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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节

    权宦 作者:陈灯

    第12节

    看到有援军来,狄人见势不妙,已转身四散溃逃,却被紧紧围上追杀,楚昭纵马直冲到天枢边上勒住马,锐利双目飞快环顾了一圈四周,微微喘息,沉声问道:“傅双林呢?”

    天枢喘着气道:“傅公公下崖去找您去了!”

    楚昭一看那大树,脸色已变了,翻身下马直接冲了过去,天枢转头,脸色唰的一下已变白,只看那大树上缠着的数道绳索,已被狄人投掷火把,燃烧了起来,却不知被烧断了几条绳索,只剩下寥寥几道绳索还勉强捆在树上,几名死士白着脸正拉扯加固剩下的绳索,看到楚昭过去,已告罪道:“属下等疏忽了,竟被狄人得逞,护持不及,断了几根绳索。”

    楚昭站在大树边上,阴沉着脸看着军士们拉绳将下崖的死士一个一个拉上来,却每一个都不是双林,他的脸色越来越差,最后一根还连着的绳索上系着的人也拉了上来,仍是没有傅双林,一名之前下崖的死士跪下禀告:“傅公公身子轻,下得很快,我们没跟上,兴许已到了崖底也未可知……”

    楚昭铁青着脸,忽然转头给了天枢一鞭子:“我叫你护好他和小世子,你就是这么执行王命的?”天枢默默跪下并不敢抗辩,楚昭冷冷道:“备好绳索,孤亲自下去找人!”

    第93章 沉静

    双林感觉到头疼得犹如被斧头劈开一般,身又仿佛在蒸笼里蒸着,热得若临火窟,口渴得难忍的时候,仿佛有人给他喂了水,却十分苦涩,等到好不容易头脑似乎清醒了些,感觉到四肢百骸疲弱之极,身体每一个部位都持续的钝痛,耳朵嗡嗡嗡的鸣叫着,头上又一阵锐疼,他低低呻吟了声,伸手去摸头,却被人按住了他的手,低声问:“醒了吗?你头摔伤了,包着呢,别碰。”

    头摔伤了?双林蹙起眉头,许久仿佛才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这里是哪里?对了,自己摔伤了,他下悬崖的时候,听到悬崖上头的刀击呼喝声,知道来了敌人,他知道自己处境不妙,连忙迅速往下沉,那悬崖实在太陡,确实找不到暂时停留的地方,只能飞快往下攀援,结果绳子还是断了,他只能尽量抱着头滚落下去,后来……就人事不知了。他这是被救了?

    他努力睁开眼睛想去看面前的是谁,却只看到一片黑暗,有人将他的手放回被子内,问他:“醒了吗?头还疼得厉害吗?”

    这声音很熟悉,他迟疑了一会儿,问道:“殿下?”

    楚昭轻轻嗯了声:“是我,你要喝点水吗?”他看双林苍白的脸上紧紧蹙着眉头,双目茫然,问他:“是头疼吗?还是头晕?”

    双林微微转了头,眼睛仿佛对不齐焦点一般,茫然看了一会儿,才有些犹豫而迟疑地道:“我的眼睛,好像看不见了。”

    楚昭皱起眉头,伸手在双林面前摆了摆,瞬间绷紧了下颔,吩咐道:“去叫柯彦过来。”

    双林听到英顺的声音应了声:“是。”走了出去,原来英顺也在,他都没感觉到,这房里还有多少人?他在哪里?楚昭不是失踪了吗?为什么忽然出现了?还救了他?他在悬崖底下经历了什么?天枢他们怎么样了?他的身体伤得如何了?他耳朵里仍然嗡嗡地响着,脑子许久整理不清楚,仿佛很多疑问,然而却都被眼睛看不见这件事给遮住了,胸口又烦闷欲呕,却呕不出来,一时也不知应该如何举止,只听到楚昭温声和他说话:“你别着急,柯彦就来了,这里很安全,你别担心。”

    过了一会儿听到柯彦进来行礼后过来给双林把脉,又翻了他的眼皮看了许久,低声问了他几句话如是否想呕吐,他却好像听不清楚一般,半日才回了一句两句,楚昭问:“怎么样?”

    柯彦道:“眼睛并无外伤,脉象也已平稳,热也已退了许多,只还有点低热,眼睛看不见,怕是摔下去的时候脑子里头有了淤血,这……得徐徐图之……待他热退了以后,伤好些了,便替他用针看看,能否将脑中淤血化了……”

    楚昭听他这话,心里却沉了下去,过了一会儿才打起精神安慰双林道:“没事,既是眼睛没伤到,就希望很大,等回了大宁,孤再多找几个名医替你诊治。”

    双林苍白着脸,轻轻说了声:“是。”便也没再说话,也没问这是什么地方,也没再问楚昭为什么在这里,楚昭心里打点了许多话,看双林这精神不济的模样,知他才醒来,又经历了看不见的惶恐,恐怕神智也不是很清醒,便又轻声安慰他道:“你好好歇着,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都只管说,孤叫人好好服侍着你。”

    双林眨了眨眼睛道:“是。”

    楚昭看他脸色纸一样白,长眉紧蹙,衬着墨色双瞳极是幽深,失去了往日的灵动,心中愧怜之意大盛,只是外头又有人来回报有军情回报,只得起了身匆匆道:“孤没有失踪,只是个障眼法,武靖公故意在途中拖延时辰想削弱我大宁府的藩军实力,孤便借着失踪保全兵力,让他们不得不去对上狄戎军的主力,你莫要担心,在这里好好养病,大宁府那边突围的事,你做得很好,等战事告一段落,孤定重赏你。”

    双林反应有些迟钝而木然,仿佛有些很难听懂这么多的话,半日没有反应,楚昭也没时间和他慢慢解释,匆匆先出了帐子到了中军帐。那里诸将已在等着,见到楚昭纷纷上前施礼,骆文镜禀道:“武靖公十万大军已出征,分了五路去围那女真八部联军了,朵颜三卫那边如今似乎和女真人闹了别扭,已分开了。”

    楚昭冷笑道:“草原这么大,他十万大军分了五路去围,怎么可能围得上?他这是存心磨着呢,没关系,让我们那几万兵马也绕着走,只要城守着就行,等到狄人累了,我们再坐收渔翁之利,如今且好好养着。”又对雷缙道:“你传信给雷相,教他稳稳地打,一切以保存兵力为上,骚扰狄戎,他们退就追,他们进就避其锋芒,总之总不要正面对上,洛承恩那边若有军令,只管敷衍着便是,如今我们不急,急的是女真人!粮草补给跟不上,城池他们打不下,人心又不齐,迟早要败,还有洛承恩,孤倒要看看他远道而来,寸功未立,如何好意思班师回朝!”

    诸将们都笑了起来,楚昭却没觉得轻松,明明如今局面和自己之前布局的一般,他却没有任何成就感,心头沉甸甸地仿佛压了什么一般,挥手命诸将且先退下。雷云看他神色,小心翼翼问道:“傅公公可醒了?”

    楚昭点了点头,有些疲惫地按了按眉心,烦恼道:“他眼睛看不见了,恐怕有些麻烦。”

    雷云吃了一惊道:“眼睛看不见了?”

    旁边骆文镜也忙问道:“怎么会看不见?是伤到眼睛了?”

    楚昭摇头:“眼睛并无外伤,对光也有反应,听柯彦说,应当是脑子里头有淤血。”

    洛文镜皱了眉头道:“这人脑为身之首,十分重要,如今眼睛看不到,却不知里头情形如何,只怕有些难诊治……就怕除了眼睛,还影响到了别的地方,他神智可清醒?说话清楚么?四肢可能行走如常?胸口可有呕吐之感?”

    楚昭一听心下更是烦闷,摇头道:“他才醒来,看着很是软弱疲累不胜,话也不太能说,还看不出具体症状,柯彦只说再养几日看看。”

    雷云迫不及待道:“我去看看他去!”

    楚昭忙阻止道:“他身上伤口多,人又才醒,你们还是莫要去打扰他,叫他静静养几日再说。”

    雷云有些失望,却仍是应了,楚昭起了身走出中军帐,又往双林的帐子走去,进去看到双林闭着双目又已睡着了,他轻声问英顺:“如何了?”

    英顺回:“柯大夫开了药给他服下,就又睡着了。”

    楚昭道:“没问什么?”

    英顺道:“问了这里是哪里,又问了天枢他们如何了,伤亡了几人。”

    楚昭皱眉道:“你如何回答?”

    英顺忙道:“只说有几人受了轻伤,正养着伤呢,并无人伤亡,天枢大人也没事,在外边当差呢,只是王爷因为他没护好人,罚了几日训练。他听了也没说什么,不过应该是放心了。”

    楚昭点了点头,满意道:“等他睡醒了再换药,动作轻些,这几日你只在这帐子里照应他,我那边不必你负责了。”

    英顺低眉顺眼道:“是。”

    楚昭看了眼阖目睡着的双林,想起那日在崖下看到昏迷不醒满脸鲜血的他,当时一颗心似乎紧紧缩成一团,后来发现他还有心跳时,又是如何庆幸侥幸,背着他回去的时候,他一路都时不时试他的鼻息,就怕他忽然死在自己眼前,幸好……总算救回来了,虽然眼睛……但是总算是活着,总还有办法。他坐在床边看着双林良久,直到外头再次有人来报有军情需回报,才起了身走了出来。

    这之后数日,双林一直十分平静,无论吃药、换药都十分忍耐安静,话也十分少,楚昭一得空就过去看他,他态度依然和从前一般,待楚昭恭敬而沉默,似乎对自己可能眼瞎这件事处之泰然安之若素,楚昭许多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似乎除了许下重赏,他也没什么更好地奖赏双林,满心愧悔,却又没办法补偿,心里一日一日的越发烦闷起来。

    这日柯彦却和他请示:“如今傅公公身上的外伤也好转了些,虽然行动仍有些困难,却也不妨挪动。四肢举动行走应当无大碍,只等外伤好便能走了,说话也思路清晰,看着应该只有眼睛有问题,需徐徐调养,只是如今我们行军在外,又要避人耳目,这所需的药材如熊胆、珍珠等明目的药材许多都没有,大多都是治疗外伤内伤的伤药,每日军营操练嘈杂,治疗和休息都有些跟不上,我听说这几日又要拔营换地方了,这样对傅公公养病着实有些不佳,且这里伺候的人少,里里外外都靠英顺公公,其他军士等人,傅公公又不愿意让人近身,我看着他也不好意思总烦劳英顺公公,因此总不肯下床行动麻烦到人,着实不太方便,不如派人将傅公公送回大宁府,命人好好伺候着他养病,我再传话给王府里的良医,开上方子,用些名贵药材,替傅公公好生调治,您看如何?”

    楚昭想起这些日子看到双林那平静沉默的样子,总隐隐觉得有些不安,有什么地方觉得不对,可是又说不出来,似乎人人都觉得傅双林一向都是如此举重若轻沉稳谨慎,即使是遭遇如此大变,也能安之若素。

    他说不出自己为什么不安,似乎只要让他回城,脱离了自己控制的范围,就会失去这个人一般,他皱了眉头想了下道:“静养的地方和药材孤会想办法,你先开好方,送他回城的事不必再提,孤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第94章 愤怒

    双林醒了过来,感觉到了喉咙焦灼一般的干渴,但他却只是阖目静静躺着,并不叫人……这几日他都如此,不愿意喝水,因为喝水要叫人,过了一会儿如厕又要叫人拿了净桶来,一日总有许多事需要麻烦人,喝水吃饭换药擦身屎尿都要人伺候着,楚昭行军在外,伺候的人带着本就不多,因喜似乎又带了死士在外头不知当什么神秘的差使,因此实际上楚昭身边只有英顺一人伺候着,如今却都在他帐中陪着他,时不时也还是有事要出去。

    但是若是叫其他人来替他擦身把尿,他更觉得耻辱,唯有同时宦官的英顺能教他耻辱感稍微轻一些,仍是不喜。

    淤血压迫视神经导致暂时失明他是知道的,以未来医学之昌明,尚不能保证眼睛恢复,更何况是这古代?

    这不是武侠,失明也能像花满楼一样,听声辨位,行动如常人,更不能像闻香识美人一样,天赋异禀,只靠灵敏的鼻子就能博得人的尊重,用天赋才能来换取酬劳,这里是古代,失明意味着他下半辈子去哪里都需要人引导,完全成为一个什么都不能做的废人,没有盲文,没有电脑,连消遣都只能听听戏,一切依赖于人,一切主导于人,他只能被一群人围着,做一只被供养起来的米虫,整日无所事事,只需要活着来满足主人的那点慈善心。

    而这一切的缘由,只不过是他一时圣母心发作,傻乎乎跑去找人,偏偏别人布了一个巨大的局,将所有人玩弄在掌心,何其运筹帷幄,何其英明神武!他算什么?一个有点傻有点憨的忠仆,跑去救人反给人添了麻烦,好在主子有的是钱和权,可以让他下半辈子犹如一只米虫一样供养在屋子里。

    然而这样的日子有什么意思?

    他再也看不到五颜六色的世界,再也没办法自由自在去探索去周游天下,他从此以后就是一个事事仰人鼻息,只能靠人的怜悯生存毫无尊严毫无存在价值的废人了!

    还是一个可悲的宦官!曾经他有心脏病,许多丰富多彩的事不能做,许多地方不能去,他淡漠寡情少欲,朋友少,无亲缘,但是即便是那一世,也比现在好!

    这些日子他表面上若无其事,心里却翻江倒海,也不知是后悔还是痛苦,他只有一个念头越来越强烈,就是离开这个世界!也许死掉,他就能回到现代了?便是回不到,重新换个世界投胎也好!就算都走不掉,也是一种解脱!哪怕是永恒的安眠呢,也比这样耻辱所有事情都要依靠人,在所有人的怜悯下废物一样活着的好。

    他寻死的心越发坚定,只差机会而已,因为楚昭十分关心他,帐内时时有人,他没法子,那日雷云来看他,他借口说行军在外,怕帐里来了敌人,无人护持自卫,和他要个匕首,雷云看他谈笑如常,不疑有他,真的拿了个镶银匕首给他,因怕他割伤自己,还教了他半天如何使用,如何拔开刀鞘,让刀口朝外。又道他这帐子紧邻着王爷的,便是有危险,也会有人护着,笑他杞人忧天了。

    他将那匕首紧紧藏在床垫下,只等着没人的时候,一刀致命,不会给人救回的机会。

    而如今,机会好像来了,他大概睡了一会儿,英顺看他睡着出去了,他动了动坐了起来,没有人和平时一样立刻过来扶他,他侧耳倾听了一会儿,轻轻试探着问:“水?”

    帐中一片静默,无人应答,只有远处传来士兵操练的声音,他心里微微有些喜悦,稍微提高了点声音问:“有人在吗?”

    楚昭走过双林的帐篷前,听到双林在里头问话,皱了眉头心里想着不是叫人一直在跟前伺候吗?一边有些不满的掀了帘子进去,结果才进去还未做声,便已看到双林飞快地从床垫下拿出了一把匕首,娴熟地拔开刀鞘,反手准确而迅疾的向心口刺去!

    他心脏急速紧缩,整个人已飞快冲了过去死死抓住了双林的手,双林吃了一惊,已被他有力的手钳制着,将匕首强硬而干脆地夺了下来,反手却又急又怒抓了他的手腕喝道:“你在做什么!”

    双林被人阻止已知情况不妙,偏偏一听居然是楚昭的声音,抿紧了唇不说话,楚昭看他死抿着嘴唇,一张脸平日本是苍白如纸,如今却因激动起了一层薄红,胸口也上下喘息着,却不说话,眼睛仍是幽深如渊,一点情绪都看不出。他气得也不知该说什么,只会再次重复问他:“你想做什么?”手里因为冲得太仓促,被那锋利的匕首割破了流了血,他却也无心管,心里只是一阵阵后怕,看那力量和准头,他只要迟进来一点点,只怕天神都救不回来!他寻死的心居然藏得如此深,又如此狠,差一点点就让他得逞!

    只看到帘子一挑英顺进了来,看到他手里在滴血,惊叫了一声忙要过来替他包扎,楚昭一肚子怒火正无处发泄,反手给了英顺脸上一掌,暴喝道:“我说了这帐子里不许离了人,你们是听不懂吗?”

    英顺忙双膝跪下,不敢说话,他只是看双林睡着了,出去拿了点吃的而已,只是如今显然看这情形,是出了事了。

    楚昭又看了眼双林,咬牙道:“这帐里再配两个人随时伺候着,无论何时都不能离了人!帐里所有地方都给我仔仔细细地搜一遍,但凡所有利器能伤到人的,便是一针一锥也不许留着!地上铺上羊毛毯,瓷器杯碗,若是碎了,一片也不能少了!饭水药,只要少了一顿,你们伺候的人便打二十军棍,若是不吃,打死不论!”

    双林听他这么说,知道大势已去,只怕接下来的日子他再想寻死那是万难了,忍不住起了身道:“我这不过是贱命一条,何必劳烦王爷如此动怒?傅双林这半辈子也没什么对不起王爷的,如今不过是求速死而已,王爷难道这都不肯成全?”

    楚昭冷喝道:“你的命早就是孤的了,孤不许你死!”

    双林冷笑讥诮道:“王爷这是藩地对着海呢,管得可真宽,还能管人生死了?”

    楚昭看双林气得满脸绯红,额上出了密密的汗,双眼仿佛从前还能看到一样,黑得发亮,这么大动大气了一番,身上那薄薄的素纱单衣已被虚汗打湿尽贴在了身上,不过两句话说得上气不接下气,又是心疼又是气愤,上前拿了汗巾子替他擦汗。

    双林只感觉到楚昭忽然靠近他,忍不住向后退缩回避,却被楚昭按住了,他闻到了血腥味,一怔,他刚才割伤他了?楚昭替他擦了汗,将他按着躺回床上,低声道:“你放心,无论如何孤都会治好你的眼睛的。”双林偏过头去不理他,楚昭看他侧头露出白玉一样的耳垂和被虚汗打湿的鬓发,又替他擦了擦汗,转头对英顺道:“去叫柯彦来给他开方,开些静心养神的药来。”

    英顺忙起身小跑着出去,楚昭一边替双林擦汗,一边低声道:“乖乖的养病,这里不好养病,我明儿带你去个好地方,到时候伺候的人也比这边多,你住着也舒心,别想太多,这边行军途中药不齐全,等药都配齐了,让柯彦给你好好治疗一段时间,眼睛就会好了。”

    双林忽然怒上心头道:“若是一辈子不好呢?就让我这么不人不鬼地靠人一辈子活着?给王爷当只猫儿狗儿一样的宠物?殿下你运筹帷幄,我们不过是些用作棋子的奴才,围城不救也好,诈称失踪也好,横竖都在你的算计当中,只怪这颗棋子没有按你的想法乖乖的走,带着你的儿子找个安全的地方缩起来过上一辈子,如今眼瞎了,那也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既如此,为何不索性叫我早日托生,换上一世,换个身子,也好换了这奴才命废物身,重新找个好人家投胎过日子?”

    楚昭紧紧抿了唇,心脏紧缩成一团,痛得几乎呼吸不过来,许久以后才道:“你果然怪我……”

    双林不说话,只将头偏过一侧,眼睛里却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热热的涌了出来,他居然哭了,他举了袖子想遮住脸,却被楚昭带着血腥味的手拿了帕子过来替他擦了泪水,然而泪水却仿佛忍不住一般,一直往外涌着,楚昭声音微微发了抖:“我没把你当奴才看……更不是要把你当宠物养着……我只是,只是不希望你死。”

    楚昭的眼圈发红,声音也哽住了,许久以后才深呼吸了一下,尽量平静地道:“围城那会儿,城里兵力还够,又有雷恺这样的老将坐镇,一时半会城破不了,我也安排了后手护着你们。我也不是故意不救,那时候确实有事绊住了,后来待要回去救,你们已经突围了,我……我也很高兴,听说都是你的主意,我高兴得很,后来知道朝廷大军也要到了,便索性装成失踪,想着你们那边也解围了,我不知道你会出来找我,你一向都很能审时度势的,但是知道你来找我,我是很高兴的,我一接到信就已带了人赶过去,还是晚了,你的眼睛出了事,我很难过……何宗瑜写信给我,说了你说的话,你说得很好,是我轻看了你,只是如今你就不能和个男人一样,再努力一下,把眼睛治好吗?为什么试都没有试,便要轻易放弃呢?这难道是一个男人所为吗?”

    双林冷笑了声:“我的确就不是个男人,王爷如今不必拿话哄人。”

    他虽然时时姿态恭敬,却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显出卑微之态,如今却自暴自弃说出这等轻贱糟蹋自己的话,楚昭胸口锥心一样的痛,抬头看到英顺和柯彦早已站在帐外,却不敢进来,深呼吸了一下,他毕竟自幼被严格教养,不许在臣子面前失态忘情,很快控制好了情绪,稳定了下来,站起来走了出去对柯彦道:“开些安神养气的药,不要教他情绪激动。”一边又对英顺道:“一刻也不要离了人,若是再有个意外……”他不再说话,心里想着若是他真的死了,自己会怎么样?

    他走出帐,忽然觉得胸口一痛,忍不住咳了一声,喉头一甜,下意识用帕子捂住嘴,便看到一抹猩红吐在了帕子上,旁边英顺已吓得面上失色,他却摇头示意英顺不许说话,快步离开了帐篷。

    第95章 觉华岛

    柯彦给双林把脉后开了方子,低低对双林说道:“你的眼睛会好的,你,你别灰心……我一定会想办法的,我已经让人送信回去给我爹了,让他问问太医院那边可有什么良方。”

    双林摇了摇头,并不想说话,他一贯心高气傲,自杀在他看来的确是懦夫的行为,但他如今觉得,与其毫无意义毫无尊严地活着,不如死去。

    英顺在一旁终于开口道:“王爷自出征起,一直身先士卒,开平一战,艰苦非常,后来追击之时,王爷右胸中了箭伤,大宁被围那会儿,王爷箭伤迸发,发热昏迷,大军也羁留在外,一时回援不及,王爷清醒后立刻要求大军立刻回援,结果才拔营赶路了一天,就听说城围解了,何长史写了信回来说了情况,他才放心,那天他心情极好,还和我说了你献计突围的事,很是为你骄傲的样子。之后骆相提出还是按原计划执行,让王爷假装失踪,否则正面与武靖公那边对上,我们要吃亏。这事机密,一旦泄露就是欺君和贻误军机之罪,只有王爷亲兵和几个心腹大将才知道。”

    “结果没几日,便有密探来报说你带死士出了城,王爷一听就急了,也不管箭伤未愈,亲自带队去追你,听说还是亲自下崖去找的你,把你带回来的,你眼看不到,他这些日子几乎都食不下咽的。其实吧,若是我也瞎了,大概也和你一样宁愿死了,但是如今殿下这般待你,哪里还是将你当成个奴仆。平心而论,你这性子,也没把主子放在眼里过,王爷做什么,何尝需要向我们解释,我们只管听王爷的安排,忠心耿耿便是了,如今你看你何事不是自作主张,如今又对王爷心里怨怪,当面给王爷没脸。咱们也算认识多年了,如今细想来,你这人冷心冷肺,看着仿佛对谁都好,其实却对谁都不在乎,忽剌巴地想死就要死,也不想想别人是不是会为此伤心。”

    英顺一贯都爱冷嘲热讽,今日却一反常态推心置腹起来,双林这些天承了他的照顾,适才英顺又为他挨了打,脸上有些过不去,虽然心里仍然有着一股委屈,却只是闭着眼睛不答。

    英顺看他神色,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再寻死,也不敢再多说,只给柯彦使了眼色,柯彦却不敢耽误太久,开了药又匆匆去给楚昭把脉调治箭疮不提。

    大概柯彦开的药果然很安神,双林喝了以后果然睡得很深,再醒来的时候自己却是在马车上,英顺说大军要换扎营点,具体去哪里也不知道。车子走了两日才到了地方,安置的房间却不再是营帐,而是房里,天已近夏,屋里却十分凉爽,有微风徐徐吹入窗子,空气里都是清新的槐花香味,极清淡悠远。房里也十分安静,偶尔听到外间有人低低说话,有时候听得出是英顺似乎在安排什么,有时候是楚昭在吩咐什么事,听起来这房仿佛却是楚昭住着的。

    过了一会儿英顺送了燕窝粥进来给他吃了些便出去,他听到楚昭进了内室来,坐在床边,径直问他:“你身上累吗?这里是觉华岛,离岸不远,但是地方隐秘,这些日子我们就在这边静养一段时间,那边有温泉,你去泡泡好不好?对伤口有好处。”

    双林与他独自相对有些尴尬,只是楚昭似乎前一晚上发火又已过去了一样,说话仍和从前一样从容平和,他只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说道:“好。”他自出城找楚昭起直到后来养病,就一次都没洗澡过,只是让人擦身而已,其实自觉身上也肮脏粘腻得很。

    楚昭嗯了一声,却直接上前将双林忽然抱了起来,双林看不到,忽然被他悬空抱起吓了一跳,不得不扶住他的肩膀:“殿下?”

    楚昭道:“不是说去泡温泉么?我带你过去。”说罢已直接走了起来,双林忙推拒道:“殿下,叫英顺来吧。”一边动起来,楚昭道:“别动,我胸膛上有箭伤的,仔细碰到了。”

    双林的手僵住了,楚昭轻笑了声:“英顺那小身板能做什么?”一边已快步将他抱入了一处浴池内放了他下来,双林感觉到了蒸汽蒸腾,又有浓浓的硫磺味,正有些好奇,却感觉到楚昭已顺着替他解开了身上的中衣带子,双林忙按住道:“殿下,我自己来。”

    楚昭道:“你看不见,仔细掉水里去……你身上哪里我没看过?”

    双林不妨他忽然提起这件事来,脸腾的涨红,居然一时不知说什么,楚昭却道:“听说你不习惯其他人近你身,这些日子你就住我内室里好了。”一边已是将双林衣服都剥掉,露出了有些全身肌肤来,他当时滚下山崖,身上被石头擦伤多处,如今虽然伤口已基本收口愈合,苍白的肌肤上多处有着浅浅粉红的伤疤,楚昭想起当日替他解药时全身肌肤光滑无瑕的样子,心下又微微有些痛楚,已又将他抱起来泡进了浅水池里道:“你身子虚,伤口也没有完全痊愈,不能泡太久,如果觉得头晕胸闷的,赶紧和我说。”

    双林还在全身不自在中,却已被楚昭飞快地放入了水中,温热的水缓解了他的紧张,楚昭一副理所当然直接上手的举动也教他不好说什么,他闭了眼睛,却感觉楚昭正在替他解了头发帮他浸入水里,忙伸手去抓了头发道:“我自己来!”

    楚昭道:“你头上有伤口,看不到的,我来帮你弄。”一边又将一个胰子塞在他手里道:“你自己把胰子打了吧,我一会儿帮你冲水。”

    双林接过胰子,整个人都还有些搞不清楚状态,也拿不准自己该用什么样子的态度对楚昭,楚昭却拿了个勺子舀水替他慢慢浸湿了头发,看双林手里捏着胰子,肩膀上的肌肉都绷紧起来,知道他定是不自在,便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把寿哥儿托付给你的事,还有诈称失踪的事,没和你说,是我的不对。”

    双林抿了抿嘴,有些自暴自弃道:“你是主子,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

    楚昭道:“自作主张胆大妄为的事你做得还少吗?但是一到我跟前,你就什么主奴都搬出来,把界限分得清清楚楚,说的话一句比一句戳肺管子。大宁府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安全的,若是天命不好,真的糟到那样地步,我想你也不会推脱责任,但是若是事前和你说,只怕你不知编排什么一套一套的道理来和我推脱了。”

    双林不说话,楚昭看他脸上涨红,整个人泡在水里睁着眼睛神情茫然不知所措,嘴唇抿得通红,和从前那一副沉稳从容的模样截然不同,多了几分脆弱,心头怜意大盛,只是轻轻替他将头发洗干净,双林没话找话似的问了一句:“听英顺说殿下身上受了伤?”

    楚昭嘴角忍不住含笑道:“嗯,伤了点肺,不过不妨事,也是慢慢养着便好了,所以骆相才坚持叫我诈称失踪,我若出去,朝廷军令,我不得不奉,却不知要有多少暗算在里头,不如暂避锋芒。”楚昭缓缓说着,看了看池子旁边的沙漏,知道不能让双林泡太久,又将他抱了出来,放在大毛巾上替他擦了,又替他穿上中衣,又在外头加了件袍子,一边对双林说话:“腿还疼吗?要去院子走走吗?柯彦说你要多走动走动。”

    双林被他抱来抱去正不自在,连忙站了起来,他腿上当时居然只是普通外伤,竟然没有骨折,走虽然不太灵便,却也可以慢慢走着,楚昭扶着他缓缓走了出去,院子里似乎有大树,很是阴凉,楚昭道:“是菩提树,很大,听说也有百年了,附近还有个佛寺叫大龙宫寺的,听说主持也很有些见识。”

    双林看不到,身旁又没别人,只能任由楚昭牵着,在院子里走了一会儿,只感觉到脚下似乎是石板铺成的庭院,院子里十分凉爽,风里除了木叶清香,还有着隐隐的海水咸腥味,想必离海很近,他身上毕竟有伤,走了一会儿便已力气不支,楚昭看他额上见汗,便将他又抱起放在一处竹榻上道:“你喝点水休息一下。”

    双林坐在那边,感觉到这榻上似乎十分宽大,一时有些摸不到边,手里很快被塞入了一杯刚刚好的茶杯,他刚泡完温泉出来也的确感觉到了口干,不知不觉已将那杯茶水喝完,茶杯却又被楚昭取走,将他按了按让他斜靠了下去道:“这里没旁人,你别拘谨,你也早就没把我当成主子了,别想那些规矩了。”说完似乎也十分自然地靠在了他身侧,顺手替他将头发披散开来让他快干,一边却又不知从哪里拿了一本书来翻着书页道:“这里其实我也是第一次来,我叫人送了这里的县志来看,挺有意思的。这里古时是叫桃花浦的,后来历代都叫桃花岛的,昨儿进来倒是没见有桃花。”

    双林想起黄药师的桃花岛,忍不住嘴角翘了翘道:“殿下想要看桃花,不是一句话的事么?”

    楚昭轻笑道:“等战事平了,孤便找人来种上桃花好了。”看双林仿佛侧耳倾听的样子,因着刚从温泉里出来,脸色红润,不由心中一动问道:“你在听什么?”

    双林道:“既有桃花岛,不知是不是也有碧海潮生曲。”

    楚昭大奇道:“你想听曲儿吗?碧海潮生,曲名不错,可有来历?”要知道在他印象中双林沉默寡言,对这些曲儿诗词是不太留意的,双林摇了摇头问道:“县志上还有什么说的吗?”

    楚昭翻了翻道:“有个这里的秀才,嗯,也姓傅的,叫傅焕之,写了个觉华岛游志,文采一般,但是写得颇为详尽,我念给你听听看。”

    楚昭声音温和轻缓,一句一句读起来,可惜双林到底不是个读书人,听那些半文半白的古文一会儿,已是不知不觉眼皮重了起来,楚昭不过读完半章游志,便看到双林半边脸陷在了柔软青灰素纱软枕里,阖目安睡,呼吸匀净,微微笑了笑将书放到一边,拉了张薄纱巾子替他盖上,看他宽松软纱裤下露出半截光洁修长的小腿,肌肤光洁,踝骨纤细,脚趾上却仍还有着去岁冬天冻伤的淡淡青灰色痕迹。

    历历往事在目,傅双林凡事为他殚精竭虑,明明用心至深,面上却倔强得丝毫不露,心高气傲,性情桀骜刚烈到不似一个自幼在宫里长大的内侍……这个人的心,实在太难懂了。

    第96章 出战

    双林醒过来的时候,听到外边骆文镜在和楚昭说话:“武靖公又回了大宁坐镇,听说女真那边十二部重新集结了,又和朵颜三部也重新谈判了重新结成联盟,形势颇为严峻,朝廷发来了严命,要求武靖公加紧搜寻王爷的下落,陛下到底是关心殿下的。如今草原上也有谣言说你已被俘,从上次解救回来的我军俘虏称,狄人正一个一个的分开审问俘虏,显然是有些信了。”

    楚昭道:“武靖公在大宁镇守,是想要消耗我大宁藩的实力呢,由着他去,自有何宗瑜去应付他。”

    骆文镜道:“因喜总管那边也传了书来,请王爷好生养伤,静待时机。他那边进展还好,说是一百人已陆陆续续分别混入了赫图阿拉城里了。”

    楚昭道:“让他小心谨慎些,兀察咯王留了他的长子查哈太子在那里镇守,听说此人残忍好杀,多疑谨慎,不容易靠近。他只管勘察地理,摸清楚防守便好,其他举动莫要多做,以免打草惊蛇。”

    双林起身,想起自己本来是在院子里的,也不知何时回了里屋,听着楚昭说话离得不远,他们却没注意到自己举动,显然中间隔了屏风还是帐幔一类的东西,却不知屋里还有谁,他摸索着下了床,床前没找到鞋子,只好赤着脚下了地,站起来,走了两步却立刻就踢到了一张圆椅上,站立不稳摔了下来。

    外头说话声音立刻停了,楚昭起了身快步走进来,将他扶起来道:“你醒了?肚子饿没?我让他们摆膳。”

    双林满脸不自在,他是想小解,但是当着楚昭的面,他怎么说?这屋里不是应该还有旁人的吗?英顺呢?楚昭看他不说话,想了下问:“你是要净手吗?”双林脸一热,楚昭先将他扶在床上,低了头握了他的足替他穿了鞋,又拉了他的手道:“你下了床,往右边走,这边设了个净室。”双林感觉到楚昭的一只手上缠了纱布,按在他的手上,扶着他去摸床边道:“这里有个铃铛,你拉一拉就有人进来,你如果不想叫人,自己走出来,这里设了栏杆,摸到了吗?从这里扶着往右走,这边就是净室。你净手完后,这里也有个铃铛,拉一拉就有人进来收拾。”

    他一路拉着双林的手导引着,指挥他找到了恭桶和净手用的纸张,铜盆,胰子等,就体贴人意地让他自己在里头,自己掀帘走了出来,双林感觉到他出了去放下帘子,松了口气,连忙解了手,依言弄完了出来,听到外头英顺回禀道:“王爷,膳摆好了。”

    楚昭应了声,过来拉了双林又按到一处栏杆上道:“你看从床边左边这里,孤沿墙也让他们设了栏杆,你从这里一路扶着走出来,这边有个屏风,这边是孤的床,再外一间是起居的地方,这边是花厅,我们平日在这里用膳,再从这里走出来,便是院子,你每日想散心就走出来,院子不大,方方正正的,从院子出去就是海边,等孤有空就带你出去吹吹海风,这边沙子也很干净,四处都没什么人,很适合静养。”

    说完带他在花厅坐下,握着他的手去摸碗筷道:“这是给你特制的银碗,这边是菜碟,会有人替你布菜过来,你听了菜名只管说想吃什么就好,这边是汤碗,筷架,帕子。”说完也并不代劳,松开双手自己坐到了对面去,看着双林自己摸索起来,自己便也如常用膳,叫人布菜。

    双林看楚昭这意思,竟是之后都要和自己一同起居,十分不自在,却又不知说什么好,皇家食不言寝不语,楚昭在对面显然已经用膳,他也只好默默地用餐起来,虽然是黑暗一片,他却始终能感觉到楚昭在对面强烈的存在感。才吃了几口,楚昭开口问:“怎么都吃素的?”

    双林一默,英顺已开口道:“傅公公一向都是吃素的。”

    楚昭默然了一会儿,才道:“难怪你身子单薄得很……”却没追问缘由,转头对英顺交代道:“让他们去找个会做素斋的师傅来厨房,叫厨房素菜上多经些心,花样多一些,每日不可重复了。”

    双林看他没强迫自己吃荤,心下倒松了口气,一时也忘了不自在。

    +++++

    然而大概是心里抑郁,又或者是压力太大,上岛第二天晚上,双林又发起热来。

    柯彦来替他开了方,煮了药喝进去,却仿佛是水淋在通红的炭上头,瞬间便蒸发了,药石无灵,热度一直不退。楚昭看这情况,也知道他是心上的问题,也不为难柯彦,只自己亲身在床边用毛巾替他敷额头退热。

    双林迷迷糊糊,热气蒸得人又闷又软,也不知道自己病了多久,自己又看不到,仿佛一直在苦海中沉沉浮浮,却始终得不到救赎,自己兴许是在地狱中煎熬,又可能已在阴间等着转世,恍恍惚惚地挨着。

    某个夜晚他忽然清醒了些,感觉到有人在自己床边喂水,水很清凉,让他感觉到了神智似乎清明了些,他喃喃问:“我还活着吗?”

    一个低沉的声音道:“你还活着,这对你也许不幸,对别人来说,兴许却是幸运。”

    双林闭了眼睛喃喃道:“殿下,放了我走吧。”

    有人掀了被子睡到他身边,他想躲开,却病得浑身发软,无法躲开,一条湿凉的毛巾敷在他的额头上,楚昭侧了身在他耳边淡淡道:“从前三郎还小的时候生病,母后日夜照顾,却自己反而病倒了,我便替她照顾三郎……若是他还活着,大概也和你一般大了。”

    双林想到楚煦,苦笑了声:“三殿下太过聪慧,便是如今活着,皇后娘娘不在,你太子位也不在了,他必要被群起攻之了,如今小公主浑然若璞玉,她留在京里陛下身边,您不也还时时惦念么?”

    楚昭轻轻替他擦了擦汗:“嗯,人真自私,为了自己就要强求旁人为了自己活着。我这些年一直在想,是不是自己再强大些,就能护住母后、三郎,护住自己身边的人,可惜他们都没有给我长大的机会,如今连你我也护不住,都是我没用。”

    双林睁了眼睛,看着无尽黑暗,静静道:“殿下不要介意我那天说的气话,这事不怪你,我就是累了,我无牵无挂,没什么好留恋的。”

    楚昭道:“我也觉得很累,可是还是撑着,死去永远比活着更轻松,可是只要活着,就还有机会遇上别的让我在乎的人,需要我的人,还有在乎我的人。傅双林,你为了我做了很多很多,这次让我为你做一点事,试试看,兴许活着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难受?兴许……再多点时间,你就能发现这时间还有能让你牵挂的人,能让你觉得在乎的事?”

    双林感觉到有只微凉的手指在他眉毛眼睛间轻轻划动:“兴许没那么糟糕,你的眼睛会好的呢?”楚昭的声音轻而和缓,就在他耳边说话,整个身子也贴近他,和他在一个被窝里,大概是他自己在发热,楚昭的身体却是凉的,叫他想起那一次阴差阳错地解药,那一天楚昭的身子也是微凉而令人舒适的,温柔得叫人沉醉,几乎忘却他那天潢贵胄的身份。

    虽然看不见,他还是将头偏了偏,感觉到耳朵热得很,他低低道:“那就试试吧……”

    身侧静谧无声,只有微微均匀的鼻息声,原来这位殿下也不知在他床前陪了多久,已疲倦地睡着了,也不知到底听见了他的话没有。

    第二日双林的热就全退了,这之后又吃了几日的药膳,仿佛又好了些,而两人心照不宣地都再也没有提起那深夜里的谈话,仿佛都有些耻于那一夜自己脆弱的一面在对方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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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便是如此尴尬地过去,楚昭果然当真和双林一同起居餐饮,白日里柯彦来替双林针灸的时候,他就在外间处理军务,经常带了双林出外在海边漫步,甚至还真的弄了支箫来,当真给双林吹了支《碧海潮生曲》来,有时候则带着他去了附近的大龙宫寺,和那方丈玄谈清谈,扯些今生来世的淡,吃吃那里的素斋。

    这院子里仿佛就只有几个人一般,虽然双林知道不可能,但是只要楚昭在,就真的只有两人相对,其余人都几乎不出现。楚昭和他在一起,态度自然温和,并不事事替他代劳,而是看他有困难时才帮一下,有时候会和他讨论军务,说说如今的安排,分析将来的情势,有时候念一些奇文风物地理志给他听,要么和他打马吊,马吊重新用骨牌精心雕刻,一摸就知道是什么牌面,双林并不太会打,楚昭便教他,这马吊和后世的麻将却不相同,反而和两军对垒差不多,有时候打起来还颇能消磨时间。

    渐渐双林也放松许多,半月下来,屋里和院子里他都已能进出自如,生活如常,开始习惯黑暗中的生活,习惯了和楚昭共处一室。有时候楚昭会短暂离岛,然后带着洗不干净的淡淡的血腥味回来,告诉他出去打了什么仗,俘虏了多少人,取得了多少战利品,有时候还带了些有意思的小玩意回来给他。当他发现当楚昭离开的时候,他居然开始期盼楚昭回来,听到楚昭回来的声音,他居然感觉到欣喜,甚至觉得如果下半辈子都在这岛上安居下去也挺不错的时候,他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

    楚昭是在尽力弥补奖赏他,打消他寻死的念头,他是知道的,然而这位王爷,他虽然从前自诩聪明,看得到他的喜怒哀乐,如今却渐渐摸不透他的想法了,兴许眼睛瞎了,察言观色的本领也失去了,这些日子只能是被动地接受楚昭看似温柔其实说一不二的强势安排,渐渐失去了自我,只会服从于楚昭对自己生活的安排,对自己未来的摆布,甚至下意识地依赖起楚昭来,也确实经过这一遭,他已打消了寻死的念头,也几乎觉得这样也不错,这样的温柔手段,实在太可怕了。

    而如今外边腥风血雨,他诈称失踪,却从未停止过对外边局势的关心,停止对自己军队的指挥和掌控,他保全着自己的实力,冷眼看着洛家人和女真人交战了几个回合,几乎寸功未立,自己却已派人去了女真人的王城埋下了钉子,他才弱冠之年,却已如此心机深沉,运筹帷幄,假以时日,一旦风云际会,这头蛰伏的巨龙,只怕是要一飞冲天的。

    楚昭肯定不可能就在这岛上一辈子,但是自己若是一直眼睛不好,有可能会被安置在这里一辈子吧?双林想了下,发现自己似乎真的并不太反感这里的生活,只是将来到底做些什么呢?他有些迷茫起来。

    不知不觉夏过秋来,他们已在岛上待了五个多月。外边局势依然胶着,楚昭时常一出去就许久,想必外头战事激烈,柯彦仍日日过来替双林针灸,这日双林却忽然感觉到了一团模模糊糊的光影,他心头一阵狂喜,忙告诉柯彦,柯彦也十分惊喜道:“看来这针灸是有效的,这药方,我看看再改改!”

    果然这之后一日比一日好起来,除了光越来越强烈外,他甚至能看到了人影,柯彦却怕光太强伤了他的眼睛,替他蒙上了绷带,每日解开测一测又给他包上了,开了许多奇怪的药给他服下。

    这日深夜忽然电闪雷鸣下起了大雨,他半夜里被动静惊醒,因为是晚上,他眼上没包上纱布,感觉得到窗外头闪电劈过,窗前居然有一道影子,他吓了一跳叫了声,那身影一动向前道:“没事,是我。”

    居然是楚昭回来了,他吃了一吓坐了起来,楚昭点起了灯来,有些惊喜道:“你看得见了?”双林摇了摇头道:“只是模模糊糊看到一个人影,你回来了?”

    楚昭靠近他,双林眼前只看到一团橙色的暖暖光影,鼻尖闻到了盔甲上特有的金属味和牛皮的涩味,还有一股水汽,却又仿佛带了一股花的清香,楚昭道:“是,马上又要出去了,这次我已经调集好兵马,有十足把握能将赫图阿拉城给攻下,只是攻城大概会有一番苦战,那查哈太子十分狡诈,要很久才能回来了,明儿大军就要出征了,我接了信柯彦说你的眼睛有起色,专门回来看看,明儿早晨就走了。”

    双林微微有些担忧道:“你手里兵马不多,雷恺那边又跟着武靖公,会不会太冒险。”

    楚昭短促地笑了下道:“能直接夺下女真人的王城,这可是奇功一件,到时候我那好舅公发现他鼓捣了半日,不过白白为我牵制兵力,让我在后头轻松摘了果子,脸色一定很好看,洛太后只怕也要郁闷一番。为了这一天的到来,这点风险,不算什么。风灯石火,时不我延,越大的风险,能摘取的果实越甜美。”

    双林虽然看不见,却都能从他的语气里听到了满满的踌躇满志和雄心万丈,他笑了下道:“那小的就预祝殿下马到成功,建下不世伟业了。”

    楚昭也笑了下,双林感觉到一串湿漉漉的带着清香的东西递到了他手里,他接了过来,感觉到是一簇花,原来这是楚昭身上香味的来源,他正恍然,楚昭已笑道:“是玉簪花,来的路上看到长在路边,夜里开得怪好看,本想摘了来插在屋里等你明天起床就能看到了,没想到忽然天降大雨,倒把你给吵醒了。”

    双林拿了那花,有些茫然,楚昭看他微微抬了头,绵密的睫毛被烛光在下眼睑投影出浓重的黑影,眼睛果然好了许多,一双眸子黑白分明通透澄澈,因为一直养病不见天日,皮肤在柔和的灯下散发着象牙一般的光泽,他忽然很想拥抱他,然而身上披着湿漉漉的盔甲,而且他马上又要赶回大营领兵出征了,明明时机千载难逢,军机难以延误,他知道他的眼睛有了起色,还是忍不住夤夜回来看他一眼,毕竟他将要面对的是一场恶战,他并不能保证一定能全身而退,他更怕自己太过接近,又把这人吓跑了——好不容易花尽了心思才养熟了些。

    他忍下了拥抱他的欲望,轻轻替他整了下头发道:“在岛上好好养着病,等我回来。”

    天光拂晓的时候,下了一夜的大雨停了,青色的天边有着浅浅的曙光,马蹄如雷,长嘶如龙,旌旗猎猎中,楚昭骑在马上,领着黑压压的大军拔营出征,心里中盛满了柔情和壮志。

    第97章 战利品

    楚昭走后,双林有些怅然若失,他想了想觉得那是因为看到楚昭为了事业生机勃勃,而自己只能窝在海岛上治眼睛的窝囊憋屈感觉。这之后他更努力的配合柯彦进行治疗,自己也下意识地回忆着前世看过的锻炼眼睛的方法,渐渐地他看到的影像越来越清晰,终于有一日他完全看清楚了,一切都变得非常明晰,世界从未如此让他流泪,连一旁笑着的柯彦和英顺都叫他觉得亲切。

    虽然眼睛恢复视力,却仍然有强光下会流泪,看太久了眼睛会疲倦发干的现象,双林又调养了一段时间,将觉华岛上也走遍了,然后发现楚昭居然真的出钱请了许多人在岛的一侧山上种了许多桃树,哭笑不得,想来来年春天应该就能看到桃花盛开的美景了。

    闲极无聊,他虽然也不太懂,胡乱指导着人嫁接了一些杏花李花上桃树去,也不知道成不成,也就是找点事儿做,然后渐渐也习惯了楚昭不在的日子,又将那瑜伽给拣了起来,每日跑到海边捡一块安静无人的石头来练瑜伽,当然无人只是相对的,他毫不奇怪如果自己掉到海里,大概就会跑出来许多暗卫,否则英顺不会那么放心的看他每天在岛上乱跑。

    虽然天已进入盛夏,但海岛风凉,加上辽东一代夏天本就好过,而楚昭那边传来的倒都是好消息,因此每日双林练练瑜伽,逛逛佛寺,种种桃花,有时候站在海边和渔民买些新鲜的海菜,听他们说一天的收获见闻,有时和寺院的大师傅探讨下素斋的做法,虽然有些担心楚昭,身子和脸上的肉仍是渐渐丰润起来。

    深秋正浓,金色的阳光如同蜜糖,这日双林正在海边静坐养气,忽然听到马蹄声得得,他望过去,看到一个高大男子一身玄色衣甲纵马冲了过来,直冲到他跟前,俯下身扬眉长笑:“傅双林!你家王爷我胜了!三日破了女真王城!”

    双林抬眼看他,明亮阳光下,这男子仿佛风尘仆仆远道而来,发髻被海风吹乱,两道剑眉直飞入鬓,双目锐利如炬,须发未修,身上一副银丝软甲,腰身笔挺如标枪,他一阵恍惚,太久没有见到楚昭的样子,眼前这个被晒得肌肤变成浅褐色,满身劲爽剽悍之气却在扬眉大笑的人,是那个温雅白皙,雍容典雅、身尊体贵的皇子?他的披风被长风吹得翻飞,脸颊被日光照着似有光芒笼罩,令人几乎能想见他在战场上横枪而立、风卷残云的雄姿。

    楚昭看双林发呆,已笑着向他伸出一只手,袖子高高挽着,露出了结实的肌肉,双林一怔,伸手被他拉着手臂轻轻一拉,已拉上了马坐在了楚昭身前,楚昭长笑了一声,策马在沙滩上狂奔起来。

    海风迎面撞来,双林坐在楚昭身前被楚昭紧拥着,感觉到他背后的胸膛心脏生机勃勃地跳动着,楚昭迎着风大声道:“痛快不!你眼睛好了吧?”

    双林被他的兴奋感染,忍不住笑了下点了点头,楚昭带着他在风里一直狂奔了数里才在一处海边的乱石滩上缓了下来,翻身下马将双林扶下马,从马鞍后头拎出了一坛子酒,眉飞色舞道:“这是女真人王宫里酿的好酒!我特意给你带回来的!”说罢已经一掌拍开了封泥,自己先就着坛口纵饮了两口,才笑吟吟地递给双林。

    双林接过那坛子,却发现沉重得很,要他学楚昭那样就着坛口喝酒着实有些困难。楚昭又爆发出了一阵大笑,从马鞍那里扯下了一只银碗来替他斟了一碗,酒色鲜红,却浓稠挂壁,仿佛鲜血一般,双林小小饮了一口,发现果然口感不错,只是甚烈,一口就已让他脸上热了起来。

    楚昭笑道:“好喝不?比从前的酒都好吧?”说罢也并不等双林的回音,而是自己举起那酒坛又畅饮了几口,和双林说起攻城的情形来,车鸣马萧,箭雨齐发,金戈铁马,纵横沙场,四野旗飞,飞骑扬刀。双林看他眉飞色舞,边说边痛饮的样子,忍不住也含笑起来,开疆拓土,万世伟业,是每个男子都有过的热血梦想,楚昭到底是个二十岁的男人,忽然取得如此成就,也难怪他如此自豪而忘形。

    战场果然是让一个男人最快成长起来的地方,功勋和权力又仿佛使一个男人迅速蜕变,楚昭本来只如一块被元狩帝和王皇后精心雕琢的美玉,人人赞叹,如今却仿佛是一把出了鞘开了刃饮过鲜血的利剑,令人不敢掠其锋芒。

    两人在乱石滩边对着大海,居然对着将那一坛子酒几乎全喝尽了,双林看他脸上胡须未修,衣服也是皱巴巴的样子,身上那也不知道捂了多少日的男人味更是不敢恭维,笑道:“王爷也尽兴了吧?不如回去洗浴一番。”

    楚昭笑吟吟道:“我们泡温泉去。”说罢不由分说吹了声哨子将马叫了过来,却又故技重施将双林拉上了马骑马往回跑,双林看他样子已是有些醉了,其实他自己也是有了几分酒意,便和他道:“随便洗洗便好了,酒后泡温泉不大好。”

    楚昭笑着大声道:“有什么不好的,行军在外,什么地方都能洗澡。”

    片刻后他拉着双林拉扯着回了院子,直冲那温泉室去了,双林只好笑着叫人给他准备干净的衣物毛巾,楚昭不管不顾,直接和着衣服就跳进了温泉里,双林被他拉扯着也落入了水里,看他哈哈大笑得犹如一只醉猫,有些哭笑不得地替他去解了衣甲,艰难地替他扒了衣袍靴子,解了发髻,英顺也带了人拿了一应洗浴的物事进来,替他修面擦背。

    双林看他们围着楚昭洗上了,自己也湿漉漉的,便也就着水洗了洗脸,那温泉水汽一蒸,那烈酒的后劲就上来了,他也感觉到了一阵眩晕,心砰砰跳得有些快,忙出了温泉去到屏风后头解了湿衣服换了干净的袍子走出来,和英顺说话:“殿下喝了酒,别泡太久了,赶紧洗干净了出水。”

    楚昭懒洋洋趴在池边,晒成浅褐色的背部肌肉结实,上头却横七竖八有着不少伤痕,有些已经发白愈合,有些还是粉红的新长出来的嫩肉,还有些才刚刚收口,而他仿佛一点都不介意服侍的人在他背上小心翼翼的擦拭,整个人仿佛一头野兽伏在岸边晒太阳一般慵懒。

    他听到双林说话,抬眼去看双林,看他只穿着一身素纱中衣,头发被自己扯到水里也湿漉漉地披着,他显然也有了醉意,脸颊到白玉般的耳垂上都染上了一层薄红,清艳至极,密长的睫毛微微颤着,撩得人心头发痒,他心头一动,忽然开口道:“你们都出去,留着双林一人就行。”

    双林一怔,转头看他,英顺却早已将一个胰子放在了双林手里,极轻快地带了人退了出去,双林看楚昭脸上通红,有些担心过来擦了擦他额头上的汗道:“殿下,您别逞强……还是起来透透气……”一句话没说完,楚昭已伸了手,一把又拉住了双林的手臂,双林只感觉到一股巨力将他拉入水中,没反应过来就已看到楚昭逼近过来的脸,然后捧了他的脸,稳准狠地吻住了他。

    这个吻是如此的猛烈而充满了掠夺,双林本就有了几分醉意,在这忽然袭击之下,整个人都感觉到了眩晕,然而他的腰却被紧紧钳制着,被压在了温泉池壁上,然后他有些惊悚地感觉到了楚昭身上的某个变化。

    他伸手想去推楚昭的胸膛,却发现完全推拒不动,楚昭已经完全长开成为一个体魄强健的青年成人,又在战场上经过千锤百炼而力气极大,轻轻松松地将双林压制得犹如一只做着无效微弱挣扎的小猫,那令人窒息的深吻过后,双林连耳朵都嗡嗡响起来,脑子眩晕得厉害,好不容易才又找回点神智,楚昭捧着他的脸问他:“陪我,好不好?”

    双林看着他修过脸后年轻英俊的脸,如今满目哀求恳切地看着他,热气腾腾的身体紧紧贴着他,强健肌肤滚烫如火,他低低道:“让小的出去找人给您安排侍妾侍寝……”

    楚昭不满地压着他的柔软身体,感觉到双林身子也软得直往下滑,一只手一抬已将双林一只腿抬起紧紧搂住他,用力含着他的耳垂啃噬了一会儿又十分不满足地去舔双林的嘴唇:“不,我就要你,为什么要别人?你明明喜欢我!”

    双林被他亲得气喘吁吁,对方箭在弦上,又是一个踌躇满志的醉猫,便是他自己也已神智混乱,他推着楚昭肩膀问:“谁喜欢……”

    楚昭扳过他的下巴又是一阵深吻将这话堵回去,直视着他水光潋滟的眼睛质问他:“你不喜欢我,为什么为我做那么多事?为什么冒死出来寻我?”

    双林已经脑筋变成一团浆糊,衣服已不知何时在水中被楚昭的磨蹭中被解开了丝带,早就漂了出去,身子每个敏感的地方都被楚昭用手在抚摩挑逗着,人还一直被追问:“你不喜欢我哪里?我会好好对你的,陪我好不好,陪我好不好?陪我!”连手指都被含入嘴里一根根吮吸着,肌肤相蹭,情热如火,耳鬓厮磨,唇齿相接,楚昭喃喃地诉说这些日子的想念和渴望。

    这么久没有见到的思念,那无望而漫长的黑暗中仅存的温柔相待,大战前的珍惜相处,双林看着面前这英俊得过分的脸,心怀怜惜,烈酒早已使他仅存的理智不堪一击,鬼使神差意乱情迷间他忍不住轻轻回吻了一下那张还在喃喃说着笨拙情话的嘴。

    这不过是轻得不能再轻的一个吻,却仿佛开启了一个开关,楚昭围城良久终于得到了信号,于是欣喜若狂发起了进攻的冲锋,深而持久的深吻,比之前更用力的抚摸,对方溃不成军早已放弃抵抗完全沦陷,只会两眼迷蒙地看着他,楚昭明明醉得厉害,却还知道将自己最重要的战利品放到了池边,打翻了浴后用的蔷薇油,熟门熟路地握着那纤细结实的腰,将修长柔韧的腿抬起架在肩上,轻轻松松找到了门路,借着这胜利的狂喜,他毫不犹豫地享用了他一直以来念念不忘的战利品。

    而这战利品果然十分称得上他这么久以来的念想,妙不可言的滋味使他要了一次又一次,岸边,水里,榻上,醉意和对胜利的狂喜让他理智完全丧失,只剩下了身体的直觉和内心灵魂的渴望,他饥渴万分地啃噬着那柔和的肩颈线条,一遍又一遍地挑逗着那在他凶猛的攻势下有些神志不清的身躯,细细密密地落下烙印,长时间而温柔地吻住他的嘴唇,舔走他眼角被逼出来的泪水,紧紧拥抱着那柔软纤细的身躯使他更贴近自己。

    最后两个人相拥着睡在了浴池边的软榻上,英顺不是没有进来过,只是他才进来便被忽然警醒过来睁了眼睛看他的楚昭顺手拿了个瓶子什么的东西扔了过去,喝了声:“出去!”然后他就飞快地退了出去。

    然后楚昭又继续心满意足拥着他早已昏睡过去的战利品呼呼大睡,他确实很累,骑马赶路了一天,又喝了不少的酒,之后又为了到嘴的战利品折腾了半日,所以他睡得十分香甜和深沉。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有不同的读者在文下评论提出意见认为楚昭不做太子以后不该自称孤,我也解释了很多次,但是依然好像还是不断有人没看评论,我在这里再解释一次,孤并非皇太子专用自称,藩王亲王也是可以自称孤、寡人的,皇太孙也可以。

    例句:宸濠极口赞道:“非先生高才,不能计及到此。有此方阵,虽王守仁统带百万雄兵前来,孤亦无忧矣!”《七剑十三侠》(清)唐芸洲著。

    这里的朱宸濠就是明朝藩王,一字亲王宁王,和本文借鉴的时代背景大致相似。另外大家可以在更多的明清话本看到藩王自称孤的;燕王接了遗诏,不肯开读,道:“诏书原敕孤到本国开读,孤已先出境,今虽路遇,却不敢违旨路开。烦钦使先至本国,容孤走马到京会葬过,然后回国开读,便情礼两尽了。”——《续英烈传》(明)徐渭著。

    续英烈传是明朝的文人徐渭写的,称呼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了。另外也有皇太孙自称孤的。

    例句:适遇太常卿黄子澄走过。这黄子澄,曾为皇太孙侍读过。看见了,遂问道:“殿下为何在此,有不悦之色?”皇太孙道:“适才皇祖圣谕,说事事为孤处置停当,遗孤安享,真天高地厚之恩。但孤思之,尚有一事未妥,孤又不便启奏。”——《续英烈传》(明)徐渭著。

    此外,藩王还可自称“寡人”,仍然是上边的《续英烈传》例句:袁柳庄道:“殿下若果应天子之相,请自看脚底有两黑痣,文尽龟形,方知臣言不妄。”燕王喜道:“寡人足底,实有两黑痣,从无人知。卿论及此,真神相也。但寡人如今守王位,何时能脱?”袁柳庄道:“必待年交四十,须过于脐,方登大宝。”燕王大喜道:“若果如卿言,定当厚封。”赏赐千金,命出不题。

    第98章 大欢喜

    双林醒来的时候头仍然疼着,整个人居然还被楚昭用一张柔软的大纱巾包裹得严严实实拢在怀里,反之楚昭自己身上一丝不挂,躺在榻上侧身抱着双林,仍然还在沉睡,脸上眉目舒展,嘴角甚至还含着笑容,他精疲力尽又得偿所愿,所以睡得如此深沉,以至于双林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都没醒。

    双林找了张薄毯替楚昭盖上,看他睡得人事不知的样子,捂着头几乎呻吟出来,自己居然也有酒后乱性这么一天!然而回忆起当时情形,不仅仅是楚昭被荷尔蒙绑架了理智,自己当时也意乱情迷了。

    他起了身来,就着附近的温泉洗了洗身子,看到自己身上什么痕迹都有,整个温泉室内更是仿佛遭过一场大灾,满地都是乱七八糟打翻的胰子澡豆精油和衣服毛巾,水里甚至还漂着几件衣服,狼藉一片惨不忍睹。

    他心里又呻吟了一声,找了套衣服凑合着穿上了走了出去,看到英顺还在门口守着,看他出来两人都颇为尴尬,好在宫里调教出来的人,一贯早就练就了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面不改色的功夫,英顺往里头努了努嘴轻声问:“醒了没?”,双林摇了摇头低声道:“没醒,你先进去收拾着吧。”忽觉脸上发热,转头往外走了出去。

    这么一番酒后乱性,双林心里也乱,他自走了出来到了海边,听着潮水声,想平静平静心情,理清楚自己心头这一团乱麻。才走了一会儿却听到后头有人喊他:“傅老弟。”

    他转头一看,居然是雷云,忙施礼笑道:“雷兄。”

    雷云笑吟吟过来牵了他的手道:“听说你眼睛大好了,还未恭贺贤弟。昨晚我就想找老弟出来,结果听说您正在王爷跟前伺候。”

    双林道:“有劳关怀,确实已大好了,雷兄是陪殿下过来的?”

    雷云笑道;“大军还留在王城那边等武靖公那边的消息,现下都是幕僚们的事了,骆相他们正想着怎么给咱们拟请功折子呢!王爷只带了咱们一些贴身侍卫和一队精兵跑出来的,大捷的奏报想必如今也已传开了,武靖公那边还在牵制着女真大军不能回转,接下来两军夹击,眼看情势大好,很快就能把这群夷人给赶走了!”

    双林一怔:“既然如此,王爷不在王城镇守,不太好吧?”

    雷云笑道:“咱们苦战了几日,城里正在狂欢劳军,殿下听说你眼睛好了,说你这次征战也是劳苦功高,叫你一个人在这里呆着太闷,说是过来接你过去,后头的仗都好打,接你过去,好好看着咱们汉人把狄戎军给打个落花流水。我想着好久没见你了,正好陪着殿下一同过来。”

    双林心里微微一动,笑道:“那可辛苦你了,这个时候跑出来,岂不是少发财了。”攻城战大抵如此,虽然楚昭为人仁厚,攻城后不会杀平民,但是劫掠皇宫大户,这几乎是难免的,否则攻城血战后,幸存下来的士兵不发发战争财,心里如何平衡,下次如何会再卖命。

    雷云脸上掠过了一丝不自在:“你也知道我母亲是胡人……再说了我如今这般,已心满意足了。”他脸上豁然开朗笑道:“此次我为先锋,得了不少首级,来日论功行赏,应该能得个小官,到时候我就分家出来,接了我母亲出来奉养。”

    双林笑着道:“要分家还是得娶个媳妇才好……”,话未说完,忽然又听到了马蹄声,他和雷云转头去看,看到一骑绝尘而来,却是楚昭骑在上头,身上随便穿了件藏蓝家常半旧袍子,马到了跟前,雷云和双林忙施礼,楚昭翻身下马,上下打量了下双林,脸上那点隐藏得很好的紧张才放松了些:“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雷云笑道:“我到海边看看风景正好遇到傅公公,正和公公说咱们攻城的事呢,殿下,咱们什么时候启程回王城?兄弟们都问呢。”

    楚昭悄悄看了眼双林,看他低头站着,神色似乎和平常一样,他轻轻咳嗽了声道:“再休息一天吧,你们赶路也累,厨房那边我吩咐他们准备了好酒好菜给你们,今晚你们好好乐一乐,后天一早我们出发。”

    雷云高兴笑道:“那好!”这些日子楚昭和他们出征,经常身先士卒,随和又无架子,他在楚昭面前也不太拘束,他看了看自楚昭来就沉默着的双林,感觉楚昭在也不好再和双林说什么体己话了,便和楚昭告退先回去,楚昭看他走远了,才有些紧张而小心地对双林说话:“你怎么就起身了?那边摆好早膳了,我们回去吃吧?”

    双林眼睛失明的日子里,他一直和楚昭一同起居一同用膳,如今眼睛好了,偏偏又来了这么一遭,他心里正别扭着不知如何和楚昭相处,楚昭却已伸了手过来牵了他的手,一如他当时还看不见的样子,双林感觉到他的手心里潮热湿润,好像有些紧张,他想起适才雷云说的话,想着楚昭就这么扔下大军悄悄跑回来,就为了要带自己出征,一同享受胜利的果实,一时又有些说不清的滋味。

    他抬眼去看楚昭,楚昭正小心翼翼看着他,清晨的阳光下,他眉目依然英俊得过分,这位凤子龙孙,又已领过千军万马的藩王之尊,如今却仿佛一个初尝爱果的青年在自己爱人面前不知所措。他忽然笑了笑:“王爷肚子可饿坏了吧?昨晚就只喝了一坛子酒,以后可不能这样,太伤身子了。”

    想那么多做什么呢?地位鸿沟摆在这里,他只管顺其自然便罢了。至少此时此刻,他并不想让面前这个已经为他做了许多的人难堪和伤心。

    楚昭好像松了一口气一般笑道:“是,我真的快饿晕了。”说完翻身上了马,又将双林拉上了马上,二人共骑回了院子里,果然花厅里已摆好了早膳,双林和之前一般坐下来和楚昭默默吃过早膳,举止如常,神态自若。楚昭终于渐渐也恢复了自然,不再和之前那般始终有些不安。

    撤了膳后,楚昭对双林道:“明儿我们就出发,你在这里闷坏了吧,孤带你去看看热闹。武靖公那边肯定气坏了,但是也不得不捏了鼻子厚着脸皮不和孤两面夹击,他如今几乎寸功未立,这次领兵出征,他的脸可丢大了。”

    双林问:“这一战我们也折损不少了,你始终带兵在外,粮草消耗军需开支可不是个小数目。”

    楚昭含笑道:“知道你操心惯了,只是之前孤一直以战养战,经常劫掠了狄人大军的给养,这次攻下王城,又赚了不少,你放心,女真人必不会一直让他们的王城在我们手里,估计他们撑不了多久便要求和了,到时候朝廷必定派使者谈判,必要他们纳贡缴银赔款,等此次战事了了,孤必上奏朝廷,只说此次大宁藩损失惨重,父皇必定会将这赔款给了大宁藩。”

    双林看他计划周详,样样都想到,不由点头笑道:“王爷果然英明神武,运筹帷幄,想来大宁藩三年内无饥荒矣。”

    楚昭却看四下无人,忽然揽了他的腰猝不及防将他拉到膝上,轻轻亲了一口他的耳垂:“本王饿了自己也不会饿了孤的小总管的。”

    双林被他说话的热气呼在耳后,脸上又热起来,转头要挣开,却被楚昭一只手钳着腰,扳了他的脸柔情蜜意地吻了一回,抚着他的头发低低笑道:“孤会对你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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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夜里,双林服侍着楚昭睡下了,自己回到里头内室里睡着,虽然眼睛已复明,他却并没有搬出这内室,一直在这里睡着。

    等人都睡下,夜深人静之时,双林睡梦中却感觉到了两片温热湿软的东西浅浅贴上自己的唇,轻浅的亲吻,不激烈,不逼迫,反而充满了小心的试探,他睁开眼睛,看到本该睡在他自己床上的楚昭不知何时跑到了他的床上,和他在一个被窝里,一只手抱着他,双目炯炯毫无睡意看着他。

    双林小声叹息:“殿下,明天要启程的,早点歇下吧。”

    楚昭低声道:“昨天我是太高兴了,才失态了,不是故意对你无礼。”

    双林闭了闭眼:“我知道的,殿下喝醉了么。”

    楚昭将他又抱紧了些:“也不是醉得特别厉害,至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双林闭上眼睛不想理他,楚昭却又接着道:“过去那么多年,我一直被父皇母后护着,没凭自己做出什么大事,如今这的确是我努力得来的功绩,你明白吗?我心里真的很欢喜。”

    双林应了声:“嗯,我知道的。”却已有些睡意朦胧,楚昭仍小声说话:“你的眼睛也看得见了,这件事我也很欢喜。”他默默地将后半句和你在一起,我也很欢喜吞了下去。这件事发生得如此顺理成章,以至于一贯严于律己的他并没有觉得此事十分羞耻愧疚,反而觉得太美好怕不是真的,怕对方反目,却并不为之后悔。

    双林睁了眼看他,忽然一笑:“我也很欢喜。”

    第99章 王城

    隔日楚昭果然就带着双林往赫图阿拉城王城行去,此去是意气风发,轻车简从,楚昭一路指点告诉双林之前行军的一些故事,或是路上突遇敌军怎么将对方打退,或是有些传说的湖和山,很快便到了赫图阿拉城。

    大军如今驻扎在王宫里,才回城骆文镜就已派人过来报,武靖公派了信使过来,一直说王爷有事没接见,那边已被撂得要发脾气了。

    楚昭笑了下,不慌不忙道:“等孤换了衣服便见他。”正说话,便看到因喜接了出来,楚昭笑问城里情况如何,战俘安置、劳赏将士情况,听说一切都已经安置好,点头道:“骆相和因喜总管都辛苦了。”又吩咐道:“让傅双林伺候我便好,因喜总管这些天也辛苦了,多歇吧。”

    因喜应了诺,笑道:“殿下该好好赏骆相才对,他可是忙得团团转,知道你不在,脸都黑了给我甩了脸子呢。”楚昭看了眼双林,嘴角含笑:“孤的事比他那点事儿重要多了。”因喜指挥着人给楚昭洗浴换衣,双林自己下去找了下处也安置洗换了一番,回到前头,看到楚昭已换了大衣服在接见朝廷军那边过来的官,左都御史邵秉云。

    楚昭已经换了衣服,穿了身月白纱绣着四牙海水盘龙的王服,戴着金龙玉冠,宽袍大袖一丝不苟,整个人透着一股清华尊贵之气,他在座上徐徐说话:“武靖公也是孤的长辈,如今既有军令调度,孤岂敢置之不理,只是这些日子孤的兵力也折损了许多,尤其是攻城几日,大伤元气,一时半会还整不出这么多兵力,再则这王城好不容易攻了下来,总得守着,否则别的部族趁虚而入,到时候岂不是白白将战果拱手让人吗?还请邵大人回去转告舅公,就说调兵增援出击一事,孤会尽力,但如今之计,还是坚守王城,女真十二部,断不会轻易放弃他们的王城,且兀察咯的太子如今在孤手里呢,正是一桩好把柄。舅公再坚持一段时间,狄人必降,他们元气大伤,到时候少不得说些罢兵戈、结友盟、永世修好的漂亮话,咱们大乾又可得几十年的安稳日子,武靖公此次辛苦为孤钳制兵力,制造突袭良机,孤定上奏父皇,为武靖公请功。”

    邵秉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虽为此次提督,却实际上慑于武靖公淫威,基本只能事事屈从,此次武靖公领兵出征,结果大宁被围三日,武靖公想着迟些到方能显出功来,便走得慢了些,没想到大宁府居然自行突围而出,叫姗姗来迟的朝廷大军没捡到便宜。而之后和狄人在草原上缠斗了大半年,狄人来去如风,兵力分散,武靖公虽然带了十多万兵力,却不得不兼顾开平、大宁、辽东等这般长的战线,半年下来竟无一场说得过去的大捷,只能勉强保着不失边城不功不过。

    没想到失踪已久的肃王却忽然出现,并且一举攻下了赫图阿拉城,外人看来还以为是大乾使的计策,一方钳制兵力,另外一方偷袭王城,实际武靖公却是这大半年白白消耗精力,为肃王楚昭做了嫁衣,却不得不为了面子,捏着鼻子认下,然而武靖公毕竟三朝元老,又有洛太后在后头,肃王又是陛下爱子,虽然去了太子之位,陛下爱重之心仍然满朝皆知,自己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来日班师回朝,少不得一面都讨好不到。

    他勉强又劝说了几句,眼看着那昔日谦和宽厚,素有君子之风美谈的肃王谈笑和缓,却寸步不让,说了一轮后,干脆端茶送了客,他擦着汗面白如纸的出了来,知道此次自己必然是要空手而归了,武靖公还打着消耗大宁藩的主意,显然是真的太看低这位年轻的皇子了。

    送走邵秉云,楚昭又一连见了骆文镜等几个心腹幕僚清客,商议劳军、俘虏处置、王城守城等等诸般事宜,匆匆用了晚膳后,又亲自写了几封密奏发京城给元狩帝,毕竟自己无端失踪这么久总要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直到深夜幕僚散去,才算能回房歇息了。

    直到解衣的时候,楚昭看到双林过来伺候他,才想起来问他:“孤早让因喜给你安排了下处的,你今儿白天也累了,今晚不用你值夜了,你病才好呢。”一边嘴角含笑,眼睛里却满是柔软。

    双林笑道:“适才殿下和骆相他们谈论的时候,我已小睡了一会儿,因喜总管说了如今在外,您身上伤口多,恐怕夜里睡不安稳,又是在外边,怕不安全,所以值夜肯定要安排的,我若不值夜,那我出去叫因喜总管进来?”

    楚昭想起因喜总管那张死板脸,还要板着脸叫自己喝药,摇了摇头,他这时候其实正是最稀罕双林的时候,自然是巴不得双林陪着他,他伸了手想抱双林,双林却早有防备,身子灵活一侧躲开轻声笑道:“外头全是侍卫,殿下快安歇吧。”

    楚昭想到这里不是岛上了,不由心里大憾,倒在床上。他此生第一次建下如此不世之功,欣喜若狂,却无人分享,他自幼的教养让他必须淡定闲雅、宠辱不惊,必须喜怒不形于色的才能统御下属。他想起双林,正好也刚得了信他眼睛已复明,接连喜报让他喜不自禁,索性顺了自己的心意,直接纵马回去接了双林,结果喜出望外又得了一喜,正是人生数年,从未如此畅怀欢喜过。

    双林看他倚着枕头,身上只穿着雪白的素丝里衣,露出了里头光洁的肌肤,唇角微翘,一双星眸满载柔情看着他,居然还显得有些可怜兮兮起来,心中不由一荡,一边唾弃自己居然被美色所惑,一边却又想到白日里见到那威严淡静,款款而谈的藩王,只有自己见过他这般模样,他不知为何心里有着些许欢喜。忍不住走了过去,低了头与他接了个吻,心里想着就当安慰下他。双林虽然前世并无实践经历,却好歹来自前世,经过各种电视网络的熏染传输,叩开对方唇齿,舌头灵活地轻扫对方上颚,唇舌相交、津液相融、气息交缠。

    可怜楚昭二十年来,不过凭着直觉行事,没想到接吻居然还有如此花样,被双林这么缠绵旖旎的一番深吻,浑身酥麻,欲念丛生,所幸他是个极好的学生,很快掌握了技巧,反客为主,等两人都气息不稳的分开的时候,楚昭看着脸上薄红嘴角含笑的双林,恨不得再将他压在柔软的床褥上为所欲为,然而外头侍卫太多,他只得仿佛惩罚对方的不老实一样狠狠捏了下他的手心,满心郁闷地躺了下去。

    这之后数日,楚昭除了偶尔在深夜能尝过一次两次双林唇上的甜蜜之外,居然忙得再也找不到机会和双林亲密。女真王城被占,周边自然时不时会有集结起来的部族势力来试探一二,想看看能不能吃下这块肥肉,楚昭也出战了几次,时不时还受点小伤回来,然后双林到了王城,也没消停,每日都往外跑,也不知在忙些什么,偶尔问因喜,因喜也说大概是带了侍卫出去附近部族,在采购什么物事。楚昭倒有些牙痒痒起来,这家伙似乎只有眼睛不好,才会乖乖地在屋里等着他回去,眼睛一好,便又野性难驯留不住了,真恨不得找条锁链锁了他的脚才好。

    这日楚昭回城便看到雷云十分兴奋地凑上前对楚昭道:“殿下!今日我们在王宫里发现一处藏宝密室!”这些亲卫们和楚昭同生共死后,对楚昭信服却又没之前那么畏惧了,楚昭也颇为纵宠他们,因此这些天没任务的时候他们都在王宫里四处游荡,今日居然让他们误打误撞发现了个密室,里头居然有许多宝物,他们自然不敢擅专,专门叫了雷云来和楚昭禀报。

    楚昭笑道:“藏宝密室?这蛮夷之地能有什么宝物,无非就是些金银财宝,你们分了就是了。”雷云笑道:“我们今日蹴鞠结果发现的,里头还是不少好东西的,殿下不如先去挑选挑选,有什么要送人的……”

    楚昭脚步顿了下,转头道:“那带孤去看看吧。”

    密室并不大,开启的是一个镜台,楚昭非常好奇他们蹴鞠是怎么蹴鞠到这里来的,里头果然有个多宝阁架子,上头放着许多东西,不少是一些瓷器景泰蓝丝绸屏风之类的东西,这种东西大概蛮夷之人见得少,在自幼养在皇家见多识广的楚昭看来还没放在眼里,其他不少黄金白银制品,也是形制粗陋简单,重在分量足罢了,再就是些狼牙、驼骨制成的刀具匕首等,还有羽毛等粘制成的画,楚昭看了几个架子,竟没一样觉得入眼堪配双林的,叹了句:“也难怪他们要看上我们这花花河山……”

    一旁雷云看他看不上,却打开了个镶银边的箱子道:“兴许那外头的没什么好东西,恐怕藏在这呢……咦?这些是什么?”

    楚昭走过去一看,却蹙起了眉头,他生长在宫廷,虽然管教严格,却也有太监教导,见过这类东西,原来这居然是一套淫具,有的银子打成,有的是金玉制成,或有大小不一的玉势、或是那等鱼脬如意袋、鹅毛圈、缅铃、拉珠等,各有名目,雷云却从箱子底拣出了一副金光闪闪的链子起来纳闷道:“这镣铐甚么用途?还镶了宝石的,甚么犯人用这样的镣铐?”一边拿起那镣铐咬了一口道:“乖乖,这还是足金的,谁会用这东西来锁犯人?根本锁不住吧用这么软的足金……这圈这么小,莫非是用来锁女人的?”

    雷云转过头看楚昭,却大奇道:“殿下,你很热么?脸这般红?

    第100章 海晏河清

    双林足足在外头各部族走了十来天,才十分满意地回了王宫,楚昭虽然占领了王城,却并没有进行惨无人道的屠杀,渐渐各部族们也开始活动起来,这里其实也有不少汉人胡商,战乱停了互市,他们手里积压了大量出手不了的货物,双林少不得借机吃了不少货,便是那名贵的药材、上好的狼牙、东珠、人参、毛皮,辽东这一代打仗打了快一年了,京里这些东西肯定早就缺货了,更不用说江南一带,他这批货只要假公济私跟着大军一起运回去,就是一笔横财。

    难怪人家都爱发战争财,双林满意地看着下人们将货一一清点后收入库房,回了下处,看到一个侍卫见到他忙道:“傅公公,殿下听说你回来了,正找你呢。”

    双林一时有些心虚,他失明后关在岛上那么久,如今好不容易得了自由,正如鱼得水,这些天太开心,居然忘了楚昭了,忙换了衣服去见楚昭,楚昭正在书房里拿着几个军报专心致志地在看,看到他来,抿了抿嘴道:“孤还以为你是想留在这边了呢,这蛮夷之地,有什么好看的?你整天逗留在外,心里还有主子吗。”

    双林幸好早有所备,拿出了一个匣子道:“这边如今因着战事,货物不流通,十分便宜,正好采办到时候运回去可盈利不少,另外殿下您看,这是狼牙和纯银做成的马头棋,殿下等大捷回京后,可以将此送给公主,公主一定会高兴的,另外还有东珠、珊瑚珠的首饰,公主如今也大了,这些都是上好的……”

    楚昭冷哼了声,看都不看那匣子:“孤的礼物呢?你就只记得公主?”

    双林语塞,脸上有些尴尬道:“殿下品位高雅,这边疆蛮夷部族,东西都做的颇为粗陋,金银俗物殿下又不喜欢,我倒是有心,可是一时也没见到合适的……”

    楚昭想起那日他也是挑剔半天觉得一样东西都配不上双林,忽然有一种心心相印的感觉,嘴角微翘,正好书房无人,他伸了手去将双林拉了过来,亲了下去,没多久两人气喘吁吁伴随着紊乱的心跳声分开,楚昭看着双林原本浅淡的嘴唇如今红润得仿佛两片被蹂躏过的花瓣,再也按捺不住将他拉在怀里拉过他的手,按着已经微微发硬的地方问他:“你冷落了你家主子这么久,是不是该为主子分分忧了?”

    双林默默地看着环抱在他腰上的手臂,感觉到手下薄裤里的热度,楚昭在他耳边说话的声音酥麻得让他避无可避,他抬眼去看楚昭,楚昭黑鸦般的睫羽下,如黑夜般缱绻诱惑的眼神莫名地扣人心弦。他叹了口气,将手探入其中……

    楚昭原本只是开开玩笑,没想到自己的小总管毫不扭捏,竟然真的兢兢业业为主分忧起来,他平素里持身甚正,严以律己,在这上头更是克制严谨,连自渎也从未有过,上次酒后乱性,他自己也归结为确实憋了太久,母孝守了一年多,出了孝又碰上战事,偏偏又早就和双林有过一段说得上是美好的体验,之后心情愉快之下又有酒为媒,自然就脱了轨。

    然而这一刻,他从未感谢过自己的脱轨,诗书礼仪、皇室规范,让这些东西都见鬼去吧……他紧紧将那柔软身体抱在怀里,感觉着那微凉而灵巧的手指认真而专注地抚慰着他,竟然感到了平生未有的满足感。

    双林技巧算不上娴熟,但是楚昭显然也不是个经验丰富的主,因此这事其实对楚昭心理上的满足更大一些。当书房外有人回禀道:“殿下,有八百里加急机密军情!”的时候,双林刚刚好正用汗巾替楚昭擦拭清理,两人脸上都有些汗意,楚昭耳根微红,居然也不敢看他,自己夺过了帕子胡乱清理了下整好衣襟,轻咳了声道:“传。”

    这突如其来的紧急军报叫楚昭立刻召集了所有将士幕僚属官紧急开会,之后大宁军结束了在王城短暂的仿佛度假一样的好日子,留了五千兵马守城,将搜集的财宝、擒获的重要俘虏都押走,便匆匆出了征。

    因为军报传来的内容,十万火急,武靖公竟然死了。

    死得还分外不体面,居然是马上风死的,而帐内还发现了一个捂脸哭着的侍妾,居然是武靖公从京里带来的侍妾,一直扮成亲兵服侍在身边。此事简直是荒诞至极,但的的确确又是如此不堪,朝廷大军里虽然没有对外宣扬,但此骇人听闻的丑闻却已在高层将士中流传,楚昭自然也很快接到了密报,武靖公猝死,朝廷大军群龙无首,楚昭不能再和之前一样在女真人的王城里作壁上观,而是立刻要出兵准备接收朝廷大军的兵力,主持战事,应对女真人在绝望投降之前的疯狂反扑。

    楚昭领兵出征赶回大宁没多久,朝廷果然八百里加急敕令也来了,命肃王楚昭统领此次征狄大军,总领军务。

    楚昭接了敕令,立刻重新整合了军务,数日之内,分派了诸般军务,大军分了几路,立时出征,各有行动,等狄人接到武靖公因病殉职的消息,肃王已回到大宁的消息,正想要回军夺回自己的王城之时,楚昭早已接手了所有军务,给了他们雷霆骤雨一般的穷追猛打。他思虑周密,甚至亲自上阵,领军作战身先士卒,作战之时不屈不挠,落败之时亲自断后,加上每战钱粮必充沛到位,又兼指挥果断,几乎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很快便是朝廷大军里原本有些疑虑,又有些看不起他太过年轻的将士也纷纷敬服于他,军心一齐,更是所向披靡。

    九月,飒飒秋风,荒草离离,距离今年大半年无果克制的缠斗交战之后,改变北疆局势的巴尔浑会战开始了,这一战,十万大乾军和十五万的女真联军,在方圆百里的巴尔浑平原尸堆如山,血流成河,两边虽未分胜负,女真联军却受到了重创。

    而此时,卑鄙无耻首鼠两端的朵颜三卫再一次背叛了盟友,泰宁部族首领花当之前一次大战中重伤不治,而朵颜部族则发生了一次政变,首领帖木儿嫡子拓达杀了自己的哥哥,囚禁了自己的父亲,夺了军权,同时联合了泰宁、福余部族给楚昭递了盟书,要求再次归顺大乾,投效大宁藩氅下,并愿为先锋,征讨狄人。

    蒙人的背叛更加剧了女真人内部十二部之间的分化,兀察咯王终于不堪重负,向大乾递交了乞降国书。

    而此时,正是元狩帝的万寿节到来之际,女真人的乞降书正是最好不过的寿礼,朝廷很快派来了和谈大臣,命肃王楚昭按兵不动。

    十一月,和谈达成,狄人俯首称臣,定下了巨额赔款求和,送了质子到京,并许诺永世修好,永不犯边。

    而此次征狄最大的功臣肃王楚昭,虽然未亲率大军班师回朝,却得到了朝廷极为丰厚的嘉奖,狄人赔款每年所纳岁币,容大宁藩截留三成作为军费开支,此外将开平、辽东与大宁三府全数合并为大宁藩封地,并将三府都司合为北平行都司,全由肃王楚昭统领军务。

    大宁藩赫然摇身一变成为国内最大的封国,而所拥有兵力也是前所未有,元狩帝这旨意在朝堂震动不小,不少有远见的大臣都表示了肃王分封太侈,又拥重兵,将来只怕尾大不掉,祸国乱民的忧虑,然而武靖公猝然去世,洛太后伤心病重,而武靖公嫡子和庶长子正争着袭爵一事,肃王又是陛下嫡子,自幼仁孝,无过被废,元狩帝本就有愧疚之意,平日里多深爱之,又刚取得了举国瞩目的战功,竟无人阻止元狩帝这旨意的下发。

    第12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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