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节
谁没爱过几个人渣 作者:伦河玫瑰
第6节
上海 · a 9:00 · pr国际大厦32f
苏州国际机场t3航站楼招标结果公布，参与投标的包括国内外各大建筑公司、事务所在内的十家设计团队均派遣相关人员前来参加最后的会议。
宋嘉年站在电梯里，对着玻璃镜面整了整衣着，听到身边的林可辛还在对pr国际大厦的内部结构品头论足。
“别摆弄你的衣服了，很帅，相当的帅，你就算穿个乞丐装出去也是丐帮第一帅哥！”林可辛忽然回过头来说。
“我招你惹你啦。”宋嘉年撇一眼林可辛。
另一边的楚文才迫不及待地举手要发言，宋嘉年点头准了，他就飞快地说：：“嘿，我知道我知道。林可辛那是嫉妒你，头儿。你看他这次项目这么勤快，来招标会一次没迟到过，就是因为他看上甲方那个卷发的女高管了！但是那女高管老给你抛媚眼，他很不服气。头儿，我觉得有必要教育一下他！”
林可辛听了大叫：“好你个楚文才，没事别老偷窥我行吗。信不信我让你成马文才。”
楚文才不屑地扇扇手：“得了，就你这小模样，我女朋友都不知道嫌弃多少回了。”
“好啦，电梯就要到32楼了，都给我把皮绷紧点。”宋嘉年照够了镜子，冲两人说。
叮一声，电梯停下，缓缓开门。
出了电梯，看到隔壁电梯也下来了一群身穿黑衣的男人，两队人马走的方向都是一致的。是竞争对手，来自日本的rodis建筑事务所。林可辛和楚文才立马收了在电梯里的那幅调笑神色，板起了面孔，挺胸昂首跟在宋嘉年背后。势必不会让这群日本人小瞧了。
宋嘉年和那队人为首的打了个招呼，那个叫相田礼纪的高大男人也很有礼貌地停下来和他打招呼。末了，两队人并排着一起往前走。黑压压的一片，手上配上手枪应该相当应景。
宋嘉年一直不懂为什么来参加招标会就一定要穿黑衣，一群人穿着黑西装，要是胸口再别一朵白色小花，那就是货真价实的出殡了。公司里的y前辈说这叫气场，就算投标没赢，也要在气场上把对方压下去。总之不能不穿黑西装，最好再戴上一把黑墨镜，皮手套。林可辛这个时候从一旁凑上来说了句，要是再拿条小皮鞭，那就真的是s|现场了哇！oh e baby ！然后，林可辛那天晚上就被前辈扔了一堆户型图，悲催地加班了。从此，当y前辈告诫任何一个新入公司的新人所谓的“气场”，林可辛必定要狗腿地跑过去给y前辈打气助威，唬的新人们一愣一愣的，当天就跑去银泰忍痛买了一套giio arani经典款，然后吃了一个月的泡面。
曾经的菜鸟宋嘉年也是这些新人们中的一个，后来才知道，只有他们公司的人才会这么霸气又搞笑地跟黑社会出行似的一溜穿黑西装去招标会，以至于业内人都称呼他们为黑乌鸦。再后来，宋嘉年在各种黑乌鸦的“骂名”中遇到了rodis，这个一样喜欢穿黑衣见客的同行，简直他乡遇故人般的亲切，所以宋嘉年对rodis十分有好感。再加上rodis的掌舵人师出名门，而这个名门同样是宋嘉年的偶像，这样那样的，宋嘉年就更喜欢rodis了。
这次的机场航站楼是宋嘉年被挖进grdt建筑事务所后主持的第一个大型公建，之前他一般都在做小型高楼和住宅，被上头委派做这次标书只觉得亚历山大，顺带把跟他一组的造价师磨得表示以后再来他家催标书就把他打残咯。林可辛和楚文才是他的paterner，性格相当跳脱，半大孩子。
老板表示，要是这次项目拿下，封一个超级大红包下来，顺便考虑送几个进修的名额给他们。
林可辛就说了，进修名额纯粹是说来玩儿的。等项目中了，谁还有时间出国进修，跟进项目进程都要累死了。还不如多红包里多封点软妹币。
y前辈在一旁不屑，就你才叫封软妹币，应该叫老板直接封美金，跟我们工资靠拢。
grdt上海建筑事务所是grdt在上海的分区，规模不大，力求精益求精。负责人崔华安在业内非常有名，四十岁因拿下一项国际大标驰名中外，随后被grdt高薪聘过来带领上海区的团队。不过grdt美国总部对这边的管理并不是很严格，崔华安本人也是浪漫主义者，是以事务所内的风气是异常的和谐轻松。grdt上海事务所里的黑乌鸦们领的美金薪水，设计费自然也是贵的一笔。
所以林可辛说，我们这个乌鸦巢啊，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宋嘉年和相田礼纪一行人进了开会的房间，各自找了椅子坐，已经有两三个团队先来，聊着天。今天是招标会的最后会议，不用再激辩缠斗，也不用冷漠相待，是以气氛还不错，相熟的人都低头凑在一起聊一些轻松的事。其后陆续有其他人进来，很快把台下的椅子都坐满了。
九点准时，甲方项目负责人带着一群人进来。宋嘉年下意识在这些人里找一个卷发的女人，只可惜有两个，一个梨花头一个大波浪，宋嘉年判断不出来林可辛喜欢哪个，只好作罢。
宋嘉年虽说是第一次做公建标，但还不至于失落到一点信心都没有。周围一水的国际大建筑事务所，跟进的人都是业内叫得出名字的人。宋嘉年跟这些人比起来很年轻，甚至于年轻得过头了。基本没有多少人把他们放到有力竞争对手的位置上。grdt在世界范围内名头都很响，但他们只是上海分部而已。这次招标里实力最强劲的是来自德国的vario和日本的rodis，他们一进来，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过来陪太子读书，赚赚投标费罢了，蚊子腿也是有肉的啊。
至于grdt，派过来一个平均年龄不超过三十岁的团队，恐怕无法胜任这样的大型公建项目的主持吧。
宋嘉年眯了眼睛，落落大方地坐在下方椅子上，面上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令人情不自禁想多看几眼。他相貌确实亮眼，在一群四体不勤的工程师堆里，绝对是第一眼就能注意到的人物。面容咋一看只觉得温柔可亲，再看他整个人却又觉得和气中透着一股子锐利。就好比现在，眼看己方势头不好，居然也是满面笑容。
甲方项目负责人还在讲话，告一段落后就要正式揭晓中标单位。
“非常感谢各位对这次招标会的大力支持，最后，我宣布，中标的是，grdt上海事务所！”
全体人员愣了足有两秒之后才开始鼓掌。
“恭喜grdt上海事务所。”
宋嘉年哗啦一声推开椅子站起来，在其他人复杂的眼光中信步走到台前和甲方的项目负责人握手，顺便接过了卷成桶装系了红丝带的“奖状”。
“非常感谢，常先生。”
“恭喜宋工啊，拿下这个大项目了。以后合作愉快。”
“当然，合作愉快。”
grdt拿下了这个标，简直让人匪夷所思。直到会议结束后，其他人像宋嘉年道喜的口吻都带着点怪异。宋嘉年好脾气地一一把这些阴阳怪气的道喜声接下来，回以他们风度翩翩的微笑，看的那些建筑师工程师们一个个眼睛都快要开花了。就没见过这种帅得跟从国际t台上下来的男模似的男建筑师！！
“这些鬼佬，凭什么我们中标就这种表情啊，我们可是堂堂正正夺标的，有没有搞错。”林可辛怒气冲冲地跟在宋嘉年身后，不满地小声嚷嚷，一行人正往电梯方向走。
“他们爱怎么想是他们的事，我们再生气也管不了长别人脸上的嘴，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宋嘉年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打电话回公司报喜吧，顺便让老板把红包准备好。”
林可辛当即吹了声口哨，手脚麻利地掏手机打电话。
“你这死狗腿子。”迟了一步的楚文才忍不住骂道。
“gratuti。”
宋嘉年猛地回过头去，相田礼纪就那么站在他背后，像一座小山，脸上依旧是那种严谨的表情。
“thank you，raida。”
“would you like to have a drk after a while”
宋嘉年回过头去看了眼林可辛和楚文才，那两个小兔崽子一脸你的事不要来问我们的表情。
“eh，sorry，i`……”
“never d，give a ever you >
“i will。”
“see you。”
“bye。”
相田礼纪一走，林可辛就凑了上来。
“头儿，他一定是想泡你！”
宋嘉年翻了个白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满脑子就是找对象？”
“真的啊头儿，也就你这种迟钝男才感觉不出他看你的那种眼神！”林可辛倏地转过身去一把抓住楚文才的肩膀，含情脉脉地对视：“阿娜答！请和我来一段上海爱情故事！”
“啊呸。”楚文才一脚就把林可辛踹了出去。
“头儿，他绝对对你有意思，不然那么多家公司的人他干嘛就找你一个人喝酒。”
“你能不能别这么八卦。”宋嘉年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还和孟镐同一个酒店你怎么不说。”
“孟镐能和你比吗，就他那磕碜模样，男版凤姐没得跑了。”
“你别乱猜了，我听说相田先生已经在日本订婚，跟我一毛钱关系没有，ok。”
“这么一来，他不就直接晋级成渣男了吗，吃着碗里望着锅里。”
宋嘉年无奈叹气，求救似的望一眼楚文才。楚文才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摇了摇头。
“可辛啊，你要是这么闲的话，报建主管就你去搞定怎么样。”
“哎呦妈啊，祖宗，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八卦您了，求饶命。这次甲方那边的报建主管出了名的如狼似虎，我这点肉根本不够看啊。铁定被吃得肉渣都不剩。”
宋嘉年恶意地笑了一笑：“哦，我可是听说你有同学在那边，有关系好办事嘛。就这么说定了，好好干。”
林可辛：“…………”
都是嘴贱惹的祸！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五章
为了庆祝宋嘉年第一次投大型公建的标就取得成功，也为了庆祝事务所拿下一个大单，崔华安决定带大家出去好好吃一顿。红包自然是必不可少的。林可辛大声喝止了团队众人拆红包的动作，亲手一个个去捏那红包的厚度。眼睛骨碌碌转就说出每个红包里的数目，等人真把红包里的钞票拿出来清点，和林可辛说的一个没差。
“嘿，这小子是成精了吧。”
林可辛得了厚度不错的红包，整张脸都笑开了花。一堆人在酒吧喝酒，他就拉着宋嘉年倒角落里偷偷问这次设计费有多少。
宋嘉年打了个手势。
“七百万人民币？那么大的面积，怎么说都是我们亏了吧。”林可辛狐疑。
“林工，请使用dollor这个单位。”宋嘉年收了手。
“哎呦，那还真是个大单。难怪老崔这么大方了。”
“上次老板亲自操刀揽下的成都希尔顿大酒店的活，费用更高。”
“卧槽，真的？当时我还在想这是赔本买卖呢，老崔他们忙里忙外那么久，命都耗半条。”
“不然你以为钱这么好赚？”
林可辛非常适宜地表明自己的忠心：“头儿，你放心，我一定为您鞍前马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干了，你随意。”说着手里酒杯碰了下宋嘉年的杯子，一下灌了。
“那什么，看在我态度这么良好的份上，报建主管的事……”
“你不是说要为我鞍前马后吗，所以请一定帮我把报建主管搞定，好吗。”宋嘉年拍了拍林可辛的大腿，小小抿了一口酒，笑看林可辛瞬间垮下去的脸。
“老大，不带你这样的啊。”
“加油啊，林工。”
“马文才！我今天要和你痛饮三百杯！谁输了谁讨不到老婆。”
“我靠，你怎么不去死。”
宋嘉年就在一边喝酒，看着林可辛和楚文才打闹。他虽然不经常参与这种玩闹，但是他很喜欢这种气氛。没有太多拘束，也没有太多行政上的牵绊。这是在他以前工作过的上建国际所缺乏的东西。上建国际和grdt，是两个极端，一个稳扎稳打一个放浪形骸。
算一算他已经出来五年了，在上建国际待了十五个月，然后被崔华安挖进grdt一直干到现在。
刚来上海那一阵实在吃了很多苦头，找不到合适的房子就随便找了个便宜的旅馆住，没有空调，晚上热得恨不得把衣服全脱了浸在冷水里睡觉。他第一次见识了犹如北京春运的招聘大会，一身西服进去之前是平整的，出来之后就皱得捋都捋不平。天天都特别累，想直接栽床上睡觉，还没几分钟，就被热醒了。
旅馆里没有无线，也没办法牵网，只能到附近的快餐店里蹭wiff，发简历去各式各样的邮箱，回执的却相当少。后来说起这些事，被y前辈教训了一通，放着q大的学校邮箱不用，用什么hotail啊。那些hr只要看一眼你的邮箱后缀就知道该不该把你剔了。为什么所有人都想进名牌大学，除去先进的资源外，大学也是你的人脉和名望。这些都是需要善用的。
他那个时候还不懂这些弯弯绕绕，所以走了很多弯路。
有一天房间遭了小偷，物品几乎被洗劫一空，不幸中的万幸是那台bp和身份证以及一些重要资料因为锁在了柜子里没被偷。找旅馆的老板说明情况，得到的回答居然是怪你自己没有锁好房门。顺便因为他房间到期，迫不及待把他赶出了旅馆。他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大概进了一个黑店。
上海七月初热得走在马路上就像是滚炭板的烤肉，宋嘉年穿着那一身体贴的西装，拎着一台电脑，全身上下就只有兜里的那两百块钱了。他看着路边小推车在卖铁板豆腐，只觉得自己就是那块豆腐，在刺啦刺啦的油炸声里，被翻来覆去地烤，淋上孜然和辣椒末大概就能就地被切成块喂给土地爷了。
没找到工作，又弹尽粮绝，宋嘉年当时真的心灰意冷，不知道自己特地跑来上海有什么意义，原来这是一个不欢迎他的城市。他掏出兜里的两百块，想着这两百块钱能干嘛。就算想买一张回北京的飞机票都不行。
他后来没有回北京大概是因为不想输吧，他总觉得只要回去了，就是输了。
他去银行挂失银行卡，查了里面的余额，只能叹气。徒步走了两个小时的路去招聘中心，回来花了一百块给自己整了一套短裤短袖和凉鞋，在公共厕所里把身上的西装换了下了。晚上就在附近的麦当劳里，点了一份能无限续杯的咖啡，干坐了一个通宵。对未来很迷茫，上海这么大，居然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但没有人可以帮他了，一切都只能他自己一个人扛过来。
第二天早晨，他浑身发麻地趴在麦当劳桌子上，手边是一杯已经凉透的蓝山咖啡，还有只剩下百分之十电量的手机。他在这椅子上坐了一整晚，两条腿没了知觉，一直起腰身，骨头还咯咯做响。他摸亮手机屏幕，没有任何新消息。
早上六点的太阳很美，带着温柔的灿烂。他失望地甚至没有去厕所刮一把胡子，洗一下脸。把那杯跟冰箱里拿出来的咖啡一饮而尽就走出了麦当劳的大门。
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看着人流越来越大，看着上班族们嘴里叼着早餐狂奔向即将开走的公交车。他和他们擦肩而过，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年迈的老人拿着塑料剑练武术。
太阳渐渐升起来了。
然后在他最绝望的时候，大概已经有生无可恋心思的时候，上建国际给他回了邮件，通知上午九点来面试。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兴奋得差点当街痛哭出声。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天无绝人之路。
后来他成功在上建国际实习，转正。说实话，他真的非常感谢上建国际，没有这个公司，大概就没有以后的他了。但是从那里跳槽离开也是无奈之举。
他在上建国际实习了两个月转正，在离公司很远的地方租了一个小的可怜的房间，每天坐一个半小时的地铁去上班。转正第一个月拿到薪水，乐不可支。给齐女士还有宋梁瀚先生分别买了丝巾和钱夹寄回家，隔了几天，终于敢打电话回家，却听到齐女士的哭声，差点又要没出息的掉眼泪。齐女士先把他臭骂了一顿，然后又特别高兴的说很喜欢丝巾，又说宋梁瀚先生也很喜欢钱夹，立马就用上了。末了问他工作怎么样，吃得怎么样，住得好不好，与同事关系如何，上司脾气适应吗。道尽了儿行千里母担忧这句话。他缩在脏兮兮的沙发里，拿远了手机抽一口烟，然后回齐女士的话。一切都好，吃得好，住得好，工作也不累，同事关系和谐，上司温柔和蔼。
又过了几个月，才攒够了钱给所有哥哥们买礼物，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多少是心意。通了联系，又听了好多教训的话。却没有要回北京的意思。他们都拗不过他，只好放他在上海闯。
他在上建国际学到最多的不是画图技巧，也不是设计理念，而是职场潜规则。他在这十五个月里的成长，甚至要比前二十四年来得多得多。很多天真的想法都在一个个黑幕里被碾得粉碎。他也要变得圆滑，变得处变不惊。阿谀奉承也好，送礼送钱也好，被压着只能画剖面图也好，熬出头也就行了。但是，唯独设计被偷这件事，是他绝对无法忍让的。他咽不下这口气，于是和上建国际撕破了脸。辗转去了grdt。跟在崔华安手底下学了一段时间，便被放出来独自主持项目。
他在grdt是出了名的加班狂魔，又有千手观音的外号，因为他画图非常快，并且准确，不管是电脑绘图还是手绘都迅猛得很，大家纷纷说他是长了千只手，根本不是人啊。
他渐渐在上海的建筑界出名，不仅仅因为那副让人过目不忘的英俊脸庞，更是因为他年纪轻轻就开始代表grdt进行小型高楼的投标，成果非常喜人。出来的设计就连大师也赞叹现在的后辈很有思想。他太年轻了，对于建筑师来说，在无数招标会的现场，几乎看不到和他平辈的人。而他总是穿着那身黑西装，对着那些比他大五岁十岁二十岁的人微微一笑，笑斩一干手下败将。
如果说他现在还缺点什么，大概就是缺个拿奖的机会，以及世界瞩目的国际大标了。
这次的苏州国际机场t3航站楼只是一个契机，让他拿捏做超大型面积建筑时该注意哪些地方。
一晃，居然就这么过去了五年。宋嘉年实在不得不感叹，时间真的不等人。
这些年来，他从没回过家去，但时常给宋晗昱打电话，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是听听宋晗昱的声音，那些苦啊累啊委屈啊就通通消失了。有时候听到电话那边传来唱戏的声音，他就会特别兴奋地问宋晗昱看的是什么段子。他小时候住在山沟沟里，没什么娱乐活动，最新奇的就要数过年过节到集市上去看戏了。虽然听不懂咿咿呀呀在唱什么，但就觉得热闹喜庆，打心眼里喜欢。上学的时候常到剧院去听，也会去茶楼，到了上海就没那兴致和时间了。
但是还不够，他做得还不够好，还不够多。至少现在，还没到回去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六章
这项目才刚刚开始，庆功宴就喝得无比之high，也不知道等到那航站楼竣工之后，崔华安还会不会这么大手笔地请他们全体人员欢快一把了。先给女同志们招了出租车送回家，然后抓新人男壮丁把喝得七晕八素的上司老板打包回去。宋嘉年就一个人拎着大衣外套走出了酒吧。
十一月的天，到处都在刮冷风，是透骨的冷。宋嘉年却觉得浑身都在发热，尤其是脸，烫得厉害，跟火烧似的。
他早就酒功大成，不再是以前那种三杯倒的酒量了。今天晚上他喝得不少，虽然不至于连路都看不清，但多少还是有点醉意的。身边忽然停了一辆车，汽油味顺着风飘过来，宋嘉年闻不得那种味道，一闻就会想吐，以前追公交车没少受罪。他肚子正翻江倒海呢，这味道一来他就忍不住了，蹲街边开始大吐特吐，吐了那车子一轮胎的污物。
这一吐，酒精的后劲就上来了，只觉得越吐越觉得脑袋昏沉，看不清东西。
他模糊听到车门打开的身影，有人递了一瓶水给他，还有手帕。
“怎么又喝这么多酒。”
“对不起。”
宋嘉年觉得自己一定是喝晕了，不然怎么能幻听到宋晗昱的声音，他下意识地说抱歉。他拧开矿泉水的瓶盖淋湿手帕给脸降温，又漱了漱口，终于感觉好了点。
“上车，我送你回去。”
“不，不用，我自己能回去。”宋嘉年拍开那只拉自己胳膊的手，抱住隐隐作痛的脑袋，蹲在地上不肯起来。
“撒什么娇，还不快点起来。”
“我头疼。”
“那就更应该回家。”
“嗯……回家……不要回家……”宋嘉年小声喃喃道，抬起头来看站在他身边的男人，逆着光，更加辨别不清面目，但又总觉得熟悉到不能再熟悉：“昱哥儿？”
“嗯，快上车。”
宋嘉年晕晕乎乎地被人拉起来，塞进车里，只觉得一股暖洋洋的气流扑面而来，他靠在一个温暖的身子上，眼皮直打架。
“哥……哥？”
“嗯。”
“不要回家……好困啊，我睡一会儿……到家了，到家了叫我……”
“睡吧。”
………………
宋嘉年这一觉醒来，首先看到的是一面很熟悉的天花板，然后就是宿醉的头疼。他揉了揉脑袋从床上爬起来，披了外套出去，挂在客厅墙壁上的巨大装饰钟显示现在是北京时间九点二十一分。
怎么回事，昨天他明明是一个人出了酒吧大门，是谁送他回来的？
“醒了？”坐客厅沙发上的人见他出来，说了一句。
“嗯。”宋嘉年轻声回应着，拿了杯子去厨房倒水喝。喝完水回卫生间刷牙洗漱。
“你今天不用上班吗，睡这么晚。”
“不用，放一天假，明天去苏州出差。”
“又出差啊，三天两头往外面跑。不过苏州也不远，你就算想晚上回来睡觉也成。”
“阿鸣，昨天是我同事送我回来的吗？”宋嘉年嘴里插了根牙刷从卫生间探出头来。他不怎么记得喝醉酒之后的事了，只知道好像碰到了昱哥儿。不过这应该不太可能。
“这个我不知道，等平昌下班回来你问他吧，昨天他守夜来着。”
“守夜？你们干什么了？”
“没干嘛，就守生肉呗，我熬不住先去睡了一会儿，结果那狗娘养的居然没叫醒我，害我错过了直播，我真是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宋嘉年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回去刷牙。
他现在和别人合租一套高级公寓，平摊租金，其他两个室友都比他小三四岁，一个在外资企业做销售，一个soho专职当作家。跟他们在一起，宋嘉年总觉得自己真的跟不上时代的节奏了，只不过是差了几岁而已就已经听不懂他们的交流世界，什么鬼畜萌大奶，一炮定江山之类的他一概不懂。所幸他们性格都还不错，住一起两三年了也没什么大的争执。
宋嘉年洗漱完，从冰箱里翻出牛奶，又自己煎了鸡蛋随便应付了下早餐。他瞄了眼那电视，看到屏幕上居然不断飘过文字。基本都是些【233333】【哈哈哈哈哈】【女主角杀了造型师全家吗】【总裁酷帅狂霸拽啊233333】【救命，我要被这个剧情给打败了】【编剧给老子出来，我要和你决一死战】这种话。
“你在看什么？”宋嘉年忍不住问了。
阿鸣是一个知名网络作家，是公寓里有关网络最时髦的人了，基本上他讲的那些口头禅宋嘉年都不太懂。他出版过几部书，反响很好，听说有一部最近就要被拍成电视剧了。
“《论如何承包鱼塘》”
“啊？有这个电视剧？”
宋嘉年觉得奇怪就跑过去一起看，看了几分钟发现不就是一般的偶像剧嘛。很快，宋嘉年就没了兴趣。
“你怎么突然看起这个来了，平时不是最讨厌的吗。”
“我这是在给我自己打预防针呢。我那书不是要拍电视剧了吗，我看别人的也被改得稀巴烂，以后再看我自己的就不会那么呕血了。这就叫做自我安慰。”
“要开拍了？恭喜啊。”
“恭喜个球，不让我参与剧本改编，我一点都喜不起来。鬼知道会改成什么模样。”阿鸣一脸苦大仇深地对着电视机瞅，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一样，转过身来盯着宋嘉年。
“怎……怎么了，这么看我。”
“跟你说件事啊，年哥。”阿鸣抱着被子挪到宋嘉年身边：“你可千万别生气。”
“你都还没说呢，怎么就知道我会生气了。”
“事情是这样的。我那呢是四年前写的，就是写一个矮穷挫建筑男如何勾搭上白富美，那个时候我还没碰上你呢，然后就出了第一部，因为卖得很好所以编辑让我写第二部，写第二部的时候嘞我就搬进公寓了。然后我写的时候琢磨着要弄个高富帅配角来衬托一下主角，刚好我就想到了你。”
宋嘉年囧了……
“但是，你要相信我的人格，我是爱你的，年哥，所以你在我书里绝对是钻石王老五级别的帅哥，人见人爱、车见车载、花见花开，是个姑娘汉子都想和你来一炮的那种。”
宋嘉年更囧了……
“你怎么不直接说我是人民币？”
“哎呦喂，您就是那比人民币还招人爱！就是这样。”
“你还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赶紧从实招来，不然我可是要体罚的。”
“没有了，真的，我就是把你当做原型写了进去，真没干别的事了。”
“你写就写，干嘛还非得特意告诉我？”
阿鸣瞬间坐直了身子，拉住宋嘉年的胳膊，义正言辞地说：“所以我非常想拜托年哥你帮我一个忙，你一定要答应我。”
宋嘉年狐疑地看了眼阿鸣，“你先说是什么事。”
“能跟我一起去剧组一趟吗？”
“不能。”宋嘉年拒绝地非常迅速。
“为什么，给我个理由！”阿鸣登时做“弃妇”表情。
“我明天就去苏州了，怎么可能和你去那什么剧组。”
“哦……那你大可以放心，那剧组就在苏州。”
“…………”宋嘉年无语一阵：“你这是故意来算计我吗？”
“怎么可能！我是听说你去苏州出差才突发奇想的。不会太麻烦你，就是想让导演见见你，然后找个跟你气质差不多的演员。”
宋嘉年想了想，“行吧，我在苏州会待上一段时间，到时候你来找我。”
阿鸣一把抱住宋嘉年大喊：“万岁！年哥我爱你。”
“爱我就免了，以后不许把我写进了！懂没。”
“遵命！”
打死宋嘉年都不会想到阿鸣这混小子居然拿他当原型写，再一想到那很快就要拍成电视剧全国播放他就觉得自己被坑惨了。
恰逢王平昌回来，宋嘉年急忙转移掉这个话题。
“平昌，你知道昨天是谁送我回来的吗？”
王平昌昨天熬了一晚上，又上了一上午的班，现在是一脸菜色，恨不得能立刻倒床上睡觉。
“昨天？哦，昨天你喝睡过去，有个男人打电话叫我下楼接你。奇怪，我不认识那男的，他怎么有我的手机号？”
“不是我同事？”
“不是啊，开着百来万的迈巴赫豪车呢，哦，还是个帅哥，超高校级帅哥。”说到这，王平昌忽然就精神抖擞了，扑到宋嘉年身边，迫不及待地发问：“年年锅锅，你什么时候认识那么一号人物了。真真的高富帅啊，秒酒吧那群杀马特富二代一个地球，求介绍！”
“啊……”
“年哥？”
宋嘉年呆愣片刻之后，忍不住双手捂住脸。
真的是昱哥儿……又让他看到自己醉成烂泥的样子了……好想死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七章
宋嘉年从没这么期待过出差，他必须尽快工作，尽快进入状态，好让他忘掉醉酒的那天晚上。
他带了一个标配团队赶赴苏州，崔华安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捡到钱了，居然给他们报销全程的五星酒店住宿费，虽然大家住的房间都是最普通的，但也足够让人感叹崔华安的大方。
他这一次之所以能够打败诸多大牌建筑事务所拿下这个项目，和他之前在这个机场潜伏了一个礼拜有很大关系。在他到处游荡观察施工地，顺便观察其他几个航站楼的设计时经常听到旅客抱怨机场的行李托运非常慢，往往让他们等上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拿到东西。又说候机大厅太过于无聊，只能干坐着玩手机看电脑，唯一能娱乐的就是逛免税店。
于是宋嘉年根据这些信息，重新设计从停机坪到进入大厅的通道，在同样的距离内设置更多的重复转弯。另外又在大厅加设了其他机场方面可接受的娱乐设施。更为人性化的安排免税店铺位置。
宋嘉年相信，航站楼并不仅仅需要一个拍在照片上很漂亮很震撼的外表，也需要发挥能切实为顾客服务的作用。这是他以前做住宅养成的习惯，住宅第一大要素就是住得舒服，现在放到这种服务型公建建筑似乎也没有太大的违和感，自然是怎么用着舒服自然怎么来。
让宋嘉年高兴的是，机场方面拍板决定的人并不是对于建筑一窍不通的高管，而是他们公司自己带了高级工程师来考核。对于和专业人士合作，宋嘉年一直都是很喜欢的，怕就怕碰到那些囫囵抛出些概念描述让你不停改图的业主，那才叫上辈子造孽。所以，设计图以羡煞一切同行的速度顺利敲定，开工日期也在不断的开会中决定下来。
宋嘉年不会一直在施工地跟进，他一般只在建筑开工前期盯着施工团队会不会偷工减料，又或者施工图有没有哪里出了错。顺便和甲方协商建材之类的问题。
这个航站楼要足足建上十三个月才能初步修建好，其余具体到何日能开放运营那就是机场自己需要处理的事了。
建筑师是一个非常吃年龄的工作，一个正常的本科毕业生至少要在设计院当三四年的画图工才能真的有实力单独做项目，而且还只能做一些不容易犯错的小项目。而能让业界关注的作品的出世，从出建筑图到建筑竣工，少则两三年，多则十年也是有的。一个建筑师从青涩到成熟就是在一个个作品成为真实建筑后，在这个过程里吸取经验、认识到自己想要走的方向，贯彻自己的理念。从建筑师成为建筑大师，只是多了一个字，却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一个又一个三年五年叠加起来的成果。而至少百分之九十的人就算十几二十年过去也没办法成为大师。四十岁才开始成名的建筑师实在很正常，半百之后会有更多更为精致的认识突破。历史上获得建筑界“诺贝尔”——普利兹克建筑奖的多是六十岁以上的大师。这个时候，时间的阅历已经在他们身上沉淀出了璀璨光华。
在中国，似乎更加严格地贯彻着这种资历排行。这不能说不好，但或许并不能适合每一个人。
如果宋嘉年依旧在上建国际工作，那么在他三十岁之前他绝对不会有机会负责大型项目，更不用说像现在这样，自己在公司内部组建团队接项目，甚至带一两个新人。
有的人适合稳扎稳打一步一步来，有的人就是需要压力需要足够的刺激。宋嘉年明显是属于后者。
阿鸣来找他的时候，宋嘉年正待在酒店客房里，听面前一个建筑女大战结构男+给排水男，另外一个暖通男已经战败下去端茶倒水了。
建筑女不愧是经历过大大小小吵架战役，经过各式各样工程师风吹雨打的强悍存在，在几个人的连番攻击下丝毫没有落入下风。嘴皮利索程度，思维灵敏程度，反应速度以及嗓门强度都让宋嘉年佩服不已。
最后，建筑女以压倒性的胜利，彻底粉碎了结构男方阵在大厅多加两颗柱子的妄想。
“我叫你加柱子，叫你加柱子……”
宋嘉年是在建筑女仿佛幽魂碎念中出去见阿鸣的。约好时间去走一趟剧组，听阿鸣说就是因为这个角色的演员还没有决定下来才打算让宋嘉年去的。而且因为改了剧本的缘故，这个角色虽然在第二部里占了大篇幅，但是电视剧里戏份不会特别多。相对的，那些关系户就没怎么在意这个角色了，所以阿鸣还能影响影响选角。
去的那天，宋嘉年穿灰西装，黑皮鞋，咖色及膝风衣，头发随便弄了下，用阿鸣的话说就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精英范儿。但很不幸的是，老天爷并没有给我们的精英来一个好的出场。因为他们去的车子不仅半路抛了锚，委屈他们走了一段，结果走着走着下起了毛毛细雨。这种雨委实让人心烦，它不大，就算不打伞也没关系，但是刮在脸上又不舒服，大冬天的总觉得浑身都被淋得黏黏腻腻。
等他们到了剧组，宋嘉年的头发都半湿了，眼睫毛上挂满了细小的水珠。
两个词形容，倒霉。但，还有更倒霉的事在后面。
如果宋嘉年知道这个电视剧的男主角是秋宴，阿鸣就算把他的嘴皮子磨破了他也不会答应过来的。
宋嘉年接过别人递给他擦头发的毛巾，随便一扫就看到了裹着毯子坐在不远处，一边喝热茶一边看剧本的秋宴，秋宴正好朝这边看，然后露出愕然的表情。秋宴当即放下了杯子想要过来，宋嘉年连忙给他打眼色叫他别轻举妄动，就当两个人不认识好了。秋宴愣愣的点了头，坐了回去。
阿鸣朝他招了招手叫他过去，宋嘉年走过去，正巧听到阿鸣身边那个其貌不扬的胖男人在说，能争取让他来演这个角色吗？片酬不是问题。
阿鸣立即否定了，根本不是片酬多少的事。他是正经建筑师，每天忙得团团转，这次肯抽空跟我过来都是看在我们交情好的份上。再让他来演戏？他绝对不会同意的。
导演说，你没跟他商量，怎么知道他不愿意？来，让我来跟他说。
阿鸣说，行啊，您去说，您能说动他，我没意见。
宋嘉年来了，导演先是从艺术扯到政治，再从政治拐到民众喜好，从民众喜好又拐到这电视剧的拍摄上来，弯弯绕绕就为了让宋嘉年知道演戏是一门艺术，进了这艺术的大门，就是抬高了眼界和身价。结果宋嘉年一句话把他堵死了。
不好意思，我现在正在做一个价值七百万美金的项目，可能没办法帮您这个忙了。
得，导演再不开口了。七百万美金比他整个片子的投资都还多，他要是再说下去，那就是小丑了。
阿鸣说不会太麻烦他，当真就是带他过来溜一圈，跟展览似的。期间宋嘉年没有和秋宴说过一句话，也没有表露出一点两个人认识的样子。阿鸣在和编剧唠嗑，宋嘉年接了一个来自相田礼纪的电话。
相田礼纪不会中文，宋嘉年的日语也是磕磕巴巴，两人一般都是用英文交谈。相田礼纪说他月底就要回东京，希望能和他吃一顿饭。
对于相田礼纪，宋嘉年的感觉其实有点复杂。以前是出自对手的欣赏，以及师从他偶像的羡慕，再后来因为林可辛这个八卦男的胡言乱语，就有点不太想和相田有太多私下的交往了。只是，人家都说了，亲自来苏州请他吃饭，他要是再拒绝的话实在不够朋友。只好把这事应了下来，顺便约好了时间。
等他打完电话回过身去便注意到有几个年轻女性鬼鬼祟祟地躲在附近，不知在鼓捣些什么。他人生地不熟，也不太好管这些事。就找了个凳子坐，一边等阿鸣一边抽空工作。
他带了手提，可以随时随地办公。一张图一张图看过去，忽然看到了一张不太对劲的。
☆、第二十八章
宋嘉年掏了电话，拨了一个手机号。
“喂，小田吗。哦，没什么事，我想问一下b区十号到二十号的施工图是谁负责作画的。”
“怎么了，宋老师，是施工图出了什么问题吗？”
“不是什么大事，一点小问题罢了，我只是想知道是谁画的图。”
“啊……这，我，这个……”
“嗯？你怎么吞吞吐吐的。”
“没有！哪个，那组图是莎莎负责画的。”
“王莎莎吗？”
“是。”
听到这个名字，宋嘉年皱了下眉。王莎莎这个女生是刚进公司的新人，长得很青春靓丽，堪称grdt一枝花了，再加上长袖善舞嘴巴沾蜜，在一堆男工程师里非常受欢迎。只是漂亮归漂亮，这王莎莎画图的功力却让人不敢恭维。宋嘉年听同事说王莎莎来头挺大，家里也有钱。这倒是看得出，一个刚工作的小女生就背得起bottega vea的包，家里想必差不到哪去。宋嘉年对这些无所谓，只是不太满意王莎莎对待工作的态度，她来这里更像是因为grdt的名头大，说出去面子有光。所幸，王莎莎不在他组里，他也就没怎么继续关注她了。只是这次项目工作量太大，光靠他自己带的那个小组实在忙不过来，就向上头申请临时借调个人。他完全没想到来的人会是王莎莎。说实话，在得知这个人选的时候，宋嘉年就像崔华安抗议过。说他不带只是玩玩的新人。
崔华安当时无奈地跟他讲，是小姑娘自己求着要过去的，她肯定不会耽误大家。实际上，更正确的说法是，崔华安和王莎莎的父亲有交情，王莎莎闹了一阵，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宋嘉年看在崔华安的面子上就接收了王莎莎，没想到这么快就出了纰漏。
施工图上消防楼梯居然没有画到地下室，这么低级的错误，根本不应该犯！当然，宋嘉年生气是生气，还没到怒发冲冠的程度。毕竟没有哪个人不犯错。当年他画图也弄出过让人笑掉大牙的错误。只是既然让他抓到了，他不可能当不知道。该训还是得训，就算是女生也是一样。
“你现在让她接电话。”
“……啊？”
“你是怎么回事，小田，怎么一惊一乍的。”
“没有没有，宋老师，那个莎莎她一定不是故意犯错误的，您就原谅她吧。”
宋嘉年心里有点冒火，这小田回答问题牛头不对马嘴的，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癫。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开始帮她求情了，小田，看来你们交情已经好到这份上了。我说让她现在听电话，你有意见？”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的，宋老师，您听我说。”
宋嘉年在座位上换了个姿势，目光渐渐冷峻下来。
“那你就让她接电话，怎么，图画错了，我说都说不得了？”
“可是莎莎她……”
宋嘉年越发觉得小田举止奇怪，不就递个电话，能有这么难？手机总不是长在他手心里了。还没等宋嘉年开口训斥，电话那边忽然传来一个豪迈的女声。
“田俊，就你那怂样你觉得你真能瞒得过宋老师？把电话给我，我来说！”
“何嘉莉，你做什么！”
下一秒后，电话就易主了。
“宋老师，我是何嘉莉。”
“嗯？小何啊。”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今天王莎莎一天都没来上班，她负责的图都是拜托田俊画的。田俊一个人做两个人的工作，实在太赶才出了错。现在王莎莎根本就不在，田俊找不到人来接电话，所以支支吾吾了半天。”
“你让田俊接电话，我要听听他怎么说。”
这个时候，阿鸣已经解决完所有的事，过来找宋嘉年：“年哥，我们可以……”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宋嘉年一个抬手就制止了他的喊话，他这才注意到宋嘉年脸上丝丝的怒气。
“田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来说。”
“宋老师，莎莎的确是没来上班，但她说是她家里有急事才请假的！”
宋嘉年冷笑一声：“请假？我怎么不知道她请假了，怎么，难道向你请假比向我请假有效？还是说她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想来上班就来不上，不想上班就直接走人，什么招呼都不用打。”
“不是的，宋老师，莎莎她一定不是这样想的，她是个好姑娘，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她真有急事……”
宋嘉年听田俊这么说话，一股火堵在喉咙口。
“田俊！你是画图把脑子画傻了吗。她说什么你就相信什么，要是哪天她让你把公司的机密图纸偷出去你是不是也照做，做完了还要帮她说话，说她逼不得已？！我怎么招了你这么个蠢材进组。我要的是工作能力强的部下，脸好看，嘴巴甜有什么用，她能用脸和嘴给我画图吗！我不反对你们谈办公室恋情，也不想管你们私下的事。但如果你们因为私人关系把工作搞得一团糟，我想我有必要让老板请你们去别家公司工作了。我们这里庙太小，供不起你们这样的大佛。”
宋嘉年的一通吼不仅把电话那头的田俊和何嘉莉给吓得连声说道歉，也把周围围观的剧组人员震得说不出话来。没想到外表这么温柔的男人发起火来气场这么足。大家甚至连议论都不敢议论了。
“听着，我立马回来，希望你们也不要无故失踪。懂？”
宋嘉年啪挂了电话，招呼阿鸣：“能回去了吗？”
阿鸣连忙点头：“能能能，我这就去叫司机把车开过来。”阿鸣拍了拍胸脯，只觉得小心脏差点飚出来，他很少见年哥发火的诶。
宋嘉年跟着阿鸣走，走之前还不忘和剧组里的人点头示意再见。
“我得娘勒，这帅哥真的是我的菜啊。”
“他刚才举着电话皱眉教训人的时候真的苏爆了！！我觉得我已经被他攻略了。”
“过来看看我偷拍的几张照片，艾玛，真心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帅哥啊，还是没化妆没ps仰拍照。这么一组照片甩出去，圈子里那些以颜著称的男明星会不会羞愧死。”
“我男神！绝对我男神！”
“男神的品味还爆好！你看他穿的是raf sion的最新款西装，外套是burberry，妈啊，就像从广告板上走下来的男人。还这么有礼貌，走都记得跟我们说再见，一看就是好家庭教育出来的啊。不行，越看越喜欢。”
“诶诶诶，我刚才瞧瞧跟踪阿鸣大人，听到他和导演说话，原来他就是《筑梦人生》第二部霍安东的原型！阿鸣大人就是照着他来写霍安东的！”
“卧槽，真的？我以为现实里根本不可能出现像霍安东这种痴情男了。”
“切，你又不认识他，你怎么知道他就和霍安东一样。”
“可人原著作者都说了他是霍安东的现实原型。”
“原型也不一定非得一模一样啊，我就不信现在还有高富帅心不花的。”
“有你这么一棒地打死一群人的吗。”
“可惜他不混娱乐圈啊，不然来当当明星也好啊，我铁定辞职去应聘助理。”
“得了，你以为谁都稀罕进这圈子啊。听说人厉害着呢，导演想他来演霍安东，他一点没犹豫就拒绝了。”
“啧，他演霍安东多好，完全本色出演。看看导演挑的那些男演员，哪一个比得上他的。”
“没办法，这种事不能强求的，更何况，要我就不想他进圈子。要是哪天被经纪公司逼得乱搞绯闻，整容，杀马特造型，我就想死了。”
“听你这么说倒也是。”
………………
第6节
恋耽美
第6节
上海 · a 9:00 · pr国际大厦32f
苏州国际机场t3航站楼招标结果公布，参与投标的包括国内外各大建筑公司、事务所在内的十家设计团队均派遣相关人员前来参加最后的会议。
宋嘉年站在电梯里，对着玻璃镜面整了整衣着，听到身边的林可辛还在对pr国际大厦的内部结构品头论足。
“别摆弄你的衣服了，很帅，相当的帅，你就算穿个乞丐装出去也是丐帮第一帅哥！”林可辛忽然回过头来说。
“我招你惹你啦。”宋嘉年撇一眼林可辛。
另一边的楚文才迫不及待地举手要发言，宋嘉年点头准了，他就飞快地说：：“嘿，我知道我知道。林可辛那是嫉妒你，头儿。你看他这次项目这么勤快，来招标会一次没迟到过，就是因为他看上甲方那个卷发的女高管了！但是那女高管老给你抛媚眼，他很不服气。头儿，我觉得有必要教育一下他！”
林可辛听了大叫：“好你个楚文才，没事别老偷窥我行吗。信不信我让你成马文才。”
楚文才不屑地扇扇手：“得了，就你这小模样，我女朋友都不知道嫌弃多少回了。”
“好啦，电梯就要到32楼了，都给我把皮绷紧点。”宋嘉年照够了镜子，冲两人说。
叮一声，电梯停下，缓缓开门。
出了电梯，看到隔壁电梯也下来了一群身穿黑衣的男人，两队人马走的方向都是一致的。是竞争对手，来自日本的rodis建筑事务所。林可辛和楚文才立马收了在电梯里的那幅调笑神色，板起了面孔，挺胸昂首跟在宋嘉年背后。势必不会让这群日本人小瞧了。
宋嘉年和那队人为首的打了个招呼，那个叫相田礼纪的高大男人也很有礼貌地停下来和他打招呼。末了，两队人并排着一起往前走。黑压压的一片，手上配上手枪应该相当应景。
宋嘉年一直不懂为什么来参加招标会就一定要穿黑衣，一群人穿着黑西装，要是胸口再别一朵白色小花，那就是货真价实的出殡了。公司里的y前辈说这叫气场，就算投标没赢，也要在气场上把对方压下去。总之不能不穿黑西装，最好再戴上一把黑墨镜，皮手套。林可辛这个时候从一旁凑上来说了句，要是再拿条小皮鞭，那就真的是s|现场了哇！oh e baby ！然后，林可辛那天晚上就被前辈扔了一堆户型图，悲催地加班了。从此，当y前辈告诫任何一个新入公司的新人所谓的“气场”，林可辛必定要狗腿地跑过去给y前辈打气助威，唬的新人们一愣一愣的，当天就跑去银泰忍痛买了一套giio arani经典款，然后吃了一个月的泡面。
曾经的菜鸟宋嘉年也是这些新人们中的一个，后来才知道，只有他们公司的人才会这么霸气又搞笑地跟黑社会出行似的一溜穿黑西装去招标会，以至于业内人都称呼他们为黑乌鸦。再后来，宋嘉年在各种黑乌鸦的“骂名”中遇到了rodis，这个一样喜欢穿黑衣见客的同行，简直他乡遇故人般的亲切，所以宋嘉年对rodis十分有好感。再加上rodis的掌舵人师出名门，而这个名门同样是宋嘉年的偶像，这样那样的，宋嘉年就更喜欢rodis了。
这次的机场航站楼是宋嘉年被挖进grdt建筑事务所后主持的第一个大型公建，之前他一般都在做小型高楼和住宅，被上头委派做这次标书只觉得亚历山大，顺带把跟他一组的造价师磨得表示以后再来他家催标书就把他打残咯。林可辛和楚文才是他的paterner，性格相当跳脱，半大孩子。
老板表示，要是这次项目拿下，封一个超级大红包下来，顺便考虑送几个进修的名额给他们。
林可辛就说了，进修名额纯粹是说来玩儿的。等项目中了，谁还有时间出国进修，跟进项目进程都要累死了。还不如多红包里多封点软妹币。
y前辈在一旁不屑，就你才叫封软妹币，应该叫老板直接封美金，跟我们工资靠拢。
grdt上海建筑事务所是grdt在上海的分区，规模不大，力求精益求精。负责人崔华安在业内非常有名，四十岁因拿下一项国际大标驰名中外，随后被grdt高薪聘过来带领上海区的团队。不过grdt美国总部对这边的管理并不是很严格，崔华安本人也是浪漫主义者，是以事务所内的风气是异常的和谐轻松。grdt上海事务所里的黑乌鸦们领的美金薪水，设计费自然也是贵的一笔。
所以林可辛说，我们这个乌鸦巢啊，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宋嘉年和相田礼纪一行人进了开会的房间，各自找了椅子坐，已经有两三个团队先来，聊着天。今天是招标会的最后会议，不用再激辩缠斗，也不用冷漠相待，是以气氛还不错，相熟的人都低头凑在一起聊一些轻松的事。其后陆续有其他人进来，很快把台下的椅子都坐满了。
九点准时，甲方项目负责人带着一群人进来。宋嘉年下意识在这些人里找一个卷发的女人，只可惜有两个，一个梨花头一个大波浪，宋嘉年判断不出来林可辛喜欢哪个，只好作罢。
宋嘉年虽说是第一次做公建标，但还不至于失落到一点信心都没有。周围一水的国际大建筑事务所，跟进的人都是业内叫得出名字的人。宋嘉年跟这些人比起来很年轻，甚至于年轻得过头了。基本没有多少人把他们放到有力竞争对手的位置上。grdt在世界范围内名头都很响，但他们只是上海分部而已。这次招标里实力最强劲的是来自德国的vario和日本的rodis，他们一进来，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过来陪太子读书，赚赚投标费罢了，蚊子腿也是有肉的啊。
至于grdt，派过来一个平均年龄不超过三十岁的团队，恐怕无法胜任这样的大型公建项目的主持吧。
宋嘉年眯了眼睛，落落大方地坐在下方椅子上，面上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令人情不自禁想多看几眼。他相貌确实亮眼，在一群四体不勤的工程师堆里，绝对是第一眼就能注意到的人物。面容咋一看只觉得温柔可亲，再看他整个人却又觉得和气中透着一股子锐利。就好比现在，眼看己方势头不好，居然也是满面笑容。
甲方项目负责人还在讲话，告一段落后就要正式揭晓中标单位。
“非常感谢各位对这次招标会的大力支持，最后，我宣布，中标的是，grdt上海事务所！”
全体人员愣了足有两秒之后才开始鼓掌。
“恭喜grdt上海事务所。”
宋嘉年哗啦一声推开椅子站起来，在其他人复杂的眼光中信步走到台前和甲方的项目负责人握手，顺便接过了卷成桶装系了红丝带的“奖状”。
“非常感谢，常先生。”
“恭喜宋工啊，拿下这个大项目了。以后合作愉快。”
“当然，合作愉快。”
grdt拿下了这个标，简直让人匪夷所思。直到会议结束后，其他人像宋嘉年道喜的口吻都带着点怪异。宋嘉年好脾气地一一把这些阴阳怪气的道喜声接下来，回以他们风度翩翩的微笑，看的那些建筑师工程师们一个个眼睛都快要开花了。就没见过这种帅得跟从国际t台上下来的男模似的男建筑师！！
“这些鬼佬，凭什么我们中标就这种表情啊，我们可是堂堂正正夺标的，有没有搞错。”林可辛怒气冲冲地跟在宋嘉年身后，不满地小声嚷嚷，一行人正往电梯方向走。
“他们爱怎么想是他们的事，我们再生气也管不了长别人脸上的嘴，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宋嘉年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打电话回公司报喜吧，顺便让老板把红包准备好。”
林可辛当即吹了声口哨，手脚麻利地掏手机打电话。
“你这死狗腿子。”迟了一步的楚文才忍不住骂道。
“gratuti。”
宋嘉年猛地回过头去，相田礼纪就那么站在他背后，像一座小山，脸上依旧是那种严谨的表情。
“thank you，raida。”
“would you like to have a drk after a while”
宋嘉年回过头去看了眼林可辛和楚文才，那两个小兔崽子一脸你的事不要来问我们的表情。
“eh，sorry，i`……”
“never d，give a ever you >
“i will。”
“see you。”
“bye。”
相田礼纪一走，林可辛就凑了上来。
“头儿，他一定是想泡你！”
宋嘉年翻了个白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满脑子就是找对象？”
“真的啊头儿，也就你这种迟钝男才感觉不出他看你的那种眼神！”林可辛倏地转过身去一把抓住楚文才的肩膀，含情脉脉地对视：“阿娜答！请和我来一段上海爱情故事！”
“啊呸。”楚文才一脚就把林可辛踹了出去。
“头儿，他绝对对你有意思，不然那么多家公司的人他干嘛就找你一个人喝酒。”
“你能不能别这么八卦。”宋嘉年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还和孟镐同一个酒店你怎么不说。”
“孟镐能和你比吗，就他那磕碜模样，男版凤姐没得跑了。”
“你别乱猜了，我听说相田先生已经在日本订婚，跟我一毛钱关系没有，ok。”
“这么一来，他不就直接晋级成渣男了吗，吃着碗里望着锅里。”
宋嘉年无奈叹气，求救似的望一眼楚文才。楚文才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摇了摇头。
“可辛啊，你要是这么闲的话，报建主管就你去搞定怎么样。”
“哎呦妈啊，祖宗，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八卦您了，求饶命。这次甲方那边的报建主管出了名的如狼似虎，我这点肉根本不够看啊。铁定被吃得肉渣都不剩。”
宋嘉年恶意地笑了一笑：“哦，我可是听说你有同学在那边，有关系好办事嘛。就这么说定了，好好干。”
林可辛：“…………”
都是嘴贱惹的祸！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五章
为了庆祝宋嘉年第一次投大型公建的标就取得成功，也为了庆祝事务所拿下一个大单，崔华安决定带大家出去好好吃一顿。红包自然是必不可少的。林可辛大声喝止了团队众人拆红包的动作，亲手一个个去捏那红包的厚度。眼睛骨碌碌转就说出每个红包里的数目，等人真把红包里的钞票拿出来清点，和林可辛说的一个没差。
“嘿，这小子是成精了吧。”
林可辛得了厚度不错的红包，整张脸都笑开了花。一堆人在酒吧喝酒，他就拉着宋嘉年倒角落里偷偷问这次设计费有多少。
宋嘉年打了个手势。
“七百万人民币？那么大的面积，怎么说都是我们亏了吧。”林可辛狐疑。
“林工，请使用dollor这个单位。”宋嘉年收了手。
“哎呦，那还真是个大单。难怪老崔这么大方了。”
“上次老板亲自操刀揽下的成都希尔顿大酒店的活，费用更高。”
“卧槽，真的？当时我还在想这是赔本买卖呢，老崔他们忙里忙外那么久，命都耗半条。”
“不然你以为钱这么好赚？”
林可辛非常适宜地表明自己的忠心：“头儿，你放心，我一定为您鞍前马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干了，你随意。”说着手里酒杯碰了下宋嘉年的杯子，一下灌了。
“那什么，看在我态度这么良好的份上，报建主管的事……”
“你不是说要为我鞍前马后吗，所以请一定帮我把报建主管搞定，好吗。”宋嘉年拍了拍林可辛的大腿，小小抿了一口酒，笑看林可辛瞬间垮下去的脸。
“老大，不带你这样的啊。”
“加油啊，林工。”
“马文才！我今天要和你痛饮三百杯！谁输了谁讨不到老婆。”
“我靠，你怎么不去死。”
宋嘉年就在一边喝酒，看着林可辛和楚文才打闹。他虽然不经常参与这种玩闹，但是他很喜欢这种气氛。没有太多拘束，也没有太多行政上的牵绊。这是在他以前工作过的上建国际所缺乏的东西。上建国际和grdt，是两个极端，一个稳扎稳打一个放浪形骸。
算一算他已经出来五年了，在上建国际待了十五个月，然后被崔华安挖进grdt一直干到现在。
刚来上海那一阵实在吃了很多苦头，找不到合适的房子就随便找了个便宜的旅馆住，没有空调，晚上热得恨不得把衣服全脱了浸在冷水里睡觉。他第一次见识了犹如北京春运的招聘大会，一身西服进去之前是平整的，出来之后就皱得捋都捋不平。天天都特别累，想直接栽床上睡觉，还没几分钟，就被热醒了。
旅馆里没有无线，也没办法牵网，只能到附近的快餐店里蹭wiff，发简历去各式各样的邮箱，回执的却相当少。后来说起这些事，被y前辈教训了一通，放着q大的学校邮箱不用，用什么hotail啊。那些hr只要看一眼你的邮箱后缀就知道该不该把你剔了。为什么所有人都想进名牌大学，除去先进的资源外，大学也是你的人脉和名望。这些都是需要善用的。
他那个时候还不懂这些弯弯绕绕，所以走了很多弯路。
有一天房间遭了小偷，物品几乎被洗劫一空，不幸中的万幸是那台bp和身份证以及一些重要资料因为锁在了柜子里没被偷。找旅馆的老板说明情况，得到的回答居然是怪你自己没有锁好房门。顺便因为他房间到期，迫不及待把他赶出了旅馆。他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大概进了一个黑店。
上海七月初热得走在马路上就像是滚炭板的烤肉，宋嘉年穿着那一身体贴的西装，拎着一台电脑，全身上下就只有兜里的那两百块钱了。他看着路边小推车在卖铁板豆腐，只觉得自己就是那块豆腐，在刺啦刺啦的油炸声里，被翻来覆去地烤，淋上孜然和辣椒末大概就能就地被切成块喂给土地爷了。
没找到工作，又弹尽粮绝，宋嘉年当时真的心灰意冷，不知道自己特地跑来上海有什么意义，原来这是一个不欢迎他的城市。他掏出兜里的两百块，想着这两百块钱能干嘛。就算想买一张回北京的飞机票都不行。
他后来没有回北京大概是因为不想输吧，他总觉得只要回去了，就是输了。
他去银行挂失银行卡，查了里面的余额，只能叹气。徒步走了两个小时的路去招聘中心，回来花了一百块给自己整了一套短裤短袖和凉鞋，在公共厕所里把身上的西装换了下了。晚上就在附近的麦当劳里，点了一份能无限续杯的咖啡，干坐了一个通宵。对未来很迷茫，上海这么大，居然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但没有人可以帮他了，一切都只能他自己一个人扛过来。
第二天早晨，他浑身发麻地趴在麦当劳桌子上，手边是一杯已经凉透的蓝山咖啡，还有只剩下百分之十电量的手机。他在这椅子上坐了一整晚，两条腿没了知觉，一直起腰身，骨头还咯咯做响。他摸亮手机屏幕，没有任何新消息。
早上六点的太阳很美，带着温柔的灿烂。他失望地甚至没有去厕所刮一把胡子，洗一下脸。把那杯跟冰箱里拿出来的咖啡一饮而尽就走出了麦当劳的大门。
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看着人流越来越大，看着上班族们嘴里叼着早餐狂奔向即将开走的公交车。他和他们擦肩而过，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年迈的老人拿着塑料剑练武术。
太阳渐渐升起来了。
然后在他最绝望的时候，大概已经有生无可恋心思的时候，上建国际给他回了邮件，通知上午九点来面试。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兴奋得差点当街痛哭出声。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天无绝人之路。
后来他成功在上建国际实习，转正。说实话，他真的非常感谢上建国际，没有这个公司，大概就没有以后的他了。但是从那里跳槽离开也是无奈之举。
他在上建国际实习了两个月转正，在离公司很远的地方租了一个小的可怜的房间，每天坐一个半小时的地铁去上班。转正第一个月拿到薪水，乐不可支。给齐女士还有宋梁瀚先生分别买了丝巾和钱夹寄回家，隔了几天，终于敢打电话回家，却听到齐女士的哭声，差点又要没出息的掉眼泪。齐女士先把他臭骂了一顿，然后又特别高兴的说很喜欢丝巾，又说宋梁瀚先生也很喜欢钱夹，立马就用上了。末了问他工作怎么样，吃得怎么样，住得好不好，与同事关系如何，上司脾气适应吗。道尽了儿行千里母担忧这句话。他缩在脏兮兮的沙发里，拿远了手机抽一口烟，然后回齐女士的话。一切都好，吃得好，住得好，工作也不累，同事关系和谐，上司温柔和蔼。
又过了几个月，才攒够了钱给所有哥哥们买礼物，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多少是心意。通了联系，又听了好多教训的话。却没有要回北京的意思。他们都拗不过他，只好放他在上海闯。
他在上建国际学到最多的不是画图技巧，也不是设计理念，而是职场潜规则。他在这十五个月里的成长，甚至要比前二十四年来得多得多。很多天真的想法都在一个个黑幕里被碾得粉碎。他也要变得圆滑，变得处变不惊。阿谀奉承也好，送礼送钱也好，被压着只能画剖面图也好，熬出头也就行了。但是，唯独设计被偷这件事，是他绝对无法忍让的。他咽不下这口气，于是和上建国际撕破了脸。辗转去了grdt。跟在崔华安手底下学了一段时间，便被放出来独自主持项目。
他在grdt是出了名的加班狂魔，又有千手观音的外号，因为他画图非常快，并且准确，不管是电脑绘图还是手绘都迅猛得很，大家纷纷说他是长了千只手，根本不是人啊。
他渐渐在上海的建筑界出名，不仅仅因为那副让人过目不忘的英俊脸庞，更是因为他年纪轻轻就开始代表grdt进行小型高楼的投标，成果非常喜人。出来的设计就连大师也赞叹现在的后辈很有思想。他太年轻了，对于建筑师来说，在无数招标会的现场，几乎看不到和他平辈的人。而他总是穿着那身黑西装，对着那些比他大五岁十岁二十岁的人微微一笑，笑斩一干手下败将。
如果说他现在还缺点什么，大概就是缺个拿奖的机会，以及世界瞩目的国际大标了。
这次的苏州国际机场t3航站楼只是一个契机，让他拿捏做超大型面积建筑时该注意哪些地方。
一晃，居然就这么过去了五年。宋嘉年实在不得不感叹，时间真的不等人。
这些年来，他从没回过家去，但时常给宋晗昱打电话，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是听听宋晗昱的声音，那些苦啊累啊委屈啊就通通消失了。有时候听到电话那边传来唱戏的声音，他就会特别兴奋地问宋晗昱看的是什么段子。他小时候住在山沟沟里，没什么娱乐活动，最新奇的就要数过年过节到集市上去看戏了。虽然听不懂咿咿呀呀在唱什么，但就觉得热闹喜庆，打心眼里喜欢。上学的时候常到剧院去听，也会去茶楼，到了上海就没那兴致和时间了。
但是还不够，他做得还不够好，还不够多。至少现在，还没到回去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六章
这项目才刚刚开始，庆功宴就喝得无比之high，也不知道等到那航站楼竣工之后，崔华安还会不会这么大手笔地请他们全体人员欢快一把了。先给女同志们招了出租车送回家，然后抓新人男壮丁把喝得七晕八素的上司老板打包回去。宋嘉年就一个人拎着大衣外套走出了酒吧。
十一月的天，到处都在刮冷风，是透骨的冷。宋嘉年却觉得浑身都在发热，尤其是脸，烫得厉害，跟火烧似的。
他早就酒功大成，不再是以前那种三杯倒的酒量了。今天晚上他喝得不少，虽然不至于连路都看不清，但多少还是有点醉意的。身边忽然停了一辆车，汽油味顺着风飘过来，宋嘉年闻不得那种味道，一闻就会想吐，以前追公交车没少受罪。他肚子正翻江倒海呢，这味道一来他就忍不住了，蹲街边开始大吐特吐，吐了那车子一轮胎的污物。
这一吐，酒精的后劲就上来了，只觉得越吐越觉得脑袋昏沉，看不清东西。
他模糊听到车门打开的身影，有人递了一瓶水给他，还有手帕。
“怎么又喝这么多酒。”
“对不起。”
宋嘉年觉得自己一定是喝晕了，不然怎么能幻听到宋晗昱的声音，他下意识地说抱歉。他拧开矿泉水的瓶盖淋湿手帕给脸降温，又漱了漱口，终于感觉好了点。
“上车，我送你回去。”
“不，不用，我自己能回去。”宋嘉年拍开那只拉自己胳膊的手，抱住隐隐作痛的脑袋，蹲在地上不肯起来。
“撒什么娇，还不快点起来。”
“我头疼。”
“那就更应该回家。”
“嗯……回家……不要回家……”宋嘉年小声喃喃道，抬起头来看站在他身边的男人，逆着光，更加辨别不清面目，但又总觉得熟悉到不能再熟悉：“昱哥儿？”
“嗯，快上车。”
宋嘉年晕晕乎乎地被人拉起来，塞进车里，只觉得一股暖洋洋的气流扑面而来，他靠在一个温暖的身子上，眼皮直打架。
“哥……哥？”
“嗯。”
“不要回家……好困啊，我睡一会儿……到家了，到家了叫我……”
“睡吧。”
………………
宋嘉年这一觉醒来，首先看到的是一面很熟悉的天花板，然后就是宿醉的头疼。他揉了揉脑袋从床上爬起来，披了外套出去，挂在客厅墙壁上的巨大装饰钟显示现在是北京时间九点二十一分。
怎么回事，昨天他明明是一个人出了酒吧大门，是谁送他回来的？
“醒了？”坐客厅沙发上的人见他出来，说了一句。
“嗯。”宋嘉年轻声回应着，拿了杯子去厨房倒水喝。喝完水回卫生间刷牙洗漱。
“你今天不用上班吗，睡这么晚。”
“不用，放一天假，明天去苏州出差。”
“又出差啊，三天两头往外面跑。不过苏州也不远，你就算想晚上回来睡觉也成。”
“阿鸣，昨天是我同事送我回来的吗？”宋嘉年嘴里插了根牙刷从卫生间探出头来。他不怎么记得喝醉酒之后的事了，只知道好像碰到了昱哥儿。不过这应该不太可能。
“这个我不知道，等平昌下班回来你问他吧，昨天他守夜来着。”
“守夜？你们干什么了？”
“没干嘛，就守生肉呗，我熬不住先去睡了一会儿，结果那狗娘养的居然没叫醒我，害我错过了直播，我真是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宋嘉年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回去刷牙。
他现在和别人合租一套高级公寓，平摊租金，其他两个室友都比他小三四岁，一个在外资企业做销售，一个soho专职当作家。跟他们在一起，宋嘉年总觉得自己真的跟不上时代的节奏了，只不过是差了几岁而已就已经听不懂他们的交流世界，什么鬼畜萌大奶，一炮定江山之类的他一概不懂。所幸他们性格都还不错，住一起两三年了也没什么大的争执。
宋嘉年洗漱完，从冰箱里翻出牛奶，又自己煎了鸡蛋随便应付了下早餐。他瞄了眼那电视，看到屏幕上居然不断飘过文字。基本都是些【233333】【哈哈哈哈哈】【女主角杀了造型师全家吗】【总裁酷帅狂霸拽啊233333】【救命，我要被这个剧情给打败了】【编剧给老子出来，我要和你决一死战】这种话。
“你在看什么？”宋嘉年忍不住问了。
阿鸣是一个知名网络作家，是公寓里有关网络最时髦的人了，基本上他讲的那些口头禅宋嘉年都不太懂。他出版过几部书，反响很好，听说有一部最近就要被拍成电视剧了。
“《论如何承包鱼塘》”
“啊？有这个电视剧？”
宋嘉年觉得奇怪就跑过去一起看，看了几分钟发现不就是一般的偶像剧嘛。很快，宋嘉年就没了兴趣。
“你怎么突然看起这个来了，平时不是最讨厌的吗。”
“我这是在给我自己打预防针呢。我那书不是要拍电视剧了吗，我看别人的也被改得稀巴烂，以后再看我自己的就不会那么呕血了。这就叫做自我安慰。”
“要开拍了？恭喜啊。”
“恭喜个球，不让我参与剧本改编，我一点都喜不起来。鬼知道会改成什么模样。”阿鸣一脸苦大仇深地对着电视机瞅，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一样，转过身来盯着宋嘉年。
“怎……怎么了，这么看我。”
“跟你说件事啊，年哥。”阿鸣抱着被子挪到宋嘉年身边：“你可千万别生气。”
“你都还没说呢，怎么就知道我会生气了。”
“事情是这样的。我那呢是四年前写的，就是写一个矮穷挫建筑男如何勾搭上白富美，那个时候我还没碰上你呢，然后就出了第一部，因为卖得很好所以编辑让我写第二部，写第二部的时候嘞我就搬进公寓了。然后我写的时候琢磨着要弄个高富帅配角来衬托一下主角，刚好我就想到了你。”
宋嘉年囧了……
“但是，你要相信我的人格，我是爱你的，年哥，所以你在我书里绝对是钻石王老五级别的帅哥，人见人爱、车见车载、花见花开，是个姑娘汉子都想和你来一炮的那种。”
宋嘉年更囧了……
“你怎么不直接说我是人民币？”
“哎呦喂，您就是那比人民币还招人爱！就是这样。”
“你还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赶紧从实招来，不然我可是要体罚的。”
“没有了，真的，我就是把你当做原型写了进去，真没干别的事了。”
“你写就写，干嘛还非得特意告诉我？”
阿鸣瞬间坐直了身子，拉住宋嘉年的胳膊，义正言辞地说：“所以我非常想拜托年哥你帮我一个忙，你一定要答应我。”
宋嘉年狐疑地看了眼阿鸣，“你先说是什么事。”
“能跟我一起去剧组一趟吗？”
“不能。”宋嘉年拒绝地非常迅速。
“为什么，给我个理由！”阿鸣登时做“弃妇”表情。
“我明天就去苏州了，怎么可能和你去那什么剧组。”
“哦……那你大可以放心，那剧组就在苏州。”
“…………”宋嘉年无语一阵：“你这是故意来算计我吗？”
“怎么可能！我是听说你去苏州出差才突发奇想的。不会太麻烦你，就是想让导演见见你，然后找个跟你气质差不多的演员。”
宋嘉年想了想，“行吧，我在苏州会待上一段时间，到时候你来找我。”
阿鸣一把抱住宋嘉年大喊：“万岁！年哥我爱你。”
“爱我就免了，以后不许把我写进了！懂没。”
“遵命！”
打死宋嘉年都不会想到阿鸣这混小子居然拿他当原型写，再一想到那很快就要拍成电视剧全国播放他就觉得自己被坑惨了。
恰逢王平昌回来，宋嘉年急忙转移掉这个话题。
“平昌，你知道昨天是谁送我回来的吗？”
王平昌昨天熬了一晚上，又上了一上午的班，现在是一脸菜色，恨不得能立刻倒床上睡觉。
“昨天？哦，昨天你喝睡过去，有个男人打电话叫我下楼接你。奇怪，我不认识那男的，他怎么有我的手机号？”
“不是我同事？”
“不是啊，开着百来万的迈巴赫豪车呢，哦，还是个帅哥，超高校级帅哥。”说到这，王平昌忽然就精神抖擞了，扑到宋嘉年身边，迫不及待地发问：“年年锅锅，你什么时候认识那么一号人物了。真真的高富帅啊，秒酒吧那群杀马特富二代一个地球，求介绍！”
“啊……”
“年哥？”
宋嘉年呆愣片刻之后，忍不住双手捂住脸。
真的是昱哥儿……又让他看到自己醉成烂泥的样子了……好想死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七章
宋嘉年从没这么期待过出差，他必须尽快工作，尽快进入状态，好让他忘掉醉酒的那天晚上。
他带了一个标配团队赶赴苏州，崔华安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捡到钱了，居然给他们报销全程的五星酒店住宿费，虽然大家住的房间都是最普通的，但也足够让人感叹崔华安的大方。
他这一次之所以能够打败诸多大牌建筑事务所拿下这个项目，和他之前在这个机场潜伏了一个礼拜有很大关系。在他到处游荡观察施工地，顺便观察其他几个航站楼的设计时经常听到旅客抱怨机场的行李托运非常慢，往往让他们等上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拿到东西。又说候机大厅太过于无聊，只能干坐着玩手机看电脑，唯一能娱乐的就是逛免税店。
于是宋嘉年根据这些信息，重新设计从停机坪到进入大厅的通道，在同样的距离内设置更多的重复转弯。另外又在大厅加设了其他机场方面可接受的娱乐设施。更为人性化的安排免税店铺位置。
宋嘉年相信，航站楼并不仅仅需要一个拍在照片上很漂亮很震撼的外表，也需要发挥能切实为顾客服务的作用。这是他以前做住宅养成的习惯，住宅第一大要素就是住得舒服，现在放到这种服务型公建建筑似乎也没有太大的违和感，自然是怎么用着舒服自然怎么来。
让宋嘉年高兴的是，机场方面拍板决定的人并不是对于建筑一窍不通的高管，而是他们公司自己带了高级工程师来考核。对于和专业人士合作，宋嘉年一直都是很喜欢的，怕就怕碰到那些囫囵抛出些概念描述让你不停改图的业主，那才叫上辈子造孽。所以，设计图以羡煞一切同行的速度顺利敲定，开工日期也在不断的开会中决定下来。
宋嘉年不会一直在施工地跟进，他一般只在建筑开工前期盯着施工团队会不会偷工减料，又或者施工图有没有哪里出了错。顺便和甲方协商建材之类的问题。
这个航站楼要足足建上十三个月才能初步修建好，其余具体到何日能开放运营那就是机场自己需要处理的事了。
建筑师是一个非常吃年龄的工作，一个正常的本科毕业生至少要在设计院当三四年的画图工才能真的有实力单独做项目，而且还只能做一些不容易犯错的小项目。而能让业界关注的作品的出世，从出建筑图到建筑竣工，少则两三年，多则十年也是有的。一个建筑师从青涩到成熟就是在一个个作品成为真实建筑后，在这个过程里吸取经验、认识到自己想要走的方向，贯彻自己的理念。从建筑师成为建筑大师，只是多了一个字，却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一个又一个三年五年叠加起来的成果。而至少百分之九十的人就算十几二十年过去也没办法成为大师。四十岁才开始成名的建筑师实在很正常，半百之后会有更多更为精致的认识突破。历史上获得建筑界“诺贝尔”——普利兹克建筑奖的多是六十岁以上的大师。这个时候，时间的阅历已经在他们身上沉淀出了璀璨光华。
在中国，似乎更加严格地贯彻着这种资历排行。这不能说不好，但或许并不能适合每一个人。
如果宋嘉年依旧在上建国际工作，那么在他三十岁之前他绝对不会有机会负责大型项目，更不用说像现在这样，自己在公司内部组建团队接项目，甚至带一两个新人。
有的人适合稳扎稳打一步一步来，有的人就是需要压力需要足够的刺激。宋嘉年明显是属于后者。
阿鸣来找他的时候，宋嘉年正待在酒店客房里，听面前一个建筑女大战结构男+给排水男，另外一个暖通男已经战败下去端茶倒水了。
建筑女不愧是经历过大大小小吵架战役，经过各式各样工程师风吹雨打的强悍存在，在几个人的连番攻击下丝毫没有落入下风。嘴皮利索程度，思维灵敏程度，反应速度以及嗓门强度都让宋嘉年佩服不已。
最后，建筑女以压倒性的胜利，彻底粉碎了结构男方阵在大厅多加两颗柱子的妄想。
“我叫你加柱子，叫你加柱子……”
宋嘉年是在建筑女仿佛幽魂碎念中出去见阿鸣的。约好时间去走一趟剧组，听阿鸣说就是因为这个角色的演员还没有决定下来才打算让宋嘉年去的。而且因为改了剧本的缘故，这个角色虽然在第二部里占了大篇幅，但是电视剧里戏份不会特别多。相对的，那些关系户就没怎么在意这个角色了，所以阿鸣还能影响影响选角。
去的那天，宋嘉年穿灰西装，黑皮鞋，咖色及膝风衣，头发随便弄了下，用阿鸣的话说就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精英范儿。但很不幸的是，老天爷并没有给我们的精英来一个好的出场。因为他们去的车子不仅半路抛了锚，委屈他们走了一段，结果走着走着下起了毛毛细雨。这种雨委实让人心烦，它不大，就算不打伞也没关系，但是刮在脸上又不舒服，大冬天的总觉得浑身都被淋得黏黏腻腻。
等他们到了剧组，宋嘉年的头发都半湿了，眼睫毛上挂满了细小的水珠。
两个词形容，倒霉。但，还有更倒霉的事在后面。
如果宋嘉年知道这个电视剧的男主角是秋宴，阿鸣就算把他的嘴皮子磨破了他也不会答应过来的。
宋嘉年接过别人递给他擦头发的毛巾，随便一扫就看到了裹着毯子坐在不远处，一边喝热茶一边看剧本的秋宴，秋宴正好朝这边看，然后露出愕然的表情。秋宴当即放下了杯子想要过来，宋嘉年连忙给他打眼色叫他别轻举妄动，就当两个人不认识好了。秋宴愣愣的点了头，坐了回去。
阿鸣朝他招了招手叫他过去，宋嘉年走过去，正巧听到阿鸣身边那个其貌不扬的胖男人在说，能争取让他来演这个角色吗？片酬不是问题。
阿鸣立即否定了，根本不是片酬多少的事。他是正经建筑师，每天忙得团团转，这次肯抽空跟我过来都是看在我们交情好的份上。再让他来演戏？他绝对不会同意的。
导演说，你没跟他商量，怎么知道他不愿意？来，让我来跟他说。
阿鸣说，行啊，您去说，您能说动他，我没意见。
宋嘉年来了，导演先是从艺术扯到政治，再从政治拐到民众喜好，从民众喜好又拐到这电视剧的拍摄上来，弯弯绕绕就为了让宋嘉年知道演戏是一门艺术，进了这艺术的大门，就是抬高了眼界和身价。结果宋嘉年一句话把他堵死了。
不好意思，我现在正在做一个价值七百万美金的项目，可能没办法帮您这个忙了。
得，导演再不开口了。七百万美金比他整个片子的投资都还多，他要是再说下去，那就是小丑了。
阿鸣说不会太麻烦他，当真就是带他过来溜一圈，跟展览似的。期间宋嘉年没有和秋宴说过一句话，也没有表露出一点两个人认识的样子。阿鸣在和编剧唠嗑，宋嘉年接了一个来自相田礼纪的电话。
相田礼纪不会中文，宋嘉年的日语也是磕磕巴巴，两人一般都是用英文交谈。相田礼纪说他月底就要回东京，希望能和他吃一顿饭。
对于相田礼纪，宋嘉年的感觉其实有点复杂。以前是出自对手的欣赏，以及师从他偶像的羡慕，再后来因为林可辛这个八卦男的胡言乱语，就有点不太想和相田有太多私下的交往了。只是，人家都说了，亲自来苏州请他吃饭，他要是再拒绝的话实在不够朋友。只好把这事应了下来，顺便约好了时间。
等他打完电话回过身去便注意到有几个年轻女性鬼鬼祟祟地躲在附近，不知在鼓捣些什么。他人生地不熟，也不太好管这些事。就找了个凳子坐，一边等阿鸣一边抽空工作。
他带了手提，可以随时随地办公。一张图一张图看过去，忽然看到了一张不太对劲的。
☆、第二十八章
宋嘉年掏了电话，拨了一个手机号。
“喂，小田吗。哦，没什么事，我想问一下b区十号到二十号的施工图是谁负责作画的。”
“怎么了，宋老师，是施工图出了什么问题吗？”
“不是什么大事，一点小问题罢了，我只是想知道是谁画的图。”
“啊……这，我，这个……”
“嗯？你怎么吞吞吐吐的。”
“没有！哪个，那组图是莎莎负责画的。”
“王莎莎吗？”
“是。”
听到这个名字，宋嘉年皱了下眉。王莎莎这个女生是刚进公司的新人，长得很青春靓丽，堪称grdt一枝花了，再加上长袖善舞嘴巴沾蜜，在一堆男工程师里非常受欢迎。只是漂亮归漂亮，这王莎莎画图的功力却让人不敢恭维。宋嘉年听同事说王莎莎来头挺大，家里也有钱。这倒是看得出，一个刚工作的小女生就背得起bottega vea的包，家里想必差不到哪去。宋嘉年对这些无所谓，只是不太满意王莎莎对待工作的态度，她来这里更像是因为grdt的名头大，说出去面子有光。所幸，王莎莎不在他组里，他也就没怎么继续关注她了。只是这次项目工作量太大，光靠他自己带的那个小组实在忙不过来，就向上头申请临时借调个人。他完全没想到来的人会是王莎莎。说实话，在得知这个人选的时候，宋嘉年就像崔华安抗议过。说他不带只是玩玩的新人。
崔华安当时无奈地跟他讲，是小姑娘自己求着要过去的，她肯定不会耽误大家。实际上，更正确的说法是，崔华安和王莎莎的父亲有交情，王莎莎闹了一阵，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宋嘉年看在崔华安的面子上就接收了王莎莎，没想到这么快就出了纰漏。
施工图上消防楼梯居然没有画到地下室，这么低级的错误，根本不应该犯！当然，宋嘉年生气是生气，还没到怒发冲冠的程度。毕竟没有哪个人不犯错。当年他画图也弄出过让人笑掉大牙的错误。只是既然让他抓到了，他不可能当不知道。该训还是得训，就算是女生也是一样。
“你现在让她接电话。”
“……啊？”
“你是怎么回事，小田，怎么一惊一乍的。”
“没有没有，宋老师，那个莎莎她一定不是故意犯错误的，您就原谅她吧。”
宋嘉年心里有点冒火，这小田回答问题牛头不对马嘴的，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癫。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开始帮她求情了，小田，看来你们交情已经好到这份上了。我说让她现在听电话，你有意见？”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的，宋老师，您听我说。”
宋嘉年在座位上换了个姿势，目光渐渐冷峻下来。
“那你就让她接电话，怎么，图画错了，我说都说不得了？”
“可是莎莎她……”
宋嘉年越发觉得小田举止奇怪，不就递个电话，能有这么难？手机总不是长在他手心里了。还没等宋嘉年开口训斥，电话那边忽然传来一个豪迈的女声。
“田俊，就你那怂样你觉得你真能瞒得过宋老师？把电话给我，我来说！”
“何嘉莉，你做什么！”
下一秒后，电话就易主了。
“宋老师，我是何嘉莉。”
“嗯？小何啊。”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今天王莎莎一天都没来上班，她负责的图都是拜托田俊画的。田俊一个人做两个人的工作，实在太赶才出了错。现在王莎莎根本就不在，田俊找不到人来接电话，所以支支吾吾了半天。”
“你让田俊接电话，我要听听他怎么说。”
这个时候，阿鸣已经解决完所有的事，过来找宋嘉年：“年哥，我们可以……”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宋嘉年一个抬手就制止了他的喊话，他这才注意到宋嘉年脸上丝丝的怒气。
“田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来说。”
“宋老师，莎莎的确是没来上班，但她说是她家里有急事才请假的！”
宋嘉年冷笑一声：“请假？我怎么不知道她请假了，怎么，难道向你请假比向我请假有效？还是说她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想来上班就来不上，不想上班就直接走人，什么招呼都不用打。”
“不是的，宋老师，莎莎她一定不是这样想的，她是个好姑娘，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她真有急事……”
宋嘉年听田俊这么说话，一股火堵在喉咙口。
“田俊！你是画图把脑子画傻了吗。她说什么你就相信什么，要是哪天她让你把公司的机密图纸偷出去你是不是也照做，做完了还要帮她说话，说她逼不得已？！我怎么招了你这么个蠢材进组。我要的是工作能力强的部下，脸好看，嘴巴甜有什么用，她能用脸和嘴给我画图吗！我不反对你们谈办公室恋情，也不想管你们私下的事。但如果你们因为私人关系把工作搞得一团糟，我想我有必要让老板请你们去别家公司工作了。我们这里庙太小，供不起你们这样的大佛。”
宋嘉年的一通吼不仅把电话那头的田俊和何嘉莉给吓得连声说道歉，也把周围围观的剧组人员震得说不出话来。没想到外表这么温柔的男人发起火来气场这么足。大家甚至连议论都不敢议论了。
“听着，我立马回来，希望你们也不要无故失踪。懂？”
宋嘉年啪挂了电话，招呼阿鸣：“能回去了吗？”
阿鸣连忙点头：“能能能，我这就去叫司机把车开过来。”阿鸣拍了拍胸脯，只觉得小心脏差点飚出来，他很少见年哥发火的诶。
宋嘉年跟着阿鸣走，走之前还不忘和剧组里的人点头示意再见。
“我得娘勒，这帅哥真的是我的菜啊。”
“他刚才举着电话皱眉教训人的时候真的苏爆了！！我觉得我已经被他攻略了。”
“过来看看我偷拍的几张照片，艾玛，真心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帅哥啊，还是没化妆没ps仰拍照。这么一组照片甩出去，圈子里那些以颜著称的男明星会不会羞愧死。”
“我男神！绝对我男神！”
“男神的品味还爆好！你看他穿的是raf sion的最新款西装，外套是burberry，妈啊，就像从广告板上走下来的男人。还这么有礼貌，走都记得跟我们说再见，一看就是好家庭教育出来的啊。不行，越看越喜欢。”
“诶诶诶，我刚才瞧瞧跟踪阿鸣大人，听到他和导演说话，原来他就是《筑梦人生》第二部霍安东的原型！阿鸣大人就是照着他来写霍安东的！”
“卧槽，真的？我以为现实里根本不可能出现像霍安东这种痴情男了。”
“切，你又不认识他，你怎么知道他就和霍安东一样。”
“可人原著作者都说了他是霍安东的现实原型。”
“原型也不一定非得一模一样啊，我就不信现在还有高富帅心不花的。”
“有你这么一棒地打死一群人的吗。”
“可惜他不混娱乐圈啊，不然来当当明星也好啊，我铁定辞职去应聘助理。”
“得了，你以为谁都稀罕进这圈子啊。听说人厉害着呢，导演想他来演霍安东，他一点没犹豫就拒绝了。”
“啧，他演霍安东多好，完全本色出演。看看导演挑的那些男演员，哪一个比得上他的。”
“没办法，这种事不能强求的，更何况，要我就不想他进圈子。要是哪天被经纪公司逼得乱搞绯闻，整容，杀马特造型，我就想死了。”
“听你这么说倒也是。”
………………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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