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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节

    白铁无辜铸佞臣 作者:虞姬奈若何

    第2节

    琼林宴后,明德帝诏书:新科状元任正三品四省巡抚。探花调职荆州,任太守。原太守贺祥云迁为从一品尚书。榜眼在朝任正四品参议。在科考中脱颖而出的众位考生皆填补了私盐案牵涉官员的大大小小位子。一时间,朝廷多了许多新鲜血液,早朝的气氛也欢快活跃起来。

    经过这一次大换血,原先赵麒,张贯,李守义三足鼎立局面彻底坍塌。新科状元榜眼是赵相门生,自然归顺于赵相门下,新任尚书贺祥云又与赵相交好,一时间张贯的气焰被打压下去。朝堂之上,唯赵麒马首是瞻。

    闻名天下的赵麒赵相今年二十七,相貌俊秀,待人温和,有无子嗣,未曾娶妻,一时间京城未出阁的小姐都春心萌动起来。媒婆几乎踏破了赵府的门槛。

    又有传闻说,这赵相不娶妻是因为钟情于王员外之女王曼曼。要说王员外无官无职,女儿也貌不惊人,怎么就走了这么个狗屎运?一时间叹息声四起。

    这当事人赵麒自然是默默的听着。正是八月份暑热的时候,这些烦心事儿就通通都不想管了。

    他不管,可有人管。

    韩臻听着四处的传闻,一股无名火便窜了出来。听闻赵麒要娶王曼曼更是怒从中来,恨不得挥刀去砍了那个女人。他一生气,宫里的奴才们就吃苦了,时不时被骂上一句都是轻的。

    朝堂之上的氛围也很古怪。

    皇帝心情不太好总是找茬,丞相一言不发呈观望姿态,新尚书大人心直口快常常语出惊人,殿阁大学士张贯则与其作对,硝烟四起。其余人大气不出,都恨不得找个洞躲进去。

    终于,这天退朝,小皇帝忍不住了,“赵相,一会儿你留下,朕有事与你商量。其他人便退了吧。”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参拜过后纷纷退下。

    赵麒倒是有些奇怪小皇帝找他做什么。他现在在朝堂上已经低调的几乎成了空气,难不成是因为三品巡抚四品参议还有尚书都是站在他这边?这么一说,似乎的确有些权势过大,怪不得小皇帝忌讳。是时候找个借口杀杀自己锐气,降个职或是禁个足吧。

    这一个多月以来,韩臻除了每日早朝能看见赵麒外,两人根本没有独处的时间。韩臻发现他现在每天都有一半时间在思考赵麒在做什么,剩下的时间在想为什么赵麒不来找他。就这样过着。

    “皇上,不知找微臣有何要事?”

    韩臻道,“赵卿,听说你要娶妻?”

    赵麒一愣,这才知道竟然连小皇帝都知道了,这贺祥云的嘴巴可真大。笑道,“禀皇上,微臣今年二十七,的确是有要娶妻添子的想法。”

    韩臻皱了皱眉头,不悦道,“不行!”又说,“那个王曼曼,她,她哪里好了?朕调查过了,她长得又丑,也没什么才学,门不当户不对哪里配得上你!”

    赵麒闻言只觉得好笑,这小皇帝,说的这些是什么话。忍不住轻笑,“皇上,这成亲本是两情相悦的事,微臣觉得可以便好了,不必讲究门当户对。”

    可是我不想你娶妻。韩臻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想赵麒娶妻,总之就是不愿意。

    赵麒这时候忽然想起小皇帝过了年也有十六七岁算是成年了,到时候恐怕是要选妃了。叹了一口气,道,“皇上,再过些日子宫中会挑出优秀的官家女入宫选妃,皇上可以挑着自己喜欢的册封为妃或是美人。”

    韩臻立刻反驳道,“我不娶!”忽然又想起来似的,道,“赵卿,我要册封王曼曼为皇后!”说完这话,韩臻几乎是屏着呼吸去观察赵麒的脸色。

    怪不得小皇帝不乐意自己娶妻,原来是看上了王曼曼。这小皇帝竟然什么时候也长大了。还记得那时候第一次遇见,自己也算是毛头小子,才十几岁,小皇帝刚学字,五六岁的奶娃娃可爱的不得了。

    一转眼,这么多年都过去了。经历了分分合合,生生死死,这辈子,平平淡淡的活着便好了。赵麒叹了一口气,道,“皇上喜欢就好。微臣无碍。”

    “真的吗?”小皇帝闻言一笑,似乎是很开心,“你不喜欢王曼曼是不是?”

    赵麒笑笑没说话,小皇帝甚少笑的这么开怀,无论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都没这样笑过。原来,寻常女子便叫他满足成这样。可笑上辈子他纠缠着小皇帝十年,硬是不给他册妃。。。

    韩臻也搞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开心,在得知赵麒不喜欢王曼曼之后。只觉得心里满满的,暖呼呼的。

    “你喜欢我吗?”韩臻问。

    什么?!赵麒大震,一时间竟张口说不出话来。小皇帝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他是不是察觉到了?!他是不是觉得自己以下犯上罪不容诛?!

    韩臻也吓了一跳,没反应过来就问出口了,可是对方惊讶不敢置信的样子让他很难受。

    好一会儿,赵麒才缓缓道,“皇上,时候不早了,微臣先回去了。”

    “哦,哦!赵卿慢走!”

    没一会儿,赵麒走了。喜公公走了进来,尖锐的嗓音让人异常难受,“皇上,我看这赵相也太大胆了,仗着皇上宠信竟然连规矩都忘了!”

    韩臻皱起眉,冷道,“好大的胆子!朝廷命官也是你这样的奴才可以多嘴多舌的!来人!”

    “在!”门外御林军带刀而入。

    “拖下去杖毙!”

    喜公公吓得魂飞魄散,连连跪地求饶,“皇上!皇上饶命啊!皇上!”说着就已经被御林军架着胳膊拖了出去。

    韩臻却是冷着脸,他年纪虽小,发怒的时候倒挺像那么回事。如果赵麒看见的话,定是要这么想。

    ☆、第8章 纳妃

    次日,赵麒于御书房外求见韩臻。大太监桂公公出门相迎。赵麒一看这桂公公,终于不是那种妖人,面上带着暖人的笑意,倒是讨喜的很。

    “皇上,听说您下旨杖毙了喜公公?”赵麒问。

    韩臻脸色一僵,有些尴尬。更是害怕这个人知道了会讨厌他,“赵卿,朕,朕是气急了。。。”

    赵麒一笑,道,“皇上做的很好。为君应以仁治国,但身为帝王,切不可叫这种宵小之辈爬在头上作威作福。皇上要记得,关键时候不要仁慈。”

    韩臻连忙点头,面露喜色,“嗯!”

    却听那人又说,“皇上,微臣近日身子不爽,恐怕是年轻时候不注意身体落下了病根,现在每逢刮风下雨便骨节发酸,疼痛难忍。故而微臣想辞官隐退,望皇上恩准。”

    韩臻张大了眼,全然失了分寸,“不行!不行!”又摇头道,“我不准你走!”

    小皇帝又在耍性子了。赵麒心下无奈,又开始娓娓道出利害,“皇上,现下朝堂之上正三品巡抚为人正直,才富五车是值得亲近之人。虽然常驻京城外,但关键时候皇上可以召他回京商量要事。新任尚书也能很好的辅佐皇上,张贯张大人这些日子担心引火烧身必定做不出什么大事来。皇上琼林宴上也接触了些新任仕子,心中应该自有比较,接下来的事皇上可以自己做主,重用贤臣。微臣身体抱恙已然帮不了皇上了,不如自请辞官告老还乡,皇上也可以多提拔一下手上的官员。”

    韩臻却听不进去这些,只觉得胸口发闷,疼的要喘不过气了。

    赵麒见他不说话,也不知道他怎么打算,又道,“皇上,微臣于国无功却做了两朝丞相实在惶恐,现下有才子能人皆可胜任,微臣愿卸任让贤。求皇上恩准。”

    韩臻每次召见赵麒时总会遣退身边的奴才侍女,这时候偌大的御书房只有赵麒和他一人。

    韩臻没了顾忌,竟伸手抱住赵麒,恳求道,“太傅,太傅,你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赵麒浑身一僵,震惊之余竟没了主意,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什么想法都灰飞烟灭了。小皇帝如此,可是对他有意?可就在几个月前,小皇帝还用卑拙的手法对他下了毒。

    韩臻见他没反应,委屈的直掉泪,哭道,“太傅,我不做皇帝了,我让你做,你不许走!”

    赵麒蓦地睁大眼睛,心想,难不成小皇帝是觉得他别有所图,故意演出这一幕来验证自己是否有谋权篡位之心?赵麒一惊,推开小皇帝往后退了两步,郑重的跪在地上,道,“皇上,微臣对皇位毫无觊觎之心,请皇上明察!”

    韩臻更觉得伤心,连皇位也留不住你吗太傅?这么一想便哭的更惨,抹着眼泪直哽咽道,“太傅,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你知道是我对你下了毒所以讨厌我了?呜呜,对不起,我知道错了!太傅,你不要生我的气。。。”

    赵麒跪在地上,一时间心思百转千回,想不明白到底小皇帝这是何意。连忙道,“皇上,这些话千万不要再说了,微臣是不小心被毒蛇咬了,没有人刻意下毒,可明白了?”

    “太傅!”韩臻扑到赵麒怀里,手臂将他圈的紧紧的,“太傅,那你为什么要离开我?我好害怕,我的父皇和皇兄都被人害死了,我现在只有太傅了!”

    赵麒一惊,心头凉了半截。

    完了,这小皇帝难道是想通了先皇和先太子的死因蹊跷?若是牵扯出来,恐怕自己必定是不得善终。毒害先皇和先太子的罪名,一杯鸩酒简直是轻了!赵麒连忙道,“皇上,微臣定会保护好皇上,不让奸佞之人有机可趁!”

    韩臻点点头,哽咽道,“太傅,你要是想保护我就不能离开这里。”

    赵麒心中长叹一口气,道,“微臣必当万死不辞。”

    早朝时候,终于有大臣想起了皇帝没有妃子的事实,连忙上书建议,“皇上,如今皇上登基数月根基稳健,后宫之内不能没有照拂之人。微臣建议皇上提前选秀,在年纪合适的官家女中挑选出几人入宫为妃,也好为皇室开枝散叶绵延子嗣。”

    韩臻的第一反应却是望向首座的赵麒,见那人依旧是一副风淡云轻老神入定的神情,不由得心中失望,道,“赵卿,你觉得呢?”

    赵麒当然没想到纳妃一事小皇帝也要问他,便敷衍道,“皇上,张大人所言极是。”

    那么你也是想让我纳妃了?韩臻心中不太高兴,却说不清为什么,把气都撒在刚才上奏的言官身上,冷道,“张大人,后宫一事不必多心了,朕自有安排!下次再提纳妃之事,朕定要治你越俎代庖之死罪!”

    那张言官没想到罪行这么重,吓得跪倒在地,喊道,“谢皇上!微臣下次必不再犯!”

    本来还有些官员想把自己年龄适中的女儿推荐上去,这一下什么话也憋回去了。赵麒觉得好笑,这小皇帝怎么就怒了?

    韩臻好一会儿才道,“赵卿,你来御书房,朕有事与你商量。其他人都退朝吧。”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9章 伤痕

    御书房内,赵麒实在疑惑为何最近小皇帝屡屡唤他留在宫中,有时候就是让他站在旁边陪他看奏折,有时候说一些莫名奇怪的话。看了小皇帝真是长大了,心思也不好猜了,若对自己起了杀意,自己必定是难逃了!

    韩臻坐在书案前批阅奏折,过一会儿便去看一眼站在旁边候着的赵麒,心中喜悦,嘴角忍不住偷偷翘起。好一会儿,他才小声的试探似的说,“赵卿,你坐到朕身边吧,站着累。”

    赵麒道,“回皇上,臣无碍。”

    韩臻闷闷不乐的低头继续看折子,过一会儿又说,“赵卿,朕有些地方不明白,你过来坐。”

    赵麒连忙走过去,弯腰看着小皇帝手里的折子,问道,“皇上哪里有疑惑?”

    好近啊。韩臻窃喜的望着弯腰在他身侧的赵麒,觉得他的呼吸就在耳朵边似的,忍不住脸颊绯红,支吾道,“赵卿,你看这个李祥云说的土地分割是什么意思?”

    赵麒凑近一些去看,思索着道,“回皇上,现如今我国土地皆为国家所有,我国有些郡县偏远,管理多有不便,李尚书是想要皇上分割了土地交给各省各郡分级管辖。”

    韩臻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问,“赵卿,你觉得可行吗?”

    赵麒回答,“回皇上,早在先皇时,就有官员提出此举,微臣觉得百利而无一害,可行。”

    “嗯,朕知道了。”

    赵麒略感欣慰,毕竟小皇帝是他从小教导大的,骤然有种我家有儿初长成的感慨。赵麒一笑,“皇上英明。”挺直腰,往后退几步,恭敬的站在小皇帝身后。

    韩臻心中失落,扭头去看他,“赵卿,你过来。”

    赵麒莫名心中一跳,只看着小皇帝,“皇上有何吩咐?”

    韩臻见他不动,便自己咬咬嘴唇起身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韩臻还未成年,只达到赵麒下巴的高度高,看起来分外可怜无辜,仿佛是赵麒欺负了他似的。韩臻觉得面前的男人温和,身形高大给他安全感,相貌俊秀,一时间看花了眼。

    再说赵麒,他已经很久没有对小皇帝起过心思了,说是强迫自己不去想也可。可这当下的情景,全是暧昧的气息。赵麒感觉到心里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洞穴,再也掩藏不住了。好像面前这个依旧是与他日夜交颈的韩臻,而不是一杯鸩酒对他恨之入骨的皇帝。

    “至儿。。。”赵麒的嗓音干涩,说出口的话异常艰难。曾经,他也是这样叫他,只是那个人与他同床异梦,恨不得将他剜骨剔肉。

    不管了,不管了。再也不想管那些前生今世!

    赵麒心中酸涩,伸手捏住韩臻的下巴,狠狠将他吻住,舌头灵巧的撬开他的牙齿,在他口中用力翻搅了一番。

    韩臻先是一呆,茫然无措。然后回想起在那个夜晚,这个人浑身酒气,粗鲁的撕开他的衣物对他做出那等禽兽不如的事情。不由得浑身僵硬,惊恐的瞪大了眼睛。那晚的痛苦与恨意在瞬间全数涌上了心头。

    韩臻几乎是下意识的伸手将他推开,声音也经不住颤抖起来,“滚,滚出去!”

    赵麒回过神来,自然是意识到犯了大事,一时间竟也手足无措,忙跪下请罪,“臣一时鬼迷心窍冒犯了皇上,臣罪该万死!”

    韩臻心中杀意顿起,一想到自己曾经被这个人侮辱就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韩臻瞪着通红的双眼,随手从书案前抓起砚台便朝他丢了过去,怒道,“狗奴才!好大的胆子!竟敢三番四次侮辱朕!”

    那砚台是优质上乘的松花石砚。砸在赵麒的额头上登时头破血流,鲜血沿着伤口从鹳骨上滑落下来。赵麒将头伏的更低,依旧道,“臣罪该万死。”

    韩臻原来满肚子的火气不知怎么的,在看见那血迹的时候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又记起赵麒将他抱在怀里,背上刀伤深至见骨血流如注的情景,不由得慌了神。赵麒昏迷不醒的时候,韩臻几乎被吓破了胆,直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再说赵麒,他跪在地上恭敬的低下头,面上竟看不出神情。他脑海里似乎一片空白,只听见方才小皇帝叫他‘狗奴才’。和上一辈子何其相似,喜公公嘲讽的语气,‘皇上让奴才转告大人,就是你赵麒财大势大,终究也只是朕的奴才’。

    仿佛又饮了一次那鸩酒似的,怎么五脏六腑都绞痛了起来呢?

    赵麒几乎跪立不稳,身子摇晃了一下,忍不住伸手揪住抽痛的胸口,似乎想要将那心脏剜出来。想必是我赵麒一生草菅人命作恶多端才有此报应!那又为何留着我性命,不如叫我下那十八层地狱去受尽皮肉之苦。为何却要如此惩罚我?我。。。受不住啊!

    韩臻早就吓得魂飞魄散,又见赵麒脸色惨白,额头冷汗淋淋,失声惊叫道,“来人!来人!快,快传御医!”又奔到赵麒面前将他扶起,“太傅,你没事吧?你别吓我?”

    赵麒心想,不过是小伤罢了,怎么会有事呢?却不知是什么地方痛的眼泪都几乎要夺眶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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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醒悟

    八年前。

    “太傅,父皇刚才夸奖我了。说我功课做的好!”韩臻得意的朝赵麒炫耀道。这时候他还是半大的小孩子,乌黑的眼珠泛着耀人的光泽。

    赵麒摸摸他的脑袋,道,“殿下聪慧,天资过人,皇上必定是欢喜的。”

    韩臻觉得赵麒的这番话比皇帝老爹的夸奖还要让他激动,笑嘻嘻的伸手挽住赵麒的胳膊,道,“太傅,我这么争气你要给我什么奖励啊?”

    “殿下想要什么?”赵麒笑着问。

    韩臻思索许久却想不出来,便道,“我现在不缺什么。不如等我想好了,太傅再给我!”

    赵麒点点头,宠溺的看着他说,“好。”

    “太傅。。。”韩臻手足无措的望着御医来回奔忙却丝毫帮不上忙,只能坐在床侧看着昏迷不醒的赵麒痛苦的锁着眉头。

    那御医上好了药包扎好伤口,又把了脉,道,“皇上,丞相这是心中有事不得纾解,这额头上的伤微臣已经上好了药,这几日再来换上两次便无碍了。只是这心病还需新药医,微臣只能开几贴安神的药来安心助眠,余下的事还是要看丞相自己了。”

    韩臻皱起眉头,“你这庸医!这点事都办不好留你何用!”

    皇宫里的御医本就是脑袋悬在裤腰带上。那御医连忙跪下请罪,“臣无能,求皇上饶命啊!”

    韩臻冷哼了一声,却挥手叫他退下去了,临了了又道,“记得明日来养心殿换药!”

    这养心殿自然是小皇帝的寝宫了。此时,赵麒正睡在那床榻上。要说其实赵麒是个认床的,不过养心殿的龙床他上辈子睡过了无数次,现在自然是睡得安稳。御医在他的额头缠上了厚厚一层纱布,看起来有些滑稽。

    赵麒这一睡又是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期间他在阴曹地府闲逛了一遭,他仿佛看见许多以前的事情,从他初入皇宫为小皇帝的太傅,然后到小皇帝登基他殚精竭虑为他横扫一切障碍。他都记不清小皇帝是什么时候对他起了杀意,或者从一开始就有了。赵麒觉得小皇帝性情单纯,现在才恍然大悟,他是太会演戏了。

    小皇帝平时表现的太过无害,让他疏于防范,所以那忽来的毒酒才要了他的命。这也可见小皇帝城府之深,竟然生生隐忍了十年,甚至还要更久!

    赵麒只觉得心中浑然发冷,鬼门关前晃了一圈,命保住了,心却死的踏实。也许谁也体会不了赵麒现在的心情。

    这接二连三的事情,他再也无力为小皇帝在心中辩解了,只能茫然无措的接受小皇帝对他心生杀意的事实;这一辈子的小皇帝其实就是上一世赐他鸩酒的小皇帝的事实。

    赵麒原本以为重生过后可以改变什么,现在才蓦然醒悟。这一切早已成定局,怎么会有转机?他以为对小皇帝多加关照,至少可以让小皇帝下手的时候心生少许犹豫。可是他忘了,上辈子的关照还少吗?他的下场还不是如此?

    赵麒看着身下的龙床,只觉得仿佛身后一个无底的深渊要将他拉扯进去,从此万劫不复。

    这一世的小皇帝表现的很好,比上一辈子还要无辜可怜。

    可他终究是皇帝。而自己,是他的奴才。

    这个时候韩臻应该是在上早朝,赵麒心中还没想好怎么处理之前在殿中失仪之事,急急忙忙的穿上衣服就从宫中奔回了丞相府。这小皇帝到不至于为这一件事就杀他灭口,毕竟他才刚登基,至少不会选择在这个时间对自己动手。幸好身为丞相,好歹小皇帝也知道忌讳。

    赵麒心中暗道,看来为了保命,他只能呆在这官场再摸爬滚打一回了。大约他失势之日,就是他命丧黄泉之时了。

    赵麒两天没回去,丞相府早就乱成一团,宫中只说赵麒病了也不说是什么样子的病,闹得府上人心惶惶,鸡犬不宁。

    王福老管家一见赵麒额头上的白纱,中间还隐隐泛着血迹,不由得老泪纵横,“老爷,您可算回来啦!可真是吓坏小的们了!这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来人呐!快叫刘大夫过来给老爷瞧瞧!”

    翠儿也哭的是花枝乱颤,催人心肝似的,“老爷!您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奴婢给您备了些菜,一会儿就让厨房热一下端上来!怎么好像瘦了好多?一会儿再炖点燕窝粥补补身子吧!”说着也张罗着去了。

    赵麒奇怪的想,原来这些在他心里可有可无的人,却是真心实意关心他的。

    反倒是小皇帝,以为是最亲近之人,却是心心念念要取他性命之人。

    一向爱哭的豆丁却没哭,睁着大大的黑眼珠望着赵麒,爬到他的腿上看了他许久,才愤愤的说道,“大人,您还是辞官吧!”

    赵麒失笑,“胡说什么呢,皇上亲自入府请我出山,我怎么能三番几次拂了他的面子。这可是藐视皇帝的大罪。”

    豆丁不满的皱着眉头,不满道,“大人,皇上他只是利用您而已,他根本就对您无意,偏偏要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真可气!”

    赵麒这才知道原来,连豆丁都看出自己对皇帝的龌龊心思了,叹道,“好了,小豆儿,这些本与你无关。我自有分寸。”

    豆丁还是小孩子,口无遮拦,哼道,,“大人,您就听我一句,别管他了。大人额头上的伤,也是他弄出来的吧?竟然把气撒在大人的头上,气死我了!”

    赵麒心想原来连十一二岁的娃娃也想的这么明白,自己却非要不撞南墙不回头。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道,“你说的我都明白了,可这些话只能今日与我说说,断断不能再提,可明白了?”

    “嗯。”豆丁闷闷的应了一声,却是满脸不乐意。那皇帝有什么好的,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

    韩臻退了朝便匆匆赶回养心殿,却听桂公公说赵麒已经回去了,不由得心生烦闷堵住了似的难受。

    韩臻茫然的坐到床榻上,心想着昨日的事情。

    赵麒忽然发难似的吻他,到现在,这嘴唇上似乎还留着滚烫的温度,让这个脑子都糊成了一团。昨日的大怒退却,却剩下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了。像是羞涩,欢喜,还是什么?韩臻想不明白,伸手摸了摸唇瓣,好像摸着那人的似的。带着些窃喜。

    太傅,这是为什么呀?

    韩臻想不明白,其实也不能责怪他脑子想不清楚,他从小就没了娘,前面又有个才华横溢满腹经纶有着帝王之才的太子,先皇打小就对他放养着不管不问,连基本的温饱都有些困难了,谁又告诉他情爱之事?

    赵麒虽然被派去做他的老师,可是只顾着教他诗书五经,根本没想这么多。结果等到韩臻大些了,他又自己动了那种龌龊心思,大约是做贼心虚,更不敢提起此事了。

    韩臻懵懵懂懂的,年纪又小,亲吻对他来说就像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只觉得侮辱,哪里会想到赵麒这是喜欢他。

    他恨赵麒的原因并不如赵麒想的那么简单。赵麒以为是那夜醉酒之事,其实后面还有更深层的东西。

    韩臻从小缺少母爱,父爱也基本等于零。他虽然身为皇子,却是随便什么奴才也能瞎指唤的,那被杖毙的喜公公就是犯上作乱之辈。

    赵麒才出现的时候,韩臻才五六岁,正是被父母宠的无边的时候,可是他却没有,连小孩子应有的调皮都不敢有,整日畏畏缩缩的甚是可怜。赵麒大约是心疼他,对他好的没边,真心实意的打心底里宠他。

    韩臻从小凄楚,自然是把他当做唯一的依靠来敬爱着。

    可是,就是这个他敬重的人,那夜像匹饿狼,残酷的将他压在身下,不理会他的哭喊挣扎,生生的撕碎了他的衣服。

    这大概像是心里丝毫不可动摇的大山忽然倒塌了似的,韩臻心中的敬爱也生生的被赵麒掰断了。由爱生恨大约就是如此,毕竟就算再喜欢一个人,也不愿意对方强迫自己。更何况,那时候小皇帝崇拜他,根本没有这样的心思。

    ☆、第11章 中秋

    明德元年九月二十,农历八月十五。

    全京城张灯结彩喜迎中秋佳节,连平时最冷清的暗巷里也挤满了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豆丁被赵麒牵在手上,穿越在车水马龙中。

    “大人,那是什么呀?”豆丁从来没这么光明正大的出府玩,什么东西都觉得新奇,手里抱满了各色零食小吃,嘴里正舔着小糖人。

    赵麒循着他的手指望过去,竟是一条花灯街,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彩灯,彩灯下是灯谜。赵麒便牵着豆丁挤了进去,“来,小豆儿,这些日子看看你长进多少。这些灯谜可能看出来?”

    豆丁瞪大了眼睛踮着脚尖张望,好半晌才哭丧着脸,道,“呜呜,好多字不认识!”

    赵麒失笑,道,“那算了,我们再去别处逛逛?”

    豆丁摇头,委屈道,“可是我想要那个!”手指向绳上系着的一只兔子形状的彩色灯笼。那谜面是,“天生一对,地设一双”猜一字。

    赵麒笑了笑,正要朝那小贩说出答案,却见一女声清脆入耳,“天生一对地设一双,这谜底自然是菜畦的畦字!老板,我说的可对?”

    小贩自然是乐呵呵的,道,“小姐才智双全,正是畦字!”说着便伸手解下那兔子灯笼递给那姑娘,“小姐,这灯笼便是您的了。”

    卖灯笼的是个商贩,灯笼当然不是白送的。每个答题的人都需先给一枚铜钱,若答的不对,就只好再给一枚铜钱继续答题。如此一来,题目难了,答得人多了,钱自然是赚的多。

    那姑娘给了小贩一枚铜钱,开心的提着灯笼便要走。

    赵麒一见豆丁都快哭了出来,连忙疾步去拦住那姑娘,客气道,“这位小姐请留步。”

    那姑娘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却没有侍从陪同,一见有人拦她自然是吓得不轻,兢兢战战的转过身去,却见一相貌俊秀温文儒雅的公子哥,当下就红了脸,结巴道,“公子,是,是有什么事?”

    “不瞒这位小姐,小儿方才便看中了小姐手中的兔子灯笼,只可惜在下才疏学浅没猜出字谜。敢问小姐,可否将这灯笼卖给在下?”赵麒拱拱手,含笑道。

    那姑娘脸色绯红,连忙把手中灯笼递给他,“公子拿去吧,既然小公子喜欢,就当做我送给他的。”

    就在赵麒打算再推辞一番,给点银钱的时候,忽然一个魁梧大汉挡在那姑娘面前,恶狠狠道,“好你个登徒子,竟敢欺负我家小姐!你可知我家小姐是什么人!”

    赵麒来了兴致,便问,“不知你家小姐是何人?”

    那大汉一笑,道,“我家小姐可是王员外之女!再过些日子便是丞相夫人!我劝你这登徒子快快赔礼道歉,否则我家丞相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哦,感情我赵麒倒是你们家的了?赵麒觉得好笑,却未说话。

    那姑娘,也就是王曼曼,着急的从大汉身后探出头来,细弱道,“公子,你先走吧。下人不识礼数,我代他向你赔罪了。这灯笼还是给小公子玩吧。”说着将手中的灯笼递给一旁的豆丁。

    王曼曼并非倾国倾城之姿却也算是眉清目秀,更何况性格温良,又不失活泼俏皮,实属难得。赵麒顿时对她心生好感,便笑了笑,“无妨。”这王曼曼分明是钟灵毓秀小家碧玉,又似乎才识不浅。前一阵子小皇帝不是还说她貌不惊人又无才无德?赵麒想了一会儿,大概是小皇帝心中喜欢又担忧自己看中王曼曼而下聘吧?

    那大汉却不以为然,仿佛赵麒当真唐突了他家小姐似的,看着他的眼里满是防备。

    就在这时候,四周忽然嘈杂了起来,竖耳一听,似乎是有什么大人物也出现在这灯谜会上了。

    赵麒扭头一看,就见这一届新任状元郎刘长卿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高壮的侍卫,各个腰间悬着一把佩剑,好大的架势。要说这刘长卿相貌端正柔和,眉眼间却有些女儿家才有的妖娆。此时他身穿一袭青衣,身后一头乌发如墨般散了下来,这番美貌自然是惹得旁人侧目议论纷纷。

    赵麒却是皱了皱眉,十分不喜这刘长卿的高调出行。

    说到刘长卿,他自从便生的漂亮,长相随了他的母亲。然而这偏女性的相貌却是惹得同龄人嘲笑欺负,只叫他小姐,于是刘长卿打小便不爱说话也不合群,只待在家中看书学习,这才拼命考中了状元。现在他有权有势,旁人再也不能小看了他,便是秉着这样的心思,刘长卿才带着些炫耀的意图在中秋佳节前来出玩。

    赵麒从小家境优越,如今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算相貌再出众也没人敢用什么异样的眼光看他。赵麒当然体会不到小人物的辛酸史,只觉得刘长卿过度自满,不是为官之道。

    刘长卿享受着众人的膜拜之情,正开心,忽然看见前面站着的不就是他的恩师赵麒?!刘长卿大惊失色,连忙走过去,恭恭敬敬一拜,道,“老师,您怎么也出来游玩了?”

    赵麒冷着脸,道,“怎么,本相还要先通知你不成?”

    刘长卿脸上一白,自知这赵麒是生气了,连忙赔罪,“学生不敢。只是担心您出门未带侍从,不如学生陪着老师四处走走吧?”又低头看着一眼被赵麒牵在手里的豆丁,困惑他似乎无子嗣,便问,“这位小公子是?”

    赵麒却不理他,兀自道,“天色晚了,本相先回府了。”说完便转身要走。

    刘长卿连忙追上去,殷切道,“老师,人多嘈杂,学生送您回府吧。”

    那王曼曼则是脸羞得通红,全然没想到刚才那个儒雅公子竟然就是赵麒,不由得跺跺脚,朝她身前大汉道,“都怪你,说什么丞相夫人,这下丢脸死了!”

    那大汉愣愣的,自然是没想到当朝丞相竟然也没个下人奴婢,就一个人出来游街。

    ☆、第12章 入宫

    相比较于京城的人声鼎沸的大街小巷,皇宫则冷清的多了。往年这个时候,先皇总是拉着宫里的妃子们和几位皇子摆一桌宴席,有时候会召回在外地的王爷一通庆祝佳节。

    可是今年,小皇帝却截然一人待在偌大的皇宫。先皇早就驾鹤西去了,他的皇兄也被奸人所害,那些妃嫔们也大多不在了。

    不得不说其实韩臻真是实在的小孩子,之前痛恨赵麒便把他当做是弑父杀兄的仇人,现在不那么恨了,也就没道理把一切罪过推到他身上去。这大约就和成语‘疑人偷斧’是一个道理。

    韩臻坐在宗庙里的蒲团上,想起往日先皇和先太子的事情,倍感孤独,忍不住哭出声来,“父皇。。。呜呜~”

    哭着哭着就想到了赵麒,韩臻觉得现在赵麒是唯一一个陪在他身边的人,又想起这大半个月来赵麒都称病不上早朝也不见他,不由得悲从中来,泪水直流,“太傅。。。”太傅,我好想你啊,为什么不见我?

    丞相府。

    刘长卿恭恭敬敬的端坐着,望着对桌的赵麒,欲言又止。这赵麒生他的气是肯定的了,可是,怎么又留他吃饭了呢?

    “吃饭看着我做什么?”赵麒夹起一只水晶虾细细品尝了一番,朝心不在焉的刘长卿道,“吃不下?”

    刘长卿连忙道,“老师,学生知错了。”

    赵麒哦了一声,问,“错在何处?”

    刘长卿却没回答,现在的情况是多说多错,少说少错,还是不说话等着挨批评的好。

    赵麒终于放下手中的筷子,慢慢说道,“长卿,你为官不久不知朝廷动荡,今日你是正三品巡抚,明日说不定就会因一言之过而沦为阶下之囚。你是我的门生,所以我才要告诫你,为官最忌讳的便是奢调轻浮。为官者,小心谨慎步步为营才是上乘。”

    刘长卿忙答,“多谢老师教诲。”

    赵麒这才点点头,“行了,你毕竟年轻,过些日子也就自己明白了。下次别让我看到了。”

    刘长卿脸一红,嗯了一声,忽然又问,“老师,这半个月来您称病在家,可是学生见你似乎。。。”

    赵麒朝他一笑,道,“这病时好时坏反复无常,今日中秋佳节心情甚好,便出去走走散散心了。”

    刘长卿点点头,咬着嘴唇好一会儿才说,“老师,学生自小没有母亲,父亲严厉,每逢过年过节都是孤身一人,今天是第一次有人陪我。。。”

    赵麒倒是没有调查过他的身世,不过的确听说过是没有母亲的苦孩子,跟他自己何其相似,便不自觉的放缓了声音,“以后若是无事,可以常来这里走走,我府上人数不多也显得有些冷清了,你时常来热闹些。”

    刘长卿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间喜不自禁的弯起眉眼笑了起来,“好!”

    两人坐在桌前又说了会儿政事,却有从宫里传来消息。那桂公公风尘仆仆的,还未站定,就朝赵麒拜了一拜,道,“丞相大人,皇上宣您进宫呢!这会儿正坐在御书房内等着呢,您随小的去一趟吧。”

    赵麒不知小皇帝三番四次找他做什么,却是觉得身心都十分疲惫,已经不想再去见他,可这桂公公说的坚决,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好应下了。

    临走时,赵麒朝刘长卿道,“长卿,夜已深了,今日便在此处歇下吧。”说着又叫王福去备了一间客房,准备好了之后才跟着桂公公走了。

    没一会儿,马车便到了皇宫。赵麒下了车,脚步匆匆的赶往御书房。一路上没什么人声,与喧哗热闹的大街上相比这里显得十分单薄冷清。这宫里路上挂着的灯笼闪着幽幽烛火,莫名的有些阴冷起来。

    赵麒没注意这些,心中却想着,大半夜的小皇帝叫他入宫做什么?赵麒心中拿不定主意,只觉得七上八下的。小皇帝不如他想象的那般毫无心机,如今这喜怒无常的情绪,连他也丝毫捉摸不透了。深夜将他匆匆招来,难不成是。。。

    赵麒心中忐忑,进了御书房时也不知如何是好。恭恭敬敬的跪下去,道,“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韩臻一见赵麒就委屈的不行,刚要扑到他怀里,听闻这些又生生的停下了。只觉得心中酸涩不已,好像被抛弃了似的,闷声道,“赵卿,起来吧。”

    赵麒这才起身,依旧是垂着头看着地面,正眼也不看他,沉声道,“皇上深夜唤微臣来御书房,可是有什么要事?”

    韩臻却望着他说,“往年中秋的时候,父皇都会叫上我和皇兄还有皇叔,还有宫里的妃子一起吃饭。可是今年却一个人也没有了。”韩臻想说,只剩下你一人了,所以想让你陪陪我。。。

    赵麒心中发冷,暗道这小皇帝大约是真的有所察觉。以前,虽然先皇对小皇帝不怎么管,可毕竟那是生父,而太子暗中常常陷害小皇帝,表面功夫却做的不错。不过这些都是他们自家的事情,他赵麒是他的杀父仇人这件事是板上钉钉的。。。

    大约就是半年前,先皇旧疾复发,赵麒深夜潜入宫中,杀害了先皇,又设计做出是先皇身体孱弱敌不过病痛驾崩的假象。赵麒深信他没有留下任何马脚,当晚放他进宫的太监,给先皇诊治病情的御医,先皇本人,全都死的透透的,不会再有其他人知情。

    那么,小皇帝是如何知道的?还是说,只是猜测?赵麒面上毫无变化,额上却析出层层冷汗,只要他一句话说的不对,让小皇帝证实了心中猜测,自己必将万劫不复!

    赵麒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慢慢说道,“皇上,先皇去世已久,还请皇上节哀。人死不能复生,希望皇上以生者为重。”

    韩臻点点头,嗯了一声,又偷偷看了他一眼,只见赵麒右侧额上一道淡淡的伤痕,大约是才长出新肉,呈现出淡粉色。韩臻不由得心中一紧,鼻头酸涩。太傅这些日子不见我,定是还生我的气。。。

    韩臻朝赵麒走了两步,凑过去小心翼翼的伸手碰在他的伤痕处,声音轻的像是怕他受到了惊吓,“太傅,这里没事了吧?还疼不疼了?”

    他语气中关切的意味太明显了,赵麒不由得愣了愣,凝神想了一会儿,却往后退了一步,淡淡道,“谢皇上关心,微臣无碍。”

    韩臻愣愣的望着他,抬在半空中的手无助的颤了颤。可是赵麒垂着头根本没有看他。

    好想哭。。。可是为什么哭不出来?

    韩臻不说话,赵麒便只好沉默的看着地面一言不发,心里却想着小皇帝叫他大晚上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难不成真的只是旁敲侧击一下关于先皇的死?为什么又提到自己的伤了?上一辈子赵麒从来没有这么头痛过,因为小皇帝的心思很好猜,根本不像今日这样深沉。他有史以来第一次觉得和皇帝打交道果然是太累了。揣摩圣意是个技术活啊。。。

    好一会儿,韩臻才说,“赵卿,朕累了,你陪朕回养心殿吧。”

    赵麒连忙称是,准确的拿捏好了分寸跟在小皇帝的身后半步距离,既不显得谄媚也不疏离。倒是韩臻,故意的放慢了脚步,也不见赵麒跟上来,不由得心生烦闷,低着头边走边踢着路上的小石子。

    那小石子在地上滚来滚去翻着跟斗,韩臻却越看越不顺眼,最后一脚硬是将它踢飞了出去。

    赵麒在他身后,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心里却已经不知是作何感想。该笑该叹,还是该像个臣子似的目不斜视什么也不想?

    有赵麒跟着,一干的太监宫女们自然是跟在后面远远的位置,以免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丢了性命。

    ☆、第13章 往事

    养心殿外此时也是挂着大红灯笼,从小路的一头蔓延到另一头,映照的整个宫里像白天似的亮堂。可毕竟是皇宫,旁人不敢喧哗,小皇帝后宫无人,故而这里的中秋节气氛看起来却是分外黯淡。

    赵麒见送到了目的地,便垂首道,“皇上,养心殿到了。皇上既然乏了便早些休息吧,微臣先行告退。”

    韩臻却说,“赵卿,现在天晚了,宫门定是关了。你今夜留宿养心殿吧。”说的是云淡风轻,内心却是七上八下的,韩臻生怕他又拒绝了。

    却见赵麒道,“多谢皇上体恤。”

    韩臻一听他答应了,眼珠子都瞪得老大,内心欢喜,连带着嘴角都笑的弯弯的,笑嘻嘻的伸手拉住赵麒的胳膊,就将他拉进了屋。

    赵麒进了养心殿,里面的摆设和之前没什么变化,除了多加了几盏各样的灯笼。

    韩臻从小很多事情都是亲力亲为,所以养心殿里向来没有什么伺候的贴身侍女。他几下就将身上的外衣脱掉,穿着亵衣亵裤就钻进了被子,开心的说,“赵卿,你也快来睡吧,明日还要早朝呢!”

    赵麒没说话,低头解开腰带,动作轻缓优雅,那墨色的眸子里却暗沉如同暴风雨前波涛汹涌的海面。

    赵麒解开头发,他平时都是束起发用玉簪固定住,现在那如同泼墨般的乌发就散在他的背后,素白的里衣和青丝黑白交织,美的惊心动魄。韩臻支着半个身子,睁大了眼睛看他。只觉得他剑眉入鬓,鼻梁高挺,眼若星空,唇如丹蔻,一时间慌了心神。

    韩臻捏紧了双手,见赵麒朝他一步步走过来,紧张的心脏扑通扑通乱跳了一通,连手心也汗湿了。

    赵麒却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便侧身躺在他身旁盖上被子兀自睡去了。

    韩臻心跳越快,几乎要从胸口跳了出来,这时候鼻尖对着赵麒的后背,那乌黑的发丝就纠缠着躺在他眼前。韩臻慢慢伸出手,轻颤着抓住他的一缕头发,像着了魔似的凑到鼻尖闻了闻。虽然没什么味道,也是韩臻却觉得很好闻,又把鼻子凑过去嗅了嗅,满足的笑了起来。

    再说赵麒,僵硬的躺在龙床上,身后还有一个不知何时又要发作的小皇帝,入睡显然有些困难。不知道过了多久,小皇帝终于睡去了,手臂无意识的抱着他的腰,玉白的双手搭在他的肚子上。

    赵麒见他睡熟,才慢慢挪开他的双手,掀开被子爬了起来。

    赵麒坐在床沿,透过窗子看着外面月亮。今日是农历八月十五,那素白皎洁的月亮大大圆圆的,美不胜收。古人常常月下起舞,或是月下独酌想来也是有道理的。

    赵麒想起来上一个中秋节,先皇布置了一桌酒席,与妃嫔皇子们热闹的过了节。今年,宫中却只剩下寂静惨淡,一丝过节的喜庆也见不着。小皇帝孤苦伶仃,一定也是过的凄苦。

    赵麒低下头刚要去揉揉小皇帝的脑袋,却又收回手,自嘲似的笑了笑,起身便走出了养心殿。

    殿外候着几个宫女太监还有许多御林军。

    大太监桂公公原来正打着盹儿,忽然见赵麒穿着里衣就走了出来,不由得一愣,而后走上前去道,“丞相大人可是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奴才们去办就好,何必自己出来,要是染上风寒就不好了。”

    赵麒点点头,道,“桂公公,一会儿给本相热些酒吧。本相去前面那亭子里坐会儿。”

    “是,奴才这就去办。”桂公公当然知道这于理不合,不过这丞相大人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当然是不能亏待更不能得罪了。

    其实从上辈子算起,赵麒已经十多年没喝酒了。以前他独爱静坐茶楼,点上一壶清香花雕,可是那件事过后,就再也没有沾过酒分毫。

    他从来自律,不会喝醉,那次却是真的意外。

    赵麒并不是赵家的独生子,他还有一个亲弟弟,名唤赵麟。这赵麟比赵麒小了整整五岁,从小便爱粘着哥哥,又不调皮捣乱,可爱的紧。

    赵麟自小偏爱兵法三十六计,长大后更是精通排兵布阵,有着经世之才。先皇之时,赵麒凭借着自身本事和手段年仅二十出头就做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之后便随着弟弟的心愿,将赵麟派到前线做了军师,大将军是张贯之子张翔。

    赵麒以为赵麟是军师,近年来边疆也没有打过仗还算是和平,自然是不会有什么事。谁知,西疆忽然偷袭边界,似乎忌讳张翔的威名不敢明目张胆的打仗,便派了数十名杀手去刺杀张翔寓意直捣黄龙!幸好张翔机警才没出事,可是一直在他身边的,手无缚鸡之力的赵麟就没那么幸运了。

    探子冲进朝堂就说,‘皇上!西疆于昨夜忽然派出杀手刺杀张翔大将军!我将士拼死保护,终于将那些杀手通通抓住扣押天牢,现在只等皇上处置!’

    先皇也是一惊,道,“好啊,这西疆竟敢在我国犯上作乱,传令下去,捉到的活口全部挂着城门上曝晒,叫那些蛮子看看与我朝作对的下场!”

    探子却又支吾道,“启禀皇上。。。昨日一役张翔大将军虽然没受伤,可是,军师赵麟却为了救大将军而身中数刀,至今还昏迷不醒。。”

    “你说什么!”这是第一次赵麒在朝堂上如此失控,他瞪着眼睛,目眦尽裂的望着那探子,冷声道,“你再说一遍?!!”

    那探子哆嗦着什么也说不出来,腿一软就跪到了地上,“回丞相大人,赵麟军师他受了伤还没醒。。。”

    赵麒的生母在生赵麟的时候得了败血症没几天就死了,五岁失母,赵麒并不痛恨这个弟弟,反而宠爱至极,甚至比他爹还要宠他。大约几年前的时候,赵老爷到了大限之日去了。

    难不成,现如今,连他的宝贝弟弟也要走了不成??

    赵麒痛苦万分,却强打着精神强迫自己坚持下去,逼着自己相信事情还有转机。

    第三天,前线传来消息到赵府。赵麟不治身亡。

    赵麒当场便愣住了,如同晴天霹雳一般木然的定在原地。唯一的弟弟也没有了。从此是孤身一人。赵麒大笑着狂饮烈酒,仿佛这样就能麻痹刺痛的神经似的。

    醉酒之后,赵麒心想,其实也算不得是孤身一人,至少他还有韩臻,那个单纯可爱的小皇子。对了,再过不久,自己就能助他成为皇帝了。赵麒越来越想去见韩臻,也不顾自己醉酒失态就直冲进韩臻的院子里。

    下人们早就被遣退了,赵麒没了顾忌,粗鲁又暴戾的强占了韩臻,全然不顾他的哭喊。赵麒心想,他是我的。只有他是我的。

    酒醒之后,赵麒捂着剧痛的脑袋从床上爬起,却猛然看见身侧躺着奄奄一息的韩臻。此时韩臻面色潮红竟是烧的人事不知。赵麒心中大骇,颤抖着揭开被子的一角,果真看见韩臻身上青紫的痕迹,还有两腿之间红白交织的液体,一片狼藉。

    赵麒几乎是吓得从床上摔了下去,眼睛通红,竟然当场就哭了出来。连得知赵麟的死讯时他也不曾这么懦弱的掉眼泪。

    这种事情压根不好去叫御医,赵麒只能自己动手,用水洗干净韩臻身上的痕迹,在用温水敷着额头帮他退烧。

    傍晚的时候,韩臻终于有了意识,睁眼的时候还有些茫然,后来看清楚赵麒坐在他身边的时候,脸色蓦地变得煞白,失去了所有血色。

    赵麒小心翼翼的帮他换了块帕子,见他醒过来便柔声问,“可还难受了?”

    韩臻在被子里的拳头捏的死紧,才克制自己没有亲手去杀了他,道,“嗯,好多了。”

    赵麒心中一颤,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我昨晚醉了酒失了分寸,断不会再有下次了。至儿,原谅我。。。”

    “嗯。”赵麒,你怎么不去死呢?韩臻闭上眼睛,掩住眸子里刻骨的恨意。

    赵麒虽然后悔万分,却喜悦韩臻并没有责怪他,便以为韩臻对他也是喜欢的意思,不由得伸手揉揉他的头发,俯下身将他抱在怀里,道,“至儿,只此一次。我再不会叫任何人伤害你,我自己也不行。”

    ☆、第14章 决绝

    赵麒现在正坐在忘忧亭里,面前桌上是一壶酒一盏杯。杯子里少许浅澈的液体,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被热过的酒散发着诱人的酒香。

    可赵麒却只是看着那杯酒发呆,素来幽暗的眸子里一片空洞茫然,找不到焦距。

    大约过了好一会儿,赵麒才叹了一口气,抬手便将杯中酒倒在地上。液体在地上却是汩汩的冒出骇人的泡沫。候在一旁的桂公公吓了一大跳,这是毒酒?可是这酒端上来之前是检查过无毒的,怎么会。。。

    难不成,难不成!桂公公骇然的瞪大双眼,望着坐在亭子内看不出神情的赵麒,喉头一阵发干,只说道,“丞,丞相大人,莫要想不开。”

    赵麒便朝着他微微一笑,轻声道,“我明白,你先退下吧。”

    桂公公这才躬身退下去,临走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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