

    道情一只手掌在大张的两腿之间托着自己的尘根,缓缓揉搓摆弄。另一只手掌支撑在西瓦尔结实的胸腹之间。双腿夹住硕大的鱼尾两侧,这个姿势,红王的阳具完全插入最深,而道情自己慢慢施为,并不太费力。

    西瓦尔喜欢这个姿势,他可以看到骑跨在他尾巴上的道情如何被自己进入,并享受这种肉体交合,他的乳尖如何因为兴奋翘起,脖子和胸膛是如何在微光下涨红,那根与人鱼十分相似的雄性器具,又是怎样在修长的,没有蹼的手指间诱惑地滑动……道情脸上那细微的表情,被他的性器顶到十分舒服的地方时候,蹙起好看的眉头,咬住的嘴唇。

    这一切都太美了。不像真的。

    “西瓦尔,吾王,先吃饭好吗?”一天进食五次的人鱼,是需要补充很多能量的,美罗作为训练他体格的侍卫长,最不喜欢看到的就是王瘦下去。尤其是交配的时候。

    “啊……我会吃的,马上。”但是听口气就不像立刻就会结束的样子。

    人类听到了他们的交谈,用的虽然是人鱼的语言,但很容易理解,道情拍了拍西瓦尔的胸膛,莞尔一笑。很干脆的扶着他,把自己从那根兴致勃勃的器具上拔了下来,交合处流出龙膏,没有出血。道情靠在一边,推了推人鱼的尾巴:“灯芯,饿了你会没力气。”

    这句话让人鱼乖乖就范。

    美罗早就在道情昏迷的时候,就看过他了。

    就储备粮的角度来说,这个质量比较高,很强壮的样子。就玩具的角度,似乎也十分尽责……侍卫长挑不出人类的毛病,就是没来由的觉得有些烦心,可能是人类的态度太淡定了道情和西瓦尔双修,辟谷下依然靠着人鱼的精气得到滋养,精神反而健旺,只是西瓦尔却很怕道情这样脆弱的人类身体无法承受,因此每天只有几个小时与道情滚做一团,其余的时间,他还是不想走,反正除了巴诺卡之外,红王也没什么心腹大患。而红族与绿族现在合并一处,拥有前所未有的规模的警卫和巫师人数,也不是太着急要去照顾的。

    所以西瓦尔只是徘徊在道情身边。

    道情抚摸他已经成熟的鳞片。教他盘起身体,跟他一同呼吸。还教他怎样在交合中运用魔力,以得到更舒服的感觉。只是西瓦尔很小心的保护着自己泪石和心口处的魔法构造。

    道情似乎是死心了,没有企图解开封印,只是跟他说些漫无边际的话题,比如从前是怎样成为修士的,修士是什么。门派是什么,而这个门派(红王觉得,这跟他们的群落很像)里,大家都要学什么,以什么为目标。

    “感悟天地,听起来让人不解。”红王苦恼着。

    “是的,确实很难理解,所以我们静下心来,把生命用在寻找答案上,通过各种方式。”道情盘膝而坐,用人鱼可以听懂的方式讲述。

    “那么道情,你为什么非要离开呢,可以在我身边感悟天地啊?”人鱼说。

    道情说:“在你身边,也是可以感悟到一些的,但为了感悟更多,我会离开一阵。这种离别的感受,一样是一种感悟。不要视为可怕的事情,心就不受羁绊,更加自由,这在我的故乡称之为逍遥心。”

    人鱼茫然地看着人类。

    “西瓦尔,你为什么恨巴诺卡?你提过他的名字。”

    西瓦尔皱着眉头:“我恨他,是的,讨厌极了,他做了不可原谅的事情,夺走了我的族群。弄伤了我。还不顾我的意愿,把我……”说到这里,人鱼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头,他心虚地垂下眼睛。内心想到的,是自己对道情所做的事情。

    被泪石影响了心智之后,他对道情的占有欲,驱使他做了很过分的行为。如果认真算来,跟巴诺卡的恶心的行径,并无多少分别……只是道情没有怪他,也没有恨他……

    抬眼看着道情。西瓦尔尴尬地说:“我不是故意要违反你的意愿,对你做这些事的……我只是太喜欢你。发自内心的喜欢。跟巴诺卡是不一样的,他只是想凌辱对手。以此取乐子而已。”

    道情叹气:“我不怪你……但你并非不懂是非对错,也有同理心,是什么让你在完全懂得我的心意的情况下,还要勉强我呢?西瓦尔。”

    人鱼彷徨无言。只是无助地蹭到道情脸边,搂住他,似乎是确认对方不会拒绝他似得,寻找一丝安慰。

    道情盘膝不动,道:“是你没有把事情想透彻,也不关心怎样让心更自由,你自己为自己的心,做了一个疗伤的水泡,并告诉自己,外面是一片死亡,里面才是温暖舒适的。但其实并非如此。”

    西瓦尔陷入了沉默。他不太懂道情的意思,但他们有灵印,而他情不自禁的如此渴望了解自己爱的人。因此他的每一句言辞,都不能忽视不理,西瓦尔不能克制的想着道情说的话。

    “你可以不用立刻就找到答案,很多非常聪明,比我更聪慧的人类,都花了漫长的时间来找答案。也许我们能通过很多方式到达同一个答案。……通过肉体的交合,通过生死较量,或者自我的修炼。”

    “我不懂,找到了你说的答案,又会发生什么呢?”

    道情露出笑容:“你得到一种境界,与天地沟通更深。也更强大。也许立刻就会获得你想要的灵魂,而不用人类来分给你。”

    “我不要这些,我只想要你。”西瓦尔说。

    道情叹气:“我知道。”

    养殖场门前的广场空地上,高高架起的木桩子,很粗,有一个站立的小台阶,十字形,人捆在上面,看着就像是光明教的牧师们在祈祷的姿势。但其实真的很不好受,非常不好受。

    如果不是艾尔的肌肉发达,四肢健壮,能够承受住这种捆绑拉拽,也能长时间坚持站住的话,那可能这就是个真正的酷刑刑架了。

    当然,因为毕竟也是友情出演,货真价实的“惩罚骗徒的刑罚”之外,站板还是做得大了点儿,艾尔也就站稳了。他哎呦哎呦的呻吟,演出十分痛苦和后悔的样子。让广大围观群众唏嘘不已。

    “哦,这太……解恨了呢”酒店老板娘叉着腰观赏。

    “就是啊,这小子早该被教训一下了,整天搅事儿。看看,终于踢到铁板,惹到大人物了吧?”镇上的杂货铺老板说。

    而坐在躺椅上的费诺大人,好整以暇地喝着迪曼的圆壶茶,一边是求情的阿萨尔团长。

    分到了账的团长,自然也是非常积极的,就是演技略显浮夸。

    不像艾尔那么真情实感。

    他夸张地拽着帽子,大声说:“哦,费诺大人,原谅这个小伙子吧,他只是财迷心窍,并不是真的欺诈犯,他是本地的农户,可不是来历不明的海盗。”

    “拿假冒的东西欺骗顾客,这品德实在低下,在迪曼,这样的人,是要被砍头的,我出于对贵国的尊重,不砍他的头,但不能轻易的饶恕他。”费诺用迪曼话,徐徐道来,一边的侍童则大声的翻译成梅里特语。

    团长继续演得十分着急的样子。

    直到傍晚烈日已经把艾尔晒得头晕眼花。他的双腿也有些僵硬酸软了,他心想,是不是该放我了?

    但费诺却还是不紧不慢的去吃饭。留下他孤零零被竖在渔场门口,围观群众也就关注了他几十分钟就觉得没有兴味了。陆陆续续走开做活。毕竟看着一个人竖在那里不动也没什么意思。

    寂寞的艾尔不用演戏,只能无聊的忍耐虐待。

    “啊,坚持,想想迪曼的金币!”太阳落山,他开始肚子饿。

    “费诺呢?团长呢?怎么都不见了,谁给我送个饭?”

    双腿颤抖的艾尔忍无可忍了,他开始喊叫:“喂!有人来吗?谁来放开我!”

    他开始扭动,难受得挣扎,他的腿已经没有知觉,手腕也开始撕裂般的痛楚。经验告诉他,这么绑着固然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久了可是能伤害肢体,如果这么搞到半夜,就算自己这强悍的身体素质,也得废了。

    于是,艾尔有点生气了,就算是为了逼真吧,也不能真的弄到伤残吧?

    “嗨!人再哪儿!”他虽然有点中气不足,喊的力气还是有的。“嗨!放开我!费诺你这个混蛋!”

    这时候的艾尔,皱巴巴脏兮兮的衬衫上都是汗渍,胸口被扯开的一块,被太阳晒得通红,夜晚降临,又被虫子们光顾,所幸他被架的高高的,而当他将要喊出来费诺背信弃义之类的话之前,一个黑衣武士出现了。另外一个武士搬过长梯,让这个武士上去,皮囊里的水浇在精疲力竭的艾尔脸上,又捅进他嘴里。武士在他耳边用生疏的梅里特语说:“大人说了,你得再熬一下,要虚脱了才像真的,放心,不会废掉你。你昏过去,就把你放下。”说完也把水喂完了。

    艾尔刚要表示抗议,被黑衣武士往嘴里塞进一个布团,布团堵住了他的吼叫,于是彻底断了他求饶之路。

    “哦,不,我后悔了!该死的,这是真的要死了好吗?这样要出人命的啊,费诺这个流氓,暴徒,傻x。他怎么敢??”然而艾尔从筋疲力竭和痛苦的肉体中油然而生的恐惧,则蔓延开来。他突然想:“哦,如果真的杀了我,那团长可以独自分到钱……费诺也少一个人知道他想藏起的真相。”

    “呜呜呜呜呜!!!”艾尔这回真的着急了,用最后的力气挣扎起来。

    而黑衣武士们不为所动,就这么撤走了。鬼知道他们是来负责杀死他的,还是在昏迷的时候拯救他的……

    夜渐渐深了,艾尔的挣扎也停止了,他真的没有力气了。于是陷入了绝望中。

    “我,要死了吧……天啊……我怎么会这么蠢。”他迷迷糊糊地想着。

    而远处在阴影中看管的黑衣武士,则看看这位很拼的年轻冒险家似乎已经快要到极限了,寻思着要什么时候去放下他,但这些训练有素,身体强健的侍卫,对于肉体的忍耐极限有深层认识,跟艾尔的标准肯定是不同的。这不得不说是个悲剧。

    艾尔终于失去了意识。

    几乎就在同时,黑衣武士却似乎以杀戮者的本能,觉察到了什么。立刻抽出了弯刀。

    两个武士没有问“谁?”之类的蠢问题,暗无声息地同时靠近动静的源头。

    而黑夜的树丛中,闪出一双绿色光芒的,兽类的瞳孔。

    要问濒死的体验,艾尔可不是

    第一回了,他好几次都觉得自己看到了光父的天堂,但是,他总是舍不得这多姿多彩,新鲜刺激的现世,还是坚决的回来了。

    一如既往。

    似乎有谁在呼唤他。啊?

    绳子被利爪抓断的同时,艾尔从木桩子上掉了下来,他没有结实摔在地上,而是被一个轻盈,庞大,敏捷的身躯接住,皮毛蹭着他的脖子。他本能的环抱住野兽的脖颈,没有因为颠簸而掉下来,直到被粗暴的甩到地方。

    “水……”艾尔张开干裂的嘴唇,意识不清地说。

    他被很轻易的抱起来,一个带着草药味道的水壶口塞进他的嘴里。但他提不起意识吞咽。舌头黏在了天花板上。他胸口剧烈的起伏,翻着白眼,努力睁开眼睛。

    拯救者托住他的脸,自己把草药汁喝下去,然后俯身喂进他嘴里。

    舌头捅入干涩的口腔,唾液和汁水瞬间滋润了全部的粘膜。

    艾尔饥渴吮吸着,总算把那些救命的甘露咽入了喉咙。

    接着他咳呛起来。

    “咳咳咳……”睁眼就看到火光莹莹。自己躺在一个临时营地里,脑袋枕在结实的手臂里。他看到一只大手伸过来,摸了摸他满是冷汗的额头,撕开了他的衬衫。

    艾尔认出了这个野蛮人——这里丛林中的土著,赤身露体,这个家伙,脸上有红色图案,比较好认。

    他想喊:“嗨,你干嘛?!”但刚刚从虚脱状态清醒过来,眼看着对方把他剥光……而无法动弹。

    这是想干嘛?他把他从刑架上摘下来,然后打算开一个烧烤外乡人的派对吗?他被像牲口一样扛起来,放到铺满了草的垫子上。野蛮人往他身上撒药汁,点燃了一节木料,木料散发出来的烟雾并不呛人,艾尔闻了之后感觉好多了,所以他不急着挪动他快要撕裂的四肢。像个搁浅在沙滩上的海蜇一样,躺在那儿恢复元气。

    脱臼的胳膊和脚踝被整理一遍,疼得艾尔用好容易积攒出来的力气惨叫,也顾不上在土著面前丢脸。

    “你是不能死的,而你不能抓阿拉达。海神的宠儿们。你放了它。”对方一边对庄园主进行基本的诊治,一边用生涩的梅里特语说。

    艾尔手腕疼得要命,喘息着:“哦,知道了!把我送回镇子。”

    一只火烫的手掌,扪在了他的前胸,吓艾尔一跳。

    “我救你,放了阿拉达,然后完成许诺。”兽牙抵在艾尔前胸。被手掌按住,那双绿色的瞳孔直接从上方望进艾尔的眼睛里。

    “嗯?什么许诺?”艾尔莫名其妙。

    “雅尔达罗姆。(风神的献祭)”粗大的指头在艾尔厚实的胸前描绘了一个图形。

    “先送我回家行吗?我现在都残废了,要我帮你什么忙,也等我康复啊?”艾尔以强大的理解力,擅自决定对话内容。

    对方定定看着他,用了三秒做决定。大手再一次伸过来,目标却不是胸口,而是双眼,当火烫的手掌蒙住整个视线和额头,艾尔昏过去了。

    等他再次睁眼,看到的就是自己房间的天花板。

    焦急的菲斯特夫人看到儿子醒来,先感谢光父。

    而艾尔则感觉自己是不是又做了个充满荒谬情节的梦。不过既然安全回家了,应该就没事儿吧。

    “对了,人鱼呢?钱呢?可不能白忙一场啊!”伤筋动骨的艾尔站不起来,干着急。

    费诺的队伍包围和清空了渔场,在其中最靠近海湾外围的地方,绿王还在池子里,心里盘算着是不是今晚可以开始唱歌了,之前没有用人鱼的这个天赋技能,主要还是怕引来西瓦尔的追杀,而且他可以诱惑人类下水,方便袭击,却几乎无法控制人类做复杂的工作,比如打开那个沉重的闸门,放走他,所以除了暴露自己和引起惶恐外,似乎无助于它跑路。基于食物还充足,巴诺卡就先观察等待着,人鱼的雄性恢复力和生命力很强,所以被西瓦尔伤到的部分已不是阻碍。他突然发现岸上好多人围拢过来,有人往他的这个池子里丢下了什么,他立即就知道不妙,可是当他开始使用人鱼的歌喉的时候,发现周围的人并不为所动,而几乎同时,他就被艾尔“亲测有效”的升级版麝香迷药给再次放倒了。

    “糟糕!”巴诺卡在昏迷前就只有这个念头。

    费诺吐出舌底融化了一半的海龙鳞片,问:“船准备好了吗?”

    侍从回答:“已经准备就绪。”

    巴诺卡又一次醒过来,人鱼的强悍体质,以及免疫力在加倍的麝香果药效下,稍微起了些作用,这次巴诺卡浑身虚弱,半梦半醒中似乎感觉到了人类对他做的一切,裹起来运输,在他脖子上套了一个难受的东西,然后又捆住他,把他浸入了一个水池。

    等他彻底醒过来,就发现这里是个密闭的,用木头造的房屋,因为在沉船里玩耍是人鱼的日常娱乐,所以他知道自己现在在一艘大船上。

    比起在养殖场,这里的待遇可差劲多了,绿王浑身都被铁链缠着,双手绑在一根木桩上,脖子上套着一个内侧有锯齿的铁项圈。铁丝勒着木桩,一直通到岸上的某处,很显然,如果他还敢唱歌的话,这精巧的机关会有所作为的。池子很小,刚足够容纳他翻个身顶多了,就像一个人类的棺材。假如绿王知道梅里特亲王的绿蜥蜴号上,有那么大而奢侈的一个水池,正好供养过红王,并让西瓦尔有多么舒服的话,一定要气炸了。

    在这个水池的岸上,是那个来看过自己的,浑身披着布匹的人类,人类今天没有披着很多布,但依然穿着刺绣着精致花纹的柔软贴身衣服,手指上和脖子上闪着人鱼喜欢的光芒,人类居高临下观察了片刻,对他说:“你并不希望成为一具尸体,摆放在人类的宫殿中,对吗?所以你最好别尝试唱歌。”对方用古迪曼语流利的说话。他身边的侍从,手中提着一把弩箭。

    “对。”巴诺卡发现自己还没被割掉舌头,而且居然听得懂这种话,在人鱼幼年,它们学习很多生物的语言,作为一种娱乐和测试智慧的体现,其中最早学习的人类语言就是古代迪曼语,不过最熟练的还是海豚的鸣语,这都比拗口的梅里特语好用多了。

    “看来你听得懂人类语言,还会迪曼语。”费诺挪动跛足,慢慢蹲下身。侍从则冷酷无情地紧紧盯着人鱼,专注于保护主人。

    巴诺卡侧过身,因为这简陋,残酷的牢房,他倒是近距离看到了人类,他脸上最明显的特征是一道伤疤,比那个一头黑发,有着贪婪的蓝眼睛的人类仇敌要好认,他眯起眼睛。

    “你要做什么?”巴诺卡岛直觉一向挺准,他很快发现,这可不是简单的绑架贩卖交易,他知道人类喜欢收集饲养各种生物取乐,甚至包括同类,不过这个人的眼神不对,那不是贪婪,欣赏,满足等任何一种对待战利品的情绪。

    “在翡翠海中,有很多阿达拉的族群对吗?而你是其中一个族群的首领。”

    “绿王。很多,我的族群最大。”巴诺卡用古迪曼语,嘶哑低沉地说,项圈弄的他很难受。绑着更难受,他举起的双手捆绑在柱子上,肌肉紧绷,胸膛起伏在水面,腮很需要浸润在水里,可是做不到。

    费诺垂下眼,他就单膝跪在巴诺卡木柱边,很轻易的就摸到了他张合的腮。

    “如果你诚实的回答问题,我也许会考虑放你回到海里。听得懂吗?”从脚边拿起木勺,戴满了戒指,被香油保养得柔滑白皙的手指,纡尊降贵的舀起一勺海水,浇在腮上。干涸的腮立刻充血,变成了外表绿斑点,而内侧粉红的状态。

    巴诺卡觉得好些了,希望他再来几勺。说:“问。”

    费诺又把一勺水浇在他的腮上,看着阿达拉露出满意的表情。

    “你知道其他人鱼的事吗?或者你不了解。”

    绿王看了人类一眼,在考虑照实说还是撒谎。

    但费诺比阿达拉更善于察言观色。

    “你是否见过一条阿达拉,与你同样是雄性,轻纱似得白色尾巴,灰色的,长到鱼尾的卷曲长发,一双像这颗宝石一样翠绿的眼眸。”费诺从左手的中指上,退下硕大的秘银戒指,戒面上的宝石,几乎与人类的瞳仁一样大小,那看似清澈,实则深邃的翠绿宝石,不禁让巴诺卡有些迷醉。

    “哦,很美。”他注意力散漫地说。

    “他叫自己白王。”

    巴诺卡顿时清醒了,他眨眨眼,压抑着自己的吃惊,装作似乎没听见的样子。

    费诺的手指,探过人鱼的腮边,摸到了胸口的泪石,并不是艾尔良心好没没收俘虏的私人财产,而是他的匕首怎么也割不断固定魔法的泪石绳链。

    “他的胸口也挂着类似的东西,假如你认识它,知道它,那么你能够活下来。并且回大海去。”

    海对于迪曼人是并不陌生的东西,漫长的海岸线,星罗棋布的港口,迪曼曾经是勺海和翡翠海迪霸主,他们的海船穿梭在海峡和辽阔的翡翠海,让船只桅杆成为岸边常常可见的风景,费诺·伊玛穆就乘坐这样一条海船,从安他的奴隶市场被皇室采购商带到了迪曼的皇宫。他达到迪斯潘克阿的时候,作为礼物的他,已经是个残废了。但即便如此,由于令人印象深刻的外貌和才艺,他还是进了苏丹的后宫。

    对于那场海难,无论是遭遇了倒霉的天灾的皇商和船主,还是幸存下来的,为数不多的乘客,记忆里只有可怕的风浪,好容易逃过了风浪的断桅船漂流三天,以及天神救助的伊玛目。

    十三岁的少年在第三天抱着断裂的桅杆的一部分,飘到船边,被捞了回来。他不记得自己如何在风暴中获救的,只说在梦中见到了真神尼拉。

    聪明的少年不会说真话,阿拉达在迪曼渔民的口中,是邪恶可怕的怪物。他若为怪物所救,那么身为低贱的奴隶,可能凶多吉少。

    费诺掉下船去的时候,内心是解脱的。沦为奴隶的自己没有必要挣扎求生。他希望肮脏的身体被海水浸泡洗涤,成为一具尸体。

    但是,当他在水里漂流的时候,一双有力的手臂托住了他。

    风暴引来了人鱼,它们时常在这种风暴里等待遇难沉没的船只的遗骸和人类的尸体,几乎所有绿翡翠以及蓝宝石海的人鱼,都相信人类的肝脏和睾丸有特殊的营养。对发育中的王尤其有好处。

    白王艾尔利克,不喜欢吃人类尸体,更对人类有些好奇和莫名其妙的怜悯,同胞出生的妹妹对他身为候选人而如此奇怪的心态表示不满。但打架厉害的艾尔利克,她是服气的,除了艾尔利克外,白族里没谁能赢得过巴诺卡。

    白王一具具拨弄水里的尸体,挑选现成能吃的肝脏,有些已经淹死了,有些将要死,已经昏迷了。当一个幼小的身体撞进他怀里,他发现他睁着眼睛。

    “这是个活着的人类。这么小。他们的生命短暂,像附着在珊瑚上的气泡。多可怜。”艾尔利克把少年抱在怀里,吻了上去,腮传递着人类赖以生存的呼吸,狂暴的海面就在头顶,艾尔利克动用了泪石的能力,让风暴逐渐离开了这片海域。船避免了翻覆,费诺则被推到了水面,挂在遗骸浮木上。少年抱住桅杆的时候,他放手。又被人鱼强壮的胳膊拽了回来。人鱼的双眼愤怒的望着他,不理解这个人类的求生意志怎么这样的薄弱。少年的脸色苍白得像死尸,但是他笑了,再次放开手。人鱼再次用强壮的鱼尾拍击他,把他顶上了水面。

    “你为什么想死?”白王用古迪曼语问。

    “很多事比死可怕。”费诺颤抖着声音说。

    “我建议你活下去,因为你为我所救!”年轻的白王正在转变身体,他很高兴自己的魔力和体力都能在暴风中游刃有余,因此在人类面前,显得很得意。

    “你是谁?”

    “我是白王—艾尔利克。”

    ——“你到底爱不爱我?”巴诺卡这么问。

    这是个很简单直接的问题,而艾尔里克则更加直接:“很显然,我不爱你。”

    “可你还是愿意跟我交配。”绿王显得不满意。

    艾尔里克平静的说:“你不可能永远赢下去的,我的王。”

    巴诺卡望着幽暗的木板墙,感觉到了现实的残酷。

    “我想回去了,艾尔里克的孩子快出生了吧?”已经习惯了麝香果糟糕的药性,巴诺卡对于自己发红的下腹,采取了听之任之的态度,毕竟他的手臂还被捆着。

    费诺则躺在一边的躺椅上,无视不新鲜的海水的腥气和船舱的逼仄,陪伴着他仅有的一条人鱼,并且人鱼还在发呆。

    同样的,费诺把玩着自己精致的圆壶茶杯,看着上面的花纹陷入沉思和回忆。

    “如果你自由了,你会干些什么?”年轻的苏丹在花园的台阶上回过身。“朕非常好奇呢。”

    费诺捂着脸上的伤口,忍耐着剧痛,躬身道:“做一些自由的人可以做的事。”

    在海边修建别墅,把港口买下,可是依然没找到活着的人鱼。就像当时获救的事情只是梦境而已。

    不过费诺至始至终没有急于得到什么,他知道人鱼寿命很长,而他已经自由,有一生的时间。就像海中浮游的生命,随遇而安的随着浪涌,与某片海岸享受一次邂逅,其实就算不能再次见到这海里的奇异生命,他也没有遗憾。所以当埃及特大公的诏令和悬赏下达的时候。费诺立刻表示了兴趣。而他开始的打算只是得到一点消息罢了。并没有想到他真的收获了一条活着的阿拉达。

    “这是条雄王,用颜色给族群命名的习性很像迪曼大沙漠里的游牧民们,他们互相的关系比国家更紧密。刚才我说起白王的时候,假如没有看错,这条阿拉达的神色变化了。”

    混迹宫廷甚久的费诺,察言观色的能力几乎已经成为生存本能。这条人鱼突然有些沮丧的停止了交流,对于再三的询问,一言不发。这很有意思,所以皇家商人秉承着对自己的新宠物负责的态度,决定留下来“照顾”它。

    巴诺卡从来没听白王提起他认识人类。

    艾尔里克被巴诺卡强行带走当做战利品,退回了雌性身体,负责起照顾群落的职责。曾被期望成为王者的艾尔里克,在这方面做得比绿王好多了,因此巴诺卡感觉率领绿族轻松自在,不后悔跟白族撕破脸这件事。倒是后悔刚开始的时候太粗暴,所以艾尔里克对他的态度不好。直到如今,都没有说过喜欢他的话,哪怕在交配的时候尽力满足她也是没用的。现在居然还有人类这么仔细的描述出了艾尔里克的形貌。简直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三叉戟被别人碰过了一样难受。巴诺卡完全不考虑用艾尔里克的下落换自由这种事。反而是在生气白王居然从来不跟他说这些经历。费诺抬手示意,仆人将巴诺卡的双手解开,巴诺卡捏了捏失去弹性的蹼膜,悻悻地泡进水里,但脖子上的项圈依然令他无法滑入水中。

    他撩起海水湿润肩膀上的鳞片。

    费诺拄着拐杖靠近,他观察了片刻,问:“这些肩膀上的鳞片,是表示年纪的吗?”

    绿王则问:“如果我回答这种问题,你会放走我吗?”

    “看心情,我为了你花了一大笔钱,该收回的时候还是要收回的。”

    巴诺卡克制不住好奇心,问:“你为什么想要找那个白王?”

    “别说得好像你不认识它。”费诺好整以暇地双手持着拐杖,朝人鱼宽厚地微笑。

    巴诺卡明白这人类很狡猾,他沉默了一会儿,用古语慢吞吞地说:“我不认识,但你说给我听,又有什么损失呢?”

    费诺也审视了绿王片刻,放下拐杖,席地盘腿而坐,用那好听的声音说起那件往事。

    “道情,此去经年,异乡路不易走,你要小心在意,若真遇到什么困境,无论如何将性命保全,师兄弟中,总有人会替你解围的。”师兄难得絮叨,张道情听着,只是笑,接过符箓揣进包裹,道:“我本命瓶都交给你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就算要兵解,破而后立,谁知道呢,到时候你来点化我。那也十分有趣。”

    师兄无奈叹气:“你这竖子,说些吉利话。这本命灵符也带好,不是我的,是六师弟的。他还没到闭关的时候。不要怕伤颜面,不肯用它。”

    “哦,晓得了。”张道情默默收拾,忽而抬头:“你们别趁我不在,又打起来。”

    道情醒来的时候,趴在西瓦尔身上,在海里不知日月,就见西瓦尔进餐来计算时日,可能已经有七天了。

    道家练气,七天一个循环周天,有所小成,道情亦发现缺少筋脉的人鱼比他想的更容易被道家的法门引导,天生的魔力,融入血肉根骨中,当初道情突发奇想过,要教西瓦尔武功,没有人身奇经八脉,是极难,但房中术为道家内经秘要,西瓦尔居然是从善如流的成了。

    七天双修小成的时候,道情摸摸西瓦尔健硕平坦的小腹,问他有没有觉得始终有块地方(丹田)发热,西瓦尔指胸口:“这里很热。是因为跟道情交配的缘故吗?”他没被侵入魔力构造,只是在道情的气息引导下自我循环,反而感觉魔力使用比从前还顺畅了,仿佛具备了使用新泪石的资格似得。西瓦尔很高兴,认为自己正在变得真正强大起来,而且那个幽灵随着这种对力量的掌握而不再有影响。

    道情见西瓦尔健壮活泼,就安心继续,他练得勤快,而人鱼温顺到了予取予求的地步。唯有侍卫长和巫师长对于纵欲无度的王表示微弱的蔑视。

    道情一个小周天过后,计算三七就能有法力布阵护丹,试试看硬冲脱困,因此反而心宽。只要西瓦尔接下去像现在这么配合,自己就能顺利解决。不至于要动到“那个”来救命的地步。而且真怕老六冲动的性格,一剑切了红王的脑袋。自己还没有余力阻止,那就真的造孽了。

    “今天你会讲故事吗,道情。”红王看着心爱的人类,一副满足的样子。

    张道情收起验算的心思,打坐起身。

    “今天讲些大然的历史吧。跟你们族中一样,我们也会有国家。但国家之下,又有不同。”道情做国师的时候,研习讲道一把好手,跟派中那些不爱开口的师兄弟比,算是相当能为人师的,为了令西瓦尔彻底放下防备,以及更多的赢得人鱼的同理心,张道情试着将人类的知识与习俗以及道德灌输给人鱼,他也耐心的聆听西瓦尔的讲述,知道了阿拉达们是如何生活的,虽然没有天敌,但成群的黑影鲨还是很危险的。巫师们的纱巾是怎样编织出来的。以及他们又是如何交配,养育后代的。

    “卵鞘在出生的时候是硬的,但很快就会变软,把它安置在水泡里,等幼鱼的尾巴完全成熟,就会自己挣脱出来,一出生就会游动了,所有的雌性都会一起照顾它们的。至于交配期,则在月圆之夜~~我刚刚转化成雄性,还没来得及遇到交配期,就先因为决斗而失去部族,然后就遇到了恩人你。”西瓦尔一副遥想当年,十分沧桑的口气说。但掩盖不了这是一条稚气未脱(刚刚开苞)的雄鱼的事实。

    张道情神色转为严肃,问:“你以后会养育后代,跟雌性交尾吗?西瓦尔,这是你身为王的职责。”

    西瓦尔看着张道情,用一种迟疑的口吻问:“道情,是不是如果喜欢你,就不可以这样?”

    张道情深觉几日来教导卓有成效,点头道:“人的天性,喜欢一个人,是独一无二,容不下其他人的,人类其实在感情方面比人鱼更加极端激烈,为了这件事,争吵妒忌仇杀,生出无尽的烦恼。甚至有人为此耽误一生,都解不开心里的纠缠。你要生育后代,与其他的人鱼纵情欢愉,不可能将喜爱之情与身体完全交给一个人,那么到时候,身为人类的我,会非常痛苦。”道情说得煞有介事。

    “如果道情觉得,这就是喜欢我会造成的烦恼……那我就不生育好了,也可以不当红王,不与雌性交尾。我的族中还有其他人可以胜任王位。只要你跟我在一起,这些我都放弃。”西瓦尔说。

    张道情不是没有心理准备,但听西瓦尔这么讲,还是心头一凛。

    “西瓦尔,你的责任心呢?你拼命逃出巴诺卡的控制,想要变强,不正是为了红族吗?”

    “击败巴诺卡就足够了,我只是不能放任红族被暴戾残酷的王统治,但如果说非要选择的话,道情,我会选择跟你在一起的,我会选出接替我的王,不会去生育。”西瓦尔神色郑重。

    张道情半晌无语,心道:“你就算放开这些,却也无法跟我上岸。人鱼毕竟是生活在海中的。”等这段心思一闪而过,张道情才猛然警觉,自己竟然会有这种念头。

    西瓦尔见到人类真的似乎很烦恼的样子,又安慰他似得凑了上来,挨蹭道情的脸颊:“道情,除了你我谁都不要,这是真的。你知道的。”

    ——是的,有灵印在,发自内心的想法一遍遍的提醒着张道情。道情叹息一声,手滑过那灿烂的鱼尾。摸到了囊袋。

    “道情……”

    “别说话。”

    艾尔得到了他的那份儿,阿萨尔团长无意中得知了某人的叔叔是红衣主教,某人的弟弟是公爵的管家之后,是不会做出过河拆桥这种不理智的事情的。

    在艾尔的病床边,团长交代了费诺带走人鱼的经过。据说才几个小时,迪曼的巨大商船白月号就开船离开了港口,而吊人的木头架子还竖着没拆。

    “迪曼人的事儿还是别管了。拿到钱就好。”团长高兴地搓手。

    艾尔更是兴高采烈:“哦,那我们上次约定的,一旦有了外快就去丛林金字塔探险的事儿,是不是也可以筹备起来了?!”

    团长斜眼看看手脚缠着绷带,嘴唇翻着死皮的冒险家:“艾尔老伙计,我听你爸说,你答应了这事儿完了就要在农场干一年的活儿,不能出门的。”

    “有这种事?!”艾尔吃惊地回忆,然后想起来了。“唉……真的。”

    菲斯特夫人除了照顾儿子之外,每天都去房客的房间看一看,发现并没有人回来过。她开始担心,找儿子说话。

    “你知道张先生去哪儿了吗?这里是新大陆,蛮荒野地,如果出了什么意外,那多可怕啊。”菲斯特夫人担忧地问。

    艾尔这才想起自己家的这位客人。他凭着本能,并不觉得这位“张先生”会出什么意外,他的伤痛减轻,贪欲得到满足之后,终于愿意开动脑筋了。

    “张先生离开的时候,是穿着他本国很正式的衣服吧?”

    “没错啊。”

    “那就不是去丛林探险之类的普通活动了。以及,他吩咐你假如三个月都没见他回来,就打开信封?”艾尔摸了摸下巴。“老妈,你打开看了吗?”

    “没有,既然张先生这么说,我当然还是要信守承诺的,比起这个信封,我更希望你先去找找他,温琪说他是朝灰巨岩去了。”菲斯特夫人严肃地说。

    “信封在哪儿啊?”

    菲斯特夫人从房间的抽屉里拿出来,给儿子看。

    “不许拆,艾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菲斯特夫人说。

    “嗨,既然张先生也说了授权给您,那么早晚的事情而已嘛,而且他这么认真,也许是很重要的事情呢?”艾尔捏了捏,里面好像不只是信纸,顿时兴致勃勃。

    菲斯特夫人:“是吗……?”

    艾尔快手快脚的拆开了,从里面掉出来的是一只用纸折出的蝴蝶,翅膀上还有一抹血迹:“这是什……”还没讲完话,蝴蝶已经扑着翅膀,一头扎进艾尔的头发。艾尔在自己的头发里胡乱的抓挠,但怎么也找不到那只蝴蝶了。

    菲斯特夫人双手捂着嘴,半晌,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封拆了一半的信,纸上用有些生涩的梅里特语写着:“请让您的儿子,帮我一个小忙。别担心蝴蝶。”

    “这个戏法是怎么回事?”艾尔挠挠头。浑然不觉蝴蝶趴在他天灵盖上,正悠然自得的忽闪翅膀。

    三天前,道情治疗艾尔伤口的时候,顺手取了他的血,倒也不是故意跟庄园主过不去,而是道情无法使用法力,此去探险,卦象不利,但事关道心,道情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因此就盘算着到底怎样能给自己设个保命的底牌。

    本命灵符是用修士心血丹砂写就,自身就带着极强的法力。师长赐给实力薄弱的弟子防身。道情苦于整个法力被锁住,于是他备了一个江湖上不入流的道门也会摆的燃灯局,原先用来走夜路驱邪,只要雄鸡血写灯字放进发髻就能点心灯,天明即熄。而灵符折成的蝴蝶,依附心灯,能令它长久不灭,积蓄下的真火,终会点燃符纸。灵符自被激发。

    张道情盘算他及时办完事情赶回,撤掉燃灯局,就不会惊动师门,若陷入困境或兵解身死,灵符引燃,也能令师门知其下落。

    好奇心比生命还重要的房东回家后,一定会拆信,局也就顺理布下了。道情没有料错,给了自己足够的时间,又充分防止意外发生,挺万无一失的。不过,艾尔是个“事故体质”这一点,道长接触他时间较为短暂,还没有机会知道。

    刚能下地,艾尔就被老爸扔到田里,负责夏末的看管和采摘。他带着草帽穿着帆布裤,天天干体力活,还要点一遍新发的财,冒险的事也就暂时搁下了,并且晒成了棕红色。

    庄园主到傍晚总是心神不宁,有种被盯上的感觉。

    野地田间看来看去,就只有帮忙劳作的雇工和老爸。“错觉吗?最近一到夜里就容易疲惫。”

    远远监视着猎物的是一头硕大的花豹,豹子身躯庞大,因为保护色的缘故,很难被看到。在一棵茂密而粗壮的橡皮树的枝杈间,豹子蹲伏守望着。

    风之祭祀被打断,祭祀的信物被这个人类戴着,却不肯完成仪式,已经救了他的命好多次,每次都是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最后还是放过他了。

    守护者·斑爪心里有些烦闷,也许是因为不想要这个人类作祭品,他才一直拖延的。但神灵并没有中止仪式,那么身为守护者的自己,也不该因为这个外乡人卑鄙贪婪的品行而如此抗拒……怀着复杂的心情,大酋长继续以化身的样子徘徊在人类领地周围,他在这个形态的时候,清澈的神灵之眼,能看到很多人类形态的时候所看不到的东西。

    夜幕降临,艾尔头上的灯火更加明亮了,在茂密的青谷地前头的窝棚里,闪闪烁烁的。

    “这是什么?火族的灵么?”巨大的花豹抖动耳朵,绿色的眼瞳中充满疑惑。咧开牙齿,它身上浮起一个使灵,风的精灵是部族的力量根源,风灵能飞出很远,将守护者的感知扩展出去。

    风灵一接近那圈火焰,顿时被卷进去。艾尔重重打个喷嚏,头上的烛火更旺盛了。

    野兽在远处吓了一跳,爪子在树上抓出深深的痕迹。绿瞳眯起。

    “这么激烈的反噬,难道是邪灵?这样祭品会不干净。”花豹的尾巴烦躁地来回甩动,想着应付的方法。

    命运在某个地方分散,又像是纺锤中合二为一的线头。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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