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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5节

    穿书强强:《病娇重生之毒行仙路》 作者:子夜月

    第15节

    “那待我们回宗后,便让清微掌门为我们主持双修大典。”秦肆同样回以一笑,将装有池禹两魄的噬魄幡递给了清肃,“这个,我给你拿回来了,我想师尊你知道怎么拆了自己的魂魄,应当也知道怎么放回去吧?”

    若是只缺少一魂一魄,清肃断不会像今日这般失控。

    清肃看到噬魄幡,立时明白秦肆身上的伤与之脱不了干系,听得秦肆话中的暗讽意味,颇有些无奈,伸手将秦肆被风吹乱了额发拨正,神色却是柔和了许多,“此处不是闭关之地,我们先行离开再作打算。”

    清肃的手指有些凉,但却是正好让人感觉到舒适的温度,秦肆半垂着眼睑,遮住了眼中的神色,“好,出关之后,你先陪我去个地方。”

    对于秦肆理直气壮的要求,清肃眼里满是笑意,自然是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三年后,池国都城,云天楼。

    “五十年一度的论道大会又要开始了,宗门急召,吃了这顿饭我就得和两位仁兄告别了。”二楼靠窗一金丹后期修者看了看手中传讯玉简,面含得意,“今年又是清灵仙宗主持,希望我能拿个好名次。”

    “咦?之前不是听闻清灵仙宗与魔修勾结?”旁人突然出声。

    “啧,这种话你们也信?清肃长老是何人?三年前正是他将九大魔宫灭了六宫,就连魔尊所在的擎魔宫也难逃一劫。”提到清肃时,那人满脸敬仰,随后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而他的弟子,当初所有从洋泽秘境活着出来的修者都声明是他救了他们,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和魔修勾结?你们知道以魔修的手段,要污蔑人多简单?就算他和魔宫少宫主有过交流那也肯定是被设计的,你们这些人就是爱以讹传讹,听这些谣言不如回去好好修炼,早日成仙。”

    众人恍然大悟,尽管那人说话不好听,却也无人计较。

    坐在角落的秦肆眯了眯眼,看向清肃,轻声调侃道:“师尊,您的威名天下皆知了。”

    没有在意秦肆的调侃,清肃往秦肆碗里放了一块去了刺的鱼肉,“你不是说想尝尝俗世中人的食物?”

    “……”看着碗中似乎鲜嫩可口的鱼腹肉,秦肆眉梢动了动,他怎么觉得,自从他同意与此人结为道侣之后,清肃的性格恶劣面就逐渐开始暴露出来了呢?

    ☆、第62章

    天色渐晚,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行人步履匆匆,小贩们一边谈论着今日的生意如何,一边收拾着摊子准备回家。谁也没有分一丝视线在那破败大院上。

    或许是因为年久失修,那户人家院墙已经塌了一半,透过胡乱生长的藤条植物,隐隐可以看到里面庞大的内置结构,焦黑的大门上的牌匾有许多裂纹,隐隐能看到两个字——白府。

    “小伙子,别看了,这家人三年前就被灭门了。”一个老者将肩上的担子放下,擦了把汗,“别看这白府现在这样子,几年前还是个修真大家呢,还有苏府也是,啧啧,多行不义必自毙啊,报应。”

    说完老者又往白府看了一眼,似乎觉得晦气,锤了锤腰,嘿咗一声挑起担子便顺着人群朝街道外走去。

    “怎么了?”清肃将手中的纸包递给秦肆,看向秦肆视线的方向,却没有发现有何不妥。

    “无事,”秦肆收回视线,拆开纸包,发现里面竟是几块坊间小孩子最喜欢的黄亮亮的糖果,“……”

    刚刚清肃中途离开就是为了这个?

    “为师见你当年喜爱这个,方才见到就买了些。”

    听清肃语气煞有其事,秦肆虽没什么印象,却还是挑了一块放进嘴里。

    熟悉的清甜味道,带了点凉意,正是当年第一次‘见’清肃时,对方灌了他一碗苦药之后塞进他口中的那种糖。

    秦肆在记忆中搜索了一下,他确实没有一分一毫曾表示过喜欢这糖果的印象,清肃是怎么知道的?而且还记到了现在。又放了颗糖在嘴里,秦肆朝清肃笑了,“很甜。”

    秦伯将晒在院子里的书上的灰拍干净,把卷起的书角压平,一本一本装进书篓,回头看到似乎忘了关的门,心里叹了声人老了,直起腰慢慢走到门边,随即揉了揉有些浑浊的眼睛,“仙,仙人。”

    出现在眼前的,不正是几十年前秦家灭门之后帮他安葬秦家人的仙人吗?

    秦肆斜了眼结结实实挡在自己身前的清肃,向侧面跨出一步,叫道:“秦伯。”

    “小,小少爷,您这是怎么了?”看到秦肆如今白发的模样,秦伯登时将仙人忘到了一边,连忙走到秦肆面前,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遍,“咱们秦家可就你一个后人了,您可不能出什么事啊。”

    “我没事,练功出了些岔子,已经养好了,不必担心。”对于这个在秦家守了几十年的老者,秦肆还是有些好感的,指了指清肃,介绍道:“这是我师尊,此次我们回来是为了拜祭下父亲母亲。”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见秦肆确实不像有事的模样,只是面孔比起十几年前脱去了稚嫩,更好看了些,秦伯眼里欣慰,小少爷可要比老爷夫人还俊呢,随即看向清肃,恭敬的行了个礼,“仙师好。瞧我,真是老糊涂了,快,快进屋。”秦伯连忙将门全部拉开,将二人迎进了屋。

    因着有秦伯照料着,秦家这十几年来并没有什么变化,唯独不同的便是院子里多了几棵郁郁葱葱的常青树,叶子随风发出沙沙的声音,却是给这堪称贫瘠的院子增了几分活力。

    “那是当年小少爷离开后我种下的,”见秦肆注意到那些树,秦伯笑着说,语气中还有些得意,“本来我以为养不活,没想到这些树还争气。”

    这秦家的每一寸土地,都饱吸了秦家人的血,这些树当然会活得好,秦肆看了眼那些树的根部,挑眉笑了笑。

    秦伯一路絮絮叨叨说着话,从今天哪只鸡又生蛋了到隔壁谁家生孩子的小事,也不在意秦肆回不回答,他似乎就只是想找人听听他说话而已。

    “仙师,小少爷,请喝茶。”秦伯倒茶的手有些抖,“没想到小少爷竟然拜在了仙师门下,可真是有缘。”

    清肃似乎很喜欢有缘这两个字,喝了口茶,脸上的表情都柔和了许多。

    “……”

    喝过茶,去往灵堂的路上,途径一个房间,秦肆突然停了下来,透过一扇未关紧的窗户缝隙,正好能看到一口木质棺材,这是……

    “小少爷可别看这个,晦气得很。”发觉秦肆视线,秦伯忙将窗户关紧,他的手犹如干枯的树皮,上面层层褶皱极显老态,但他精神却很好,“还多亏了小少爷的仙丹,老朽才能活到今日,没想到能再次见到小少爷,还拜了仙师为师,我这老头子也算是放心了。”

    秦肆抿了抿唇,看着眼前老人脸上全不作假的真诚,唇角弯了弯,露出了个笑容。

    白苏两家三年前的惨案虽不是秦肆亲手做的,却也是他间接造成,不过秦肆倒是有些惊讶,当初那个叫白莫的孩子,竟然能在短短十年之内便掌握消灭两家的力量,虽不是不可能,却也足以证明他的天分。

    如今将秦家灭族大仇算是得报,原主的心愿已了,在拜过秦家二老之后,秦肆只觉身上轻了一层,像是有什么东西离他而去了。

    拜祭完之后,秦肆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留在了秦府,清肃自然也留下了。秦伯高兴地张罗了一大桌子菜。

    “小少爷,您别说,当年我这手艺可是一绝,您尝尝看。”将菜端上桌之后,秦伯得意的夸耀着自己,一边给秦肆布菜,他倒是有心给清肃也加点菜,但到底是没敢动,心底暗叹,这仙人气势可真足。

    看了眼忙前忙后的老人,秦肆道:“你坐下一起吃。”

    “这,不好吧,老朽只是下人……”秦伯还想说什么,便看到秦肆平静的抬了抬眼,不知为何便将口中推辞的话咽了下去,“那就多谢小少爷了,我去拿副碗筷。”秦伯转身擦了擦眼角,嘴角却是勾起了一抹笑来。

    第二日一早,秦肆站在秦伯房间的门外,背挺得笔直,慢慢朝身后的清肃说道:“他死了。”

    秦伯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盖着那床洗的发白的老旧被子,面色安详,若不是没了呼吸,就只像睡着了一样。

    秦肆沉默了片刻,推门进去,掀开了秦伯身上的被子,发现他像是早就准备好赴死了一般,身上竟整整齐齐的穿着寿衣,秦肆在老者布满皱纹的脸上停顿了片刻,最后将他放进了同样早已准备好的棺材里面。

    看着面前的小土堆,秦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见过不少人死亡,也杀过不少人,但却从来没有像今日这种奇怪的……感觉。

    秦肆不知道秦伯名字,灵位上就刻了个秦伯之墓,他将灵位放在了秦氏父母边上,点了三炷香,青烟围着灵位打了个旋儿,随即消失的干干净净。

    清肃跟着进了灵堂,将手放在了秦肆肩上,从后看好似将他环在了怀里一般,“今后有我在。”

    秦家的大门在身后缓缓关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秦肆没有回头,若无意外,今后他与这里便再无瓜葛。

    街道上依然人来人往,一群孩子嬉笑打闹着从人群中穿梭而过,纷纷停在糖葫芦小贩面前,买了几根糖葫芦分了,随即蹦跳着消失在人群中。

    “白兄,街上可是有佳人?看得这么入神。”说话人神色调侃,“我看你也过了弱冠了,该是娶亲之际了,以你的样貌人才定能引得四方佳人争相爱慕。”

    来人的话将白莫的思绪从那几个孩童身上抽回,不自然的笑了声,“余兄何必取笑于我,你也清楚,我才来京都不久,也没什么家财,哪家姑娘看得上我。”

    余辰笑了笑,没有反驳白莫的话,心里却有些得意,无名小卒就是无名小卒,哪怕再好看又怎样?这股小家子气怎么也去不掉。施恩般的坐在了白莫旁边,正想继续开口,突然觉得背脊一凉,不由打了个哆嗦。

    白莫端起茶杯,薄雾掩去了眼中的暗色,片刻后放下被子,转头看向窗外。

    四下看了看,没发觉不妥,余辰便不再多想,道:“白兄……”

    “余兄请慢用,我有急事,先离开了。”白莫放下一锭银子,飞也似的冲出了酒楼。

    看着白莫消失的背影,余辰不屑哼了声,“嘁,什么玩意儿。”随后看了下四周,将白莫放下的那锭银子收进了怀里,偷乐地拍了拍怀中鼓起的一团,继而起身大摇大摆的离开了酒楼。

    不久后,大街小巷就传遍了京都余家大公子莫名暴毙的消息。

    白莫冲到街道上,然而人流实在太多,待他走到方才看到那人身影的地方时,对方早已消失不见。

    怔怔的站在人群中,白莫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被他贴身放于腰间的那柄小剑,全然不顾被推开的行人的怒吼声,突然疯了一般拨开人群朝前方跑去。

    绝对是他,白莫一边跑一边想,虽然当时是黑发,如今是白发,但他绝不会认错。

    ☆、第63章

    日头正盛,火辣辣的打在人身上,有种灼烧的感觉,白莫愣愣的站在空寂的小巷中,略显茫然的视线中充盈着随风招摇的青藤——这是一条死巷。

    半晌垂下头,失落的叹了口气。

    “你在找我?”

    一个平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白莫眉心一跳,猛地回头,才发现他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两个人,略过清肃,直愣愣的盯着秦肆,半晌咧开嘴笑了,“大哥哥,你还记得我吗?我是白莫。”随后似乎觉得自己这么说有些突然,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继而神色有些兴奋,“我报了仇了。”

    “嗯。”秦肆看了白莫好几眼,直到看到他灿烂的笑容僵硬了几分,才朝他点了点头,道:“恭喜。”

    “谢谢你。”白莫手指抖了抖,努力忽视掉清肃身上散发的冷意,将这些年一直别在腰间的小剑小心翼翼的取下,递给秦肆,“这个还给你。”

    那是一柄在秦肆看来除了锋利外没有其他任何特色的飞剑,勉强够得上灵器标准,不过看得出主人很爱惜它,专门给它配了一把剑鞘,或许是长期摩挲的关系,木质剑鞘边缘十分光滑。

    白莫托着剑的双手微微颤抖,表情虽很平静,但他眼里的炽烈却很好的暴露了他的激动,清肃皱了皱眉,稍稍朝前面走了一步,挡在了秦肆面前,道:“此物就赠与你了。”

    白莫被清肃眼中的冷意镇得后退了一步,脸色有些发白,但仍是固执的举着手中的剑,继续看向秦肆。

    “既然我当初就把它给你了,它便就是你的。”没有反驳清肃的话,秦肆淡淡地朝白莫说道,继而朝清肃笑了笑,“师尊,走吧。”

    “好。”见秦肆没有继续搭理那人的意思,清肃视线柔和了许多。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眼见二人转身,白莫连忙开口,他的语速又急又快,眼神忐忑。

    “秦肆。”

    看着二人身影彻底消失在巷口,白莫低下头,半垂的眼睑掩住了他的神色,手指收紧,他手中的剑鞘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嚓声,片刻后他才将手松开,自嘲般的嗤笑了一声,拍了拍手心的碎渣,小心的将小剑再次别在了腰畔。

    走出许远后,清肃再回想起那人看向秦肆时眼中的神色,那种怪异之感仍挥之不去,“他是什么人?”

    “白莫,白家人,那把剑的确是我送给他的。”

    秦肆当年给白莫的虽算得上是速成功法,能让人在十几年内修行到元婴期甚至更高阶段,之后便再无进境,但那功法却不会损人根基,完全可以推倒重来。

    但白莫身上的功法,却显然不是他当年给的那种,否则也不会弄得如今油尽灯枯的模样。

    虽然不太清楚对方今日找他是否单纯只是道谢,不过两人因果也只能到这里了。

    论道大会是道修界五十年一次的盛事,也是为了修界年轻弟子武术及术法之间的交流,以达到道修各家之间的互取长短。只要是百岁以下,筑基以上的弟子都可参加。

    当然,更重要的是,每次论道大会的主办方都会准备丰厚的奖励给获得名次的弟子,这才是众多大小宗门趋之若鹜的原因。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句话无论是凡世还是修真界都是有道理的。

    各门各派摩拳擦掌,纷纷派出适龄弟子往清灵仙宗聚集而去。

    “任师兄,呼,我跑不动了。”一个形容狼狈的女子靠在树皮上喘着气,原本明艳粉嫩的面庞惨白如鬼,视线模糊的看了眼停下来的两个男子,她摆了摆手,“不行了,你们先走吧,我实在是跑不动了。”

    任青是扬明宗的长老弟子,金丹中期,因着在同门百岁以下修者中修为最高,被指派做领头人带着宗门弟子去往清灵仙宗参加论道大会,见时间还早,一行十几人走走停停,倒也不亦乐乎,哪知乐极生悲,他们竟碰上了两个元婴期魔修,二话不说上手就打,他们当然不是对手,那十几个同门拼了命才将他们三人保下,现在停下岂不是功亏一篑?看着女子,任青咬了咬牙,弯下腰,“曲莹师妹,上来,我背你。”

    “咳咳,谢谢师兄,我还可以自己走。”听任青这么说,曲莹咳嗽了声,面色微微泛红,看了看几人跑来的方向,密密麻麻的树叶将阳光分成一粒一粒的,不但没给这森林带来多少光亮,反倒让人毛骨悚然了起来,咽了咽口水,撑起身来,“师兄,我们现在……不会跑进沉迭森林了吧?”

    此言一出,三人的脸色登时变得格外难看,沉迭森林是什么地方?这可是吃人的地方。任青心里苦笑,他们现在是前有猛虎后有追兵,进退两难了。

    “前面有人!”此时一直没说话的那个弟子突然开口了。

    任青看了半天,愣是没看出前方有人来,不由问道:“王诚师弟,你可看清楚了?”

    “嗯,我听到说话声了。”王诚听力自小非凡,尽管修为不如任青,但在耳朵方面却要比他灵敏的多。

    任青不由高看了一眼这沉默寡言的同门,随后几人试探性的朝林深处走去。

    应着秦肆要求,清肃用剑一挑,利落的将妖兽体内的内丹剖出来,过了片刻,那熊状妖兽伤口才慢慢涌出了一丝血,流到地面的枯叶上,顺着叶脉,渐渐渗透到土壤里去。清肃将那颗足有拳头大小青色内丹递给秦肆,秦肆熟练地伸手接过来,近期这种动作显然发生过不少次了,二人早已驾轻就熟,配合得无比默契。

    秦肆摩挲着手中还带着温度的内丹,唇角散漫的挑起,紧接着便收到了清肃递过来的完整皮毛。

    这只赤熊至少有化神期修为,因为时间紧,秦肆也没有要求自己出手,他知道清肃在着急什么,不过对方不催,他也懒得说破,看了眼被清肃刮得干干净净的熊肉,秦肆突然来了兴致,“师尊,我们吃烤熊掌吧。”

    “……”

    于是扬明宗三人一路忐忑的来到此处,看到的便是师徒二人烤熊掌的模样,当然,是清肃在烤,秦肆半眯着眼,慵懒的坐在一旁,时不时拨弄一下火堆,让火焰燃烧得烈一些,其实他刚才烤过一个,不过那个看不出熊样的黑掌已经被彻底毁尸灭迹了。

    清肃火候掌控得很好,熊掌滋滋的往外冒着油星,鲜香的味道着实勾人,饶是这群不食人间烟火的修者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看着清肃手中的熊掌,眼睛亮了亮。

    任青很快就反应过来,下意识看了眼离二人不远处被剥了皮的赤熊尸体,随即才看清二人模样,又是失神了片刻,半晌才压下了眼中的惊艳,垂下头,知道是遇上高人了,恭敬的行礼,“晚辈任青,携师妹曲莹,师弟王诚,见过二位前辈。”

    秦肆抬头看了狼狈不堪的三人一眼,随即将视线再次放在了清肃手上,看着他不紧不慢的翻了个面儿,往烤的金黄的熊掌上涂了些灵草粉末,本就浓郁的香味此刻更是宛若实质,心里不由点点头,无论从哪方面来说,清肃的确都是个好道侣。他当时承诺也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考虑良多才做出的决定。

    或许是衬着火光,清肃原本清冷凛然五官柔和下来,感觉到秦肆的视线,抬头朝他勾了勾唇角,露出了一个堪称得上灿烂的笑容,秦肆心中猛地一跳,继而低下头去,拨弄了一下火堆,竟是慢慢看着摇摆的橙色火焰出了神。

    见被冷落,任青也不生气,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心道多半是因为这二人,他们三人才得以平平安安的逃到这沉迭森林中央来。另二人见任青如此,也不矫情,安安分分的站在一旁,倒是曲莹多看了秦肆几眼。

    待到清肃终于将熊掌烤好,递给秦肆时,已经又过了两刻钟,三人本来就灵力耗尽又跑了这么多路,此刻几乎快站不稳了,见清肃看向他们,连忙打起了精神。

    “扬明宗,论道大会?”

    “是的,前辈。”扬明宗虽然是个中等宗派,但在修界这样的宗派实在太多,倒显得扬明宗地位有些不尴不尬,也就显得默默无名了起来,见清肃一口道出自己的门派和此次出行的目的,任青心里一惊,不过虽有些疑惑,却也很快作答,“因着经过沉迭森林时被魔修攻击,才会误闯进来,幸而在此遇见了二位前辈。”

    “嗯,坐罢,明日出林。”说着清肃看向秦肆,“明日回宗,可好?”

    看着清肃虽依然面无表情,但那目中掩都掩不住的急切,秦肆挑了挑眉,在对方期待的视线中点了点头,才望向刚坐定的三人,“你们是回宗还是与我们一同去清灵仙宗?”

    “二位是清灵仙宗的前辈?”视线落在秦肆随意别在腰间的清灵仙宗亲传弟子令上,任青神色不由灼热了许多,难怪在沉迭森林中都如此悠闲,他此刻心中几乎已经将二人神化了,彻底打消了心中最后一丝疑虑,正襟危坐,答道:“晚辈已经发了传讯玉简回宗,可能今晚便能收到回讯,是否继续去参加论道大会听从宗门安排。”

    秦肆点头,拿出一把匕首将正热乎的熊掌削成了均等的两半,分了一半给清肃。

    秦肆一身月白色长衫,白发高高束起,只留下几缕松散于眼角,半遮住他睁开时有些过于锋利的眸子,唇角微微挑起的弧度勾得人心肝颤。

    作为在场唯一的女子,曲莹登时面红耳赤,却舍不得移开眼去。

    清肃面无表情的扫了三人一眼,见三人打了个哆嗦,纷纷低下头去,才柔和了脸色,接过秦肆递过来的半只熊掌。

    见三人局促,秦肆好心的指了指不远处树下那只被割了两只熊掌的血淋淋的熊尸,“那边还有肉,若是饿了自己烤去。”

    ☆、第64章

    三人当然不是想吃肉,见秦肆出言,连忙推辞,没敢再看秦肆一眼,由任青告了个谢,走到离二人稍远一些的树下,各自服下一些丹药疗起伤来。

    没再分心三人,秦肆将注意力放在了手中的熊掌之上,油亮的酥黄表面,因为被秦肆利落的从中间划开,所以能清晰地看到里面还冒着热气的嫩肉和筋骨,也正是因着这一刀,让熊掌的鲜香味道彻底散发出来。

    一口咬下去,酥脆的表面和劲道的筋骨交织在一起,和着灵草独特的香气交织在一起,简直人间美味。半只熊掌下肚,秦肆眯了眯眼,随即另一半便出现在了他面前,抬目便看到清肃映衬在火光下格外柔和的眼睛。

    “若是喜欢,今后我常给你做。”

    “多谢师尊。”喜欢便是喜欢,既然清肃提出了,秦肆也不矫情,欣然应允。

    任青虽在打坐,却没有彻底失了戒心,微虚的眼睛看着师徒二人的相处模式,只觉二人感情好,心底羡慕,这才安心梳理起混乱的筋脉来。

    第二日一早,任青便收到了扬明宗发来的传讯,沉默的将玉简读完,又拿出一片刻好传出,才转向师徒二人,拱手赧然道:“宗门传讯,让我等三人先行去往清灵仙宗,宗门随后派人来迎,如此,恐怕要麻烦二位前辈捎带我等上路了。”

    在沉迭森林几日,秦肆要找的最后几样东西在清肃的雷厉风行之下也已找齐,听及任青如此说,淡淡点了点头。

    沉迭森林中不可御空,几人前后往外走,清肃最前,秦肆跟在他后面,最中间是同行唯一的女子曲莹,再后面便是王诚任青。

    因着常年无人行走,树与树之间长满了藤条灌木,腐朽的枯枝味和新鲜的绿叶味交织,形成一种古森特有的奇怪味道,不难闻,却也有些闷人,或许是昨天的伤没有养好,闻着这味道,曲莹觉得头有些昏沉,竟是一不小心被脚下的树枝绊了一下,朝秦肆摔去。

    有人摔倒,正常人的反应都该是伸手扶住,更何况曲莹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秦肆感觉到了身后传来的动静,下意识侧身一躲,紧接着他身旁的灌木丛发出哗啦啦的一声,一个人影结结实实摔在了里面,或许是力道太大,旁边勾在灌木上的青藤也跟着被拉扯了下来,落在了那人身上。

    “师妹!”曲莹身后的王诚连忙上前将她扶起来,关切道:“你没事吧?”

    狼狈的挣开王诚的手,把脸上身上的枯叶拍干净,看着皱巴巴脏兮兮的裙子,曲莹又羞又恼,本该饱满漂亮的粉唇气的发白,瞟了眼秦肆,哼了一声,冷声道:“我没事。”

    任青心里叹了口气,忙绕开正盯着自己手掌发呆的王诚,上前拉住了曲莹,止住了她尚未出口但绝不好听的言辞,生怕她出言不逊。

    “既然没事就继续走吧。”清肃冷冷的声音传来,顿时将曲莹的气势下得分毫不剩,低头掩饰性的拍打起身上的污渍来,手指止不住发抖,待到清肃将视线移开,才慢慢缓过神来。

    “师妹,走吧。”见师徒二人已经走远,任青拍了拍曲莹的肩膀。

    王诚沉默的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后绕过她跟上了师徒二人的脚步。

    曲莹从小在扬明宗长大,一直被掌门当做女儿娇宠着养大,模样虽算不得修真界顶尖,却也娇媚可人,不说全部,但宗门内年轻弟子大多都对她有所爱慕,未曾想今日竟在此处被人如此落了面子,弄得个灰头土脸,特别是此处还有一个爱慕她,她还瞧不上的人。心中对秦肆升起的那点好感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咬牙看着几人背影,跺了跺脚,到底还是跟了上去。

    但若说秦肆方才故意躲开曲莹却是有些冤枉他了,他只是下意识避开任何可能攻击到他的东西而已,不过看那女人后来的表现还挺有趣,也就没有出言解释,不过清肃也没有给他时间解释,说完继续走之后拉着他转身就走。

    照着秦肆前世地标准,他现在身高应该在一米八以上,在整个修界男修之中够得到标准之上,却生生比清肃矮了一个耳门,他记得持云那世,池禹应该没这么高才是,难道转世还有增高功能?

    清肃的手掌有一些常年使剑留下的茧子,却不会让人觉得粗糙,反而十分有……安全感?想到这个词,秦肆别有深意的挑了挑眉。

    这么想了一通下来,秦肆也便没在意被清肃抓着的手了,当初才拜入清灵仙宗口目不便时清肃也是这么牵着他将整个宗门逛了一圈,现下倒也不觉得别扭。

    清肃眼角余光看了下两人交握的手,唇角似是不经意的勾了勾。

    任青看着师徒二人并未放开的手,觉得心肝颤了颤,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师徒还能这么相处吗?

    倒是王诚眼里有些了然,修界男修与男修之间结为道侣的虽不多,但也不是没有,看了眼紧紧缀在他身后的曲莹,垂下了视线,继续保持沉默。

    因着论道大会的举行,各门各派的年轻弟子基本都聚集在了清灵仙宗,其中还包括了部分散修,倒是一时间让清灵仙宗热闹了起来。

    陈严、林初皆是清灵仙宗元婴期内门弟子,负责在宗门大阵前接引前来清灵仙宗参与论道大会各路受邀修者,远远见有飞剑朝此方飞来,连忙整了整表情,脸上露出柔和友好的笑容。

    飞剑越来越近,陈严揉了揉眼睛,愣住了,他个头不高,身形宽厚,脸也跟着宽大了起来,此时笑容僵在了脸上,显得有些滑稽,半晌才张嘴道:“我,我好像看到清肃长老了。”

    陈严话音刚落,几人便已经落到了宗门大阵前,林初恨铁不成钢的用真元弹了陈严脑门一下,才连忙迎了上去,稍显稚嫩的玉白面庞上露出恭敬却不过于殷勤地笑意来,十分讨人好感,“恭迎清肃长老,秦肆师兄回宗。”随即疑惑的看向扬明宗三人,“这三位是?”

    “扬明宗的修者。”清肃表情看不出喜恶,秦肆却是看出他恨不得立刻将这几个修者打发走才好,斜了他一眼,朝林初笑了笑,“将他们带去承霄峰歇息。”

    林初脸红了红,颇有些受宠若惊地点头,口中慌忙答是,紧接着便传叫接引弟子前来带领人,或许是有些紧张,竟然连传讯玉简都险些拿错,他斜瞄了眼秦肆,发现对方并没有看向他,才松了口气,却没发现一直站在秦肆身旁的清肃脸都黑了。

    待众人都走后,林初苦着脸,颇为懊恼地拍了拍脑袋,沮丧的叹了口气,他刚刚的表现真是糟透了。

    “还取笑我怕清肃长老,我看你也差不到哪儿去。”刚刚大气也不敢出的陈严终于恢复过来,努力板着一张脸,学着林初平日教训他的语气,但很快就转为了疑惑,“你为何这么怕秦肆师兄?”

    “我这不叫怕,这叫崇敬。”林初板着脸,认真说道。而且他相信,只要是从洋泽秘境出来的修者,绝对都对秦肆师兄抱着与他同样的崇敬。

    任青心中仍然对林初吐出的那两个称呼震惊不已,这几日他没有问过二人姓名,一直是以前辈相称,却没想到那位冷冰冰的前辈竟是修界有名的魔修杀神。而秦肆的名字是在十几年前洋泽秘境之后才传出来的,起初是众人唾弃的道修之耻,与魔修勾结的叛徒。

    然,就在三年前,由第二大宗天庆宗幸存弟子首先出面作证,秦肆是将他们从崩溃秘境中救出来的恩人,紧接着各门各派甚至不少散修也都站出来作证,不但将先前的不利流言洗刷了个干净,更是将其威望往上拉了个透顶。

    以耳聋目盲口哑之态进入道门,修道不足五十载,修为便已及元婴,比之师尊清肃虽慢了些,却也是世间少有的进度,洋泽秘境后续之事更是全程未出面,颇有宠辱不惊的通透之感,由此,秦肆这个名字便彻底出现在了众修者的耳中。

    当然,不止任青震惊,他身后的王诚曲莹也都被吓了个十足十,曲莹垂了垂眼睑,方才歇下的心思又开始活络了起来。

    不管别人如何作想,清肃领着秦肆去往停云峰拜见清微,简单说明待论道大会结束由他主持双修大典之后,抛下瞠目结舌的掌门,回到了飞雾峰。

    踩在熟悉的雪地上,秦肆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伸腿将脚边的积雪踢散,看着它们飞起又散落回雪地,再次恢复成沉寂的白色,回首看向清肃,笑道:“师尊,我要借用下你的剑庐。”

    深深看进对方布满笑意的眼眸,清肃抬手将落在秦肆头上肩上的雪花轻轻拍下,片刻后,上前一步,伸手环住了他。

    清肃的拥抱带着秦肆熟悉的清冽竹香,虽算不上温暖,却像一片温柔的沼泽,让人不知觉沉沦。秦肆能清晰的感觉到清肃的手臂在轻轻颤抖着,带着点小心翼翼,像是在害怕他会突然推开他,却又不敢抱得太紧。

    秦肆心里突然就软了一下,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半晌,伸手回抱了回去。

    ☆、第65章

    飞雾峰的剑庐说是剑庐,不若说是剑冢来得准确。

    一柄柄飞剑被抛在此处,或倒或立,有的干脆被埋在了潮湿的泥土之中,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却有一种别样的苍凉之感。

    似是感觉有人到来,不少尚且完整的飞剑发出激动的嗡嗡声响。

    秦肆看向自己脚边,露出的半边剑柄虽被泥土沾染,却仍能看出上面古朴的纹路,想必在被主人抛弃之前应当也是一柄好剑,这么想着,他突然心中一动,弯身将那柄剑从泥土中取了出来。

    这是一柄断剑,从剑面拦中断开,豁口齐整,看模样是被另一柄利剑斩断,将视线从豁口收回,秦肆看向剑柄。

    随着泥土褪去,乌黑色剑柄上的条理分明的纹路渐渐明晰,秦肆眯了眯眼,他知道那种莫名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了。

    除开颜色和名字,这柄剑与此刻正在他体内的凌霄剑,样式简直一模一样。

    半晌,秦肆将那断剑放了回去,再未看其一眼,留在这里才是它最好的结局。

    穿过那片剑冢,入眼便是一座空旷的敞台,上有一座犹如四方鼎模样的炼剑炉,旁边依次是淬剑池,锻剑台,锻剑台旁斜倚着一柄看不出材质的漆黑锒锤,而其他铸造工具被整整齐齐摆放在锻剑台上。

    围着中央颇大的剑炉转了一圈,秦肆走到锻剑台前停了下来,取出凌霄剑,真元凝聚,银色剑尖顿时散发出点点青光,他将剑刺入地面,霎时间青光由凌霄剑呈圆形朝外扩散出三丈见方,正好将一旁的淬剑池,锻剑台囊括了进来。

    待青光消散,耳边自进来开始便未曾停歇过的飞剑嗡鸣声戛然而止。

    秦肆揉了揉被那些灵剑声扰得生疼的头,苦笑了下,这便是五感过于灵敏的不好之处。

    铸剑的程序复杂而繁琐,仅是最初一项融制,若是火候一个掌握不好,抑或是材料放多放少,放入的时间顺序稍微差错,都可能导致前功尽弃。

    饶是秦肆向来心细,也不敢保证一次能成功。但无论是时间还是材料,他都只有一次机会。

    手持琅尘笔,秦肆开始在地面上画了起来,这琅尘笔虽未认他为主,但单凭它神器的本身自带的灵气,却足以让阵法发挥最大功效。渐渐地,与炼剑炉下无一般二致的阵法在秦肆手下成型,随着最后一笔勾勒,一道银光一闪即逝,出现在眼前的,不过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繁复法阵,甚至感觉不到任何灵气走向,但若是置于其中,却有一种奇特的玄妙之感。

    再三确定法阵无问题之后,秦肆取出几十枚大小等同的灵石来,将它们一颗颗放进了法阵,最后一颗灵石放下,整个法阵仿佛变换了一番模样,纹路一道道亮起来,直汇入阵心,一时间光芒大盛,璀璨有如星河。

    待光芒散去,秦肆祭出仙王蛊鼎,也就是乾坤鼎——这个在原文主角手中无论炼制何物皆无往而不利的开挂法宝,将其置于阵心,随即将最主要的材料珀洛石放入了其中,于此,整个前期准备工作便做好了。

    秦肆小心的将丹田中无化之火引出,将它分为均匀的八份,分别置于鼎下的阵结之上。

    无愧为至寒之火,只几个时辰便将号称至顽之石的珀洛石融化,将后续材料一一放入,三个时辰后,见溶液呈现出珀洛石特有的银灰色,秦肆唇角翘了翘,将无化之火再次收入丹田。

    此时他颈下的衣衫都已经被汗水浸湿,不过秦肆却顾不上这些,刚刚那一步是铸剑的开始,接下来才是重头。

    经过反复淬炼,秦肆手中终于出现了一道剑胚,下一步便是剑形了,秦肆下意识想到凌霄剑,大步走到锻剑台,举起锤子,敲敲打打了起来。

    秦肆敲打的动作很快,单凭肉眼甚至看不清楚他的动作,只隐约看得到一丝残影,他得在珀洛石彻底凝固之前将剑身铸好。

    额上的汗水顺着鬓角滑落在地,瞬间消失在地面微褐色的泥土中,看着剑体在自己手下逐渐成型,秦肆从未觉得自己如此耐心过,然而这一次却并没有任何不耐。

    历时九日,剑体终于彻底显现出了它的模样,半成品的剑体除了流畅的舒服的线条,通体灰扑扑的,因为还没有开刃,半点没有剑模样。秦肆将它拿在手里端详了片刻,不知怎的想到清肃仙风道骨的模样,不由皱了皱眉——这玩意,真丑。

    ·

    论道大会前选定比试项目之后各修者皆需在三日前去往承霄峰抽取比试顺序及对手,向来冷清的承霄峰一时间是人声鼎沸,处处可闻修者你来我往的问候声。

    来自各方的修者难得聚在一起,自然免不了对修真界实事的交流,俗称八卦,不知是谁开了头,又说到了十几年前洋泽秘境的事,不过却不是说秦肆,反而话题落在了往日的修界第一美人汪晴月身上。

    “在下当年曾得以见过一次汪姑娘芳容,真真天女也比不上的美景,至今难忘。”提及汪晴月,一人表情神往,随即唏嘘,“听闻汪姑娘也来论道大会了,不过她现在无论在何处都带着面纱呢,怕是脸上的伤还没好,唉,可惜了……”

    “我还听说汪姑娘曾多次央天庆宗掌门来清灵仙宗求亲呢,还是……”旁的人突然插话进来,正想继续说下去,却突然噤声,引得一众听者满是莫名。

    汪晴月朝僵住的几人点了点头,走出了许远,才停下脚步,半垂着眼,透过脸上的面纱,摸了摸那道横亘在脸上的疤痕。

    “想治好它吗?”

    忽然一个带着蛊惑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汪晴月一惊,这才发现自己此时竟然走到了承霄峰后山的林子中,警惕的环顾了下四周,除了时不时扑腾着翅膀飞过的林鸟和稍显嘈杂的虫鸣,这稀疏的林子中分明没有任何人的痕迹。

    抿了抿唇,她转身就走。

    “我可以治好你的脸,届时你还是这修界第一美人。”那个声音说。

    汪晴月听清楚了,然而她神念范围内仍旧没发现有人,闭着眼深吸了口气,哪个女子不爱美,她不得不承认,这声音话中的内容很打动她,但动摇也只是一瞬,随后她脚下的动作更快了,她要赶快去禀报清灵仙宗掌门,有人混进来了。

    然而就在下一瞬,她眼前一黑。

    修界第一美人汪晴月失踪了!

    尽管汪晴月在洋泽秘境中毁了容,然而她往日在修真界第一美人的名号实在太响,她这一失踪,顿时举众轩然。

    天庆宗掌门汪震带着人怒气滔滔的来到清灵仙宗,非要清灵仙宗给他一个交代。清微也知道事态紧急,确认这些时日无人进出宗门大阵之后,便着手派出众弟子将清灵仙宗翻了个底朝天,却一无所获。

    “该搜的地方都搜过了,”找了一整日,清微揉了揉被汪震震得嗡嗡作响的耳朵,“不知汪掌门是否能从其他方式获得令女位置?”

    “是了,我糊涂了。”听到清微此言,汪震拍了拍头,他听及女儿失踪就赶来找人,却忘了看守灵灯,连忙拿出一片玉简,准备传讯。

    汪震的玉简还没写好,忽然一道金光朝他射来,正是天庆宗的传讯玉简。

    又将手中的传讯玉简看了几遍,汪震脸色青白交加,最后定格在了惨白,他朝后退了几步,靠着厅中的柱子才堪堪没倒下去,原本意气风发的须发竟是瞬间白了大半。

    ——汪晴月的守灵灯熄灭了。

    与清灵仙宗的长明灯同样,天庆宗的守灵灯也是反映门内弟子生死状况的,常言,人死如灯灭,倒也是应了景。

    清微张了张口,却没说出一句安慰的话来,第二宗门的下任掌门在清灵仙宗莫名失踪死亡,甚至神魂俱灭,想也知道背后定是有人操纵,意图挑起修界战争。想到这里,他不由苦笑了一声,他明白这个道理,汪震肯定也明白,但是,这场战事却根本无从避免,也无法避免了。

    果然。

    汪震直起身,整了整有些乱了的衣襟,半低着头,语气阴沉,“我汪震,此生就此一女,自小当做珍宝疼宠,修道不过八十载便已金丹后期,乃我天庆宗下任掌门不二人选,岂知贵宗妄状,疏忽失宜,造成吾儿死亡,吾自不肯就此罢休。”

    “汪掌门——”

    “等着我天庆宗的战书吧。”打断了清微的话,汪震置于袖中的手不停地颤抖着,竭力维持着平静,挺直了背,领着几个天庆宗弟子就要往外走,却突然脚步一顿,挣扎了片刻,道:“除非……”

    “请说。”已经做好迎战准备的清微冷不丁听到这话,方才不停摸着胡子的手顿了顿。

    “我闺女生前很喜欢你们宗门一小子,洋泽秘境出来后甚至还为了他洗刷谣言不惜将自己置于他人眼光之下,”想到汪晴月当时央求自己出面的模样,向来号称顶天立地的汪震不由眼眶一红,心一横,咬牙道:“若是让他去陪我闺女,我便不计较了。”

    “简直狂妄!”

    一声冷喝从门外传来,却是前些时日刚回宗清肃,秦肆闭关后他便一直在飞雾峰梳理刚融合不久的魂魄,方被清微传讯才过来,便听得这汪震口出狂言。

    渡劫期修者的威压骤然而至,一时间厅内众人大气也不敢喘,尤其是被清肃直视的汪震,登时撑不住倒退了两步,惨白着脸,浑身真元运转到极限,好容易才没跪下去。

    但也只是一瞬,下一刻他猛地吐出一口血,双膝一曲,发出砰地一声,重重的跪在了地上。

    半晌,清肃收回了威压,视线轻扫过天庆宗狼狈倒地的几人,最后停在了汪震身上,“你若要战,来战便是。谁敢动本座徒儿,本座便让谁尝尝万剑削骨的滋味!”

    ☆、第66章

    汪震垂着头,花白的头发蓬乱地遮住了他的表情,喉头发出一声困兽般绝望的嘶吼,在场弟子皆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半晌,汪震将哽在喉头的那口血咽了下去,撑着地面站了起来,晃了晃,通红着眼,仿佛随时要泣下血泪来,他面对清肃拱手,声音嘶哑,“抱歉,是老夫失态了,”随即看向清微,“那贵宗准备迎战吧。”

    清微手指微微颤了颤,面上却是平静如初,颔首道:“自当恭候。”

    汪震冷哼了一声,甩袖离去,此时正是夕阳斜晖正好,明明是身形魁梧的化神修者,他的背影却不知为何让人感觉有些佝偻。

    面无表情的将视线从汪震身上收回,清肃转向清微,“不知师兄找我何事?”

    将厅内弟子挥退,清微苦笑了一声,端起自泡上来就没动过的青瓷茶壶,倒了两杯茶,一杯摆在茶几对面,冲清肃摆了摆手,“师弟请坐,咱们慢慢说。”

    “本来是想请你来协助寻找一下汪姑娘,不过现在不必了。”清微说得轻巧,但眉头却一直未曾舒展开来,叹了口气,“汪姑娘之死,汪震定然知道其中有隐情,不过无论如何,我宗与天庆宗这仇都结下了,只怕汪震来个不死不休。”

    “天庆宗整体实力虽不如清灵仙宗,但以其在修界的威望与修行资源,自有不少小宗派依附,清灵仙宗虽有不少渡劫以上的修者,但除了几位长老,都是不问俗事,不知隐世到何处去了。若是两宗相争,清灵仙宗虽不会败,却定会元气大伤,如此一来,必有无数虎视眈眈者趁机抢夺清灵仙宗这块肥肉。”

    说到此处,清微紧皱着眉,手指不停摩挲着茶杯边缘,杯中茶水随着他的动作撞出圈圈焦躁的波纹。

    “不必担忧,汪震不敢出战。”清肃声音冷然,且不说汪震方才元神受损,非几年功夫不可痊愈,就是天庆宗如今的内乱状况也让他抽不出身。

    “但愿如此罢。”清微叹息,“那依师弟看,这论道大会……”

    清肃此时已站起身向外走了几步,听得清微发问,冷声回道,“继续。”

    略一沉吟,清微点头应道,“师弟所言极是。”尽管天庆宗撤出论道大会,但仍有不少门派及散修在此,若是贸然取消,定会让清灵仙宗名望受损,倒不如继续下去。随即清微神思一转,捋胡子的动作顿住了,按照清肃平日的性格,就方才他所问的问题,他定不会出言回答才是。

    不过清微很快便想通了,扔掉不小心扯下的一小把胡子,起身追了几步,朝已然快出停云峰的清肃传音道:“师弟且放心,双修大典定会如期举行。”见对方脚步顿了顿,不由摇了摇头,看来就算师弟这样清冷之人,也逃不过这情之一字。

    正如清肃所言,自汪震携着天庆宗弟子撤出清灵仙宗之后,便再无音讯。

    因着没有找到凶手,清灵仙宗的防卫严密了许多,随着论道大会如期举行,汪晴月之死很快便淡了下去。

    剑庐内,经过九九八十一日无化之火淬炼,秦肆终于将那柄剑取了出来,经过淬炼,剑体上的银灰色已经退去,整体呈现出漂亮清冷的霜色。

    虽尚未开刃,但那闪闪的寒光,却无人能怀疑此剑的锋利,若是彻底制成,品阶定然不会低于上品灵器。

    在如今器修式微的修界,能获得一件灵器作为本命法宝,可谓许多修者梦寐以求之事。

    然而这剑却给了秦肆一种古怪的违和感。

    翻来覆去将它翻看了几遍后,秦肆抱着剑,靠着锻剑台坐下了,手指轻轻划过光滑的剑身,皱着眉,清亮的剑面反射出他略疑惑的神色。

    秦肆在记忆中将炼制过程又反复回忆了几遍,却没找出那份古怪来……到底还差了什么?

    半晌,秦肆神色一动,将凌霄剑召了出来。

    凌霄三尺刃如霜,寒芒一点诸魔惶——这是道修对凌霄剑的评价,仿佛感觉到秦肆的注视,凌霄剑发出一声清脆的嗡鸣声,颇为亲昵的在秦肆手中动了动。

    将凌霄剑收回丹田,秦肆眉梢挑了挑,心情颇好勾起了唇角——他知道这剑缺少什么了。

    上古时期,器修鼎盛之时,曾有器修大能者断言,若无器灵,便是仙界之物所制之宝,也只是一团死物,品阶再高不过灵器之围;反之,若有灵,凡铁俗石也能称之为仙器之流。

    自器修式微,近千年就只有凌霄剑这一柄有器灵的武器出炉,所以当时纪元给凌霄剑的评价是不对的。凌霄剑并不是一件准仙器,而是经过天雷洗礼的,真正的仙器。

    修界如今的法宝分为五个品级,法器,宝器,灵器,仙器,神器。法器,宝器,灵器,仙器皆分为上中下三品,神器不分品阶。

    抛开最常见的法器宝器不谈,灵器初步能感受到一点修者之感,虽并无器灵,却也是无数修者趋之若鹜之物。

    其中历经万千载时日,自行生出灵识的法宝,被后世称之为神器,而更多的是在铸造之时便生出灵识的,便叫做仙器,从根本上来说,二者体系不同,仙器与神器确无法评定强弱之分。

    铸剑总共五个步骤,融制、塑胚、锻型、淬炼、开刃,而这剑,如今秦肆手中这柄剑,只差最后一步便可正式出炉。

    片刻之后,秦肆终于从持云那世的记忆中找到了如何炼制器灵的方法,就着手中剑抵在地上的力道缓缓站起身来,将手中的剑置于锻剑台之上。

    先前不知倒也罢了,如今既已知道是何处出了问题,那他自是要做得最好。

    看着眼前的剑身,秦肆神色肃穆,随即手指飞快动了起来,无数的法诀融入剑身。随着法诀越来越多,原本霜色的长剑剑身渐渐散出点点青紫色光芒。

    三千道法诀过后,过量的真元损耗让秦肆面色有些发白,不过他动作尚未停下,神识一沉,他丹田内的元婴猛地睁开了那双暗紫色的眼睛,下一瞬一个小一号的秦肆从他体内钻了出来。

    ——元婴出窍。

    这还是秦肆头一次利用元婴在外活动,除了视线因为体型大小有些不同,其他方面倒也没什么区别。咬破舌尖,趁着剑上法诀的力量尚未消散,秦肆朝剑刃上喷出一口精血。

    霎时间剑身嗡鸣,剑体青光大盛,穿透剑庐所在的山谷,将整片天空照得通亮,剑冢内自秦肆一进来便未曾停止过响动那些灵器飞剑,瞬间消停了下去,瑟瑟发抖。

    器灵已成,剑名不覆。

    与此同时,元婴归窍,秦肆面色惨白,再次喷出一口血来,抬首看了看天上集聚而来的劫云,顾不得擦拭唇边的鲜血,往口中塞了几颗丹药,飞快将最后几道法诀打了出去。

    最后一道法诀落下,秦肆迅速退到了剑庐之外,静静地盯着那柄立于半空的长剑,神色有些莫名。

    感觉到剑庐中的异动,清肃倏地睁开眼,起身便消失在原地。

    天降异象,必有宝出。一时间,修界震动。

    看着亮起的方向,清微捋了捋胡子,下巴一痛,竟是又将为数不多的胡子拉下了几根。

    被门派长老变相囚禁在天庆宗的汪震若有所感的睁开眼,看着清灵仙宗传出的异象,喉头一甜。

    远在擎魔宫的成袁慵懒的半眯着眼,向正跪着的几个仅剩的下属摆了摆手,朝着清灵仙宗的方向冷哼了一声。

    不出几息时间,清肃便赶到了秦肆身边。

    感觉到清肃到来,秦肆很是自然的将唇角的鲜血擦干净,随后朝他笑了笑,“师尊。”斜了眼正兴奋的沐浴在雷劫下的剑,揶揄道:“师尊,你看我与你的手艺谁比较好?”

    盯着秦肆有些泛白的唇,清肃目光颤了颤,“你受伤了。”

    熟悉的气息让秦肆突然就放松了下来,方才竭力克制的疼痛席卷而至,略微检查了一下,原本即将升为中期的元婴再度缩小了一倍,此时正在丹田内萎顿的闭着眼,那头白发似乎都失去了光泽。

    秦肆微微倾身,将重量都放在了清肃身上,“别动,让我靠一下。”

    清晰地感觉到对方那对于修者来说跳动的过于剧烈的心跳,秦肆半眯着眼,低低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清肃轻声叹了口气,环住秦肆,伸手抵住他后心,运起真元给他梳理起有些过于紊乱的经脉,然而越是梳理身上的寒意越重,秦肆如今的状况已经不是普通程度上的元婴受损了。

    元婴不但是修者的真元核心所在,更相当于一个修者的神魂,只要元婴不灭,那么修者便相当于永生。但与之相对的,元婴也是修者最为脆弱之处。

    而秦肆不知道做了什么,他的元婴此刻已经虚弱到了一个极限,若是不及时调理,轻则此生修为不得存进,重则元婴消失沦为凡人从此再无修行可能。

    思及此,清肃面色一正,便要将秦肆带走。

    “轰——”

    正此时,第四十九道劫雷落下,霜色的长剑抖了抖剑身,发出一声清啸,随即化作一道青光,往师徒二人这边飞来。

    秦肆睁开眼,脱离了清肃的怀抱,伸出手,那柄剑似是有感一般乖顺地落到了他的手上。剑身清冷却并不刺骨,泛着隐隐的浅色青光,片刻后,青光消散,露出漂亮的霜色剑体,剑柄上篆刻着两个小字——不覆。

    “此剑名为不覆,”秦肆手指轻抚过那二字,双手将剑托起,递到清肃面前,“师尊,送与你。”

    ☆、第67章

    清肃一怔,眼神微微颤动,半晌,才接过秦肆手中的剑。

    霜色的剑躺在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上,显得格外的契合,秦肆眨了眨眼,笑了,“很适合你。”

    确实很适合,就算尚未认主,清肃也能感觉到此剑与自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契合感,就仿佛他们本该是一体的一样,但这种契合,让他有一种莫名的——不祥。

    见清肃陷入沉思,秦肆眉梢一挑,两步走到清肃背后,身体前倾,却是径直趴在了清肃背上,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师尊,恐怕要劳烦你背我回去了。”

    清肃方才一闪而过的思绪被秦肆的动作打断,再回想却再无头绪,忙将手中的剑收起来,将秦肆向上托了托,眼神柔和了几分,声音虽依然清冷,细听却不难听出其中的无奈,“今后切不可再以身犯险。”说到此处他脚步几不可察的顿了顿,“我会担心。”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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