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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4节

    被前世仇人看上了怎么破[重生] 作者:后简

    第14节

    做完这些事之后,司徒情勉强站起身来,走到已是一片漆黑的山洞外,然后一步步顺着陡峭的山壁走了下去。

    ·

    “香?”睡梦中的中的卓云陡然惊醒,睡在对面塌上的白易水也醒了过来,他听到卓云这一声,目光动了动,随即轻轻一嗅,道:“魔教的传讯香?”

    卓云没有迟疑地翻身下床,“这次是教主,他的香味道和旁人的不一样,之前他为了掩人耳目,可这一次他是真的出事了。”

    白易水听到卓云这话,知道事态严重,于是也没有计较那些私情不私情的事,反倒用目光示意了一下隔壁,问卓云:“要不要叫——”

    卓云果断摇头。

    ☆、第52章 别离

    唐靖也许关心司徒情,可鹤归终究是外人,既然这次司徒情用的是教中的传递之法,自然就是想让自己先知道。

    卓云不傻。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二话不说便离开,而是回头看了一眼白易水,白易水跟卓云目光相接,他微微皱了皱眉,神情有些发暗。

    而卓云见状,心中一震,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涌上心头,片刻,方低声道:“你等着我。”

    白易水本来以为卓云这一次又要不告而别,甚至生出了几分就此别过的念头,可卓云这一句话却是重新给了他不少希望。

    半晌,他淡淡笑了笑,道:“去吧,放心。”

    有了白易水这句话,卓云立刻便没有什么顾忌,用力将头一点,转身推窗便跃了出去。

    白易水看着卓云离开的身影,眼中有悲有喜,片刻之后,他抬手不动声色地把窗户关上了。

    既然卓云开了口,他自然就相信。

    卓云赶到那个位置偏僻的山洞时,天上的启明星已经隐隐亮了起来,他顺着香味走进山洞中,点燃了火折子,再低头一看,便看到地面上带着几分血迹的脚印,蜿蜒着指向洞里。

    卓云心中一紧,低低呼唤了几声教主,可回应他的只有山洞传来的回声。

    再不多想,卓云快步走了进去。

    可走到山洞最深处,卓云也并没有看到司徒情的踪影,只得到了一柱点完的香,和一块残破的布片。

    卓云连忙弯腰将那沾着血迹的布片拾了起来,读了两行,他顿时心情复杂。

    然而想到司徒情的吩咐,他还是默默咬了咬牙,抬手毫不犹豫地将那布片烧掉。

    看着火舌舔舐中的布条逐渐消失殆尽,卓云的神色也渐渐冷了下来。

    唐靖到底做了什么事?让教主说出这样的话?

    ·

    卓云回到客栈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而他从楼梯上走向房间时,一眼便看到鹤归和唐靖住的那个房间门虚掩着。

    想必是已经起来了。

    司徒情走了,那人还能睡得安稳觉,也真是没心没肺,卓云如此冷冷想。

    不过卓云并没有径直推门而入,而是扭头去推来了另一扇房门,彼时白易水正靠在塌上静静地翻阅着一本书,衣服还没有换。

    卓云见状,心中明白了几分,微微有些感动,问道:“还没睡?”

    白易水见到卓云进来,便放下了手中的书,起身道:“刚睡了一会才醒,你便回来了。”

    卓云自然知道白易水这话里的意思,却也不戳穿,只皱了皱眉,半晌,他略带歉意地开口道:“也许要分开一段时间了。”

    白易水听到卓云这话,面色一变,但最终他还是定了定神,道:“为什么?”

    卓云没有隐瞒地将司徒情留书一事说了出来,最后他低声道:“教主练功的位置我不能告诉任何人,连你也是。”

    白易水闻言,沉默片刻,问:“那你还回来么?”

    卓云一愣,他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唇,道:“你定一个时间和地点吧。”

    白易水听到卓云这句话,便彻底安下心来,想了想,他笑道:“那我就在这里等你。”

    卓云闻言不由得便攥紧了手心,片刻之后又默默松开,然后又攥紧,最后他咬了咬嘴唇,低声道:“好。”

    白易水见到这样的卓云,心中柔情顿生,正要倾身上前,房门忽然被敲响了。

    “卓云?白兄?你们在么?”

    是唐靖的声音。

    二人皆是一愣。

    片刻之后,白易水虽然面有不愉,但他最终还是定了定神,走过去打开了门。

    “一大早唐兄有什么事找我们?”白易水站在门口,没有让唐靖进来,因为他知道唐靖跟卓云关系不睦。

    唐靖却也没有进来的意思,而是顶着依旧有些苍白的面色淡淡笑了笑道:“我想去找子卿,先告诉你们一声,怕你们担心。”

    白易水闻言微微一怔,便想起卓云方才跟他说的那些话,不由得扭过头去。

    而卓云自然也听到了唐靖这话,目光动了动,他上前道:“教主回教中去了,他交代过我,不想见你,也不许将你带回教中,否则我也要受罚。”

    唐靖猝然听到司徒情回去了魔教的消息,不由得一愣,随即他喃喃着苦笑道:“他走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难道是……真的不想见到我……”

    唐靖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看在卓云眼中只让卓云觉得厌烦,于是卓云皮笑肉不笑地淡淡道:“既然你都说出了这话,那个中因由你该再清楚不过,又何必在我一个外人面前惺惺作态?”

    卓云这话隐晦却又直白,唐靖听了只觉得像是当胸一剑,痛苦难忍,一下子被刺地得都无法呼吸。

    虽然他隐隐觉察到司徒情离开的原因,可真的听到外人这么毫无感情地说出口,心中更是生出几分难以言说地痛。

    知道卓云厌恶自己,也明白出了这件事,卓云也许会更厌恶自己,半晌,唐靖勉强笑了笑,道:“那打扰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

    在唐靖转身之际,卓云还冷冷在他身后补上了一句:“希望你有自知之明。”

    卓云这句话让唐靖脚步一滞,心中又是一阵难以忍受的钝痛,良久的沉默之后,唐靖闭了闭眼,用力把某些翻涌上来的情绪忍了下去,然后他低声道:“多谢提醒。”

    说着,唐靖便步履踉跄,失魂落魄地下了楼。

    看着唐靖离开时的落魄身影,白易水略有不忍地道:“你未免把话说的太绝了。”

    卓云此刻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他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不把话说绝,对谁来说都不是好事。”

    白易水哑然。

    ·

    司徒情下了山,为了躲开唐门中人的耳目,他取了易容之药彻底改变的面容形态,又换了一件不起眼的粗布衣服,买了一匹老马,便骑着马,朝停云峰的位置去了。

    停云峰并非魔教之地,但异常隐秘,所以教主清修闭关都会在停云峰而不是教中,毕竟魔教中人也多得是狼子野心。

    这种地方历来只有教主和护法以及选中的一些死士知道,上次唐靖引来了那些唐门中人,能用的死士基本上已经寥寥无几了。

    不过还有断龙桥。

    这才是司徒情最放心的地方。

    他的内功所剩无几,再滞留下去只会成为所有人的拖累,如果被抓住,即便是自尽都会给魔教蒙羞。

    司徒情其实看淡了生死,但他知道如果他真的死了,会对旁人造成多大的影响。

    他本来还是不太明白卓云为什么抵死也不愿意做这个教主,后来看到卓云为了白易水义无反顾地饮下那瓶烈焰散他便明白了。

    有了牵挂的人,再高的位置,再多的金钱财富,反而都会是束缚。

    既然司徒情自己已经决定离开那里,从此不见唐靖,他便觉得,教主这个位置,由他自己来坐再好不过了。

    卓云……等事情一毕,就放他离开吧。

    想到这,司徒情忽然觉得自己重生还是有几分价值的,至少现在,他没有让魔教覆灭,没有因为一时蒙蔽害死过任何一个他曾经想要保护的人。

    这就很好了。

    而这辈子,司徒情也终于懂了,什么叫做钟情,什么只是憧憬。

    前世他跟鹤归因为理念不合,鹤归割袍断义的时候他失落之余甚至有些失望,认为他看中的洒脱道士不应该是这样的人。

    可这辈子,纵然唐靖隐瞒他,为了亲人而对他露出那种他难以接受的痛苦神色,他也觉得,这和该是唐靖,有血有肉的唐靖。没有人是完美无瑕的,也没有人的感情是毫无保留的。

    他对于鹤归的感情,紧紧也只停留在憧憬那个层面,又或者说他从没有将鹤归这个人真正放在心上过,一直所追寻的,不过是自己心里那个虚无缥缈的影子罢了。一旦影子破灭,一切也都荡然无存。

    可是唐靖……

    正是因为唐靖,司徒情才会改变那么多,甚至于他想恢复武功,也不过是因为,不想拖累唐靖,想多活些时日,看到唐靖安好便可。

    明明一开始,最动心的不是他。

    可现在看来,他已经整个都陷进去了。

    可这又有什么呢?

    只要自己觉得值得。

    想到这,司徒情淡淡一笑。

    对,只要他觉得值得,其他任何事情便都不算什么了。

    而司徒情此刻重伤未愈,行动之间还颇有不便,在外人看来便是像极了一个病弱的潦倒青年。

    他身上的最后值钱的东西之前就被当掉,现在更是窘迫无比,而司徒情也不屑于做偷鸡摸狗的勾当,便只有避开大型的村落和城镇,沿着崎岖的山路行走,渴了就饮泉水,饿了就吃野果。

    保命就好。

    ☆、第53章 暗涌

    卓云临去之前,将司徒情要走的消息也告诉了鹤归和杨情,让他们无须担心。之后,卓云又特意告知了鹤归司徒情的请求——希望鹤归能让杨情拜入昆仑派。

    鹤归听到这个消息,眼中颇有失落之色,但最终他还是面色平静地道:“子卿的提议我自当尽力完成,希望日后有缘再见。”

    卓云对鹤归殊无好感,听到这话也是随便过一过耳朵,而一旁的杨情倒是十分不舍,苍白着一张重伤未愈的小脸,道:“大哥哥真的不回来了?”

    卓云因为杨情救他一事对杨情改观不少,也知道杨情心性纯良,此刻反而有耐心地说道:“如果你们有缘,自然还是能见到的。”

    虽然卓云知道,这个‘有缘’的概率到底是有多小。

    听到卓云这话,杨情也不傻,顿时便露出几分失落之色,沉默了一会,杨情低头,从怀里掏出一个五彩的琉璃珠子,道:“这是我爹爹留给我的,说可以保人平安救人性命,你把这个交给大哥哥吧,我用不着它了。”

    那五彩琉璃珠子乍一看就是市面上的寻常货色,卓云在心中对杨珏哄小孩的这种做法嗤之以鼻,但看到杨情面容真挚的样子,心中有动了一动,最终他伸手把那颗琉璃珠子接了过来,道:“放心吧,我有空一定转交。”

    杨情听到卓云这话,便笑了起来,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低头又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卓云道:“送你的。”

    卓云没想到杨情会主动送自己东西,接过来一看,却是一块上好的琥珀,晶莹剔透,嗅起来隐隐有十分干爽的松香气息。

    这琥珀看起来却是比那琉璃珠子好多了,卓云心中微微一动,末了他将琥珀和琉璃珠子放进贴身的口袋里,道:“多谢。”

    “不用谢。”杨情笑眯眯地道。

    杨情这话一出口,卓云脸色顿时古怪起来,一旁的鹤归也忍不住笑了。

    片刻之后,鹤归止住笑,也从怀中掏出了两样东西,递给卓云,道:“这两样东西,一样是暖玉,赠给子卿,我看他面色比平常人偏白,血管也偏蓝,知道他体质偏寒,这块暖玉有活血暖身的效果,日常佩戴可以驱除体内寒气。”

    说到这,鹤归又有些不好意思的顿了顿,道:“这一块寒铁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勉强称得上是还不错的铸剑材料,卓兄要是不嫌弃,就收下吧。”

    卓云看得出来鹤归是因为杨情的缘故才送自己的东西,心思也没有杨情真挚,也不揭穿,也只不咸不淡地笑了笑,道:“多谢鹤归兄。”

    一群人寒暄完之后,便各自上路。

    白易水执意要将卓云送到西南群山的边界处,卓云知道白易水的心思,只是他要去的是停云峰并非魔教总堂,可想了想,卓云竟也没有拒绝。

    这算是第一次,卓云没有把跟司徒情相关的事放在第一位。

    不过卓云并没有注意,唐靖去了哪,也或许是他故意去忽略了唐靖这个人的存在。

    走就走了,走了更好。

    卓云和白易水并肩骑在马上时,并不留意地这么想了一想。

    ·

    唐靖知道,司徒情已经下定决心的事很难更改,但他是个不服输的人,既然他连司徒情本人都能感动,那么这些误会他也一定能解释清楚。

    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

    不过唐靖知道,现在还有人在盯着他,想要他手中的追魂针,所以他没法立刻启程去找司徒情,只能乔装改扮,暗暗等待时机。

    可唐靖万万没有想到,在他潜伏的这段时间里,他在鹧鸪僚中听到了一个极其令人震惊的消息。

    而且那消息传播的十分迅速,一时间在武林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消息便是——魔教教主虐杀唐门众人,夺得了追魂针,不日便欲称霸武林。

    唐靖不知道是什么人放出的这个消息,只觉得荒谬无比,追魂针还好端端地在他自己手上,为什么就莫名其妙地牵扯到司徒情身上去了?

    是唐靖不知道,司徒情那日在追杀唐门杀手的过程中不得已用了魔教绝学,被一些人看出了端倪,虽然司徒情最终并没有留下活口,但死去的一些人却留下了暗号。

    后来追上的唐门弟子见到如此惨状和暗号,又联想到卓云是司徒情的跟班,而他们也并不知道卓云手中的追魂针为假,便先入为主地断定是魔教拿走了追魂针,又为了掩人耳目杀人灭口。

    唐门内部的几位长老也早就焦头烂额,为着追魂针的秘密,唐门这些时日也被江湖上一些门派虎视眈眈的窥伺着,听到这个消息,索性将计就计,将一切责任全都推到了魔教身上。

    反正此事无人查证,而魔教早就是众矢之的,只不过利益相关,这些年并没有人敢妄动魔教,现在消息一经传出,许多人便蠢蠢欲动了。

    讨伐魔教光明正大,而如果能够借此谋利更是再好不过,所以在消息传出之后,便已经有许多门派商量着联手进攻魔教了。xvna。

    唐靖混迹江湖多年,怎么会不知道这些所谓名门正派的心思,此刻他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就长出两双翅膀飞到司徒情身边。

    他知道,无论司徒情是不是真的杀了那些唐门弟子,但司徒情此刻落单已是事实,如果被那些人抓到,必定会遭受重刑,这是他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司徒情究竟去了哪里?

    是魔教总堂,亦或是上次唐靖无意中发现的那个山林?

    思忖片刻,唐靖决定赌一赌,于是他去城中马商处买了一匹最好的骏马,日夜不停地便赶往停云峰。

    ·

    消息传的太快,一日之后,便是司徒情自己也知道了这件事,他心思细密,只是一听便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人在作怪。

    但他在听到消息之后,想到的第一件事却不是如何躲开追踪,而是想——唐靖在知道了自己杀了那么多唐门中人之后,会怎么想他?

    但唐靖并不在他面前,这个问题他也得不到答案。

    虽然早就知道唐靖迟早会知道那个事实,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司徒情心中还是微微有些失落,但失落之后他却也不再多想了。

    既然已经分开了,无论唐靖是恨他,还是误会他,都没有什么关系。

    只要……唐靖不找上门来要替同门报仇就好。

    两厢不见,在这种时候却已经成了司徒情的一种奢望。

    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再重演同看重之人刀剑相向的场景了……

    而这一边,卓云和白易水也得知了这个消息,如果说在知道消息之前卓云还能较为悠然地同白易水一同散心回去,但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他便再也掩饰不住想要返回司徒情身边的急切心情了。

    卓云的心情,白易水十分理解,所以他并没有表现出难过或是失落的情绪,而是骑在马上,看着天边流散的白云,淡淡笑道:“既然终有一别,那也就不在乎这么一日两日,你去吧,我等你。”

    卓云听到白易水这句话,心中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情绪,最终他攥了攥缰绳,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低声开口道:“我有话要对你说。”

    白易水看着卓云的神情,却是已经料到了卓云话中的内容,虽然他心中早就翻腾起了惊涛骇浪,但表面上他却是淡淡一笑,道:“好,你说什么我都听着。”

    卓云沉默了片刻,道:“我不知道我这一去要多久,但我一定要安顿好教主。等安顿好他之后,我……”

    说到这里,卓云停了一下,才鼓起勇气又道:“我就不当这个护法了。”说完,他淡淡笑了笑,“天大地大,我也想四处去看看。”

    卓云虽然是说着‘天大地大,我也想去四处看看’,但这期间他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白易水,白易水跟他目光相对,半晌,他微微一笑:“好,天大地大,你去哪,我就去哪。”

    卓云听到白易水的这句话,不由自主地便攥紧了缰绳。

    而这时,白易水忽然伸手过来握住了卓云的手,就在卓云微微发愣的时候,他翻身从自己的马上跃了过来,一掀披风,坐到了卓云身后。

    “驾——”缰绳一抖,骏马长嘶,撒蹄飞奔而去。

    卓云感觉到白易水温暖的胸膛,心中微微一暖,然后他便听到白易水贴在他耳边低声道:“如果信我,就让送你去吧。”

    卓云目光动了动,最终低声说出了目的地。

    白易水闻言,眼中流露出些许诧异之色,但随即他便微微一笑,拉转缰绳,朝着停云峰的方向飞奔而去。

    ☆、第54章 复杂

    唐靖是最先赶到停云峰的,因为卓云和白易水起先绕了路,所以并没有那么快到达。

    青山横隔,碧水缭绕,一幅匹练一般的瀑布飞射而下,砸起万千万千碎玉,最终溶入那水潭之中,汇聚成澄澈的溪流缓缓流下停云峰去。

    站在高台之上,看着那熟悉无比的景色,唐靖却只觉得恍若隔世。

    之前司徒情住过的草庐已被追杀唐靖的唐门弟子给焚毁,只留下一片焦黑惨淡的土地,唐靖拿着一根木棍,在那地面上翻找了片刻,忽然,他看到了一样异常眼熟的旧物。

    一柄烧得漆黑的剪刀。

    这把剪刀就是寻常的样式,但唐靖看到这柄剪刀,心中却生出几分及其难以言喻的情绪,他缓缓低下头,将剪刀拾了起来,想起那个时候他跟似敌似友的司徒情相处的场景,不由得露出了一个十分怅然却又温柔的笑意。

    想着,唐靖将那柄剪刀用布包好,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的口袋里,这才站起身来。

    走过了无数曾经到过的地方,却找不到半分人迹。

    司徒情似乎……并没有来过。

    唐靖看着地面上那一半坍塌下来被烧毁的木桩,微微皱了皱眉头。

    白跑一趟吗?

    可最终唐靖沉吟了片刻,却是去了自己之前被关押的那个山洞,取出了不少火烛和木材等物。

    他想等一等。

    现在的唐靖已经算不上唐门的弟子了,他在内心里早就把自己跟皇室还有唐门的关系撇了干净,虽然唐靖很是崇敬现任的唐门门主,但最近发生的一些事,实在是让他觉得齿冷。

    唐门并不算名门正派,但好歹也传承了几百年,暗杀也大多杀的是不义之人,现在为了维护唐门的声誉,不陷入纷争,居然就这么把罪名栽赃到一个无辜的人身上。

    唐靖很是心寒。

    至于唐靖为什么不直接去魔教总堂寻人,一是他觉得魔教总堂太过隐秘偏僻,而魔教中人除了司徒情和卓云他并不认识其他的,如果贸然前去还没见到司徒情便被抓起来杀掉那实在是得不偿失。二是……唐靖始终有一种预感,一种司徒情一定会来这里的预感。

    但愿他没有猜错吧。

    ·

    花了半天时间,唐靖在草屋原处搭了一个粗陋的草棚起来,勉强可以遮风挡雨,也可以供他容身。

    晚餐依旧是烤兔肉,唐靖坐在篝火前,想起司徒情第一次吃兔肉时的情形不由得微笑了起来,看着那烤的金黄的兔肉,唐靖忽然心有所感,便从怀中掏出笛子,静静地吹了起来。

    笛声悠扬婉转,却带着一缕不易让人觉察到的哀思,似乎是在思念什么,极尽缠绵,又有些哀婉。

    “吁——”听到这个笛声,白易水不由得勒马,卓云也目光中生出几分疑色。

    “这里还有你们教中的其他人么?”白易水问道。

    卓云摇了摇头,“此处极为隐秘,不会有他人知晓。”

    白易水又听了片刻这个笛声,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奇怪,半晌,他笑了笑,道:“也许不是敌人,是故人。”

    “嗯?”卓云很是诧异。

    但白易水也并不多加解释,而是一甩缰绳,让马儿继续前进。

    笛声越来越近,卓云神色愈发警惕起来,倒是白易水一直微笑着,一脸漫不经心的样子。

    马儿在山脚下停住,卓云十分敏锐地便看到了那草棚处的篝火,目光一冷,翻身下马,提步就想冲上去。

    而白易水见状,伸手按了按他的肩膀,让卓云稍微冷静下来。末了他微微一笑,去把马儿栓到一边,便牵过卓云的手,和他一起往篝火处走。

    等到三人打了个照面,最吃惊的无疑便是卓云了。

    而白易水却是一脸‘我早就料到’的神情,一直微笑不语。

    唐靖见到卓云,目光一动,随即自己也料到了几分,忙起身道:“子卿他也来了吗?”

    卓云没想到唐靖会摸到这里,心中一开始甚至闪出几分想要杀人灭口的念头,但想到唐靖应该不会害了司徒情,他目光冷了冷,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而卓云说出这句话,自己又一下子就后悔了,因为这摆明了就是告诉唐靖——司徒情会来。

    果然,唐靖闻言目光一亮,道:“子卿他会来?”

    卓云后悔失言,情急之下竟唰地一声拔剑抵上了唐靖的脖子,厉声道:“你是觉得你害教主害得还不够惨吗?”

    卓云这话却是一下子击中了唐靖软肋,唐靖自己也知道因为追魂针一事,司徒情吃了多少苦,可他仍旧是自私地希望司徒情能够陪在他身边。听到卓云这话,便是如同当头棒喝,晴天霹雳一般。

    眼见唐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卓云目光微微动了动,知道自己的话说的有些重了,但瞬间他又恢复了冷冽的神色,涉及到司徒情的事,他不能不自私。

    一旁的白易水见状都以为唐靖会知难而退,可唐靖失神了半晌,目光却渐渐转为了坚定,只见他低声,道:“我知道我欠他的,所以如果他不想见我,我可以离他远远地。但是这一次,武林中人都想追杀他,要他的命,我不能坐视不管。”

    唐靖说这话时候的语气十分淡然,但这淡然中更是有一种不容否认的坚定。

    卓云听到唐靖这话,眼中稍有动容之色,可片刻之后他又冷笑一声,正准备开口,却被一旁的白易水给轻声打断了。

    “既然唐兄自己心甘情愿,你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白易水很少对卓云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卓云闻言陡然一愣,他回过头对上白易水的目光,忽然发觉白易水的神情异常严肃,沉默片刻,卓云会过意来……

    半晌,卓云面色不佳地收回剑,冷冷道:“你爱等就等,我不管你。”

    说完,卓云转身就走。

    白易水见状,淡淡一笑,然后回头看向唐靖。唐靖冲他点了点头,二人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目光,白易水便也转身离开了。

    ·

    卓云坐在山洞前,用溪水洗着自己的长剑,月光洒在剑上,映出一片清寒,以及——卓云没什么表情的脸。

    白易水缓缓走过来,看到卓云这般,忍不住微微一笑,解下披风抬手给卓云披上,道:“又生气了?”

    卓云不动声色地避开了白易水的披风,冷冷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白易水挑了挑眉,拿着披风的手停在半空中,片刻之后他微微一笑,又把披风系回自己身上,道:“你愿意替我改口,我很高兴。”

    “跟你没关系。”卓云唰地把剑插回剑鞘,起身就走。

    白易水见状,目光一动,眼中笑意更深。

    而卓云走了两步,听到身后半点动静没有,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结果一回头便正对上白易水笑吟吟的目光。

    瞬间,卓云脸色一红,连忙别过眼,继续蹭蹭蹭往前走。

    结果越走,卓云越生气。

    他觉得白易水这人实在是太小气了,他只不过是为着司徒情多说了几句话,白易水就要用那样的语气怼他。

    生气!

    这么一想,卓云忍不住提步便纵身朝山上飞去,可没想到他刚提起气来,一个身影便如鬼魅一般追到了他的身后。

    “你做什么?”卓云眉头一皱,刚想发火,就被白易水抱了个满怀。

    他心中一惊,顿时挣扎起来,纵然白易水轻功再高也无法在空中借力,卓云这么一挣扎,二人便双双从空中落了下来,直滚着跌入了深深的潭水中。

    水花四溅,晚秋的溪水带着分外的凉意,卓云不识水性,整个人埋进溪水中几乎要窒息,一时间他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拼命地抬手想要挣扎出去。

    白易水觉察到卓云的异常,连忙抱着卓云浮出水面,两三步快步走回到岸上。

    此刻的卓云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白易水一首扯下披风将他紧紧裹住,一边给他输送真气温暖身体。

    水,这是卓云最害怕也最厌恶的东西。

    多年前他因为私自出逃被打断双腿,后来杨珏为了惩罚他,就把他死死地按进装满了药水的浴桶里,等他感觉到快要溺死才放他上来呼吸片刻,然后又按下去。

    卓云就是因为这样的对待所以才大病了一场,病好之后许多之前的事情他都不记得了,唯独这件事,他记得清清楚楚。

    靠在白易水怀里,卓云抖了半晌,才渐渐平静下来。

    白易水也觉察到,卓云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一种源于内心的恐惧。

    是水么?

    白易水不知道,但他知道,以后无论如何他都会把卓云保护的好好地,再不让他出现这种情况。

    想到这,白易水,低下头,在卓云的湿发上吻了吻,卓云感觉到白易水的动作,微微一震,但这一次他没有选择挣脱,而是伸出手,缓缓却又有力地抓住了白易水的手臂。

    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卓云的这样一个动作让白易水心疼又好笑,片刻之后,他将卓云抱的更紧了些。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卓云的神情渐渐恢复了正常,于是他便轻轻推开了白易水。

    白易水也没有显出什么失望的神色,而是起身去一旁拾了一些树枝过来,可不巧的是随身携带的火折子被水浸湿,没办法使用。

    白易水有心想去找唐靖借一些火种,但想起方才的事决定还是不离开,坐在原地沉默了一会,白易水拿了两块干树枝,然后用真气贯在指间,刷刷几下擦出火星来,这火就算点着了。

    明亮的篝火升起来,卓云看着那篝火微微发呆,半晌,他低下头,伸手把散乱的湿发解下了,披在肩上,末了,他低声开口道:“以前在教中的很多事我都忘了。”

    白易水听到卓云忽然这么开口,沉默了片刻,笑了笑,随手往篝火中添了一根树枝,道:“忘了便忘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卓云听到白易水这话,目光微微动了动,然后语气放缓了几分,轻声道:“以前杨珏对我特别不好,总是喜欢折磨我,我怕水,也是因为他。”

    白易水听到这里,拨弄火堆的动作忽然停了停,末了他迟疑了片刻,道:“如果只是因为药浴,不至于这样吧。”

    “嗯。”卓云没听出白易水话里异常的情绪,点了点头,道:“我以前逃跑过一次,但理由是什么我忘了,杨珏因为这件事把我狠狠教训了几次,怕水的由头也算在这里。”

    顿了顿,卓云忽然有些好笑地道:“其实我能感觉到我那个时候特别怕杨珏,没想到居然还有勇气逃跑,大概真的是傻吧。”

    白易水攥住树枝的手忽然收紧,末了,他不动声色地轻轻把手里的树枝扔到一边,淡淡道:“过去的事就不要想了。”

    卓云‘嗯’了一声,道:“是啊,等这次事情结束,我就离开那个鬼地方,再也不回去了。”

    “你就是想回去,我也不会放你走。”白易水目光灼灼的道。

    卓云瞥了他一眼,轻笑:“你好大的面子。”

    白易水笑:“自然是你给的。”

    嘴皮子功夫,卓云向来是比不过白易水,他脸皮也不如白易水那么厚,说了两句就接不下去,扭头过去看天上的月亮,其实心里却是喜滋滋的。

    白易水看着这样的卓云,心中不由得涌出几分温柔之意,却也不再说话,只是缓缓伸过手去,握住了卓云的手。

    卓云没有回头,却也任由白易水握着,过了一会,他翻过掌心来,与白易水十指相扣,像是再也分不开。

    ·

    唐靖躺在小小的草棚里,看着那屋顶的缝隙间漏下的月光,微微有些出神。

    他手边放了一个未完成的花环,只有草叶,没有花,这个季节在山中也只有一些四季常青的树还在,花却是不多见了。

    除了司徒情,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而就是司徒情,现在也不想见他,想到这里,唐靖忽然心中一痛。

    忽然,唐靖的耳朵微微动了动,他扭头,看到远处黑色的天幕下有黑影扑棱棱飞过,像是鸟,又不像。

    唐靖心里一动,迅速翻身坐起,纵身一跃,抬手一个飞镖掷出,那黑影便一声锐鸣,然后跌落在了地上。

    唐靖上前几步将那地面上犹自扑腾的黑影拾了起来,再翻过来一看,果然又是传讯的鸽子。

    解下了鸽子脚上绑着的竹筒,唐靖抽出竹筒中塞着的字条,再点燃火折子一看。

    !!!

    五大门派将于三日之后攻打魔教总堂。

    唐靖无法确定这消息的真假,但他知道,既然鹧鸪僚有这个消息,那么一定不是空穴来风。

    沉默了半晌,唐靖起身,拿着纸条,去山上找白易水和卓云商量对策。

    ·

    而此时司徒情则在一家客栈的下房里躺在木板床上休息,然而他却始终都无法入睡。

    司徒情自己为了避开武林人士们的耳目也绕了许多的弯路,可他自己其实对于恢复武功这件事并不是太在意。

    甚至……他有些想逃避。

    虽然他的筋脉底子还在,但重新修炼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异常痛苦的一件事,不光是要付出大量的时间,还需要大量的药物来修复损伤的筋脉。

    如果不是为了卓云和自身的性命,司徒情也不愿意这么做。

    《天问》这本秘笈确实可以使人长寿,但并不能长生不老,原理不过是修炼了秘籍之后,筋脉被真气充盈,更加容易吸收来自外界的灵气,也减缓了人的衰老。

    可一旦修炼之后筋脉受损,那么衰老的速度也是常人的几倍,因此,修炼《天问》本就是一个无法回头的路,中途停滞都会遭到反噬,只能不断修炼下去。

    上次迫不得已动用了魔教秘术之后,司徒情的筋脉受损,肌肤也渐渐开始呈现出衰老之态,先是从胸口的皮肤,接着便是手臂,渐渐的,手上也开始出现皱纹。

    脸色也由以前均衡而透着灵气的白变成了病态的苍白,瞳孔的光更是黯淡了许多。

    比起死亡,司徒情更害怕衰老。

    想到这,司徒情忍不住坐起身来,推门去了院中。

    后院里有一口水井,司徒情走到水井旁,正准备去除面上的伪装,看看自己这张脸究竟衰败成了什么样子,忽然他就听到门外传来嘈杂的吵嚷声。

    司徒情心中一凛,随即便站起身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而这时,他已经看到无数举着火把的官兵闯进了客栈里。

    为首的官兵举着一张画像,那画像中的人赫然就是司徒情自己,不知是出于哪位高人的手笔,不光形似,还有七分神似。

    司徒情知道自己的皮相很好,而现在陡然见到这张画像,再联想起自己日渐衰败的面容,竟让他心中微微发冷。

    那些官兵十分嚣张,一边推着搡着让一个一个房间找人,一边吆喝着‘要是见到此人立刻上报,赏金三千两’。

    自己居然这么值钱?司徒情在一边安静地站着,默默想。

    很快,便有官兵看到了司徒情,然而那人只是扫了司徒情一眼,便轻蔑的回过头去,还啐了一声:“这丑鬼。”

    司徒情的易容确实很丑,如果是平时,司徒情听到这话一定是波澜不惊,可这一刻他听到这句话,心脏却猛地抽搐了一下。

    丑鬼?

    是的……如果再无法恢复武功,自己就会变成一个丑鬼。

    武林中人人都传闻魔教教主惊才绝艳,睥睨群雄,以前的司徒情也深以为然。

    可没有了武功,失去了容貌的他,算什么?

    想到这,司徒情再也顾不上被识破的危险,猛地推开众人,就从客栈中冲了出去。

    司徒情这举动在众多不知情的人眼中看上去就像是被吓破了胆一般,而那拿着画卷的头子见状,不由得皱眉道:“那个人是怎么回事?快去追回来。”

    彼时,见过司徒情面容的官兵连忙奉承道:“长官,不过是个丑鬼,猥琐的很,想来也就是吓坏了。真要是魔教教主,哪里会变成那种样子。”

    这些人其实也都是奉命行事,也都觉得魔教教主那样厉害的人物不会被他们抓到,于是那长官听了,也就点点头,这事便被他们都抛在脑后了。

    出了城,来到荒野之上,司徒情一路急奔,他纵身跃起,踏着那些一人高的茂盛的荒草如履平地一般,然而只支撑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司徒情便猛地提不上真气,脚下一滑,就这么跌落到了荒草堆中。

    司徒情在荒草中滚了两滚方才停下来,他数次挣扎着想要提起真气,却发现已然是徒劳。

    他的筋脉已经损伤到了濒临崩溃的程度。

    最终,司徒情目光无神地停了下来,他静静跌坐在荒草堆里,看着自己日渐瘦弱无力的手臂,忽然笑了一声。

    此时他长发尽数散乱,有风从荒草中穿过,一缕干枯的青丝落到他眼前,司徒情怔怔看了半晌,忽然落下一滴泪来。

    司徒情此生从不会为伤痛落泪,哪怕是前世剧毒噬心,又被唐靖用长剑刺透胸口,他也未曾流泪过。

    而此时,他竟然流泪了。

    不为别的,只因为司徒情怎么也没想到,他也会有无可奈何无能为力的时候。

    在某一刻,司徒情甚至动了几分自杀的念头。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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